春暖花开, 气温回转后,茯芍便有些躁动。
同居一穴的雄蛇身上传出让她心驰神往的气息,她盘绕在陌奚身上, 圈过他的腰背、舔舐他的唇角, 探索那气息的根源地, 想要弄清自己想要的东西。
陌奚抚着雌蛇的后颈, 茯芍尚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 但她的身体隐约有了变化。
本就丰腴的蛇身愈粗大了一圈,那金玉般的鳞片也焕发着矜贵的玼光,除此之外,变化最大的还数她身上的气息。
那香气愈发醇美。纵使突破了五千年瓶颈,陌奚亦无法在茯芍靠近时自持心神。
她像是时刻施展着顶级媚术一般, 有那么几次,陌奚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抵着茯芍的蛇躯, 迷醉地啄吻她的蛇吻、眼眸和耳鳍。
这恐怖的吸引力让陌奚心悸, 若是从前,他定会想尽办法克制自己。
但在人界频频传来沈枋庭的消息的刺激下, 陌奚迫切地想要个孩子,便放纵自己沉溺在那致命的香气之中。
“原谅我芍儿……”他迷乱地吻着雌蛇,眼尾涨红,唇间流露出毒蜜, “你答应过的, 不会对我避孕。我们……唔…要一窝小蛇好么……”
茯芍身上的气息刺激着雄蛇散发出相应的回应,那清甜的水莲香气传回茯芍口中, 令她将陌奚绞得更紧。
顺应着一年两度的发青期, 在春末夏初、交尾结束之际,茯芍体内孕有了生命。
也不知是因为气候回暖, 还是茯芍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她一反冬季的态度,开始闹着要外出活动。
屋里的那些玉米被她抛之脑后,大抵是有了真正的小蛇作对比,她发现了那些并不是黄玉,把百八十颗玉米全部从梁上无情地扫了下去。
她腾出空位,每天从外面带回柔软的草叶,衔去梁上布置蛇窝,为自己真正的孩子做准备。
陌奚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蛇类的繁衍能力相当旺盛,但或许是天道法则,修为越高的大妖,便越难孕有后代。
连陌奚都有些意外,仅一次交尾,再无任何外力帮助下,茯芍竟顺利怀了卵。
黄玉一族数量稀少,不为外界所知,他本推测这是个更受天道法则限制的族群,会比普通妖族更难繁衍,没想到会如此容易。
陌奚在茯芍体内施加了层层禁制,确保他们的孩子能健康活到茯芍分娩。
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每每施咒,总是生出一股作呕的排斥。
在第一次探查到茯芍肚子里有活物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据了陌奚全副心神——
有东西寄生在茯芍体内,从她身上吸收养分;控制了她的大脑,让她无条件地爱它、为它提供食物和精气。
当茯芍真的怀孕,陌奚恍然明白,自己此前为何迟迟生不出孕育后代的念头。
他本能地排斥有东西夹在他和茯芍之间。
就连他的蛇毒和幻术都不能控制茯芍,这不知模样的东西居然寄生在茯芍体内,完全控制了她的思想和行径。
成为父亲、繁衍后代,不仅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反而令陌奚愈发焦躁,仿佛全身爬满了蜱虫一般恶心。
并非仿佛,蛇卵和蜱虫都是寄生者,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可这次不同以往,茯芍恢复记忆在即,陌奚急需这个孩子,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暴戾。
“芍儿,”他端着亲自调配的汤药,朝窝在玉榻上的雌蛇游去,“该做今日的检查了。”
从前茯芍每日为陌奚请脉,如今茯芍怀孕,双方的位置便反了过来。
不论陌奚如何厌恶,都必须配合茯芍,把那些勾在她子宫上的吸血虫喂饱,确保它们顺利长大——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令陌奚再度涌起了强烈的反胃。
他手中的汤药亦是喂养那些寄生蛇的食物之一,为了让茯芍乖乖喝下去,光是调味还不够,陌奚甚至加了一层嗅觉幻术。
为了养大她体内的寄生虫,他竟要如此欺骗茯芍——几日下来,作呕、愧疚、痛苦交织成麻绳,死死勒住了陌奚的脖颈,折磨得他烦躁憔悴。
他端着玉碗朝茯芍靠近,茯芍倏地俯身,从他身旁游走。
“芍儿?”陌奚不解。
他们缠绵了一个春天,他以为茯芍已经完全接受了他,可这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戒备。
陌奚转身朝她靠近,伸出手来,柔声道,“芍儿,是我,不认得我了么?”
斯哈——雌蛇骤然暴怒,张开耳鳍,冲他发出恫吓,旋即扭身朝殿门外游去。
陌奚一顿。
很快,他厘清了茯芍态度转变的原因。
她察觉到了,自己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怀抱恶意。
陌奚彻底维持不住笑意。
霍然之间,他猛地扭头俯身,洒了汤药,扶着殿柱控制不住地呕吐了出来。
恶心…恶心透顶……
那些畸形的小东西彻底控制了茯芍,还未成型便霸占了她的心神,令她同他反目。
如今茯芍已全然成为了那些东西的傀儡,假以时日,随着那些东西吸收茯芍的血肉精气增多、和茯芍的联系增强,她眼中将再容不下其他,只剩下那堆孱弱的寄生物。
恶心混合着崩溃,在陌奚心脉里毒草般蔓延。
想到那些东西还会在茯芍体内待上两个月,陌奚再也无法容忍。
他宁愿它们是在他体内——不,若是在他体内,他恐怕会真的控制不住杀了它们。
陌奚撑着殿柱,呕得只剩酸水。
他眼前一片昏黑,出生至今从未如此恶心,这种感觉胜于吸收妖丹百倍。
他喘息着,跌跌撞撞走向书架。
几步路的距离,未及书架前,他又一次忍不住佝偻着吐了出来。
撑在窗台上,陌奚眯眸,透过窗子看见灿烂耀眼的夏日里,茯芍盘在假山上,神色温和地蠕动着。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慈和、温柔、欢喜又怜爱……
这样的她十足美丽,落在陌奚眼中却恐怖悚然,成了被寄生蛇改造身体的证据之一。
他从不知道,妊娠是如此诡异的邪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悄无声息地操控顶级大蛇的身心。
肠胃翻腾得愈发厉害,陌奚闭了闭眼,压下满腔厌恶,撑持着游向书库。
一定有将胎儿剥离母体的方法,只要给予足够的血肉养分,那些东西未必要在茯芍体内长大。
他要尽快将那些东西从茯芍腹中剥离,绝不能让它们继续侵蚀下去。
……
临近正午,茯芍晒够了太阳,悠闲地回了巢穴。
她没有见到陌奚,心情颇为愉悦。
随后的几日,茯芍惊讶地发现,一直以来强大如渊的雄蛇竟变得虚弱憔悴。
他不再进食,每日都扶着桌子干呕,呕得双眼泛泪还不停止,总是红着眼,用古怪的目光凝视她的肚子。
茯芍有些担忧,担心那雄蛇是不是染了什么怪病。
翻来覆去了一个中午,到了晚上,茯芍做了决定。
她开始长时间地离开王殿,在周围寻找新的巢穴——
趋利避害,这是蛇类生而有之的本能,遑论是怀孕中的雌蛇。
她要搬家,她不想被染上怪病。
和精力旺盛的茯芍相比,自她怀孕以来,陌奚便难受得浑身无力、胸口滞塞。
即便如此,他依旧察觉到了茯芍的异状。
以防万一,他跟着茯芍出去了两次。
茯芍的行为异常活跃,摆信的幅度很大,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陌奚观望了一会儿,见她似乎是在寻找产卵地。
许多雌蛇都有这样的习性,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频频呕吐,让茯芍感到了不安,认为王殿不再安全,所以寻起了新地。
这一认知又令陌奚腾升起了不适。
但他无力阻拦。
阻止一条待产的雌蛇,后果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见茯芍虽然活跃,但依旧局限于他划分出来的安全范围之内,陌奚便压下胸口的不适,回到书库中继续寻找妖胎剥离之法。
这类咒法并不少,只是陌奚此前从未有过涉猎,一时间拿不准哪一道更稳妥安全。
他寻找着万全之法,茯芍也寻找着适合产卵的地方。
她相中了一处落叶堆,游上去感受了一番,心里十分满意,暂定此处为新巢,打算回去把自己的藏玉带过来。
刚游出两丈,茯芍身体陡然一僵。
初夏之际,一股细微的麻痒感从脊背往头顶蔓延,所过之处皆燥热灼痛。
她像是被什么讨厌的虫子叮了一口,翻身在草地上蹭了蹭。
带着露水的青草缓解了这股痛痒,茯芍滚回原位,不以为意地继续朝王殿游去。
她叼着玉往返于两地,将玉石拱进落叶堆下,再用尾巴将叶子扫平。
一眼望去,连茯芍自己都看不出来这堆破叶子下面埋了玉。
她心满意足,晃了晃尾尖,准备回王殿吃最后一顿饭。
打明天开始,她就要离开那头病恹恹的雄蛇,在这里安家。
回去的路上,茯芍吐着信,顺道踩点周围能够狩猎的地方,确保自己有充足的食物源。
正专心寻觅着,忽然间,有奇异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影影绰绰,有谁在唤她,召她立刻前去。
茯芍甩了甩头,那声音没有消停,反而愈发清晰。
她疑惑地扭头四顾,没有看见身影,唯有那呼唤一声比一声要急。
她顺着那声音游去,蛇躯扭动了两下,蓦然之间,有妖光晃过。
妖光似水,伴在蛇躯旁,如一片只有茯芍自己触得到的暗河,送她游去别处。
下一刻,草地上的雌蛇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妖光闪烁,茯芍陡然发现自己已身处陌生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