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短命白月光,但龙傲天版 > 24.兆宜(四)
    温寒烟对上裴烬视线,眼皮微跳,片刻才面无表情回应:“日后之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论不要脸皮,她可真是甘拜下风。

    两人交谈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叶承运并未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话锋一转。

    “如今东洛州状况不似从前,我并不建议各位在此长留。”

    温寒烟无声散去运转的灵力,重新抬起眼:“这是您并不太欢迎我们的意思?”

    叶承运走回高台之上,却并未落座,而是微躬身行了一礼,“并非兆宜府无待客之道,着实是此刻情形凶险,我无意牵连他人,尤其是像你们这样优秀的年轻一辈。”

    他视线扫过温寒烟一行,又看一眼季青林二人,“还请各位速速离开东洛州,日后兆宜府定会向各位登门赔罪。”

    叶含煜没想到叶承运会突然下逐客令,心头一急:“父亲……”

    他好不容易与温寒烟重逢,打心底里不太想让她就这样离开。

    但他唇瓣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父亲说的是对的,如今将温寒烟强留在兆宜府,实际上对她并无好处。

    不过短短瞬息间,心底万千念头闪过,叶含煜吐出一口浊气,改了措辞,“季师兄同我有过约定,此番他们师兄妹二人愿助我们兆宜府一臂之力。”

    “胡闹。”叶承运性情向来平稳,闻言却头一次皱了眉头,“你可知如今东洛州是什么情形,怎能让旁人以身涉险?”

    季青林上前一步,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坚定:“叶家主,我与宛晴心意已决,还请您成全。”

    叶承运眉间紧锁,没有说话,似是在内心做着决断。

    始终没开口的余冷安却拨弄了一下沉甸甸的耳珰。

    清脆的佩环碰撞声蔓延在整个正厅之中。

    这悦耳声响音调高高低低,听起来并无章法,其中却隐含着属于悟道境修士的灵力,瞬息之间抚平所有人心底隐约躁动的情绪。

    见几人脸色都重新平和下来,余冷安才勾唇道:“此次经历看似危急,却也未必不是机缘。潇湘剑宗首席果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承运,你我二人在此,难不成还护不住两个小辈?既然他们想留下,那便留下。”

    叶承运扭头看她,良久无奈叹口气:“那便听夫人的。”

    余冷安“嗯”了声,又看向温寒烟。

    她眉眼间笑意明艳,说出的话却极其直接,不算客气:“但东洛州情形凶险并不假,留潇湘剑宗的弟子在此已是极限。寒烟仙子,你们如今无门无派,不如另找安定的地方游历。”

    这是觉得季青林和纪宛晴有潇湘剑宗作保,不会是什么恶人。

    可她如今已叛出潇湘剑宗,平日里敬她一声寒烟仙子不假,实际却并不能完全信任她。

    温寒烟抿了下唇角。

    她体内的蛊与东洛州有关,却也未必和兆宜府有关。

    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她也并不想留在这里。

    空青在兆宜府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但她与裴烬相互掣肘,若她违约离开,裴烬暂时杀不了她,可杀了空青却不难。

    温寒烟咬了下牙,正欲找些托辞一同留下,肩膀却倏地一沉。

    “好啊,那我们便先行离开好了。”裴烬笑眯眯道。

    “……?”温寒烟难以置信抬起头。

    不是他要来的么?

    结果来了之后,什么正事也没做便立即告辞。

    裴烬没看她,揽在她肩头的手臂却微微用力,半哄半强势地将她带着转了身,又揽着她向门外走。

    “虽然我们此行有无法即刻离开东洛州的隐情,但毕竟我们来路不明,对兆宜府而言也是隐患。”

    他状似惆怅地长长叹口气,“只可惜了,空青同样是纯阳命格,若离开了兆宜府,跟着我们在东洛州闲逛,恐怕凶多吉少。”

    空青正一脸懵地跟着温寒烟一起往外走,闻言表情更茫然:“……啊?”

    什么,他是纯阳命格?

    乱说的吧?

    温寒烟静了一瞬,猛然猜到什么,故作冷淡反驳道:“我们人合力,护他性命应当并不是什么难事。”

    空青:“……哈?”认真的?

    裴烬忧心忡忡地看空青一眼:“也只得拼命一试了。”

    空青:“……”别这么看他,好恶心。

    人各怀心思,脚步却未停。

    眼见着便要一脚跨出门槛,远处却飞掠而来一道朱红色的纤细身影。

    与此同时,身后一道身影疾步追来。

    “请留步!”

    叶凝阳怀中抱着赤影刀,足下生风,衣袂浮动,似一束艳阳般瞬息而至。

    “你说他是纯阳命格?”她瞥一眼空青,掌心虹光一闪,一枚巴掌大的方块在她掌心沉浮。

    星星点点的光晕环绕,在虚空之中拖拽出一道绮丽的光带,没入空青眉心。

    片刻后,叶凝阳抬起眉梢,“还真是。”

    她斩钉截铁下了结论,“那你们不能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空青立在原地几乎反应不过来,方才几句话间积累下的惊恐瞬间爆发。

    他几乎从地上跳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大惊小怪什么,不过是探了一下你的命格。”

    叶凝阳转了一下掌心法器,“纯阳命格还敢这时候往东洛州跑,不要命了?”

    空青脑子一片空白。

    纯阳命格……他真是纯阳命格?!

    “姐姐?”叶含煜这时也赶上来,看着叶凝阳一脸惊奇,“你是怎么出来的?”

    叶凝阳一哂,她抬了下单边肩膀,示意怀中的红刀,眸光里含着讥诮:“叶含煜,你怕是太小瞧我这把赤影刀。”

    叶含煜上下扫她一眼,见她除了衣襟稍有些凌乱之外,吐息绵长,面色红润,竟是半点都没受影响。

    他不可思议道:“那可是即云寺的玲珑塔,就连悟道境修士被困在其中,一时半会都难以逃脱,可你不是还在合道境吗?”

    叶凝阳冷笑一声,似是嘲弄,没有理会他。

    “你们先退下。”叶承运打断两人争端,身形在高台上化作一阵青烟,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几人身侧。

    他上一句话的尾音还在高台主座上未散尽,第二句话已然开口,“既是纯阳命格的小友,又因故不能离开东洛州。”

    “请位放心住下,兆宜府定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

    东洛州乱象频出,兆宜府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

    叶承运和余冷安又与几人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留下叶含煜和叶凝阳两个小辈替同龄人安排住处。

    “姐姐,不如你还是先回房中休息。”叶含煜依旧记着季青林的提醒,担忧叶凝阳的安全,“这些事我能处理。”

    叶凝阳冷哼一声,身形纹丝未动:“怎么,只许你走了狗屎运遇上温寒烟,却不许我见一见她?”

    她不仅没有转身回房,反而加快了脚步走到温寒烟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叶凝阳五官生得明艳,线条偏锐利,仿若水墨丹青画之中最艳丽的那一抹朱红,浓墨重彩,一颦一笑皆似骄阳般蕴着刀锋般侵略性的美感。

    “寒烟仙子,若是你不嫌弃,你可以搬去我院中与我同住。”

    叶含煜睁大眼睛,叶凝阳向来醉心大道,从来不屑与其他女修攀交情,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竟要主动与前辈同住?!

    “我的院落极大,闲暇时,我们还可以一同切磋。”

    叶含煜:“……”他就知道。

    季青林和纪宛晴远远缀在最后方,与前面众星捧月般走在中心的温寒烟几人不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季青林心烦意乱,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但却不怎么开口说话,视线间或飘向温寒烟,对纪宛晴反倒忽略了些。

    他态度不冷不热,纪宛晴抬眼打量他几眼,又以余光打量空青。

    白衣墨发的俊秀少年紧跟在温寒烟身后,对叶含煜与叶凝阳怒目而视,简直像是条护食的小狗。

    她纤长的睫羽垂下来,掩住眸底一闪而逝的狐疑,脚步略微加快了几分,走到空青身侧。

    “许久不见,空青,你近日还好吗?”

    少女声音脆生生的,空青脚步一顿,转头对上纪宛晴笑意盈盈的目光。

    分明先前在落云峰时,纪宛晴照拂他颇多,他心底对她极有好感。

    但不知为什么,如今再次见到她,空青脑海里第一反应是那枚被他放弃的发簪。

    空青稍有些不自在,连带着态度也比起从前疏远了几分:“纪师姐,有事?”

    纪宛晴漂亮温婉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受伤。

    她眉眼低下来,看上去有几分幽怨,但语气却没有丝毫怨怼,柔柔地道:“不过是回想起我们曾经一同在落云峰的岁月,想要同你叙叙旧罢了,你何必对我如此生分?”

    空青听得愧疚,但片刻后,还是坚定道:“我已不再是落云峰弟子了,纪师姐,往后再见时,我们说不定便是敌人。”

    “你不愿多聊,便不聊了吧。”纪宛晴牵起唇角,顺水推舟转移话题,“只是,你身负纯阳命格,此处于旁人而言或许不过是寻常地方,可对你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你们为何执意要来东洛州?”

    空青也不知道温寒烟为何如此执着于东洛州,但他信任她,也并非怕事之人。

    “寒烟师姐要来,自有她的道理。”他一字一顿道,“寒烟师姐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纪宛晴微微一歪头,看不出什么情绪:“唔。”

    下一瞬,她倏地凑近空青耳边,声音带着笑。

    “可继续留下去的话,你是会死的哦。”

    空青脸色一变,正欲再说些什么,纪宛晴已若无其事退开几步,重新回到季青林身侧。

    莫非她知晓什么内情?

    “纪……”空青想也不想,直接抬步要跟过去,一条手臂却冷不丁勾住他脖颈将他带了回来。

    “放开!”空青一把推开裴烬,语气有点急,“你为何拦着我?”

    裴烬顺势收回手,状似无意道,“她同你说什么了?”

    “她说若我执意不走,定会死在……”空青猛然一顿,将后面几个字憋回去。

    但他这时候悬崖勒马为时已晚,该说的基本都往外抖了个干净。

    空青沉默片刻,他自始至终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倒霉。

    他忍不住以一种极其侥幸的心态试探道:“你和叶小姐都说我是纯阳命格,你们说的是真的?”

    裴烬顺着他心意安慰道:“假的。”

    空青不信:“真的假的?”

    “那便是真的好了。”

    裴烬随口敷衍一句,直接推开一间房抬步跨进去,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道,“是真是假,过几日不就见真章了么?”

    “过几日?!”空青一脸绝望。

    那他岂不是还得提心吊胆许久。

    裴烬单手按着门边,微微一笑:“嫌命长?或许对方愿意满足你的愿望,今日便来找你呢?”

    空青汗毛倒竖,回想起方才这人一人一指断了季青林凌云剑的画面,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跟上去汲取一点安全感。

    但他也没忘记是这人突然出现,与他争夺寒烟师姐的注意,故意冷下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砰”的一声,房门紧闭,他险些碰了一鼻子灰。

    空青脸色一阵白。

    他曾经同样是落云峰弟子,说起来也算寒烟师姐半个师弟,算他半个师叔!

    这是对师叔该有的态度吗?

    “寒烟师姐。”

    空青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直往最信任的人身边凑,光明正大上眼药,“你这弟子心性着实太歹毒,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甩掉他?他竟说我今夜便会死于贼人之手。”

    她倒是想甩掉他。

    温寒烟无奈按了下眉心,转身进了裴烬旁边的房间。

    “你不搭理他便是。”

    这魔头心性不定,她必定要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安心。

    “寒烟师姐,你怎么能住得离他这样近?”空青一脸沉痛,“那我怎么办?”

    温寒烟不动声色扫过周遭众人,沉吟片刻:“你住我另一边。”

    “今夜我彻夜打坐调息,若遇险情便大声唤我,我顷刻便到。”

    空青脸上委屈顿时一扫而光,用力点头:“是!”

    又简单交代几句,温寒烟和空青各自回到房中,季青林和纪宛晴则住在了隔壁的院落。

    不愧是九州之中最富饶的地方,兆宜府中装潢几乎称得上穷奢极侈,房间四角皆摆着纯金打制的鹤形灯,灯芯是极品鲛人膏制成,经年不灭。

    温寒烟只随意打量了一眼房中陈设,连坐都没坐一下,便掀开窗户利落勾住边缘翻了出去。

    她方才在院中已观察过厢房的格局,轻而易举便找到裴烬房间的窗户,如法炮制地翻了进去。

    天色已渐趋黯淡,裴烬房中并未燃灯。

    温寒烟轻巧落地,抬眸瞥见内间软塌上斜倚着一道身影。

    裴烬一袭玄衣广袖,半张脸陷落在阴翳之中,更显眉眼浓郁,鼻骨高挺。

    他轻阖着眼眸,似是困倦,鸦羽般乌浓的睫羽在眼下拖拽出一片扇形的阴翳,不知是并未察觉她靠近,还是并不在意。

    没有多少笑意时,他眉眼间被杀戮浸染的冷戾便前所未有地放大。

    温寒烟收敛气息,右手缓缓抚上流云剑柄,立在原地没动。

    若她与系统合力压制住体内另一枚墨色气海,不知杀了裴烬的机会有多少?

    裴烬眼也没睁,依旧懒洋洋靠着打破沉默:“你经常这样不走寻常路,随便进别的男人的房间?”

    温寒烟指尖一顿,若无其事收了回去。

    “执意要空青留在这里,却不明确告知他如何自保。”

    她上前两步,声线有点冷,“他是我的人,却为了你的事只身犯险,你不去暗中保护他,却反倒安心在这里睡觉?”

    “你不也在这里么?”

    裴烬慢条斯理睁开眼睛,悠然一笑,“为何不去保护他?不怕他连喊一声救命都没机会,现在就无声无息死在你一墙之隔的厢房里?”

    “进入东洛州之前,我已暗中以血阵在他身上留下印迹。若他出事,阵法立刻便会催动带我去他身边。”

    温寒烟一早便猜到裴烬知晓些内情,只将空青当作用完便丢的弃子,从未想过保他的命。

    温寒烟撩起袖摆,掌心一翻,露出一截洁白纤细的手腕。

    一道诡谲繁复的血色印迹停留在上面,看起来几分不祥。

    裴烬眸光微顿,半晌才笑了声:“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将修为精血放在眼里的人。”

    “若我死了,你的魔气也会同我一并消散吧。”

    温寒烟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略有些挑衅的笑,“如何?”

    如今空青遇袭,她立即便会被血阵拖过去,若是她不敌,她便得陪着他一起死。

    裴烬绝不会袖手旁观。

    裴烬盯着她腕间血印看了片刻,没骨头般靠在软塌上,语气染上几分故意为之的无奈:“你想我怎么做?别忘了,我如今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温寒烟压根不理会他的瞎话,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能震碎季青林的本命剑?

    她早已想好来意,单刀直入:“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裴烬显然对兆宜府了解颇多,说不定心底早已对幕后凶手有几分猜测。

    裴烬指尖在软塌上轻点两下,“站在那里做什么?倒像是我亏待了你。”

    他挑起唇角,侧脸在淡淡光晕下显得极为深邃,“以你我的关系,何必显得那么生分。”

    温寒烟只当没听见,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垂眼看向裴烬,“关系?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裴烬却冷不丁起身欺近,打断她的话。

    “对我感兴趣?”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她脸侧的碎发,唇角扯起一抹笑意。

    “但这样唐突地打探我的事,着实有些太生硬了。”

    顾左右而言他,温寒烟早已熟悉他这一套,一脸漠然地拍开他的手:“不想说?”

    裴烬顺势收回手重新靠回去,笑得很随意:“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藏头露尾。”温寒烟冷嗤一声,“若是空青因你而死呢?”

    裴烬睁大眼睛,无辜道:“又不是我杀了他,怎么就成了因我而死?”

    铿——

    温寒烟连鞘带剑挽了个剑花,瞬息之间便抵在裴烬颈侧。

    “少跟我来这一套。”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可以不过问你的事,但你要向我确保空青的安全。”

    裴烬垂眼瞥一眼流云剑鞘,冷不丁笑了。

    “第几次了?”

    他从广袖中探出两根修如梅骨的手指,不轻不重在剑鞘上轻敲两下。

    一阵冰冷的凉意从剑鞘上攀爬而上,伴随着细细密密的震颤。

    温寒烟虎口一麻,当机立断甩袖翻腕,卸去这股力道。

    她再一回过头时,裴烬已歪着头在活动脖颈。

    “先前似乎忘记说了,本座很不喜欢剑修。”他自下而上大大方方迎上她视线,笑意不达眼底,“尤其不喜欢这种姿势。”

    此刻裴烬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气息已褪尽,坐在阴影之中这样看着她时,温寒烟甚至在他目光中感受到一种森冷的危险。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裴烬却并未打算放过她,他一撩衣摆起身靠近她,反客为主扣住她手腕,刻意在她腕间血印的位置摩挲了一下。

    “至于空青——他就算死了又怎样?”

    他偏头一勾唇,“温寒烟,是不是本座这些日子对你太过温柔了,以至于你忘记了我究竟是为什么被镇压在寂烬渊之下。”

    “我可是令整个修仙界闻风丧胆的魔头。”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裴烬轻声笑出来,“你不会以为,本座是什么良善之辈吧?”

    温寒烟身体只僵硬了一瞬,便再次放松下来。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她许久,却苦于寻不得机会询问,既然裴烬此刻主动提及,她不打算放过。

    就着这个格外暧昧亲近的姿势,温寒烟仰起脸:“温柔待我,我且当作你还需要我体内的魔气。但今日,你为何要断季青林的本命剑?”

    裴烬眸底浮现起一抹怔然,尽管只是短短一瞬,这种情绪很快便被他掩在更深邃的眸光之下,但温寒烟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早说过了。”他重新扯起唇,懒散道,“本座对你情有独钟呢。”

    其实他没想动手,但是谁让季青林自己找死,不自量力对他出手。

    若不是还需要顺藤摸瓜找到给温寒烟下蛊的人,他恐怕已经把季青林杀了。

    温寒烟拧眉盯着他,丝毫不愿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幻。

    她抿紧唇角,缓缓道,“你——”

    裴烬黑眸微眯,突然打个呵欠。

    他兴致缺缺松开温寒烟,重新软绵绵靠上软塌闭上眼睛。

    “我困了。”

    他懒散睁开一只眼睛,屈肘枕在右手臂上,故作愕然道,“你怎么还留在这里,莫非是想自荐枕席?”

    简直油盐不进。

    温寒烟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打算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裴烬虽然没有口头答应她什么,但想必真正遇险时,并不会坐视不管。

    她没再分给裴烬半个眼神,按照来时那样轻盈飞身而出。

    细微的动静在房中清晰入耳。

    软榻上的人缓慢睁开眼睛,眼底毫无半点睡意。

    裴烬看着温寒烟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瞳色原本就很深,眼下被一片夜色笼罩,更显得深晦。

    窗户被掀开一条缝隙,并不宽敞,仅能通过身形极其纤瘦苗条的人勉强通过。

    一些被他刻意丢弃的记忆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席卷而来,将他整个识海都铺天盖地地包裹住。

    她纤长微颤的指尖,她指腹的热度,她滑落晶莹汗珠的脖颈,她不盈一握的月要月支……

    裴烬闭上眼睛按了下眉心,屈指弹出一道稀薄黑雾,勾住窗户向内一带。

    窗外黯淡的天光被薄薄的窗纸隔绝,仅剩下一片朦胧的柔光。

    裴烬左臂搭在额前,掩住那最后一点碍眼的光亮。

    他心底忍不住笑了笑。

    竟还开始威胁他了。

    体内魔气悄无声息运转,在经脉中流淌,尽管与从前相比简直不能相提并论,但聊胜于无。

    裴烬半梦半醒倚在软塌上,鼻腔中萦绕着淡淡的迦南香味道。

    老掉牙的审美,兆宜府一千年都不知道换换口味么?

    裴烬太阳穴突突跳动。

    今日他的确太放肆,天道反噬无时无刻不蚕食着他的经脉肉.体,他懒得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然而尽管昏沉至此,他还是难以入眠。

    丝丝缕缕的迦南香缠绕着裴烬的神识,撕扯得他一阵阵刺痛。

    ‘长嬴……’

    ‘长嬴?不会吧,你又在睡觉?’

    ‘长嬴,咱们开溜吧。那群老顽固的讲学有什么好听的?’

    ‘我们去后山,你们乾元裴氏不是心灵手巧、最会折腾那些野花野草了吗?也替我给流华编一个呗!’

    ‘她上次看见,虽然没说,但我看得出她可喜欢了。’

    ‘长嬴,你怎么这么小气?兄弟一场,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哎,长嬴!’

    ‘裴长嬴——’

    ‘……’

    “卫长嬴——!!”

    裴烬倏地睁开眼睛。

    一道温热的身体近在咫尺,淡雅熟悉的馨香涌入鼻尖。

    一片黑暗死寂之中,一只手探向他。

    裴烬眸底涌现起浓郁戾气,眼也不眨地反手拧住对方手腕一个翻身,干脆利落将来人反压在软榻上,五指毫不犹豫扣住对方脖颈。

    “找死。”

    纤细脖颈被他掐在掌心,脉搏有力一下下跳动。

    对方却除了起先条件反射的反抗之外,再也没有挣扎,更没有表露出分毫恶意。

    裴烬拧起眉,左手一甩广袖,满屋鲛人膏登时颤颤悠悠渐次亮起。

    瞬息间,照亮了这方寸大小的空间。

    一张精致清丽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连带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都仿佛在这一刻浓郁起来。

    温寒烟被他按在身-下,衣衫稍有些凌乱,向来白皙的脸颊不只是因为火光还是因为缺氧,泛着一种极其瑰艳的酡红,将那几乎挑不出错漏的五官映得愈发艳丽。

    裴烬抬眸便望见这一幕,神情肉眼可见地一顿:“你怎么在这?”

    “我们怎么不能在这?”一道熟悉的男声从斜地里传来,染着浓浓的愤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开寒烟师姐!”

    比起温寒烟,空青看上去狼狈了许多。

    他发冠歪斜,浑身染血,潇湘剑宗外门弟子制式服装也破了好几道口子,几乎是不能要了。

    温寒烟强行克制着自己出手的冲动,直到这时才出声:“清醒了?”

    她也没想到没被出没的鬼修杀死,反倒险些被裴烬梦中杀人。

    温寒烟眼神微凝。

    方才那一瞬间,裴烬身上爆发出来的戾意,至今都仿佛萦绕在她身体上。

    这魔头的起床气未免太重。

    好在她不愿同一个神智不清醒的人计较,并未还手。

    否则恐怕眼下不仅借不到裴烬的力,反而他们俩立即便要动起手来了。

    裴烬眼睫低垂,盯着温寒烟看了片刻,许是鲛人膏的火光映入他眼底,那些凛冽的凉意渐渐散去。

    他松开她没说话,脸色依旧有些沉冷。

    他瞥一眼空青,片刻才嗤笑一声:“哟,真不容易,你竟然还活着呢?”

    “你——”空青满眼愠意瞪着他,条件反射一抬剑,却牵扯到身上伤口,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又把手收了回去。

    如今事态紧急,温寒烟不打算多说。

    她一撑身侧,直接从软榻上起身,将手腕递到裴烬眼前:“答应过我的话,还算数吗?”

    血红的血阵纹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极为醒目。

    也极为刺眼。

    裴烬扫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没关系,你当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答应过。”

    温寒烟瞳眸一转,越过裴烬肩头,直直望向他身后。

    “所以我带它来找你了。”

    她望着鲛人膏光线映不到的角落,阴翳之中空气无声波动,仿佛从水面之下缓慢走出一道烟雾蒙蒙的身影。

    裴烬微侧身,顺着温寒烟的视线望去。

    几乎是同时,薄雾狂乱扭曲了一瞬,一道猩红光晕裹挟着阴森鬼气席卷而来。

    空青瞳孔骤缩,条件反射抬剑格挡。

    然而那道来势汹汹的攻势却并非指向他,瞬息之间直逼裴烬咽喉!

    阴冷的鬼气瞬息间扑上面门,裴烬不慌不忙足尖微转,往温寒烟身后一躲。

    厉鬼尖利的哭嚎声呼啸而来,几乎刺穿耳膜。

    温寒烟听见裴烬含着笑意的声音。

    “忘记告诉你了。”他俯身贴近她耳边,“我也是纯阳命格。”

    “多谢你深夜造访,特意来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