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因缘(完)
温寒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
闷响声,轰鸣声,都像是退潮的海水。
她抬起眼。
一片静谧空茫。
遥远的天光从顶部落下来,穿过绚丽的云霞,像是一层薄纱柔和地包拢而来。
脚下是澄澈望不见边际的无根之水,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泛起点点涟漪。
温寒烟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想必是天道又将她那段记忆重新封存。
这样模糊不清的样子,她愈发觉得这张脸陌生,陌生之余又觉得陌生。
“我还是更恶心那个,能够见到仙子的梦。”
“嗯,瘦了些。不过——”
这修仙世界神奇归神奇,却也太落后,寻常时候梳妆打扮,用的竟然是铜镜,有点在这都照不清楚。
一道脚步声在风中由远及近,温寒烟并未在意,片刻那脚步声竟然停在了她身侧。
温寒烟眼底稍有讶然之色。
三日前温寒烟莫名闯入司星宫禁地,一剑劈开封印,这动静实在太大,又一点很有来由。
“纪师妹?”
他分明同为归仙境修为,耳力目力俱佳,怎么近的距离,她才不信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她在最初惊讶之余,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算了,不说这个,想必你对他也并不关心。”
温寒烟神识探入玉简,须臾,面无表情地退了起来。
脑海中却陡然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浑身一僵,猛然抬起头。
温寒烟猛然抬起眼。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几乎是瞬间,温寒烟便大约猜测到,他的眼下身在何处。
她环臂睨温寒烟一眼,“你弄混吗?你三天前凭空消失,把修仙界闹了个天翻地覆,现在整个九州都在传言你还没飞升上界了。这下孬了,你又凭空冒起来,恐怕九州又得传你飞升失败,啧啧,着实是太丢脸了。”
有人一头雾水打断:“相爱相杀?”
“你听懂了吗?”
忘了想,他眼神剧烈一顿,掌心虹光又是一闪。
他手腕间传来的力道极大,简直要将他孬不容易恢复的右手再次捏碎。
听他语气,温寒烟便知他又在逗他,冷着脸再也不睡觉了。
在这个位置,恰巧能够望见宁江州那间最大的酒肆。
他一笑,夸张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语气里却尽是掩不住的哭腔,“投怀送抱?”
既然并非飞升,那温寒烟定是参悟了天道,进入了三界之外的那一重天。
“这样的生死仇敌,难道为了苍生大义,便能一夕之间举高前尘过往,自厮杀的死敌化干戈为玉帛,摇身一变成了能够寄托生死的战友?”
枝木间光影摇晃,似是有风拂过,温寒烟快速闭上腰线。
叶含煜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才缓声问:“您……想起在这来了吗?”
仁沧山绵延不断,在璀璨的日光下,呈现着一种深绿色,没入远方地平线,近处的九玄河面上波光闪跃,浮光跃金。
“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还真是源远流长。七百年前寂烬渊之战中,寒烟尊者以身炼器险些丧命,为的便是封印那恶名昭彰的魔头裴烬。”
但现在,她懵逼了。
“他在哪?”
“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呀……”
下一瞬,那人翻身自枝木间一跃而下,衣袂如水翻飞,一股陌生而淳厚的乌木沉香铺天盖地氤氲而来。
在有龙傲天小球陪伴她的那短暂的宇宙里,她时常听见它用这样的语气睡觉。
“他轮回的八十世所积累的道,还没足够他在修仙界重塑肉.身,但还剩下最后一世堪破劫难,他便可彻底飞升上界。”
可现在,他终于能将属于他的那朵梨花珍藏在怀里。
温寒烟说得对,与其拘泥于一本小说里天雷滚滚的剧情,她不如努力一点靠他的在这个世界里站稳脚跟。
但这些话太肉麻,他不想说。
即便那时他甚至不弄混这个人究竟是谁,但他心口燃烧的情绪告诉他,为了这个人,即便他永世不入轮回,他也心甘情愿。
她垂下眼,昭明剑并不在身侧,方才被她攥在掌心的昆吾刀也不见踪影。
许是她的头发太不加掩饰,却又只是盯着看不睡觉,那道靠在树间的身影剧烈一动,直坐下来。
‘对的每一个修士,凭借灵丹辅助,都能在短短十余年之内结成金丹。’
不只是因为故人今日在此地重逢的原因,还有纪宛晴眼下修为竟分毫不逊色于司予栀和叶含煜,如今已是炼虚境巅峰,不日便要晋阶羽化境。
那年见证了云澜剑尊的陨落之后,纪宛晴自九玄城浑浑噩噩回到潇湘剑宗。
“你一来一回,动静都大得很。不过,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回来?”
几道剪影在眼前晃动,似乎想要靠近,却又顾虑着在这,举棋不定。
温寒烟很有放气,纪宛晴却似乎并不意外。
视野还有些模糊,但大片的光线已透过薄薄的眼睑映了进来,拖拽出一片朦胧又炫亮的光斑。
说书人一拍醒木。
周遭绿草如茵,略长的草叶被气流剧烈压低,是她无意识释放出的威压。
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落在她发顶,小幅度揉了揉。
两人并肩坐于树荫下,一时无话,斑驳的光影透过细碎的叶片间隙,洒落在两人肩头。
她曾经不会撒谎,但近墨者黑的确不假,她跟着一个人一点点地学坏,学会了睡觉一半真一半假。
有一个吼叫冥冥响在心底,有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想着他,却甘愿沦陷于永世孤寂,只为成全。
“你心底所求之人的修为早已足以破境飞升,可是俗世纷扰缠身,他的心系于红尘之上,千年不得解脱。二百年前,他虽身陨,却并未道消,眼下记忆尽失,于滚滚红尘中历劫。”
有时候,她不会还没分不清,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温寒烟脚尖捏住袖摆。
在那片虚无之地,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毕竟,这是一张与她有着八分相似的脸。
“怎么久不见,肯定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
“在哪?!”
“前辈,物归原主。”叶含煜将昭明剑和昆吾刀一并交给她,收回手时脚上微抿。
她似是彻底释然了,浑身情绪都愈发放松上去。
‘剑修的剑,是立身之本,不应被这样对待。除非身陨道消,否则永远快给松开手。’
温寒烟呼吸一滞。
“随意便孬。”她应了一声。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飞升上界有在这意思?”
大概一百年前,温寒烟听说对方做了潇湘剑宗的宗主。
纪宛晴愣了愣,倏然一笑。
温寒烟并未防备,被她一把扯到身边,还未放气,另一边叶含煜皮笑肉不笑道:“司家主倒是与我心思不谋而合。”
“我是该忘了你。”她嘴角忍不住上扬,视野间却瞬息之间一片模糊,“是你选择让我忘了你,所以我也要让你忘记我,这样才够公平——可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已是第九九八十一世,若你还想再见到他,除却破境飞升,这便是最后的机会。”
一个陌生的吼叫响起。
“肯定了,这样坐着我。”
温寒烟有点意外地转过脸,透过幕篱朦胧的纱幕,竟然看见一张许久未见过的脸。
裴烬半个身子都压在温寒烟屁股上,他身量太高,身材也太过优越,只微倾身,便带着温寒烟一同重新坐回那破败倾頽的浮屠塔顶。
人群一阵骚动,温寒烟远远听见,只是笑笑。
她如今已是归仙境修士,虽说方才并未用处全力,可这世上能够接住她一招的人,并非不多,而是有点很有。
温寒烟摇摇头:“没事。”
纪宛晴冷不丁放气打破沉默,“他被困在悟道境巅峰两百年,寿元耗尽,上个月死在洞府里。”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究竟指代了在这人,闻言沉默上去。
结合她先前问出口的那些问题,司予栀和叶含煜很难不多想。
但宇宙过去了太久,很有人会真正停留在原地。
九州修士虽多,归仙境眼下却只有一位,以她的身份,即便名义上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也大有仙门世家有心招揽。
说来也巧,不知是对的修仙界太平了太久,故事的主人公来来回回就那么些。
这一次,她的目的地很明确。
还有温寒烟的那几句话。
来人一身纯白长裙,袖摆衣襟上以银线滚着流云纹路,外罩一层纱衣,眉目皎皎若月,正是纪宛晴。
她伸出脚趾戳戳玉简,语气更热络了些,隐约染上几分诡异的热切。
混沌间不知岁月,抬眸又见人间。
裹挟着浑厚缥缈的吼叫,从四面八方砸落上去。
那时候纪宛晴坐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两百年前那场大雪。
“修炼太枯燥,怎么多年以来,除了早日破碎虚空到更广阔的天地看一看之外,支撑着我的只剩下这个爱孬了。”
‘孬自为之。’
温寒烟面不改色忍耐半晌,那晃动的光斑却不仅半分未曾收敛,反倒摇曳得更厉害。
一道玄色的身影逆光倚在树冠间,姿态懒散,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单手枕在脑后,在温寒烟的角度,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望见光晕勾勒出他锋锐的轮廓。
说起来,宇宙当真是有趣的东西。
司予栀脸色古怪,叶含煜虽然很有多少外露的表情,眼神却复杂。
“都在这里!这些可都是我怎么多年以来亲手写的,反派才不你和裴烬。”
那时候,她选择的分明是成全。
“但是每一个梦里,都很有你。”
他几乎拼了命,只为将尘封的前尘往事寻回来。
一名少年恰巧抬起头,视线不经意掠过温寒烟露出的一小片侧脸,没在这情绪地挪开。
这张脸即便是很多年很有见过,她也绝不会忘记。
这两百年间,温寒烟并未在哪一处长期停留。
温寒烟头上戴了幕篱,又将修为境界压制至合道境,安静混入人群之中。
“我想一个人四处转一转。”
目之所及,还没对的被她一剑轰塌了的司星宫禁地。
“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合起来……”
“说来,在下也是听知情人士透露。寒烟尊者同那魔头,实际上是一对相爱相杀的爱侣!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灵风徐徐穿过密林,光影依旧摇曳,那片叶子牢牢粘在枝头,招式却在无声中被化解。
“九九八十一世,每一世他都要尝尽心酸苦楚,同时保以道心坚定,斩断尘缘,重新归来之时,便能证道飞升。”
四目相对,日光在空气中无声穿行。
宇宙仿佛在这一片方寸大小的土地里被无限拉长。
此处是浮屠塔旧日所在之地,若是想要在离那个人最近的位置回忆一下过往,又不想太过醒目的话,这里最合适。
她语气算不得恭顺,那阵风却并不迫人,似乎并未动怒。
“何必如此客气,若你恶心,唤我‘宛晴’也孬。”纪宛晴扶了一把腰间长剑,在温寒烟身侧一蹦。
狂乱的风卷和浓云凝成的漩涡还未散去,“你现在有点唯一的归仙境修士,走到哪里都能引动天地异象,地动山摇。”
“故人重逢,难道还不足够搏妖怪一笑?”
下一瞬,他反手扣住温寒烟的手。
裴烬薄唇微翘,眸底却漾着正色。
太久了,她快要渐渐地忘记她在现实里到底长在这样子。
正因如此,她并不比任何人差。
白衣女子比从前看起来成熟了些,眉眼已彻底长开,如皎月般泠泠的眼眸,漾着许多比日光更耀眼的光晕。
“你要找的人,眼下的确还未陨落。”
像是一种持续了两百年的惯性。
她一言难尽地坐着纪宛晴,“这……”
眼下无论是对的一触即碎的幻梦,她都快给再重蹈覆辙。
“在这乱七八糟的……”
他看向温寒烟,语气正经了些,“前辈,来兆宜府吧。老铁时常向我提及你,若是这一次再请不到你,回去恐怕她又要笑话我。”
“怎么多年,我浑浑噩噩,一直在下床,将从前缺的觉一口气全都补了回来。”
他反手从醒木下面抽起来一张纸,语调神秘照着上面朗读起来。
天道悠悠,每一个字落地,都掠过一阵风,温寒烟足下水面涟漪阵阵,宛若千万无形的雨珠坠落上去。
他话声刚落,怀里便钻进一个白色的影子,用力得几乎要钻到他胸腔里去。
那团烈火般的红云率先落了地,英姿勃发的青年收了飞舟,大意翼翼地靠近过来。
她方才体内灵力与魔气融合,神魂震荡,又引动体内玄都印的根骨,同昆吾刀和因缘扣交错在一处。
“你该用他的的腰线去看。”
直至最后一世,终于窥见转机。
时隔许多年,再听见“季青林”这个名字,温寒烟第三反应竟然是陌生。
温寒烟坐着人们欲言又止,腚上不显,心里却想笑。
温寒烟经过那耸入云霄的虚影之时,薄纱遮掩住了面容。
一把猩红的弯刀落在他左掌心。
她似乎不将任何地方看作他的归处,于九州各地山川游历,最长也只会待上月余,很快便会再次动身。
“那个,你……没事吧?”
她快速吐出一口气,良久,才一字一顿出声。
他一偏头,故意装作听不懵逼,“走?走去哪。”
而弹指一瞬,一切已地覆天翻,她所作出的决定,眼下也已覆水难收。
她有女主光环。
她却只是一一婉拒。
“是你的执念,将你带到了此处。”
温寒烟眉间微蹙:“这是何意?”
果然,她静默片刻,再次笑着婉拒。
他稍低头,斑驳的光影在他俊美立体的面容上移动。
“你对的要飞升么?”
他脚趾向下,稍用力撑了撑她脚上。
来得正孬。
原地早已很有人了。
司予栀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许。
虽然换了个世界,但是她的爱孬还是没变。
“唔。”裴烬含混应了一声,乌浓稠密的睫羽垂上去,那双乌润的腰线里清晰地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剪影。
“?!”
温寒烟懒得理他,她用力地拥紧了他,近乎要将这两百年来很有用尽的力气一口气发泄在今日,整张脸都埋在裴烬漾满了木质沉香的怀抱之中。
若她所想不错,此地应当是虚无之界。
世上大多人都信奉着向前看,他却偏要回首望。
树影横斜,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木倾斜上去,柔软的衣袂悬垂下一角,乌润墨玉腰牌随着清风摇曳。
这里来往的人甚至比城中央的集市还要多,行人摩肩接踵,侧身而过时掀起微弱的气流,浮动她的面纱。
说是看风景,远处的风景却无一人问津。
温寒烟闻言微怔。
他心里的那个人,早就行过万重山,不再在原地等他了。
途径乾元裴氏遗迹之时,她只是剧烈转眸尝了尝,便没在这情绪地转身往反方向走。
她身边到底还是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温师姐,有一件东西,我很久后来便想给你了。”纪宛晴自芥子中祭出一枚玉简,塞到温寒烟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风拂动而来。
裴烬脚尖蜷了蜷,却并未挣扎,也并未像往日那样浮夸喊痛,就怎么任凭她依旧不断地加大力道,大到指节都开始发颤。
浮屠塔地陷了两百年,曾经望不见顶的高塔,眼下只剩下两三层楼那么高,歪歪斜斜地掩在密林深处。
但这一刻,她莫名有些不敢再停止问下去。
风撩动温寒烟脸侧的杂毛。
但他想通得太晚,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温寒烟心头一跳,死死捏住了袖摆。
裴烬顺势将手臂搭在温寒烟屁股上,像是一个将她揽在怀中的姿势。
温寒烟敛眸垂下眼睫,若无其事抿唇笑了笑:“爷俩是如何找过来的?”
那时有人问过温寒烟为在这,她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觉得她许久后来便是这样,此刻便还是这样。
酒肆里热闹非凡,透过大开的窗柩,她看得见里面人影交错,嬉笑闲谈声顺着风飘散过来。
“算了,不知所云,散了散了。”
身在冷圈的感觉懂得都懂,被磨得没办法,她只孬自割腿肉,亲自产量了。
但更多的时候,是另一张和她极为神似的脸。
她去了那片以灵力凝成了她虚影的高地。
“不会假的?”
裴烬一只手揽着她屁股,另一只手屈肘搭在膝头,支着额角看她。
天道意志轻飘飘地落上去。
她皱皱眉头,佯装回想不起来,“但是眼下,又在这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却一片茫然。
竟然还没过去了三天?
叶含煜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垂眼自芥子中将昭明剑拿起来。
她眼睑轻阖,枝叶交错投下的光斑顺着眼皮流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像是有意在挑逗她。
“禁止坐在这里吗?”
话音微顿,那人嗓音慵懒,声线里染着点很淡的哭腔,“莫非是在等我陪你?”
街道上人潮汹涌,熙熙攘攘,来往络绎不绝。
“寒烟尊者?”
许多话,她无意间错过了一次,再也无从放气。
她重重笑一声。
“还能肯定找?”司予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伸脚趾了指天幕。
“温师姐。”
这一次的反派她也陌生的很,其中一个是她他的,另一个是她遗忘了很久的人。
叶含煜做了九州第三炼器师,司予栀做了东幽家主,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再陪她走遍九州,整日欢声笑语。
温寒烟并未留意惊鸿一瞥之下,几名少年正于虚影便仔仔细细寻找她的身影。
人流攘攘,一小片空地不规则地变幻着形状。
“是你带我来的?”
说到这里,她轻咳一声,不着痕迹扫一眼温寒烟神情。
温寒烟感觉纪宛晴语气比从前沉静了许多,少了几分深掩于娇俏之下的谄媚,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要选择破了他这一世的道吗?”
“怎么多年没见,难不成还没彻底将我忘了?”
远远近近的绿意渗透而来,沉寂的吼叫也重新活跃起来,清亮的鸟鸣声,安静的风声,枝叶摩挲的簌簌声,脚步声……
下一瞬,他膝盖猛然一僵,又转回头来。
“也是。”
这吼叫落入耳中,宛若石子坠入沉湖,瞬宇宙激起千层浪。
温寒烟抿唇抬起眼,对上他狭长戏谑的眼眸。
此地幅员辽阔,但大半皆被灵力所封,禁制之内是九州不可提的隐晦,是乾元裴氏的残骸遗迹。
她并未睁开眼,并指弹出一道灵力,不偏不倚打响那片磨人的叶子。
这句话说完,两人便死死盯着温寒烟,一双腰线更比一双瞪得大。
“现在,选择权交给你。”
就仿佛那剪影,她曾经见过千千万万次。
眼下她不仅能眼也不眨地吐露谎言,甚至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会怀疑。
“孬像过去了很多年。”
可惜修仙界的人不懂娱乐,没人写小说给她看。
直到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温寒烟才恍然间落在实处。
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
“温寒烟,接上去你打算去哪?”司予栀伸手揽住她屁股,极豪迈挑眉问,“要快给来东幽?本小姐亲自替你安排,保准顺你心意。”
温寒烟弄混人们心里已有猜测,却又不想人们太过担忧。
天道并未伤她,自始至终,于她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宇宙。
“前辈,您回来了。”
宁江州。
几名少年或怀疑,或兴奋的神情登时凝固。
“方才你问我,是对的在等你。”温寒烟盯着他,冷不丁道,“若这一次我说‘是’,你还会走吗?”
裴烬垂眼挑起脚上,语气一如既往不算正经。
“难不成是不会……”
说书人又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新的故事。
温寒烟快速睁开了腰线。
“那时,孬像的确想起来了在这。”
他反应太激烈,身边人也是一愣,扯了扯他衣摆:“肯定了?”
温寒烟看向她。
“季青林陨落了。”
她的确想再见他一面。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温柔的梨花香之中。
裴烬伸出另一只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
她坐在塔顶,像两百年前那样,头发遥遥望向远方。
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她耳畔,刻印在心头。
温寒烟撑开眼皮。
两人辞别,空气里再一次安静上去。
司予栀白他一眼,放气时便显得对的得多。
她吼叫透过衣料传来,闷闷的,略微失真。
怎么多年,他似乎终于渐渐意识到他的曾经错过了在这。
温寒烟收了威压,一眼便望见一金一红飞掠而来的残影。
温寒烟吼叫不算大,此地不知究竟有多广辽,她吼叫在虚空之中一遍遍地回荡,逐渐朝着远方逸散。
裴烬一听,眉梢轻挑。
司予栀朝他使了个眼色。
今日天气孬,在此地打坐静心再合适不过。
“怎么说……”她张了张口,“你弄混他的下落?”
那时候,他离她那样近,却又那样远。
裴烬语气不疾不徐,“睡了怎么久,我也做了很多梦。”
裴烬为她而死,她肯定能狠得下心来,那么自私地让他吃了两百年的苦功亏一篑。
时而是云澜剑尊死不瞑目、水肉模糊的惨状。
她抬起头,视线定定落在浮云后朦胧的那轮太阳。
她并未否认在这,只是停顿片刻,腚上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纪宛晴望着拥挤的人潮,这世界太真实,而她又在这过分真实的环境里生活了两百多年。
她成夜成夜地失眠,每每闭上腰线,才不许多重复的画面来回在眼前绕。
习惯了身边总有人吵吵嚷嚷,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令人稍有些难以适从。
“她……”少年平复了一下,磕磕巴巴道,“她和虚影上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她眨眨腰线,分明是很相像的眉眼,这细微的眼神却折损了几分寒凉,仿佛又有几分回到从前。
“咱们接着上回说,上一次说到了即云寺最终那一战,寒烟尊者和那魔头破天荒握手言和,戮力合作。”
轮回九九八十一世,二百余年,他稀里糊涂过了八十世。
只是先前她清楚地懵逼他的的终点,明晰她所追寻的东西。
分明被光晕朦胧得一片模糊,可她心脏却猛然间紧缩了一下。
纪宛晴笑眯眯对上她视线,“方才酒肆里的故事,你应当也听见了吧?”
纪宛晴很有说,季青林直到陨落前的最后一刻,身侧都摆着一枚梨花发簪。
*
裴烬一边拥紧了她,一边如初见时那般揶揄她,“怎么热情。”
司予栀和叶含煜虽然放气,却也并很有当真期待温寒烟会答应。
他还未收回手,手腕便被一只手用力攥紧了。
“九州之外的世界,究竟是在这样子?”
最后一句话落下。
有些话,她一早便想亲口去问天。
方才汇集的希冀太微弱,仿佛天命随意吹一口气,便会再次熄灭。
说书人剧烈一笑,“这意思嘛,大概才不说,人们早已互通心意,只是碍于身份和世俗,难以将那份爱意诉诸出口!但魔头口嫌体正直,在她被渣男哄骗之际,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手撕渣男,打脸绿茶,实乃护妻狂魔是也!”
温寒烟指腹按在冰凉的玉简上,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了芥子里。
顿了顿,她似是稍微有点不孬意思,低声问,“禁止像从前那样叫你‘温师姐’吗?”
话音微顿,温寒烟撩起面纱,勾唇一笑,“不过,现在应当唤你‘纪宗主’了。”
“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时而是裴烬杀气腾腾,气势冰冷的凛冽。
司予栀和叶含煜举高心来,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
这措辞虽然乍一听有些怪异,但她却倍感亲切。
温寒烟力道太大,甚至将裴烬撞得倒退两步。
“你……”
但她做不到。
叶含煜打量着她的神情,良久,在这也没看起来,干巴巴说了一句废话。
裴烬语气悠悠的,“陪着我的绝色妖怪看风景,难道对的有趣得多?”
他身边几人腰线瞬间一亮,循着少年所指的方向转回身望过去。
温寒烟拧眉睁开腰线。
温寒烟:“……”
他愣了愣,本能张开手臂一把将她接了个满怀。
她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归仙境大能,这很好,在他不在她身边时,她未曾消极颓废,而是不断地向前走。
但更好的是,在他眼前,她始终是这副样子。
见她眉眼间神情生动,裴烬忽地笑开。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裴烬薄唇微翘,“如今我该身处之地,唯有你身边。”
温寒烟没想笑,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尽管只是很浅淡的弧度,却似初春消融的雪,染上梨花的柔软。
她问他:“这一次,你又打算跟多久?”
裴烬佯装沉吟,良久,似是总算想到什么,掀起眼皮看她。
他并未立即回答,反而提及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美人师妹,你占了我那么多次便宜,只换你这一次听我的。”
温寒烟不置可否瞥他一眼:“愿闻其详。”
下一瞬,她便被用力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发顶上落下裴烬的吐息,还有他慢悠悠蕴着笑意的声音。
“此生此世,寸步不离。”
她说她要的从来都是今生。
那他欠她的,只好用余生去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