鄀梨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醒来的时候,鹤希正在吃早餐。

    餐桌靠窗,映在晨光下。鹤希穿了一身黑,盘着发,手里捧着咖啡。她周身被淬上一层金,鹤希却比金更高贵。

    鄀梨一下就想到了电影《蒂凡尼的早餐》,可鹤希不是拼命向上爬的农家女霍莉·戈莱特,她该是奥黛丽·赫本扮演的另外的角色,prcessann。但她少了安妮的天真和肆意,更为冰冷。

    生而高贵,天之骄子。

    这八个字适合鹤希。

    跟她这种从泥潭里爬出来最后甘于躺在泥潭里的家伙,啧,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鄀梨挑了挑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凑到嘴边闻了闻。

    果然,美女不刷牙都不会口臭。

    鄀梨往桌上看了眼,桌上的餐有两人份。她自然地走过去,拉开鹤希对面的椅子,老神在在地坐下。执起刀叉的时候,还不安分地转了个花。餐刀的银刃在一束眼光下反射光亮,阳光的滚烫落在鹤希的身上,她皱了皱眉,忍下了一些话。

    鄀梨大快朵颐,鹤希细嚼慢咽。

    最后,鹤希看着女人拿起面包如饿狼扑食一般咬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鄀梨。”

    “嗯?”鄀梨把最后一点面包渣蹭进嘴里,又伸舌清理了周遭。

    粉嫩的舌尖舔掉那些细碎的面包渍,像是一场温柔的玫瑰风暴卷席过春天。

    “算了。”鹤希说完这话,就再也不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鹤希的家教。

    他们家的餐桌上,永远安静如坟墓,吃饭如上坟。不过鹤希记得,上次一桌人一起吃饭,已经是三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了。

    她其实刚刚想对着鄀梨说,好好吃饭,别乱用脸。

    但是看见她的动作以后又觉得,好像依着她的性子来办事,也总是可爱的。

    是好看的。

    有一种鲜活的好看。

    很赏心悦目,鹤希看了会高兴。

    既然是让她高兴的事情,那么叫她放纵些也是无碍。

    ——宠物的行为原则应该以主人的意愿为标准。

    她开心,所以没关系。

    苦学了一夜驯狗大法的鹤希如此想到。

    吃饱喝足的鄀梨打了个咖啡味的嗝,她这颗中国胃还是更习惯豆浆油条,大早上喝咖啡这种东西,不会让她清醒,只会让她更想念温软的床。

    见鄀梨也停下,鹤希按下餐铃,很快有专人来收拾残局。

    跟在其身后的还有个穿燕尾服西装的男人,约三四十岁,身材健硕,长相儒雅。冲着鹤希喊了一声小姐,又对着鄀梨点了点头,这才在鹤希身边站定,翻开自己身侧的包,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来。

    鹤希接过以后,把那一摞文件递给了鄀梨。

    鄀梨接手的时刻,有一瞬间的茫然。

    现在金丝雀已经内卷到还要处理公文了吗?她以为只需要吃吃喝喝以色事人就好咯。

    鹤希递给鄀梨一支笔,鄀梨正想如何告知鹤希她大约是个文盲这件事,鹤希便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合同,你可以看看。”

    鄀梨听了,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文件的扉页上确实写着‘特别私人应聘专项雇佣合同’几个大字。

    鄀梨人傻了。

    雇佣合同......

    “你是打算还要扣我的税吗?”鄀梨不敢置信。实在是混迹娱乐圈多年,从金三角的红灯区闯进内娱,见遍世界肮脏角落的一切交易,头一回听说当金丝雀还要签合同扣税的。

    鹤希对于鄀梨的提问很是诧异,她不明白。

    “依法纳税是公民的基本义务。我们之间是白纸黑字的契约关系,你为我提供情绪价值和其余服务,我为你反馈相应的物质回报。按道理来说,纳税是理所应当的。”

    不要啊。

    鄀梨疯了。

    一想到她被鹤希这种死古板包养每个月可能就只有十万块的卖身钱,居然还要纳税......到手也没多少了吧!她多亏啊!人火车站的阿姨五十元一次也没见扣税啊!

    “我不想。”鄀梨很干脆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眼见鹤希还想再说什么,鄀梨抬手,食指抵在鹤希的唇边,示意她安静。“我觉得我看完合同一定会有其他问题,所以,我们可以等会一起讨论。”

    鹤希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抬眼和同样有些诧异的管家对视。

    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鄀梨会草草过一遍就签字,却没想到,她竟然会逐词逐句地分析对应。倒不是说他们打算借此机会于合同中布下漏洞算计鄀梨,只是......不觉得她有这个耐心和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看完厚厚的合同。

    但鄀梨几乎是一目十行地过完了合同,然后准确地提出了一些问题。

    她不是律师,但她起码会抠字眼。

    “乙方必须无条件满足甲方需求?我不赞同。那如果我在拉屎你让我别拉,我也憋不住的呀姐姐。”

    管家站在身后,多年老练稳重的表情竟然有了一丝裂痕。

    “合同期五年?太长了吧。而且薪水如果是算年包的话,没有年终或别的奖励的吗?我的意思是,正常上班都会有绩效和提薪吧?比如这个月,好吧,比如我们本来规定一周三次,但是我发挥超常,我们一周三十次。我是不是该有一些绩效上的补偿呢?”

    管家没忍住,直接喷了。

    喷完以后,连忙恭敬道歉,退到三尺远。

    “再比如,如果你鹤希心情好,打算奖励我一个包一件裙子一套房。那请问购买的费用算是我的薪水呢还是你单独的支出呢?所以我们是还需要一个会计每天来算账是吗?”

    “还有还有——”

    “好了。”鹤希很平静地打断鄀梨。鄀梨无辜地眨了眨眼,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强词夺理。都怪鹤希一开始要拿这么死板的东西来规定金丝雀的权利和义务,根本算不清嘛!

    “合同作废。”鹤希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鄀梨挑了挑眉,哼了一声,按住鹤希想要把合同抽走丢给管家的动作。

    “至少需要保留一条。”

    “鹤希,这是一段你情我愿的关系。所以如果双方有任意一方不想继续,可以无条件退出。”

    “当然。”鹤希一口答应了,“如你所愿。”

    她拨弄着自己的戒指,看着鄀梨,心中却高傲地想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大概不会有主动提出离开的那天。

    “那么,合作愉快。”鄀梨把手伸出去,两人相握。

    鹤希的手很好牵,鄀梨没忍住,勾了勾她的掌心。

    鹤希脸色微变,轻咳一声,说,“或许我们还应该再补充一条。”

    “禁止在公共场合勾引我。”鹤希收回手,义正言辞地说。

    鄀梨呵呵一笑,“随你。”

    鹤希,您怕是有那么个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