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睡了一下午,“晚安”并不切实际,现在清醒到能在家里狂奔。
但并没有必要这么做。因此我只是拿着手机,沉默地看着聊天框里裴问青发来的晚安。
他给我一种老古董的既视感,古板不近人情,可细看又觉得他的段位的确挺高的。
有种被拿捏住了的感觉。
我丢开手机,整个人半挂在床沿,像条即将从叶子上坠落的毛毛虫。
还没做好准备,脑袋着地了。
好痛。
我倒在地上,伸手去够床上的手机,维持扭曲的姿势,给顾寒声的打了个电话。
今天这个电话我势必要打通,好在今晚的顾寒声没有夜生活,打到第四个,他终于接电话了。
“顾寒声,你还没睡啊!”我面无表情兴奋道。
真稀奇,他居然还没睡。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顾寒声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困意,“本来睡死了,硬是给你吵醒。”
“那我当你没睡,反正已经醒了。”地上还是有点凉,我翻身上床,压低声,像是在讲恐怖故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顾寒声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不清。
“今天裴问青来找我了。”我说。
顾寒声静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三分惊讶三分疑惑三分迷茫和一分难以置信的“啊”来。
最后他小心翼翼问道:“你俩打起来了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架,没有必要吧。”我对他这种成天想看我和裴问青打起来的无耻恶劣行径表示不齿。
瞎话章口就来,强烈谴责。
“那他找你干什么?我只知道他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还警告我不准说。”顾寒声应该很困,哈欠连打了三个。
我精神饱满,感觉黑眼圈都少了:“他想做我的朋友。”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顾寒声最后字正腔圆喊我的名字:“祝叙乔。”
“干什么?”
“你个大傻叉。”
他居然搞人身攻击。我有点不爽,于是虚心求教:“军师,何出此言哪?”
顾寒声估计是没听过我这么客气的语气,再一次保持了沉默。
“有没有可能人家并不想和你做朋友呢?”顾寒声又打了个哈气,语气很是复杂。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傻货也有直觉惊人的一天,竟能猜出他的来意。
看来我平时误会顾寒声了,他也不全然是个弱智。
“没想到啊顾寒声,你竟然还有——”
“我就说他肯定是来挑衅你的啊,名义上是做你朋友,实际上放松你的警惕,然后未来狂撬你的墙角,还要收购你的公司……”
顾寒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奋,侃侃而谈,提出了诸多想法,堪称天才一般,
“顾寒声。”我面无表情喊出他的名字,字正腔圆辱骂他:“你个大傻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活该。
我火速挂断电话,觉得大半夜给顾寒声打电话的我也很傻叉。
但这样想想,还是我赚了。
毕竟顾寒声是从睡梦中被我吵醒的。
我在手机只剩一格电即将关机的时候,找到了充电线给它充上,再次打开了电影。
这次是随机的。
34
天亮之后,我走向衣帽间,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衣柜。
我的日常穿着就是黑色睡衣。
我有二十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很方便,也能让我避开今天要穿什么这种糟糕的选择题。
穿什么、吃什么这些问题,是我平生最讨厌的选择题,因为到最后都是一个随便,但还是要给出一个具体答案。
做选择的过程就是痛苦的。
把衣柜翻了一遍后,我才找出一套能入眼的西装。
解开睡衣扣子的时候我很犹豫,有点不太舍得睡衣的舒适。盯着床上那套西装很久之后,我还是决定把自己从睡衣里剥出来。
领带没找到合适的不戴,外面有太阳,可以不套外套。
我拿起外套和手机,终于决定出门。
今天我要去公司,给徐愿行一个惊喜。
屠龙计划暂时放一边,我停好车,慢腾腾晃进了公司。
看着一排闸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工卡这种东西。上次来公司还是一年前,徐愿行提前下楼招呼我,和他一起坐在会议室听了一群人讲废话十分钟。
第十一分钟我实在受不了,就起身走人了,去两条街外的长京中学门口吃了碗馄饨。
我高中也在那,门口卖馄饨的阿婆手艺一如既往,吃完之后被十分钟废话腐蚀的内心都幸福了。
前台是一个beta女生和一个omega男生,我看了眼时间,索性去找他们要工卡上去。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女beta从电脑后抬起头,开口问道。
预约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找徐愿行。”我顺手折了旁边那株绿植的一片叶子,被她看了眼,我直觉我会被她列进今日打工奇葩大全之中。
那片叶子被我揉了一遍,可怜兮兮的。另一个omega前台大概是结束电话,转过头和女beta小声吐槽:“又来又来,这个月第几个了,徐总不累啊,一天到晚撒泼。”
女beta“嘘”了一声:“别多说。”
“徐总现在人不在公司,您没有预约我也没办法放您进去,您要不在待客区坐一会儿?”她和身边的omega说完后,才向我解释。
业务能力还可以,徐愿行还是会招人的。
只是我现在想听那个撒泼的家伙是谁,很好奇。
我靠在前台办公桌,低声问道:“你们刚刚说的那个撒泼的家伙,是谁啊?”
来的时间较早,这个时间点他们还在摸鱼状态,工作并不是很多,因此闲聊几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女beta朝我假笑道:“不好意思啊先生,不太方便呢。”
倒是那个omega一直瞟我,明显是满心八卦无法诉说的苦闷。
“我嘴巴很牢的,你们可以放心和我讲。”我对他们说。但很显然这种鬼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更别提骗两个成年人。
我瞟了眼两人的工牌,叫袁容的那位女beta朝我扬起得体礼貌的笑容,紧接着变成了撬不出话的贝壳,嘴巴紧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她以后大有前途。
至于那个叫江致水的omega,明显看着像是家里娇养长大的,身上有一种“破公司要不留我,我自有好去处”的洒脱,估计后路后台都要比袁容大。
“还不是老祝总的那些亲戚。”江致水压低声对我说道,一脸不屑,“整日里头说这公司该让他们平分,见天儿来公司闹。”
“闹就算了,还辱骂徐总,徐总给他们骂成什么样了。”
袁容扯了扯江致水的衣袖。
“致水!”她不赞同地看着江致水,江致水拍拍她的手:“容容姐你怕什么,反正这位先生说了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他睁圆眼看我,带了点学生特有的天真。
我点点头:“我不会说的。”
其实我想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很显然我不是君子。
好久没和人说话,聊天都有点吃力了,好在江致水是个很健谈外向的人,袁容也是个冷不丁讲点幽默的人,我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彻底混入了前台里。
“还有那个廖文皓,不知道是老祝总哪门子亲戚,在公司作威作福,还说自己和小祝总关系很好。”江致水压低声,跟我讲公司里的八卦。
我连声应了几声,表明我在听,他讲的更认真,扯出一大堆廖文皓的黑料:“还在公司里脚踏三条船,真的纯纯死人渣,而且还敢用alpha信息素压迫别人,把工作全部推给其他人,还想踩在徐总头上。”
“这么过分?”我的脸没有大表情,但我用语言表示出了我的惊讶。
江致水一拍掌:“怎么不可能?”
这孩子说话倒是有意思,就是思维太跳跃,我这边还在听廖文皓的八卦,他已经转到xx部的xx经理丑闻满天飞了。
听他们八卦了半个小时,整个大楼终于热闹起来,来来往往都是精气神不足还要硬装出良好精神面貌的社畜。
“啧,廖文皓来了,哥你躲一躲,不然去待客区坐着?”正听江致水说到兴头上,我就听他嫌恶地说了一声,催我赶紧离开。
袁容趁机站起身,在我身前挡了挡。
“廖经理。”江致水不情不愿打了声招呼,廖文皓手撑着办公桌,用一种很油腻的气泡音和江致水打招呼:“你早啊。”
碳酸饮料都没他那么多气。
“我刚看到你们在闲聊?”廖文皓说,“上班期间这么聊,是不准备工作了?”
江致水不情不愿和他道歉:“抱歉廖经理……”
我现在姿势挺诡异的,因为几乎是半蹲在办公桌后,袁容和江致水挡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看见那个廖文皓伸出手,慢慢摸上了江致水的手。
昨晚吃的饭要吐了。
袁容明显看不下去,往江致水的方向靠了靠,还咳了一声,硬是把廖文皓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廖经理,您今天不是有会议吗?”
廖文皓冷哼一声:“我不需要参加那种东西,倒是你们两个,上班时间闲聊,别以为我没看到,还把无关人员放进公司?等会儿直接去人事哪里办理离职。”
这么嚣张啊。
我抬头看看袁容,看着镇定,脸已经白了,又看看江致水,整个人气到脸红。
公司的氛围其实一直没有太严肃,他俩那个时候没工作,又是不会有客人的时间点,聊天又无所谓。
更何况导火索是我。
腿有点麻,我缓缓从前台办公桌后爬升,最后硬是挤进袁容和江致水中间,手肘撑着前台桌面,慢悠悠道:“你好狂啊。”
廖文皓的嘴角抽了抽:“你算什么东西,和我这么说话?”
“首先纠正你一点,我是人,不是东西。”我伸出一个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
他的五官有点狰狞,又瞪着袁容:“好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公司了,你俩被开除还真是不冤!”
“保安呢,叫保安把这个流浪汉拖出去!”
他难道不觉得这种话很像低级炮灰会说出的话吗?
我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场景。
而且今天的西装我还是勉强挑过的,说我是流浪汉真过分。
我都没穿睡衣。
他大概在公司真的作威作福惯了,保安来的很快,准备对我实施抓捕。
我在前台办公桌后,和他们形成了对立之势,有点像老鹰抓小鸡。
“裴总,往这边走。”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向前看去,徐愿行跟在裴问青身边,不知道低头在听什么。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东西,抬起头,对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