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黑暗之网
听到这个问题, 南乙既想装傻,又想逗他,于是就这么静静地盯了一小会儿。
秦一隅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 一会儿蹭鼻子撒娇, 一会儿又试图挠他痒痒。
“快说啊。”
南乙故意学他:“快说啊。”当然, 语气上他学得没那么到位,少了很多感情,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天赋。
“你真的很爱撒娇。”他声音很轻,“学长。”
秦一隅必须承认他真的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就不是撒娇了吗?”
“你说是就是吧。”南乙抬起没被他控住的手,挠了挠秦一隅的下巴。
“肯定有视频, 给我看看。”秦一隅啄了啄南乙的嘴唇。
“看那个干什么?”南乙的指尖向下, 从下巴滑到他颈间, 钻进围巾里, 勾住了贝斯弦做的颈链。
“我人都在这儿了。”
这话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勾引。秦一隅实在弄不明白了,南乙是怎么做到又冷又勾人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讨好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尾音, 就平直地吐出几个没感情色彩的字,但落到他耳朵里,就烧起一连串的火, 从耳畔到胸口,轰地就点燃了。
他认输似的低头, 但没有真的上当,没亲他, 只抵上他的额头, 像个正人君子那样, 继续刚刚的话:“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南乙明知故问。
秦一隅被他气笑了, 再一张嘴那股子京味儿都压不住了:“我好奇好奇自个儿初吻还不行?人这一辈子可就一回, 多值得纪念啊!你就说给不给看吧,不给我可犯浑了!”
“犯。”南乙还真不吃这一套,“你梦游的时候也犯不少了,还不带商量的。”
“真的?这你都能忍?没把我掐死?”秦一隅一听又笑了,笑得好看极了,学着南乙在床上的样子,轻轻咬他脸蛋,“说明什么?你太爱我了,爱我爱得都没底线了!”
这本来就是疯话,谁知南乙却散漫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是啊。”
这措手不及的一击!秦一隅傻眼了。
“第一次你就强吻了我两回,还是过生日当天。”南乙的手继续往下,摸着他的心口,“所以你骂自己那个词儿还挺贴切的。我这么小心眼儿一人,没杀你灭口,确实挺没底线的。”
什么?过生日当天??
救命,合着他又是学手语又是偷偷买蛋糕,这么用心这么纯情,结果晚上一睡着就兽性大发??怪不得南乙第二天躲着他呢!
他听完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秦一隅突然吐了舌尖。
“干嘛?”南乙有些奇怪,这时候装什么可爱啊。
“我要为我梦游做的事咬舌自尽。”说完他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别发神经。”南乙被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
“嘻嘻。”秦一隅没脸没皮地笑着,“骗你的,我才舍不得让你当寡妇呢。”
这回换南乙咬住牙了:“秦一隅……”
“到!”秦一隅超大声回了一句,马上就被捂住了嘴,听到南乙说会被客厅的摄像头录到,他小声“哦”了一声,很突然地把南乙抱了起来,托着他的屁股掂了一下,让他盘住自己。
“你干嘛?”南乙压低声音问。
“发新的神经。”秦一隅说着,把人搁书桌上了,屋子里太热,他取下围巾,见南乙想跑,又用围巾从上到下把他框住,两手齐力一拽,拉到和自己胸口紧紧相贴的程度。
他开始问一些没什么意义、也不着边际的问题:“那你喜欢清醒时候的我,还是梦游的我?”
南乙抿住嘴唇,也把笑意藏住了。
他没直接回答:“你梦游的时候比较猛。”
秦一隅不出意料地被气到了,捧着他的脸叼住了下唇,气得又亲又咬。
很快,他感觉南乙也张开了嘴唇,吻了上来,尖利的犬齿擦过柔软的舌尖,含吮舔舐,越亲南乙就变得越软,浑身冷硬的刺都倒下去,变得柔软,像小动物的毛。水声中,秦一隅生出一些柔软的幻想,好像他们真的变成了两只动物,好像是猫。他在给南乙舔毛,从头到尾,舔得细致极了,柔顺又干净。
南乙必须是最漂亮的小猫。
舔过毛的猫咪通常都很开心,这是真理。因为南乙的嘴也没那么嘴硬了,化了似的,搂着他的脖子,在吻的间隙里低声说:“我都喜欢。”
秦一隅晕了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嗯?”
南乙又温声重复了一遍:“只要是你就行。”
这下秦一隅听明白了,也乐开了花,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你是我见过最会甜言蜜语的贝斯手。”
又开始胡说了。南乙并不想接受这个奇怪的赞美。
“那你就是见过贝斯手最少的吉他手。”
“错。”秦一隅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吻下去,“我是全世界最离不开你的吉他手。”
他居然没有说最爱。南乙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像真的互通心灵了似的,他想到,秦一隅是在小心地回避一个人啊。回避另一个也非常爱他、将他视如己出的吉他手。
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时候都能这样谨慎,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一个人,原来这么小心翼翼,是本能还是天赋?南乙不知道,他感觉鼻酸。
但他还是帮秦一隅说出了真正的心里话。
“你是最爱我的吉他手。”
秦一隅的动作果然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变得更重更过火了。在温暖的房间,南乙的理智被一层层剥下,被秦一隅温柔到有些夸张的吻焐热、捂化了,他都抓不住一路向下的这个人,任他分开膝盖。
“你的……这条肌肉很好看。”
秦一隅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含混的,他还腾出一只手,滑过去。那是大腿内侧的一条绷紧的肌肉,“是叫缝匠肌吗?好漂亮。”
南乙被他弄得弓起了腰,喘着气,“你别……”
怎么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话?还能研究他腿上的肌肉?他真的弄不懂了。
“可是真的很漂……”
还没能把话说完,秦一隅的后脑勺就被南乙狠狠地控住,有些粗暴地摁了摁。一切都堵住了。
快感攀上顶峰时,汗不小心淌到眼睛里,很涩,像别人的眼泪落到他眼里似的,南乙忽然感觉到一种软弱的情绪,从裂缝中汩汩流出,是他苦苦维持了一天的假面碎裂的痕迹。
但很突然地,一阵震动传来,突兀极了。
他的手上都是汗,想推开秦一隅:“电话吗……”
“不是,我定的闹钟。”秦一隅好像关掉了,他起身,咳嗽了两声,抽了桌上的纸擦了脸,露出一个纯情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反差大得令南乙有些晃神。
“现在是1月1号了。”他张开双手,搂住南乙,拍了拍他的后背,“恭喜南乙小朋友度过这漫长的一天。”
他抱得太紧,紧到南乙透不过气,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听。听见他又说:“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南乙也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怦。怦——
窗外放了很多烟花。
在墨蓝色的高空中上升、绽放,漫天的流光溢彩,在最高处停止,丝丝缕缕的光芒像雨一样落下来。
啪嗒。
“你滴我采样器上了!”迟之阳猛地抬头,恶狠狠盯着洗完手乱甩水的秦一隅,“烦死你了!”
“这是你的吗?”秦一隅阴阳怪气,故意拿手指头戳了一下采样器上的键盘,“怎么,严霁的东西现在都改姓迟了?那我以后再想借是不是还得找你啊?”
“不借给你!”
南乙路过,从迟之阳手里拿过那个迷你采样器,第一次live前秦一隅还拿它回s中采上课铃来着。
不过现在,采样器上的键盘被贴了很多蜡笔小新的贴纸,看着更像游戏机了。rec键上的就是动画片里的小白狗,很可爱。
“这你贴的?”秦一隅下巴尖抵在南乙肩头,冲迟之阳说,“好丑。”
“你狗叫什么!”
严霁此时刚好也推门进来,看见又快打起来的两人,抬了抬眉:“怎么了?”
秦一隅推开迟之阳的脑袋,冲严霁说:“迟雨齐,快来救我!”
严霁:“?”
迟之阳直接暴走:“我非得杀了你不可!”
南乙抓住他的胳膊,无奈道:“排完再杀吧。”
时间过得飞快,live淘汰赛剩下没几天,他们又开始没日没夜地排练。
和之前不同,这首歌是南乙自己写的,又言明了是情歌,导致其他三人、尤其秦一隅,总在镜头底下有意无意地开他玩笑。
秦一隅:“这贝斯太带劲儿了,不愧是贝斯手写的歌,以后多写点儿,我爱听。”
迟之阳:“操,这句歌词我喜欢!太酷了!真男人就要唱后朋!”
严霁:“要不我们每个人都选一句自己最喜欢的歌词吧。”
南乙:“各位……排练的时候除了主唱其他人都可以不张嘴的。”
但这种调侃,也不全然出于“情歌”这一个原因,他们之所以空下来就逗他,也是因为察觉到南乙这几天的焦虑。
只要进了排练室,南乙就近乎自虐地高强度练琴,好像不容许自己出一点差错似的。
这都源于计划受阻。
1号的凌晨,在秦一隅睡下之后,南乙将祁默给他的文件包打开,里面的内容很多,光是解压就花了很长时间。里面的每一条聊天记录,每一张截图、照片,每一份收款信息,他都看得仔仔细细。
他们获得的比想象中还要多,这些文件中涉及到的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超出南乙的想象。
那些人名、职位,涉及到的事件,在他脑中形成一张复杂的网络,拎起其中任何一个黑色的节点,抖一抖,都能造成不小的震动。
到这一步,南乙感到一种深深的被裹挟的预感。
一开始他只想获得一些蒋正贪污的罪证,曝光出来,以此砸开一个窟窿,一旦蒋正垮台,他背后那些不见天日的肇事案就有了被披露的可能,陈善弘在舆论场也无法继续只手遮天。
可现在他意识到,原来陈善弘之所以只手遮天,是因为背后不只是蒋正。蒋正也只不过是这张黑色大网里不起眼的一个小点而已。
他完全想象得到,如果把这些都发出来,恐怕存活不了三十分钟。
思虑再三,南乙还是打算循序渐进,从里面选出只涉及到蒋正和陈善弘的钱权交易,嘱咐祁默,将这些匿名投给他们当初筛选过的几家社会媒体。
选择曝光的那一刻,他和祁默就已经按下了倒计时的按钮,一切不再秘密进行,蒋正迟早会知道自己的信息被泄露这件事。巨大的机器无情地在身后碾压、转动,他们和时间赛跑,必须尽快成功,否则迟早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但几天过去,无一例外的,全部石沉大海。
没有一家媒体将这条“重大新闻”爆出来。
在这种令人绝望的集体沉默中,南乙格外冷静,是意料之中吗?他们的敌人本就权势滔天,那些接收到证据的人们,或许就像是当初的舅舅一样,即便查到了,拿到了实实在在的证据,也会迫于各种压力而无法报道。
他又一次想到了跨年夜那晚的塔罗牌,重复出现的命运之轮,难道真的是一种残酷的暗示吗?
这堵敏感的高墙不推倒,还有其他办法吗?
南乙几乎无法入眠,被秦一隅抱得越紧,他越恐慌。
“我听说这次live是真live。”
距离淘汰赛只剩两天,迟之阳很紧张。他一紧张话就会变多,拉着南乙说个没完,“就像跨年那场直播一样,每个乐队会有自己的直播间,不过大家是分开的,好像一个队一个房间。”
南乙有些心不在焉:“是吗?那出点儿问题就麻烦了。”
“是啊,我可得做好表情管理,小乙,你得提醒我。”
“嗯,我看着你。”
“好像这次也有采访,好麻烦……想到我就焦虑,特别是那个1对1的pk,也不知道秦一隅准备好没有。”迟之阳嘀咕起来没个完,“我感觉殷律肯定会选他,听阿迅说,殷律每天都在练吉他,八成是想从秦一隅这儿一战成名了。我昨天还看到秦一隅去2组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刺探情报的。”
南乙皱了皱眉,察觉到什么:“他去2组干嘛?”
迟之阳摇头:“不知道啊,他最近总去。”
这实在反常。从上次他和于昇碰面,到现在秦一隅时不时就往2组排练室跑,都不像是平时的秦一隅会做的事,他应该对那些人都不屑一顾才对。
南乙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没有听自己的话。
不行,他决不能让秦一隅插手,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噩梦。
正当他打算去找秦一隅时,手机忽然响起来。
看着上面那串他这段时间看到快要麻木的数字,南乙有些愣神,直到旁边的迟之阳拿肩膀碰了碰他。
“谁啊?怎么不接?”
南乙却忽然扭头,问他:“上次那个采样器在你这儿吗?”
“在啊。”迟之阳说,“你要用啊?”
“嗯。”南乙回过神,告诉他,“我想采个声音。”
从2组回来,秦一隅脑子里全是阿丘对他说过的话,走到拐角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迟之阳。
“你走路能不能看看路!”
秦一隅笑嘻嘻说:“不好意思,我得了一种视野在一米八以下就接近全盲的绝症。”
“你大爷的!”
一旁的严霁拉住了迟之阳,询问秦一隅:“看到小乙没?”
秦一隅蹙了下眉头,还很奇怪,“半小时前还给我发消息说跟你们一起排练呢,他骗我?”
“之前是在一块儿,后来他接了个电话走了,还背着琴和包呢。”严霁说,“没说去哪儿,我还以为去找你了。”
“没有啊。”
迟之阳这时候插话说:“他找我拿了采样器,可能是出去采什么声音了吧。”
秦一隅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太对的预感。尽管他知道南乙这人就是独来独往惯了,可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每天都会问南乙在哪儿,久而久之,为了不让彼此担心,两个人都形成了随时报备地点和行踪的习惯。
但今天南乙离开排练室,却没有告诉他在哪儿。
“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他?”秦一隅问。
迟之阳看他脸色都沉了下来,也感觉有些不对,他仔细回忆,忽然想起早上南乙没接的那通电话。
“他今天对着一个陌生来电发呆来着,但是我不知道那是谁。”
陌生来电?
秦一隅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一边拨打电话,一边沿路返回。
“哎!你又去哪儿?”
秦一隅没回头:“等会儿跟你们说!”
他的身影快速地在走廊的一扇扇窗户前闪过,每一块玻璃都映着他沉重的脸。
窗外阴恻恻的,明明是下午三点,但却看不到一丝太阳,灰色的云团像是陈年塞在心口的棉絮,潮湿、闷堵,又隔了一层玻璃,光是看着,就觉得喘不上气。
坐在后座的南乙将车窗降下来。
“晕车吗?”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了驾驶座上管家的脸,对方抬眼瞥了瞥他。那张皱巴巴的脸孔露出些许了然,像是在笑,但只有脸上的皱褶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子里并没有多少笑意,像个假人。
见南乙不说话,他又和善道:“你脸色很差,我开慢点儿吧。”
“是有点晕。”南乙冷淡说完,看向窗外。
“之前我接过一次徐翊,那时候他估计也就比你大一两岁?晕车比你还严重,蹲在路边吐个没完。”
南乙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语气却平淡极了。
“可能是遗传吧。”
第92章 冠冕堂皇
原本南乙还以为他会被带到什么建在深山老林的别墅区, 或者那个建在京郊的赛车俱乐部,但车子最后驶向了繁华商业区。
目的地是某写字楼背后的高层豪华公寓。玻璃幕墙上反射着灰色的云层,一眼望不到顶, 像只披着银灰色鳞片的巨大怪物, 根本无需张嘴, 一块甲片砸下来,就要了人的命。
“这里是陈董投资的私人会所, 很清静,适合谈生意。”
谈生意。
南乙盯着电梯镜面内壁反射的自己,一张年轻的脸, 背着黑色的贝斯琴包, 穿得普普通通, 的确像个赌上前程来这里碰运气的乐手——在昏暗的地下室吃着外卖练琴, 自视清高地写一沓没人听的破歌,明明连个暖场的机会都拿不到,却还做着在五棵松和鸟巢开巡演的白日梦。
在一个什么都可以用金钱衡量、一切皆可商品化的荒诞时代, 脸蛋、身材、性……确实都是生意。
门打开来,镜面中的他一分为二,迈步走向自己这短短十几年最恨的人。
这一幕与他前几年放弃的计划很接近。
当他从舅舅遗留的工作笔记中得知陈善弘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包养他, 并给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过不少相似的受害者时,南乙真的想过借机上位, 在陈善弘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刀刺进他大动脉,血喷出来, 最好是喷个满墙。
那时候他刚失去舅舅, 整个人处在极端崩溃的状态, 甚至看了不少人体解剖的书, 每天做梦都在肢解和凌迟陈善弘, 面上冷静,不发一言,实际看到红色就会想到他的血,看见白色就想要搅碎他的脑浆。
这个症结结束于他找到秦一隅,发现他失去往日光彩的时候。
南乙忽然意识到,一旦自己极端地完成了复仇,可能真的再也无法和秦一隅并肩,也无法将这个人亲手拉回他应有的位置。
秦一隅永远不会知道有他的存在,至多,在那个信息闭塞的乡村,在镇上小卖部的电视机前,看到娱乐公司大老板被情人残忍杀害并分尸的猎奇新闻,为此停留一小会儿,眯着眼,轻声说一句“怪吓人的”,再买几瓶酒离开。
那或许就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了。
这对南乙而言,也是一场噩梦。
他的人生总是在噩梦和更糟的噩梦之间做取舍。
19层,装潢相当奢靡的私人会所,出电梯就有毕恭毕敬的经理领着,走廊的墙上挂着名画,还有一些大明星的合影和签名。
南乙习惯性检查着安全出口的位置,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安保人员,人数比想象中还要多,如果对方真的不让他走,想脱身难度很高。
“这边。”
他们被带到一扇对开的金色大门前,门口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守着。
刷卡后,门自动朝内打开,里面光线极亮,刺得南乙眯了眯眼。
再睁开,视野逐渐清晰。这里近乎一个空中楼阁,空间很大,三面都是落地玻璃。
陈设倒是不复杂,看上去的确很像是谈生意的地方,几张环抱的皮沙发,一张大的办公桌,靠墙是一整面架子,上面放的不是书,而是各种唱片。
进门前,那两个门神似的安保开口:“麻烦配合我们做一下检查。”
这是意料之中。别人可能还好,但经历了上次打人风波之后,估计所有合作方面对恒刻这支乐队,都会担心他们会录音存证。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南乙将琴包交给他们,看着他们将包打开,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好像生怕他带了什么凶器似的。
他脱下羽绒服外套,也当面翻开裤子口袋。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出一个探测器,在他身上扫了个遍。
滴滴滴——
探测器忽然发出警报,南乙皱了皱眉,低头一看,那人又重新扫了扫,确认过后,低声说:“没事,是牛仔裤上的金属扣。”
每一个看上去很像监听器、录音笔和微型摄像头的东西都被他们收了起来,包括琴包里的耳机。
当然,他们也拿走了南乙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关了机,并说:“我们替您保管,出来了会还给您。”
南乙没说话,拎起琴包就走了。
管家命人上了咖啡,但南乙看了一眼那杯子,并不打算喝。
“不用了,我现在还是很反胃,喝了更想吐。”他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拿着皮椅子上,将琴包往旁边一立,拿起桌上的纸质合同,翻了几页。
对方也没说什么,只微笑道:“稍等一下,陈董……”
“我已经来了。”
背对着大门,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南乙就已经想吐了。
而很快,那人朝他走了过来,脱了昂贵的羊绒大衣递给一旁的管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坐在了南乙的面前。
上一次见到陈善弘还是在电视上,真人看上去臃肿不少,不算胖,看得出有刻意控制饮食,和年龄做对抗,但时间是公平的,无论花多少钱,皮囊之下仍透着一种常年浸泡在金钱和权利里的腐朽感,仿佛全身上下,只有这层皮是活的,里头的肉和骨头早就烂了。
拿刀一扎,说不定会冒出黑乎乎的粘稠的血。
“南乙。”陈善弘盯着他的脸,微笑着说,“挺特别的名字。”
是你杀死的人取的。
南乙脸上似笑非笑,颇为松弛地靠在椅子背上,轻声道:“很多人这么说。”
跟着陈善弘进来的还有他的两名保镖,他们穿着和外面安保不一样的衣服,身材看上去更魁梧些。在他坐下来后,他们也保持五米的距离站在办公桌两侧。
陈善弘打量着南乙,目光最终落到靠在桌边的琴包上,笑了,这次看上去是真的被逗笑,眼角的褶子都露了出来。
“还带了琴?”
“本来在排练,顺手。再说了,不是签约吗?万一你们想看我弹琴呢?”他很少这样说话,像个真正的刚成年的愣头青一样。
如他所想的,陈善弘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能看看你的琴吗?”他双手交握。
南乙将琴包提起来,一把放在这张名贵的办公桌上,拉开拉链。里面装着一把银白色的重型五弦电贝斯,流线型,在充沛的光下散发着寒光。
陈善弘戒备心比他想象中还要重,手摁了摁琴包外侧的小包,“这里面鼓鼓囊囊的,都带了些什么?”
南乙将外侧的拉链也拉开,一样样拿出里面的东西。
“备忘录,写歌词用的,贝斯效果器,耳机放大器,不过耳机已经被他们收走了……”
他将严霁的PO-33也一并拿了出来,放在桌边,想和其他东西一样一笔带过。
但眼前的人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是什么?”陈善弘敏锐地从这一堆工具里挑中这一个,伸出手,拿起来,“游戏机?还贴了这么多贴纸,看着不像你的东西。”
“袖珍midi键盘,做歌用的,贴纸是朋友贴的。”南乙面不改色,朝他伸出一只手,“要我展示一下吗?”
陈善弘审视地打量着南乙的表情,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儿,或者说一只小猫小狗。
“好啊,让我现场听听,你们乐队都是怎么做歌的。”他递了过去,又不直接放他手上,非要让南乙去拿。
“这里面有一些合成器音效。”南乙打开开关,这个工具很实用,他们几个之前都用过不少次,就算25键全都贴上了贴纸,遮住了上面的字母,还是能凭借记忆准确地使用。
他熟练地从采样库里找到之前采过的一些器乐声,按下播放键,“比如这个木吉他的音色,把他倒放,切分节奏,加一个压缩效果,然后loop……”
他一边操作着,一边低着头讲解,手里的工具播放着他处理过后的一段音频。他抬起头,看向陈善弘,“就是这样。”
他停止了播放,但并不是按的“结束”或“暂停”,而是被小白狗贴纸遮住的REC键。
“挺厉害的。”陈善弘的视线从那个所谓的“midi键盘”,转移到南乙的手上。
他注意到右手无名指上一圈新鲜的戒痕。
“你有女朋友?”
南乙的手顿了顿。
他下意识想到了舅舅被撞伤住院的前女友,也想到了秦一隅。
“这和签约有关吗?”南乙笑了两声,一副有些无法理解的表情,“没听说过摇滚乐手也要限制恋爱的。”
陈善弘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和徐翊还是挺像的。”
听到舅舅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南乙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了。
“刚开始我看到你,还不觉得,电视上看着还有一点儿像,可能是身形发型的原因,本人五官其实差距很多,他比你爱笑,你眼睛比他的特别。”陈善弘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刚刚说的话,他也说过。”
南乙偏了偏头,做出好奇的表情,问:“陈董,您之前也想签我舅舅?”
“是啊,那时候你才几岁?”陈善弘回忆了一会儿,“徐翊和你不太一样,他倔得很,当时我只是想请他做客,他误会我了,差点儿把我那儿砸了。”
南乙没说话。
他知道舅舅就是为了不被潜规则才彻底不干乐队的,也知道,就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同意,并且一直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最后才被陈善弘送上不归路。
而罪魁祸首,现在竟然在他面前假惺惺的缅怀。
“不过他还是挺有魅力的,谁见了都会喜欢,满脑子理想主义,现在很少有这样的人了。可惜他没继续搞乐队,也不知道后来做什么去了。”
陈善弘自如地说着谎,一点破绽都没有,换个人,可能真的会被他骗。
很快,他盯着南乙,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语气柔和了不少:“不瞒你说,之前我上学的时候,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他和徐翊很像,也是个地下乐手,弹得一手好琴,不过后来他得了抑郁症,在衣柜里,用琴弦勒死了自己。”
他垂着眼,声音低沉,语气带有几分感伤:“27岁俱乐部,是这个说法吗?这种玄乎的摇滚圈魔咒,没准儿真的存在。”
这个人深谙操控的话术,先是试图用亲人破冰,又提起自己早年自杀的白月光,试着唤起人的共情。
只可惜他对面坐着的人是南乙,一个只想杀了他的疯子。
说完,陈善弘看过来,又说:“你也挺像他,就是眼睛不像,你的眼睛攻击性太强了,可能是因为年轻?”
南乙不想在这里听他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了。
他笑了笑,将合同往前推了推,“陈董,我过来就是想聊签约的,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陈善弘却没那么好糊弄。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签约,之前联系你的时候,就不会一推再推了。怎么这次愿意主动过来了?”
南乙也见招拆招:“我怕啊,要是我这次还不来,说不定明天晚上的live淘汰赛,我们乐队直接上不了台了。”
陈善弘大笑了几声,道:“你倒是很识时务,知道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这么想去比赛?之前他们应该也告诉过你,其实你不需要这么麻烦,也可以拿冠军。”
“陈董,我本来也是有本事拿冠军的人。”
这么多年的调查,跟踪,监视,他恐怕比陈韫还了解陈善弘。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直接谄媚讨好反而太假,拉扯比较真实。
扮猪吃老虎固然是个好办法,但猪也不止一种。倒不如把自己装进一个恃才傲物的乐手壳子里,假装坦率,放低他的防备心 。
“我不想做那种靠着别人上位的人。”南乙说,“我只想好好参加比赛,当然,你要说我不想红,那肯定是假的,否则我没必要放着刚考上的好大学不去上,跑那儿受罪,还差点儿把眼睛搞瞎。”
陈善弘注视着他的脸,听到他的“剖白”,脸上笑的假面渐渐剥开,像蜕壳的蝉似的。
“你本人比在镜头前话多一些。”
南乙微笑:“对不重要的人,没必要说太多话。”
陈善弘笑着点头:“我喜欢和直接的人聊天,不拐弯抹角,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们这些乐手,很真实。”
“既然如此,那我就真的都摊开说了,说实话,最开始我是抗拒被你们联系的,原因很简单。”南乙看向他,双臂抱胸,“您儿子上初中的时候,被一个学生打到住院,那个人就是我。”
他把话题往陈善弘嘴里送。
“我知道。”
陈善弘一脸了然,仿佛在说,我已经把你调查透了,甚至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哦?您知道?”南乙装出十分在意的样子,冷笑一声,“他欺负了我整整两年,害得我被退学,这您也知道?”
陈善弘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当南乙说出这件事后,他仿佛已经成功了似的,耐心说:“我理解,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儿,被欺负肯定很痛苦,这件事我也可以补偿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最怕的就是南乙根本不提要求,什么都不要。
只要有想法,有欲望,就有撬得开的缝隙。
南乙很会扮演猎物,尤其是看上去很难驯服的猎物。
“我这个人比较贪心,要的很多,除了名、利,我还要尊严,如果您能让陈韫在我面前磕个头道个歉,我说不定就被您大义灭亲的行为感动了。”
听了这话,陈善弘和善地笑了。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南乙故作不快:“孩子的矛盾就不是矛盾了?”
“不,别误会,我很重视你提的每一件事。”陈善弘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可以让他给你道歉。”
南乙就等这句话。
“那您打电话吧,我现在就想听。”
陈善弘静了静,竟然露出一种颇有些无奈的笑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管家:“给陈韫打电话。”
“好的。”
南乙想笑了。
陈韫像个疯子一样渴求的父爱,其实这么便宜。
很快,电话接通了,管家将手机交给陈善弘:“陈董跟您说。”
陈善弘才刚说了一个“喂”,坐在对面的南乙就开了口。
“陈董,我也想听,能开免提吗?”
果不其然,免提一开,陈韫便像个疯狗一样破防了,不可置信地高声质问“那是谁的声音?是不是南乙?!”
南乙都有些意外了。
怎么会这么快就听出来他的声音?是有多恨。
但他很喜欢看陈韫破防发疯的样子,于是故意说:“是啊,好久不见。”
陈善弘用命令的语气告诉电话那头的陈韫:“冷静点。”
于是陈韫很快就熄了火,像条被主人狠狠踹了一脚的狗,压着怒火问:“为什么他会在……”
“你上学的时候,欺负了南乙,你们俩也闹了不小的矛盾,这些事儿我都了解清楚了。”陈善弘一副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样子,“陈韫,先挑事儿的是你,你早就该对人家道个歉了。”
陈韫直接被激怒:“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跟他道歉?!南乙,你他妈休想!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他妈就是一个废物,只配在我脚底下……”
南乙手托着腮,静静听着,谁知陈善弘把电话挂断了,甚至带着点气将手机扔到桌上。
“是我教子无方。”
南乙差点笑出来。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四个字,怪讽刺的。
“没事。”南乙冷冷道,“我猜到会是这样。”
“你放心,他现在不理智,之后我会给他做思想工作,他确实欠你一个道歉,我一定会让他做到的。”
南乙抬眼,用看上去很执着的眼神盯着他。
“最好是吧,我一定要听到。”
之前的那么多“情人”,本质上都和陈韫没有真正的利益冲突,最多是恶心恶心他。
南乙想,自己就不一样了。陈韫看到他最爱的父亲为了一个曾经被他当做蝼蚁的家伙质问、责难,甚至逼他道歉,一定会疯掉的。
这和诛心有什么区别呢。
要是没猜错,过不了多久,陈韫恐怕会直接杀到这里。
陈善弘微笑说:“放心,我说到做到。”
南乙开始装傻,眼神落回到合同上:“没想到您这么有诚意,我都感觉这个约我非签不可了。”
“现在这份合同都是暂定的,你想要更好的条件,更高的分成,都可以谈,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强迫。”
现在的陈善弘,盯他的眼神才让南乙熟悉,像在看一件囊中之物。
“只要你愿意跟我,不会让你吃亏。”
南乙抬起脸,皱了皱眉:“跟?”
他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什么意思?和您上床?”
南乙说着,拿起这份合同,晃了晃:“原来这个天文数字不是拿来签我的歌,是买我这个人的?可我也不值这么多钱啊。”他说完,把合同扔在了那采样器上,盖住了。
“我喜欢就值得,别说天文数字,这个比赛,包括后续所有的资源,只要诚弘给得起,都少不了你的。”
“哦,是这样。”南乙点了点头,故意问,“那您花钱买我操您,能接受吗?”
这话显然超出陈善弘意料之外,他愣了一秒,笑了:“你还是头一个说这种话的。”
南乙心里冷笑,不然呢?就你这个岁数,干谁都得吃药。
一脚就能踹废的老东西。
陈善弘温和说:“这都是后话,只要你可以接受。”
“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啊。”南乙蹙着眉,脸上冷冰冰的,“我不喜欢男人,上床更不可能了。”
“没关系的。和你一起参加比赛的阿丘,认识他吗?一开始他也不能接受。”在南乙的刺激下,陈善弘也逐渐放弃道貌岸然的姿态,开始以上位者的姿态说出露骨的话。
“第一次碰他的时候,差点儿在床上揍我,时间一长就明白这事儿有多舒服了,每次来了往床上一趴,乖得很。”
那种反胃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南乙咬住了牙齿。
陈善弘说完,脸上露出成功者的笑容,告诉南乙:“下次你可以来看看,相信我,一定会颠覆你对他平时的印象的。”
南乙笑了:“陈董,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他不会介意的,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陈善弘循循善诱道,“你还小,不太懂,性其实是很美好的事,是封闭保守的老顽固们把它妖魔化了,其实你真的身处其中,性别,年龄,这些都是表象,都不重要,就像……就像摇滚乐,它们是一样纯粹的,让人流汗,尖叫,心跳加快,快得像鼓一样……”
坐在他面前,南乙好想把他的脑子敲开,想看看他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一个位高权重的、用昂贵香水掩盖臭味的中年男人,一个将扭曲的歪理当做人格魅力的高位者。
他是不是很享受这种近乎诱奸的过程啊?是不是真的以为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把摇滚视作至高无上信仰、其实对真实世界一无所知的刚成年的男孩儿?
“南乙,见到你之后,我发现我喜欢你超过阿丘。”陈善弘将姿态放低,像哄人一样柔柔地说,“在床上他任我摆弄,也很乖,但我就是没那种感觉了,他没办法让我兴奋起来。之前我还不理解,看到你我明白了,他太闷了,死气沉沉的,没有你身上这股劲儿,一个摇滚乐手如果没有生命力,就什么都没有了。琴弹得再好也没用啊。”
南乙很麻木。到这一刻,他只有靠着反刍秦一隅对他的好、对他掏出的那些灿烂夺目的爱意,才能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坐在这里,听陈善弘说出这些恶心的字句。
他偏着头,嘴角勾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容,试图引出更多更肮脏的内容。
“您对他做什么了?都死气沉沉了。”
可陈善弘这只老狐狸却没有上当。
相反,他说:“我对他很好,我很爱他。”
第93章 隐性压迫
哈。
爱这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瞬间, 就像一只丑陋的蟾蜍蹦到桌子上,蹦到南乙眼前,爆开了, 流了一桌子又脏又黑的黏液。
太恶心了。
“只是他现在变了, 不像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了。”陈善弘甚至露出惋惜的表情, “人都是会变的,这也很正常。”
说完, 他看向南乙:“你放心,我对你只会更好,比爱他还要……”说着, 他伸出一只手想碰他的手指, 但南乙抬手躲开了。
“陈董, 什么爱不爱的, 我最怕听的就是这个字了。”
这大概是他来到这儿,说的唯一一句真心话。
“为什么?这也是很美好的词啊,就像你爱音乐一样, 是你还没有真正体会过,所以才抗拒。”
尽管他这样说着,但陈善弘没有继续碰南乙了。
这在南乙的意料之内。陈善弘太自大了, 只要表现出一点摇摆,不全然抗拒, 也不全盘接受,那么他就会认为, 只要再释放一些魅力, 表现得再张弛有度些, 别急不可耐, 眼前的猎物就能到手。
南乙靠上椅子背:“我现在只想好好比赛。”
“但是你要知道, 这场比赛并不像你想象中这么单纯,我并不想戳破你对这个世界的幻想,但真相就是,就算你抗拒被人推上去,这本来也是不公平的较量。”
南乙还是没放弃,试图引导。
“比如您之前一直想推ReDream上位?因为阿丘?”
“算是吧。”陈善弘温声道,“换个角度想,以你的实力和才华,本来应该拿下冠军,但每一支乐队背后或许都有他们的推手,这些资本在暗处操控局势,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不如你所愿,本应该属于你的冠军的位置,可能就会眼睁睁地落到别人手里,这公平吗?”
歪曲事实、操控情绪和欲望,简直就是陈善弘的天赋。
“所以,我现在做的,其实是让这一切回归正轨,当你不再是任人欺负的草根,你背后也有一股力量的时候,这场游戏才是真正的公平。”
南乙都有些佩服他了。
“你现在还小,可能理解不了我说的这些。”陈善弘缓缓靠上椅子背,“以后你想到今天,会明白的。”
知道他想看一个“叛逆”的年轻乐手的态度,因此南乙压着心底的麻木,做出微微反抗的姿态:“别用这种语气教育我,我比您想象中成熟。”
说完这些在陈善弘眼里无异于“挠痒”和“撒娇”的话,南乙都对自己产生了连坐的反感。
“是我的错。”陈善弘果然露出了那种带有一丝痴迷的表情。
身处高位的中年男人最好的壮阳药就是年轻的肉体。
南乙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崇拜那些站在舞台上肆意挥洒汗水、疯狂嘶喊、探路情绪的年轻乐手,好像只有那些被摇滚乐浸淫到歇斯底里的皮囊,吃起来才有滋味,才能滋补这具日益老去的身体,才能填补欲望的空洞。
才有生命力。
在陈善弘眼里,生命力是幼稚的不可一世,是天赋赋予的光彩夺目的漂亮面孔,是亟不可待地在灰色的社会浪潮里跳出来、尖叫似的唱着“我不一样!我不庸俗!我标新立异!”的表演欲。
他看错了,至少看错了眼前的人。
南乙的生命力是浸泡在血泊里的少年时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偏执,是被附骨的恨蚕食殆尽后,又因为恨长出血肉的西西弗斯噩梦。
“这咖啡都冷了。”陈善弘看了一眼南乙手边的咖啡,“怎么不喝?不喜欢?”
南乙很直白地开玩笑说:“确实不太喜欢,不过现在更不敢喝了。”
陈善弘听了也笑了:“怎么?是怕我在里面下药?放心吧,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之前和我交往的每一个,都是自愿的,我说过,我不喜欢强迫。”
还真是自大到极点了。
“不过出门在外,有防备心是好事。”陈善弘朝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上前来,端走了已经凉透的咖啡。
“合同方面,需不需要我叫律师进来和你仔细聊聊?”陈善弘端着年长者的姿态,“你是第一次签约,没经验,最好是看仔细点。”
南乙望着他,观察了一会儿。
他这次来,除了想收集点新的证据,也让他们能顺利参加明天的比赛,还有一个目的,想试探一下陈善弘到底清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尤其是,他和祁默已经想办法把那些有关陈善弘和蒋正进行钱权交易的罪证放出去,如果陈善弘这么快就收到风声,即便暂时猜不到是他所为、查不到他头上,应该也不会在这种敏感时候试图包养他。
这说明他们筛选过的媒体还是相对谨慎的,至少确实没有被诚弘彻底渗透。当初他甚至选了竞争对手控资的媒体,但没想到,还是不敢随便报道。
现在,和陈善弘面对面“聊”下来,南乙也确定了,在这个暗流涌动的被动时刻,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陈善弘还被蒙在鼓里。
这意味着,至少他的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证的,毕竟陈善弘现在的目的是想把他弄到手。
“陈董。”南乙拿捏了这一点,选择继续拉扯,他觉得陈善弘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耗下去,“您让我来,我来了,也认真听了您说的这些事儿,但我不想为了前途,立马就敷衍你,讨好你。”
“我也相信您说的,不会强迫我,所以我也必须坦诚地说,我需要时间考虑。”南乙继续用那种很淡的语气道,“生理上的排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您总得给我一个缓和和接受的过程。”
陈善弘听完,沉声道:“我理解,你可以考虑。”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里仍旧带着一种隐晦的压迫感。
南乙试图先从这里脱身。
“马上就比赛了,我还要回去彩排,等比完这一场,可能也想好了,到时候再主动联系您。”
但下一秒,陈善弘一直以来温和的假象就揭开了。
他拿出烟盒,敲了敲,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南乙,你还是没明白,彩排参不参加,不重要,这场比赛也是一样。”他吐出白色的烟雾,脸上显露出些许不耐,但很快又被虚伪的笑容压制过去。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了良久。
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管家闻声过去,片刻后又回来,靠近陈善弘,弯腰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虽然听不清他说的话,可南乙猜也猜得到,八成是他那个败家子来找事了。
陈善弘听罢皱起了眉,愈发显出上了年纪的模样,要不是他就坐在对面,恐怕就要直接啐一口骂出声来。
没多久,他看向南乙:“本来打算一起吃个晚餐,可惜公司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
南乙直勾勾盯着他浑浊的眼珠,没什么感情地说:“您忙,那我也……”
谁知陈善弘打断了他的话。
“不急,不是说要考虑一段时间吗?”那戴着铂金戒指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质合同,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你就在这儿,好好考虑。”
他看了一眼腕表:“没记错的话,明天的比赛是下午两点半开始,现在是晚上六点,时间还长。我会让他们把晚餐送进来,喜欢吃什么,直接告诉他们。等你想好了,合约敲定,就可以去比赛了。”
这是挑明了要把他关在这儿,一直到同意为止。
南乙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一秒钟都装不下去了。
“好好想想,想想你的前途,你的家人,哦对,”陈善弘勾起嘴角,“还有你们乐队的其他人,他们的未来也会因为你的一个决定被改变。说起来……”
陈善弘话锋一转,手忽然间拿起了纸质合同下面的采样器。
南乙的心一紧,盯着陈善弘的手。
如果他不小心按到播放键,可能就会把刚刚录下来的声音直接播出来。
好在陈善弘并没有,他撕下了最右下角的一小块贴纸,打量了片刻,又粘了回去,将袖珍采样器放下了。
可南乙提起的心却没有因此落下,因为很快,出于一种敏锐的直觉,陈善弘在无形中抓住了他真正的软肋。
“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子,是叫秦一隅吧?他之前也和诚弘签约了,虽然后来退队了。”
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南乙浑身不适,仿佛有千万只蚂蚁齐齐从脚底爬上来,爬到他的脸上,企图钻进他的每一处毛孔。
他的眼皮都跳了跳,根本控制不了。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和他讨论讨论,问问他放弃了大好前程是什么感觉。”陈善弘看向南乙,“那时候的他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说完这些,他起身离开了,但他身旁的两个保镖却留在了原地,没有随他而去。
南乙仍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恨得滴血,恨不得转身冲过去,用桌上这把琴狠狠砸碎他的头骨。
但他不能这样做,杀了陈善弘又有什么用?蒋正不会得到惩罚,陈韫也不会,那一整串罪恶的链条也只不过删除了一个节点,立刻就有新的、掌握财富的人补上。
靠在椅子背上,南乙丝毫没有了方才演出来的不羁和张狂,变回了真正的冷冰冰的自己。
他思考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办公桌边这两个保镖估计是所有人里面最难缠的,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真的动起手来,赢面一半一半。
但如果他们手里有凶器,胜算就要大大降低,到时候他被制服,又惹恼了陈善弘,说不定会真的被迷奸或者强暴,毕竟那就是个草菅人命的畜生。他不能白来一趟,得不偿失,这太蠢了。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将它们放回琴包,也顺道关掉了采样器的录音键,将这个重要的物证收好。
尽管没能套出来陈善弘对阿丘做过的事,但他说过的这些话也足够引起不小的舆论了。
“你不能离开。”
其中一名保镖突然开口。
南乙抬眼看他,冷冷说:“我有强迫症,受不了东西到处都是,整理一下而已。”
对方不说话了。
“手机能给我吗?”
对方拒绝了:“等您出去之后,就可以拿回来。”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太无聊了。”
两人并不说话。
南乙只能假装认真研究合同,一点点放松两人的警惕。
四周围是落地玻璃窗,窗外是高楼大厦。他现在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选这里了。就算是想逃,砸破窗户,19层的高楼也没处可跑。
这种手段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的确难熬,先是利诱,紧接着是要挟,有意无意地提及重要的人,再将他隔绝在一个与外界完全失联的地方,让他不自觉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影响到最在乎的人,害怕身边的人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焦急万分。在这种监视和内心折磨中度过每一分钟,最后不妥协都很难。
南乙产生了一种置身事外的第三视角,仿佛坐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舅舅,是阿丘,是曾经的每一个受害者。
他们当初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
舅舅是怎么逃出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玻璃外,昏沉的白天像个将死的病人,没有日落的光辉,没有回光返照,就这样一点点黯淡下去,沉入黑寂的长眠。
一转眼就到了晚上十点。
南乙知道秦一隅一定急坏了,这么大的城市,想找一个人简直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个失联的人。
可如果提前打招呼,秦一隅也绝对不可能放任他只身前往。
现在陈善弘还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会下意识拿他做要挟,如果他知道,恐怕秦一隅连这场比赛都不能平安度过。
联系不到外界,他只能靠自己。
“我饿了。”他看向两个保镖,“有什么吃的,随便上点儿。”
其中一个听罢,用对讲机喊了外面的人,很快有人进来,毕恭毕敬地佝着身子,拿着菜单给南乙看。
南乙随便指了一些,合上那厚重的菜单本:“麻烦快点。”
“好的,稍等。”
“等一下。”南乙叫住他,“还要一瓶红酒。”
半小时后,那些精致的餐点一样一样被端上来,摆在这张昂贵的办公桌上,南乙毫无胃口,但还是逼迫着自己一口一口吃下这些。
那两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监视着他。
桌上的餐食吃了一大半的时候,南乙忽然皱眉,捂住嘴,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名保镖互相对视一眼,立刻紧跟上去,守在洗手间的门口。隔着门板,他们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剧烈呕吐的声音,于是立刻敲门:“您还好吗?”
很快,洗手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方才那个英俊的年轻乐手此刻半跪在马桶前,脸色苍白,大口喘息着,好像无法维持呼吸似的。
方才他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我、我对花生过敏。”他艰难地说,“那个甜点里面……是不是有花生?快,快送我去医院……”
两人露出些许质疑的眼神,可他看上去的确非常不舒服,裸露出的脖颈皮肤都很红,上面满是抓痕。
“快啊!要是我出了事……你们付得起责吗?”
虽然不确定是真是假,可这的确不是小事,刚刚他们都亲眼目睹了陈善弘和这个乐手谈判的全过程,都清楚他的重要性,要是真有好歹,陈善弘也不会放过他们。
“我去找会所经理。”其中一人开口,冲另一人说,“你守在这里,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可他现在已经……”
没等他说完,那人就先走了。
剩下的这个看着南乙愈发糟糕的状况,开始有些无措,他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弯腰,试图把南乙先扶起来:“我先扶你起来坐一下……”
南乙任他扶回桌边,但又一把抓住他的手,急促呼吸着,告诉他:“打120……我不行了,他跑了,出事了就只有你担着……”
此言一出,对方眼神慌张,果然害怕了。
南乙坐在椅子上,又一次扭头干呕,脖子通红,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见他这样,那人心里直打鼓,于是拿出自己的手机,试图拨打120,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南乙一把拎起桌上的红酒瓶,猛地朝对方的后脑勺砸去。
炸裂的玻璃碎片在水晶灯下发着光,也溅到南乙的领口。
趁他头晕眼花,身体不自觉往下倒的时候,南乙快速搜了一遍他全身,没找到其他凶器,但有电棍。
幸好没有硬碰硬。
这保镖也的确不是一般人,挨了这么重一击,居然没有彻底晕倒,还能抓着办公椅爬起来。
南乙直接用电棍把人电晕,背上琴包打算直接闯出去。
这里隔音很好,门外还没人闯进来,大概率是没听到红酒瓶砸碎的声音。南乙思考着脱身的可能性,门口之前就有两个保安,电梯口两个,安全通道的楼梯门也有,这还只是看得见的。
这些人都不是只会点花架子的学生,就这样硬闯,就算成功逃出去了,手八成也要受伤。
但是再拖下去,那个保镖估计就会带人回来了。
两难之下,他还是决定开门试试。可就在他手放上去的瞬间,整个房间忽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铃。
怎么回事?
难道这连接着警报系统?
慌乱之下,南乙背靠门侧的墙壁,做好有人随时闯进来的准备,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因为这个警报声似乎不单单出现在他的房间。
耳朵贴上门缝,南乙听见外面也传来警报声,而且伴随着各种人混乱嘈杂的声音。
他听见门口有人说“他们说要疏散”,还有“报警器”之类的字眼。
南乙心中疑惑,试图将大门开个缝观察一下,但门从里面根本打不开。他观察了一圈,发现门旁的墙壁上有一处枪灰色的感应器。于是返回方才那个保镖跟前,重新搜了一遍他全身,最后在制服内侧的夹层里找到一张门卡。
“藏这么深。”南乙有些恼火,又电了他一下。
刷了卡,那个门果然自动打开了。
门外两个保安不见踪影,走廊也没有了刚来时的宁静雅致,天花板上喷出水来,被暖气一烘,雾气重重。
水?南乙忽然反应过来,刚刚的警笛大概率是烟雾报警器。
到处都是慌乱的人,而且一看就是客人——他们有的看起来是刚来,身上穿着面料昂贵的大衣和西装,有的只是匆匆披了件浴袍,带子都来不及系,不过无论是什么,现在也都被水淋湿,狼狈至极。
电梯不能坐。
南乙回忆着刚进来时记住的逃跑路线,压低帽檐,快步跑过走廊尽头,左转,找到了楼梯间的安全通道入口,猛地推门,从明亮潮湿的会所走廊,进入到阴暗的楼梯间。
可下一秒,一个黑影从身后闪现——他突然被抓住了手臂,捂住了嘴。
心猛跳了几下,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南乙条件反射地按住了电棍的开关,却没能捅出去。
因为他闻到了最熟悉的味道。
怎么可能……
南乙甚至怀疑是自己这一天太过紧绷,产生了幻觉。
直到他最熟悉的声音也出现。
“是我。”
背后的人松了手,改成从背后环抱的姿势,头垂下来,嘴唇贴上他侧颈的皮肤,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声音都有些抖。
“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小乙对花生不过敏,装的,对花也不过敏上次是骗蒋甜的
第94章 疯狂出逃
报警器仍在发出嗡鸣。
南乙转身拥抱了秦一隅, 抱得很紧,也很短暂。他想撑出几分镇定,安慰秦一隅, 告诉他自己没事, 但忽然发现, 在秦一隅怀中他竟然发不出声音。
“先离开这儿。”秦一隅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牵起南乙的手带他下楼。短短十分钟的时间, 楼道里也全是疏散的人,人一多,他们反倒不那么显眼, 就在混乱的场合下浑水摸鱼, 离开了这栋公寓。
秦一隅带着他穿过一条街, 拐进小路, 路口停着一辆南乙很眼熟的车。
“这不是严霁的车吗?”上去后,南乙扭过头问道。
“我管他借的。”秦一隅侧身过去给南乙扣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不然呢,走路找你?得找到什么时候。”
南乙看着他,心情复杂。
他知道之前的车祸对秦一隅造成的影响, 后来再见到他,秦一隅就再没有开过车。
他戴着棒球帽, 看不清眉眼,南乙凝视他的侧脸, 轻声问:“你还好吗?”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南乙没有说话了。
他降下车窗, 伸出手, 咚的一声, 将那电棍抛进路边墨绿色的大垃圾桶里。
“手机借我一下。”
拿到秦一隅的手机, 南乙登录了自己的手机云账号,干脆利落地抹去了手机上的数据,然后退出登录,将秦一隅的手机放回他手边。
虽然去之前他就已经把所有重要的数据都备份,手机本地的数据都删得差不多,但以防万一,既然现在拿不回来了,就全部抹去。
秦一隅打转方向盘,转完后加速,驶离这片是非之地。
“难受就告诉我。”
南乙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你不是晕车吗?之前坐严霁的车说过,我记得。”
后视镜中,浓黑的夜色和繁华的城市灯光都被甩开,背后是他一手造成的混乱之地,消防的鸣笛声混在其中,渐行渐远,有种不现实的疯狂,像一场随时有可能倒塌的梦。
“咱俩现在像不像杀人放火之后跑路啊?”
秦一隅说完,莫名其妙开始笑起来,甚至腾出一只手打开了严霁的歌单,随即播放了一首,谁知道还是首重金属,狂野的鼓点和电吉他一出来,还真有几分亡命天涯的错觉了。
他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吐槽道:“靠,严雨齐看着挺斯文一人,开车听的这么重的,也不怕超速。”
南乙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很快,秦一隅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出了三环,他找了个安静的绿化林边停了车。这里是一大片树林,冬天枯枝交错,把黑寂的夜和冷冰冰的月色割裂开,零星几辆车路过,车灯晃过来,又快速消失不见。
他把歌关了,狭小的空间里忽地沉入死寂,临停的双闪仿佛压在两人心口。
“想说什么,说吧。”秦一隅熟门熟路地从中控台里摸出严霁的烟和火机,抽出一根。
南乙盯着远处的黑暗和闪烁的车灯,低声说:“你不该来的。”
秦一隅抽了一口,朝窗外吐出烟,手也搭在降了一半的车窗上,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现在不张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摘了帽子,朝南乙看过来。
和许多人都不一样,秦一隅是在极亮和极暗的环境下都更好看的类型,无论是灿烂到睁不开眼的太阳底下,还是追光之下,又或者是昏暗的livehouse里,他都显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强烈的英俊,尤其是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你觉得可能吗?”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了南乙的下巴,逼迫他看自己,“嗯?”
“你答应过我。”南乙看向他,眼神里有种强撑出来的冷淡,“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很危险。”
秦一隅凝神般的望着这张漂亮又残忍的脸孔,笑了一下:“南乙,从我加入到这只乐队的那一刻开始,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参与进来了,你不可能把我排除在外,除非你要离开我。”
“你太固执了秦一隅……”
秦一隅松开了手,摸着他的脸颊,“你知道我今天什么感觉吗?我开着这辆车,从东四环到西二环,那些立交桥,大大小小的马路,整整一个下午,我连手都没有抖一下。整整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重新开车。”
秦一隅歪着头,没表情地盯着南乙。
“我就是怕到这种程度,怕到我连开车都不怕了。”
光是听见他说这番话,南乙都煎熬至极,也心痛极了,没办法再直视秦一隅。他满脑子都是陈善弘说的那些话,尤其是最后几句。
秦一隅垂下眼,发现南乙手在抖,于是那些堵在心口的埋怨、担忧、焦虑和恐慌又瞬间被打散成烟雾,风一吹就散开。
理智回归些许,他知道,现在的南乙没有比他好过到哪儿去,整整六个小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不容易跑出来,又看到了他,陷入他也会被卷进来的焦虑之中,现在还要承受他这一下午寻找他的惶恐。
他怎么能苛责南乙呢?
“宝宝,是我不好。”秦一隅叹了口气,抓住南乙的手,将他拽过来,隔着中控台抱住了南乙。
“我不说了,好吗?安全出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吻了吻南乙的侧脸。
他感觉南乙在他怀里急促地呼吸着,很快又压抑住,埋头在他肩窝,下一秒,又狠狠咬了他一口。
或许是听见他倒吸一口气,很快南乙就松开了,紧紧抱住他的后背,胸膛起伏之后,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秦一隅的心彻底软下来,抱住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对不起。”
他抚摸着南乙的肩膀:“不说了,再说就要哭了。”
“是你自己要哭了。”南乙忍住情绪。
“是啊,我是要哭了,急哭的。”秦一隅两手捧住他的脸,烧了一半的烟还夹在指间,“要是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陈善弘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了,我现在都知道,怎么可能不害怕?我也是人啊。”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想让你出现的。”南乙眼神湿润,蹙着眉,“秦一隅,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听到这句,秦一隅静默了几秒,靠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睛。
“没事儿,我记得你说的话。”分开后,他将南乙的碎发撩到耳后,“所以我今天都很谨慎,他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到的。”
说起这个,南乙还是非常困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么大的城市,假如对调过来,南乙觉得自己也不可能这么精准地找到秦一隅。他太知道也太熟悉怎么找一个人了,都做不到这么快。
秦一隅眨了眨眼,靠回到驾驶座上,手伸到窗外掸掉了积攒的烟灰,重新发动了车子,目的地是CB园区。
“那就说来话长了。”
当南乙消失不见的时候,秦一隅直觉就是他单枪匹马去找陈善弘了。
这几天南乙的焦虑他都看在眼里,除了计划受阻,没什么事会影响到他,秦一隅再了解不过。
“如果不是去找陈善弘,其他任何事,你不可能不提前告诉我。我太了解你了。”
于是他第一反应是回去找阿丘。
自从他知道阿丘患有抑郁症,就猜测他或许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做那个被扶上位的资源咖,这一切很可能都是被强迫的。
但阿丘似乎都认命了,完全是铜墙铁壁的状态。别说套出什么有用的证据了,他后来看到秦一隅都绕道走。
知道秦一隅为了找南乙,火急火燎跑回去,可阿丘眼神躲闪,就算是把他拉到没人没摄像头的地方,也不愿意吐露半个字。
这是典型的被监视过的人会有的下意识反应。于是秦一隅暂时放弃了这条路,打算自己再想办法,没想到离开之后,阿丘通过CB大群给他提交了加好友申请。
在那条申请信息里,他写了四五个地名,最后是“不用添加我。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的地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条信息对当时的秦一隅而言,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于是他立刻把严霁约到一个没有机位的地方。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严霁好像就知道了什么似的。
“要我帮忙吗?”
秦一隅有些惊讶,心道难不成严霁也猜到了?但他太了解南乙,知道他最怕的就是牵扯太多人,尤其是他关心的人。
“不用,你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马上彩排了,如果可以的话,把我们的顺序往后排一排。”
他找严霁借了车,换了身低调的衣服,套路了门口的保安大爷,开车离开了CB,想按照阿丘给的地址挨个挨个试。
但即便有了这些选项,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些地方几乎都是有钱人的社交场所,一般的车压根儿开不进去。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给南乙的手机打电话,一直打到手机关机。
这对秦一隅而言简直是一记重击。
“这几个地址……”南乙看了一眼秦一隅手机,“都不是。”
“对,都不是。”秦一隅自己想起来都有些生气,“但是我还是得试试。”
“所以你最后是怎么找到那儿的?”南乙问。
秦一隅笑了:“别提了,说起来我都觉得玄乎,就好像在玩儿什么恐怖游戏,突然有个NPC出现了,给我发任务,你说吓不吓人?”
当时秦一隅坐在车里,天已经黑了。他额头抵着方向盘,一筹莫展。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几乎要崩溃。可就在那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第一反应是南乙,他看也没看就接通,可对方的声音却很陌生,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自我介绍,上来便问。
“你是秦一隅吗?”
他愣了一秒,看向屏幕确认号码,是陌生的座机地址。
“我是,你是谁?”
“这不重要,你现在记一个地址。”
电话那头的人有条不紊地报出一个详尽到公寓楼的地址信息,“你现在方便去吗?”
“方便。”秦一隅打开导航查看了一下,离得不远,只有五公里。
虽然不知真假,对方也没有提供任何信息,甚至没有提到南乙的名字,可在紧要关头之下,他竟然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非常罕见的信任。
直觉告诉他,这人不是骗子。
“不远,我现在就过去。”秦一隅发动了车子。
“那太好了。”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又道,“但是我定位不到具体的楼层,得靠你了。”
他的语气令秦一隅更加确认了他的立场。尽管他明显在努力克制情绪了,但还是能听得出这个人非常在意南乙的安危。
可是这到底是谁呢?
正当他想再问一遍对方是谁时,那人却忽然开口。
“秦一隅,你注意安全。”
“啊?”
我们认识吗?
“否则他会怪我的。”
这句话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当时的秦一隅也来不及多想,直接驱车前往那所公寓。他始终记得南乙的话,因此没有将车停在公寓地库或附近,而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
他打开软件,搜索了这栋公寓内部的商家,简单排除了一些不太可能的地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19-21层的私人会所,和顶楼的高奢酒店。
“我找到了他们的商家电话,咨询了一下,那个酒店已经满了,需要预约,至于私人会所,他们的前台告诉我,那是会员制的,普通人进不去,我说我能不能上去看看,她说他们经理会骂她的。”
“不过……那小姑娘告诉我,可以从18层的安全通道上去,前几天她忘带员工卡,刷不了19层电梯,这么试过,之前是不行的,最近要开会了,消防是重中之重,所以各个楼层的楼梯门都没锁。要是有安保出来拦我,就说走错了。”
南乙听出点儿不对劲,挑了挑眉:“这你都能问出来?”
秦一隅勾起嘴角:“可能是我声音好听?”
说完,他瞥了一眼自家男朋友的脸色,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主要是因为我很会调情,这你是知道的。”
南乙翻了个白眼,有些不爽,降下车窗想透口气:“还有工夫调情,你挺担心我的。”
“我这纯粹是为爱牺牲好吗?不套点儿话直接莽上去,那是纯纯傻逼送人头去了。”秦一隅又说,“再说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等着我去营救的小公主,你什么人,你多聪明多牛逼,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这话一说出来,南乙倒是没法否认了。
从一开始他也没等着谁来救他,只是很担心秦一隅联系不上他,会着急,所以想赶紧出来。
“然后呢?”南乙看向他,“调情高手。”
秦一隅笑了。
“然后……我本来是想按她说的那么干的,但是我一下车,忽然觉得这样不好。”
秦一隅打转方向盘,分析道:“你想,私人会所有三层,不知道多少房间,我就算假装走错,上去了,也没可能一间一间搜,最后还把自己给暴露了。”
但秦一隅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儿的人,和谨慎又步步为营的南乙正好相反,他的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险招”。
既然他做不到进入那些房间去搜,就只能把房间里的人逼出来了。
在商店买了口罩和两个袋装面包,秦一隅出来后,蹲在路边吃了一个,另一个塞口袋里,戴好口罩和帽子大摇大摆进了公寓。
他的确来到了十八楼,发现这一层大多是办公场地,有几间旅游公司,那个私人会所的财务部门也在这里。
他走进去,走到楼梯间安全通道门附近,这里有一个小的高端旅游社。他敲了敲门,发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里头只有一个员工在加班。于是他随便咨询了一些旅游地,在对方找资料和宣传单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这儿有茶水间吗?”
“有,就在隔壁,您是想喝点儿什么吗?我去给您倒。”
“不用不用。”他笑了笑,“我自己去就行,你多帮我找找,要浪漫的,漂亮的,预算高点儿无所谓,我要带我老婆度蜜月……是隔壁这间?”
“对,您出这个门右转,挨着楼梯间那个小隔间。”
“好嘞。”秦一隅走出这扇门,抬头望了一眼楼道天花板,先是走到底,把楼梯间的门打开来,大敞着,然后才推开隔壁茶水间的门。
他听见隔壁旅行社员工的声音。
“您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听声音感觉不大啊。”
“是啊,主要是我和我老婆上学就认识了。”秦一隅环顾这小小的茶水间,找到了他的目标物。他打开了微波炉,将那袋面包扔进去,开了烧烤模式最高火,十分钟,“那时候他才上初中呢。”
看见微波炉开始运转,他转身,优雅地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端出来,特意敞着茶水间的门,回到那个员工的办公室,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秦一隅捧着茶杯,面对面坐下,开始半真半假地跑火车,大聊特聊情感史。
“太浪漫了吧,那您这是青梅竹马啊。”员工一边谄媚笑着,一边将几乎是天价的浪漫海岛双人度假宣传册怼秦一隅脸上,“您看看,这个绝对符合您的需求,海边,落日,那景色绝了,这里面还包含游艇,运气好的话能看到鲸鱼和海豚。”
秦一隅翻着,随口问:“能看到大白鲨吗?”
“啊?”
他笑嘻嘻说:“我老婆爱好比较特殊,就喜欢那种吓人的玩意儿。哎对了,您家有什么西伯利亚的旅游项目吗?”
“西伯利亚?那儿可冷了,大冬天的,这个……”
“没事儿,那是我老婆老家。”秦一隅看了一眼时间。
“真的吗?”
两人聊得正欢,忽然外面响起尖锐的警铃,秦一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操,你们这儿不会不是正经机构吧?”
“我、我们是啊!真的是!”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楼道里已经全是烟雾,秦一隅喊他赶紧跑,那个员工也吓得直接抓起包溜了。
“你真放火了?”南乙问。
“怎么可能?只是用微波炉把面包热焦冒烟而已。”说着他笑了,“微波炉这玩意儿一旦冒烟了,比烧起来的烟还浓。我后来还把那个糊透了的面包弄出来了,踢到了楼道里,拔了微波炉的线,才上去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楼上楼下也会报警?”
秦一隅挑了挑眉,解释说:“我平时走楼梯坐电梯的时候,没事儿就喜欢读那些贴着的告示、广告,我就发现一特有意思的事儿,很多大楼的楼梯口或者电梯都会贴‘如有烟雾,请勿开门’的告示。”
“我就好奇啊,为什么不能,后来搜了一下,原来是因为绝大部分高层建筑楼道和电梯的烟雾报警器是直通消防的,一旦触发了,又过了按误触按钮的时间,整栋楼就都要疏散。”
原来如此。
南乙听完,都有些佩服秦一隅了。
这种事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干得出来。
交代完这些,也差不多快到了。
秦一隅的语气渐渐地平缓下来:“我当时就想,就算我不能在那个时候找到你,但制造点儿乱子,也可以给你创造一点脱身的空间吧。”
当时的秦一隅,猜想如果南乙能出来,看到烟雾报警器,第一选择大概会是楼梯,而不是电梯,因此在楼梯间背后等了一会儿。
他告诉自己,超过十分钟就不等了。
就在快放弃的时候,南乙就这么出现了。
南乙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确实给了我一个最好的逃跑时机,虽然当时我已经可以解决了屋子里看着我的人,但是如果没有你弄出来的乱子,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我都做好硬碰硬的准备了。”
秦一隅看向他,笑得像个孩子,“我没说错吧?”
“什么?”南乙没立刻反应过来。
秦一隅伸出手,揉开了他紧锁的眉头:“我绝对是你手里最趁手的那把刀。”
逃离的公路上,夜色浓得发紫,明亮的路灯跳帧般闪现,车窗开着,风呼啸而过,将秦一隅微卷的头发吹得很乱。引擎轰鸣,和心跳共振,忽明忽暗的视野中,秦一隅笑着,眼神明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能被定义的感觉。
很张扬,很自由。
南乙凝望着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非常迷恋眼前这个人。
所以才近乎过度保护地将他排除在危险计划之外。
“可你不是一把刀,你是我喜欢的人。”
明明一路都开得很稳,可听到这句话,秦一隅差点一脚踩上刹车,整个人都乱了。
“怎么突然表白啊,搞得人怪害羞的。”他堪堪稳住。眼前就是目的地了,他们说不定还能赶上转钟之后的彩排。
南乙没立刻回答。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自己今天跑出来了,陈善弘也不会轻易放过,甚至会加倍报复,有可能他明天连台都上不了。就算他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到秦一隅头上,也迟早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危机并没有解除,只是被暂时按下暂停键。
明知这是个漩涡,明知这一点也不酷,很危险,可听完秦一隅寻找他的所有过程,南乙还是动容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明白,无论他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做到隔绝所有人,独自跳进去。
秦一隅就是那个毫不犹豫跟着他跳进深渊的疯子。
这就是[命运之轮]给出的指示吗?
“你本来不需要做这些。你应该安稳地彩排、唱歌,表演,你对我很重要,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安全的。”
“有没有可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安稳呢?”秦一隅笑了笑,“你别说,虽然今天这一天过得胆战心惊的,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你,怕你出事儿,我其实还挺享受的。”
南乙看向他:“享受什么?”
秦一隅减了速,将车子驶向园区大门,按了按喇叭,随口道:“天下大乱的感觉。”
等待保安大爷开闸放行的空档,他手肘撑在车窗边,托着腮,小拇指拨着自己嘴唇上的钉子。
“如果咱俩不搞乐队,不过现在这种操蛋又无聊的日子,换个刺激点儿的世界,或者干脆末日来了,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
见保安大爷迟迟不开,他伸出半个身子,两手拢在嘴边,铆足了劲儿冲保安亭大喊了一声:“大爷!给我开门儿啊!我小秦——”
很快,保安亭传来骂人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就开了,秦一隅笑嘻嘻大喊了一声:“谢谢您!晚安我的亲大爷!”
等他坐回来,南乙才挑着眉问:“盼着世界末日干嘛,救我一个不够,还想拯救全人类?”
秦一隅大笑起来,漫不经心道:“全人类能不能活下去关我屁事?”他停好车,冲南乙抛了个媚眼。
“咱俩肯定活到最后。”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x南乙:一款美味的——极其不靠谱唯恐天下不乱型疯批x靠谱到近乎自虐内敛型疯子——的CP
感觉在他们这个次元,吃他俩的同人女应该会出很多神文,因为这俩人的设定太好写各种世界观了,就是很爽很配
话说我之前还在备忘录写过一个恒刻四人全员恶人paro的设定来着hhh
看到说有读者不看wb,那我这边作话也发一遍:
【恒刻四人组全员恶人paro】
迟之阳:天生热爱重机枪火拼的超级暴躁雇佣兵(所以两臂肌肉很漂亮),看起来很彪悍但其实有严重的ptsd,解决方法是抱着草莓冰淇淋窝在沙发上看蜡笔小新,或者被年长的恋人抱在怀里拍背安慰,被当成人形兵器养大所以很缺爱,遇到一点解决不了的小事就想杀人()
严霁:日常是体贴入微买菜做饭收拾家务的人夫,其实另一个身份是专门给组织干脏活儿、替别人收拾烂摊子的地下特工,刚解决完一个任务,手上还沾着血但是还是会秒接电话,温柔地说:“我正在煲汤呢,你今天早点回家哦~”
秦一隅:以追杀罪大恶极逃犯为乐趣的连环杀手,每次行凶后,都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一幅丑得要死的作案手法手绘图,被各个势力下达通缉令,但无人知晓真面目,喜欢隔壁新搬来的男大邻居(身份存疑),所以经常扮柔弱装晕倒让对方来照顾自己^ ^
南乙:平时的身份是男大,隐藏身份是从0败绩第一赏金猎人,无论多难的目标都能拿下,为了实现报仇计划疯狂接单攒钱,在连环杀手这一单卡了半年,跟踪偷窥窃听无所不用其极,直到某天喝多了,不小心和隔壁装纯的骗子搞到一张床上,对方暴露出左手受伤后的小细节,让他突然间确认这就是他要杀的目标。
第95章 彻底坦诚
“怎么还不回来?”
迟之阳站在livehouse的观众池, 台上是正在彩排的执生乐队。躁动的音乐令他愈发焦急,在台下到处乱走。
一首歌快排完了,他才从livehouse的入口看到严霁的身影, 于是立刻迎上去, 忙问:“怎么样?联系到他们了吗?不会出事儿吧?”
“放心, 在路上了。”严霁捏了捏他的肩。
迟之阳这悬在半截的一口气这时候才顺了,反复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吓死我了……”
严霁又说:“不过,总感觉这次淘汰赛不是很太平。”
迟之阳感觉已经习以为常了,道:“哪一次太平过?咱们每一场都是胆战心惊的, 海选的时候断电, 秦一隅唱一半跑上来, 一公只有一周时间写歌排练, 我还耳鸣了,二公小乙眼睛受伤,秦一隅被网暴, 要不是你还有存证,说不定我们都被淘汰了……”
这么一想确实也是,没有一次是赢得轻松的。
严霁静了静, 又说:“刚刚我去打电话的时候,路过制作组开会的地方, 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吵什么?”迟之阳不理解。
“我听到的,是他们在争论这一场到底直播还是录播。”
迟之阳眉毛都拧起来了:“有病吧?之前不说了是直播吗?而且明天就正式演出了, 现在想起来争这个了?屎到临头想起来借纸了……”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抿起嘴, 睁着一双大眼睛盯住了严霁, 眨了几下, “这不算脏话吧?”
严霁被他逗笑了, 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这么怕我?”
迟之阳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怕个球!我就是……”
他想憋出点儿理由来,可怎么都想不出。昏暗的livehouse被电吉他和鼓点塞满,吵得他心慌。
以至于严霁突然靠近,快要贴上他,迟之阳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抬起头,望着严霁的脸。
执生的鼓忽然加速了。
“就是什么?”严霁低下头,靠他耳边轻声问。
迟之阳吓了一跳,浑身毛孔颤了一秒,恨不得像个弹簧一样弹出去:“我不知道!”
看他像炸毛了似的,严霁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怕他跑了,伸出手拉住他手臂。
“小阳,这儿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摄像跟着,想说脏话也是可以的。”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温柔,温柔到几乎像是鼓励的语气说这种话啊?迟之阳脑子都转不动了。鼓励我说脏话吗?
“倒也没有那么想说……我也是个文明人好吧?”说完,他抬了抬眼,看向严霁,又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心虚,又有点气,觉得他在笑话自己。
“烦死你了。”他小声骂了一句,抿住嘴,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严霁笑得有些无奈,偏了偏头,语气温柔:“又烦死我了?那怎么办呢?”
每次他一这样,迟之阳就脑子一片混乱,说话都结巴,心跳得比自己打的鼓还快。
他实在招架不来,看也不敢看,闷了半天,只能很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那他们决定好没?到底直不直播啊?”
“不知道啊。”
严霁知道他不好意思了,也没继续逗下去,把话题拉回正轨:“看明天怎么说吧。直播是之前Matrix提出来的方案,钱都出了,想驳回估计也难。”
在这个时间点,一拨人跳出来坚持不直播,严霁想,没准儿和南乙这边的事儿有关系,直播的不确定因素太大,没准儿闹出什么事来。
正想着,台上的执生又和调音吵了起来。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严霁正考虑要不要上去帮忙拉一下,免得闹大,谁知迟之阳忽然蹦起来,冲着livehouse入口高高地挥手。
原来是秦一隅和南乙回来了。
“可急死我了!”
迟之阳上去就抱住南乙,拉开他左手右手,绕着圈儿检查了一遍:“小乙你没出什么事儿吧?没把你怎么样对不对?”
南乙有些无奈,很快又从这话里觉出些什么,第一时间看向秦一隅。
秦一隅立刻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说!”
严霁则一本正经,扶着下巴道:“我倾向于认为这是竹马之间的心灵感应。”
服了,这俩人。
南乙拉住围着他公转的迟之阳,拽过来抱了一下,“什么事儿都没有,放心。”
迟之阳在他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四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台上的矛盾突然就爆发了,声音大得他们四个都望了过去,倪迟已经被尼克和芮游拽住了,眼看着要打起来,恒刻四人立刻冲上去,把人先分开。
了解后才知道,原来执生在第一次彩排提出的调音问题,到现在还没解决。
“他们根本不是没解决好,是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咱们解决!”倪迟气得骂了一串脏话,“光是鼓和贝斯这种底层结构,就不知道给他们试了多少遍了,好声好气地跟他们重来,结果到现在连个音量比例都没调好!”
这实在不应该是CB的调音师应有的水平。秦一隅听得都想笑了:“不是吧?现在就开始玩儿阴的了?”
“听说不烬木的彩排问题也很大。”严霁忽然开口,“ 不过不是调音,是vj,他们的vj一直被节目组打回去修改。”
迟之阳真的服了:“不是,是我们有什么魔咒吗?只要咱们在的组就总是被针对。”
南乙想,这可能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如果说之前节目组在金主的压迫下,只是想拿1组当祭天的工具,给2组的ReDream铺路,现在他拒绝陈善弘的包养,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恒刻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想到这里,南乙的心里不免产生愧疚,可忽然地,一只手绕过他,搭在他肩上。
秦一隅就这样靠近他耳侧,低声说:“你觉不觉得这样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
“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啊。”秦一隅笑得很散漫,“这可是主角的待遇。”
南乙瞥了他一眼:“你还是比较像反派。”
秦一隅笑得更开心了:“你太懂我了。”
本来是帮忙拉架的,可听了倪迟说的话,恒刻四人干脆也跟着一起闹起来,红脸白脸齐上阵,死活逼着他们把调音的问题解决好。谁成想这事儿弄好了,节目组又以时间不够为由,卡了恒刻的彩排,告诉他们明天早上五点再来排。
这下换执生要跟着闹了,但严霁还是站出来安抚众人:“没事儿,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半了,回去休息一下也好,不然真的要通宵了。”
“是啊,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秦一隅伸了个懒腰。
而当四人回到宿舍,却并没有真的休息。看到严霁和迟之阳也跟着秦一隅一起,走进他们的房间时,南乙就知道,确实到了他该摊牌的时候了。
事到如今,无论他想还是不想,这些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队友,都已经牵涉其中了,与其让他们瞒在鼓里,关键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直接提前说清楚。毕竟倒计时已经开始,现有的平静迟早会飞快地走向坍塌。
南乙坐在床边,试图整理思绪和逻辑,想尽可能简单地把这些事说明白。可这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代,无数次的修改和删减,无数次失败又重来,到这一刻,面对他在乎的三人,南乙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开场白都概括不出来。
原来他什么都试过了,就是没有练习如何坦白。
“小乙,不要有压力。”
听到严霁这句话,南乙有些意外地蹙了蹙眉,望向他。
“其实,关于你做的事,我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严霁坦诚地说,“我很早就感觉,你的时间是一分为二的,一半给了乐队,另一半被你隐藏了。如果换做是交情一般的人,比如同事,我是不会太好奇的,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但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把你当成是普通同事。”
“所以,我旁敲侧击地向小阳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知道了一部分的经历。”说着,严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再后来,听汪琦聊到你舅舅的遭遇,我有种预感,你另一半的时间大概率和这些不好的经历有关。”
南乙向来都清楚严霁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但也知道,他其实有着泾渭分明的亲疏关系,心防很高,表面温和好接近,但实际上,他对没有被划入“亲密”范围内的人,客气远多于关心。
他从没有想过要走进严霁内心的那个范围之中,所以此刻才格外地意想不到。
严霁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汪琦告诉我,秦一隅也找过他了解了一些事,我才彻底确定,你从一开始参加这个比赛,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只是玩乐队,而是这场比赛背后的一个金主,他才是你的目标。”
南乙望向他的眼神有片刻的闪烁。
“我……”他面色沉重,“我并不是想隐瞒大家,只是这件事很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想让它成为你们的负担。”
严霁走过来,坐在了南乙的身旁,像兄长一样揽住他肩膀,“小乙,有些事单独落在一个人的肩上,当然是负担,可如果有四个肩膀,那就没有多少重量了。”
“是啊!”一旁的迟之阳终于坐不住了,也走过来,蹲在南乙的面前,仰着脑袋,眼神里是根本藏不住的担忧,“小乙,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做,你总是突然消失,然后回来,有时候你看上去很难过,但你从来都不说,我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总是很冲动,如果你告诉我可能会节外生枝,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很怕你会出事。”
他说完,认错似的将下巴抵在南乙的膝盖上:“你小时候那些事儿,是我告诉严霁的,要怪你就怪我吧,我是大嘴巴。”
南乙被他弄得想笑,可真的扬起嘴角,笑容却很苦涩。
“你不是。而且我不是怕你说出去才瞒着的,我是怕你牵扯进来。这支乐队好不容易组起来,比到现在也很不容易,要是因为我的事就……”
迟之阳立刻打断了他:“比赛怎么了?我根本不在乎第几名!”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看向了他。
迟之阳感觉自己撂出来的话是有点大了,于是又补道:“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儿在乎。但是冠军亚军什么军在我这心里都比不上你啊小乙!”
他说出口的瞬间,眼睛都湿润了,昏暗的卧室灯光下,银白色的头发丝和眼睛都格外明亮,整个人通透得像是玻璃做的。
一个玻璃般透明又坦荡的小孩儿,和南乙一起长大,明明知道许多内情,却为了他始终藏着掖着。
南乙有些晃神。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俩可是从一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爸妈还长,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都亲,为什么不能让我替你分担一点儿呢?”说着说着,迟之阳眼睛愈发红了,“我永远都像个傻子一样,跟在你后面,被你护着,其实我还比你大半年呢!”
一旁的秦一隅很没有眼力见地笑了出来:“合着重点在最后一句呢!”
南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早就习惯独行,就如同比起相聚,他更熟悉分离。命运是接连倒塌的巨石,落在他身上,没能把他活生生压死,而是把他塑造得质地紧密、没有缝隙,没有氧气和光线也能幸存。
可现在,那些巨石忽然间被搬开,大量的氧气潮水般涌来,有人举着火把,用哭腔叫着他的名字,赶来营救,反倒令他手足无措了。
秦一隅走了过来,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望着出神的南乙,语气温柔:“你看,我就说吧。”
心防彻底地被打开了,那些复杂又汹涌的情绪哗啦啦往外倾泻。
在这个暴风雨前的宁静深夜,他们终于成为真正的“队友”,共享了南乙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一同爬上这危险的吊桥。
摇晃中,秦一隅忽然想到什么,白天过于焦心,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那个给我发任务的NPC到底是谁啊?”他问南乙。
说起这个,南乙才想起报平安。
“说来话长,这也是我的另一个共犯,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地址呢……”
忽然,南乙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笑了:“是那个新年贺卡,他把定位的病毒放在那个电子贺卡里了。”
在那之前,祁默就在通话中表现出担忧,他心里一定非常担心,害怕南乙会把自己当成筹码,以身入局,不顾安危,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秦一隅听完,也明白了:“所以他肯定实时监控你的位置,如果一直都在CB,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如果定位突然出现变化,又没有提前通知,也联系不上你,就说明出事儿了。”
“嗯,他性格很谨慎的。”
“小乙,其实很多人都很担心你啊。”严霁微笑着,“以后不能自己一个人冒险了,否则大家都会提心吊胆的。”
“是啊!”迟之阳忙抓住他的手,“我可真的禁不起吓了!”
南乙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将手上的牌摊开来,也明确告诉他们目前计划受阻,卡在了这个紧要关头。
而南乙掌握的证据也确实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得知这一切后,秦一隅问:“既然你知道林逸青和诚弘集团在暗中较劲,是商业对手,为什么不把这些交给他,让他去曝光?”
“是啊,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迟之阳说。
南乙摇了摇头:“我刚刚只是大概说了一下,这里面牵扯到的大人物太多了,每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首先我不确定林逸青背后的资本是不是也牵扯其中,如果是,那掌握这些信息的我对他而言就不是朋友,而是一个危险分子。”
严霁点头:“你这样做是对的,钱权交易早就渗透在每一个大企业里,没有一个商人是值得贸然信任的。”
南乙继续道:“嗯,就算林逸青确实干干净净,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瓜葛,但据我了解,他自己都是刚从海外互联网企业空降到Matrix的,位子还没坐稳。”
秦一隅明白了:“你是觉得,他初来乍到,没必要也不可能为了打垮一个诚弘,得罪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否则以后也不好混了。”
南乙望着他,点了头:“是。”
“既然如此,只能找其他曝光的渠道了。”严霁顿了顿,“其实如果你信得过,可以让汪琦试试,他在新闻界人脉多,说不定会有办法。你把蒋正和陈善弘勾结的证据给我,我来跟他说。”
南乙没有再拒绝,此时此刻,任何有一点希望的方法,他都要尽力一试。
“好。”
第二天早上的彩排意外地比想象中顺利,原本以为经过昨晚这么一闹,节目组不敢对1组有区别对待了,恒刻也暂时安心地去做了妆发。而诚弘和Matrix两大金主对节目播出方式的博弈也告一段落,节目组还是维持了原本的计划,对这场淘汰赛进行全程直播。
可就在南乙以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时,却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完了,完蛋了!”做完造型的迟之阳串完门跑回来,气喘吁吁,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我刚刚听李归他们说,他们不小心看到了节目组的台本,上面写明了,1v1pk赛是殷律和秦一隅!”
第96章 开场对决
听到这个消息, 当事人秦一隅反倒表现得非常淡定。
“这不是意料之中吗?”
发型师正帮他吹着头发,秦一隅乖乖歪头,闭着眼, 嘴角扬起, 笑道:“还不至于完蛋啦。”
“什么叫意料之中啊!”迟之阳非常恼火, 拉过椅子坐他们两人后面,“之前明明说过了这个1v1的对决是乐手上台之后宣布的, 现在都写在串场台本上了,摆明了就是剧本啊……”
正说着,制作组的工作人员忽然敲门进来, 冲他们说:“比赛前一个半小时开始直播采访, 大家稍微快一点哦。”
秦一隅大声的“哦”了一声, 见人走了, 才又看向噤声中的迟之阳。
“管他的,现在不管是剧本,还是殷律自己的选择, 都无所谓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他靠在椅子上,“既来之则安之吧十只羊同学。”
迟之阳实在做不到对显而易见的黑幕这么淡定, 他没有那么高的修养,也没有那么强的心脏, 待在这儿坐立难安。
“安不了一点儿!要是我会弹吉他,非得现在冲到无落的休息室逼着殷律那小子选我不可!”
秦一隅笑得更开心了, 冲南乙说:“我真不知道你俩小时候是怎么能玩儿到一块儿去的, 这不典型的没头脑和不高兴吗?”
“你说谁没头脑啊!!”/“不高兴?”
发小默契发问, 秦一隅招架不住, 索性举起双手笑嘻嘻投降。
“不说了!我去买瓶饮料压压火气。”说完迟之阳就跑了。
见他走了, 秦一隅也扭过头,脸上还是带着笑:“跟个炮仗似的。”
南乙专注地望着镜子里的秦一隅。
他这人永远这样,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再糟心也能摆手大笑。但南乙见过他真正焦心时的模样,见过他因为担忧而暴露出真实的一面,忍着脾气,想发火又做不到,都是为了自己。
有些出神,可忽然间,镜子里的秦一隅忽然冲他抬了抬眉,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出比枪的动作,大拇指向外转了半圈,接着两手摊开,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指指眼睛,又用食指指了一下他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看我?]
做完之后,秦一隅非常得意。
“这是什么意思?”给他做头发的在造型师有些好奇,“是手语吗?”
秦一隅认真地点了点头,把造型师逗笑了。
见南乙没有回答,还是透过镜子看他,秦一隅便又打了一遍,这一次更快。
原以为南乙会直接忽略他,或是干脆用手语随便打一句“就是想看”。
可南乙竟然冷这一张面孔,慢条斯理打出一句.
[因为我喜欢你。]
这简直就是一记无声的惊雷,秦一隅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
他就是仗着这会儿没摄像机跟着拍。
胆子可真大!
“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啊?”化妆师一脸好奇。
南乙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刚刚表白的人不是自己似的:“我在骂他。”
“真的吗?”化妆师大笑起来。
秦一隅却得寸进尺,仗着腿长,伸出脚踢了踢南乙的鞋尖:“那你再骂一次。”
“你脑子不正常。”
“用手语骂。”
行。南乙挑了挑眉,并起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点了点。
虽然这回是真骂人了。但是秦一隅莫名觉得这一幕很帅。
于是他又打了一句。
[想亲你。]
南乙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些无语,懒懒冲他打道。
[那你想吧。]
不知为何,南乙莫名有种直觉,感觉秦一隅好像在憋着什么。
尽管他一直都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可是吉他和其他事于他而言并不是同一量级,尤其对手还是殷律——无序角落的新一任吉他手,一旦输了,他真的会毫无感觉吗?
不太对劲。
即便南乙将计划透露给了他们,但内心仍旧倾向于由他自己来曝光,尽可能让火力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很快他发现,由于昨天的出逃,陈善弘已经开始施压了。
结束完妆造,回到休息室,南乙说:“我的微博被禁言了。”
他没有手机,这事还是秦一隅发现的。
“什么?是他们干的对不对?想把你的发声渠道都提前掐掉。”迟之阳没想到会这样,“可是这场是直播啊,就算他们把你微博关了又能怎样?要是想说我直接就对着直播镜头说了啊。”
“禁言微博只是一种警告。”严霁说,“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南乙,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之后会做什么,都不一定了。”
“网上现在也闹得厉害呢。”秦一隅说。
迟之阳凑过去:“这么快就闹起来了?”
“不是,是节目组筛选入场乐迷的事,昨晚就有人在网上爆料,说明明抽中了入场名额,但是节目组提前做了调查,问他们最喜欢哪个乐队。”秦一隅说着,挑了挑眉,“目前被拒绝的乐迷,不是恒刻就是执生的,也有几个是不烬木的。”
“太恶心了。”迟之阳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他们这是铁了心让咱们当炮灰了。”
严霁想了想:“现在南乙又被禁言,很难不引起联想,舆论估计会发酵。”
“肯定会。”秦一隅从微博切回微信,乐了,“1组的群里现在已经在吃瓜了。”
南乙靠过去看了一眼,大家竟然都在发CB失火的表情包。这还是倪迟P的。
距离淘汰赛正式开始只剩下一个小时。
恒刻的休息室很安静,一直没有人来敲门,严霁觉得有些古怪。除开去恒刻直播间的候机准备,剩下的这点时间已经来不及进行赛前采访了。
“怎么还不来人?”他起身拉门,“我出去问问。”
“不用了。”南乙叫住了他,“都这么久了还不来叫,估计是取消了。”
秦一隅也收到了回复:“程澄说不烬木已经采完了,倪迟他们也采过了。”
“那就是单独取消了恒刻的?”严霁靠在门上,竟然笑了一下,“好蠢的做法。”
迟之阳看向南乙。他还是老样子,事情越棘手,他越是没有任何反应,面无表情,根本不像个被逼到死角的受害者。
“那……”坐在沙发上的迟之阳歪着身子,拽了拽严霁的衣角,“汪琦那边有消息吗?能不能在比赛前发布?”
严霁摇了摇头。
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汪琦连夜就把这些内容梳理了一遍,熬了个通宵写好了稿子,因为这涉及到公职人员,怕出岔子,他甚至不敢轻易找之前合作过的自媒体,而是选了最信任也非常正义的新闻界前辈,想要通过更官方的渠道公开。
官商勾结,通过钱权交易洗刷掉肇事逃逸的罪恶,视人命为玩物,这本身就是一件大新闻,更何况受害者的亲属是现在大热比赛之中关注度超高的人气乐手。如果能在半决赛直播的时候发布,关注度一定是空前的。即使后期在资本的博弈下被掩盖,前期爆发式的舆论也足够引发关注了。
然而事情比他们想象中还复杂。
“汪琦说,现在一直卡在审核的部分,过不了,他们还在想办法。”
坏消息接踵而至,事到如今,他们仿佛被架在危险的高塔之上,眼见着可供求生的绳索一根接着一根断掉,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要不我们这场干脆就不唱……”
还没等迟之阳说完,南乙就否决了:“不行。”
他的态度非常明确:“这场演出是一定要好好演的。”
说完,南乙语气平和些许,像是反过来宽慰他们似的:“先别想这些了,我们顶住压力排练了这么久,心血不能白费,也不能对不起来看我们演出的人。”
迟之阳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清楚,今天的比赛过去之后,如果还是不能做出改变,南乙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南乙看得出他的顾虑,揉了一把迟之阳的头发:“鼓手老师,把这次表演当做最后一次去演,好吗?”
“十只羊是不是不想演了啊?鼓没练好吧?”秦一隅故意说。
“你丫才没练好!我都练出肌肉记忆了!”
“行,一会儿你要是错拍了……”秦一隅指向严霁,“错一次就让严雨齐打一下。”
严霁对这突如其来的甩锅有些诧异:“打哪儿?”
迟之阳更是惊呆了,扭头望向严霁:“你还问打哪儿??”
气氛稍稍活跃些,南乙起身说:“要开始了,我去趟洗手间。”
刚走过走廊拐角,他便发现秦一隅也跟了过来,跟着就算了,还死活挤进了同一个隔间。
空间狭小,秦一隅笑嘻嘻地往南乙身上贴。
南乙抬眼盯着他,不确定别的隔间有没有人,因此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用唇语交流:“干嘛?怕我偷偷又抽烟?”
秦一隅只望着他笑,不说话,一双眼睛透亮又干净,可做的事完全是两个极端,低头便吻了上来,一开始还算有分寸,渐渐地手就绕过去搂住他的背,往上又往下,自如又自由地游走。
唇舌纠缠之际,南乙出神地想,这个吻是秦一隅拿来抵抗他的焦虑的吗?还是让他自己放松下来的?他也分不清了。
他要面对的敌人本就不是普通人,南乙早就习惯了受阻和失败,如果这样就沉不住气,早就被逼疯了。
相比起现在四面楚歌的境遇,他更担心马上就要开始的一对一挑战。他心里是不愿意秦一隅和殷律比赛的,并非是因为舆论,就是单纯心疼他的手。虽然改了反手,可手指机能只有巅峰期的一半,秦一隅又是好强的个性,为了赢下来他必然会拼尽全力。
手一定会很痛的。
这样想着,在这个愈发深入的吻中,南乙伸出手,摸索着秦一隅手的位置,想要握住,替他揉一揉。可秦一隅却躲开了。
他笑着,也顺道结束了这个吻。
两人的嘴唇都很湿润,一丝将断未断的水线在灯光下泛着光亮,对这个有些突然的结束,南乙还有些懵,左手还搭在秦一隅的后颈,微微喘息着。
秦一隅啄了啄他的嘴唇和脸颊,手插进口袋,推门出去,像个早恋的学生一样,脸上藏不住笑。
没多久南乙也出来,两人肩并着肩,刚过拐角,就遇到从休息室出来的严霁和迟之阳。
“他们说要准备去候场的直播间了。”严霁说。
“嗯。”
要开始了。
和之前那场新年跨年不太一样,这次每一只参赛乐队都有一个独立的直播间,在其他乐队上场时,也会进行全程直播。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恒星时刻也来到相应的房间等待开始。
镜头对准了他们四人。
隔着屏幕,南乙很清楚,自己正在和陈善弘、陈韫在进行一场暗流涌动的较量。他在赌这些人目前为止并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或许还以为他就算冒失地开了口,想说的也不过是陈善弘试图“包养”乐手的新闻。
而陈善弘大概率也在赌,赌南乙不会为了这份还没签署的包养合约,贸然毁掉乐队的前途,这不值得。
看不见的交锋之中,淘汰赛正式开始了。房间里大屏幕上实时监控着livehouse的舞台,主持人开场后,介绍了赛制和分组。
“下面请各个乐队的乐手们向直播间的观众以及现场的乐迷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恒刻的直播间也涌进大量的弹幕。
[啊啊啊啊啊来了来了]
[海鲜烧烤的直播间是最卡的!人太多了]
[诶秦一隅和小乙怎么都戴着帽子?你们今天都是冷帽造型吗?]
[一点头发都没露出来诶不会有新发色吧!!]
[真的诶!!]
一如既往地,恒星时刻还是没学会怎么默契地打招呼,四个人四种开场白。
[你们这自由散漫的劲儿,真不愧是搞乐队的]
[还是让演技当官方发言人吧]
这些和谐的弹幕里也夹杂着不少攻击性很强的发言。
[拒绝黑幕!不想好好比就别办了!!]
[请赛方公平对待恒星时刻!]
然而这时,大屏幕上,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1对1器乐对决的规则,紧接着,无序角落的直播间镜头就出现在livehouse的舞台大屏上,开始了连线。
其他直播间的乐手们表情都各有各的微妙,台本的瓜几乎人人都吃了,谁都知道现在这段不过是在走过场,剧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执生乐队的直播间里,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倪迟直接演了起来。
“打赌吧。”倪迟双臂抱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觉得是无落会派殷律出来比,而且我觉得他会选秦一隅。”
尼克本来就藏不住事儿,见倪迟直接全给抖搂出来,都快吓死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盯住倪迟。
[哈哈哈怎么感觉金毛这么紧张啊]
“不是……”还没等尼克开口,坐在他右边的芮游竟然也掺和进来。
“嗯。我觉得你是预言家。”芮游面无表情道。
你们……
尼克扯了张纸巾给自己擦汗。
[赌输了怎么办!]
倪迟看到这条弹幕:“输了……你们说输了怎么办?”
尼克睁大眼:不是你还真敢互动啊??
[输了一会儿去你哥直播间亲他一口!]
“好!输了我就去我哥那儿亲他!”
尼克实在没忍住给自己掐了一秒钟人中。
主持人对着已经连线成功的无落直播间说:“好的,无序角落乐队,发起本场1对1对决的乐手是?”
画面中,坐在最左边的殷律拿起了话筒。
“我。”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弹幕瞬间飞涨。
[啊真的是殷律?]
[你吃你这嘴是继承了奶油老师的衣钵了是吗?]
[woc该不会真的是无落新旧吉他手之争吧?你们CB太会搞事了!]
[完了,还没开始弹幕就已经吵起来了]
[秦一隅到现在都还没有弹吉他诶?该不会是和节目组签了合约一直拖着就等着这一场吧?]
[有可能啊,我现在感觉这个节目全是剧本,hxsk都成了垫脚石了]
主持人点头微笑:“好的,无序角落派出的乐手是吉他手殷律,那么根据本轮规则,你只能从1组的三支乐队,也就是执生乐队、恒星时刻乐队以及不烬木乐队中选择一名吉他手,和你进行对决,请问你的选择是——”
画面中,殷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上挑的眼呆呆地睁着,好像根本就和即将开始的比赛无关似的,活像个街头被随机拉来采访的路人,拿着话筒一脸迷糊。
“果然这是个非常困难的抉择,殷律现在肯定很紧张,现场的乐迷朋友们掌声鼓励一下吧。”
主持人勉强圆了场,低头再次确认台本上的对决信息:“好的,谢谢大家的热情,现在请殷律给出自己的——”
就像信号对不齐似的,这回殷律又打断了主持人的话,场面颇有些尴尬。
“哦,那我说了。”
主持人嘴角都僵了僵:“嗯,你说。”
“我选……”他低头,似乎在翻着什么。
[他手里那是什么?]
[好像是CB乐手花名册]
[???这是玩哪出啊音律]
“执生乐队的程澄。”殷律一脸笃定地说。
1组三个直播间同时爆发出默契的疑问声。
“啊???”
倪迟指着自己:“原来我叫程澄?”
程澄则完全炸毛:“什么执生乐队啊!我是不烬木的吉他手!”
[殷律,你是懂怎么用一句话惹所有人的]
无落的直播间情况则更加复杂,鼓手大成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殷律这是抽什么风,之前开会的时候分明已经说好了选秦一隅,经纪人和节目组都找他谈过话,也都敲定了。
虽然一直知道这人性格古怪,但明明再三保证过了,现在居然犯这种糊涂?
借着他把乐队搞混,大成出声警告他:“你是不是搞错了?别乱开玩笑了,这是现场直播!”
说完他对连线的主持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们吉他手太紧张了,让他重新来一遍吧,抱歉各位观众。”
主持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刚刚就开始眼神求助制作组了,现在无落的鼓手给了台阶,他也立刻接住:“好的好的,殷律别紧张,这就是个小对决而已,来,你再向大家……”
“哦,搞错了。”殷律仿佛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合上刚刚那个花名册,抬起头,看向直播间镜头,一字一顿,认真得有些好笑。
“我的挑战对象是:不烬木,程澄。”
大成觉得他是疯了,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谁知殷律扭头看他:“你踢到我了。”
他露出开场以来第一个表情,皱了皱眉,甚至啧了一声。
“我穿的新鞋,白的。”
第97章 人琴合一
殷律的选择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
其中最无法接受的, 自然是无序角落的经纪人于昇。这次1v1对决是当初签约时,他专门向CB制作组要求的,目的很简单, 他必须给殷律一个绝佳的亮相机会。
秦一隅离队的这三年时间里, 尽管商业上没有多大影响, 甚至还有进步,巡演和专辑盈利都颇高, 无序角落仍是他手中的一张能赚钱的好牌,但秦一隅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提到无落, 人们必定会提及他。
如果秦一隅像过去那样销声匿迹也就罢了, 可他现在竟然从一个根本名不见经传的三无乐队复出了, 这支乐队甚至还打出了名堂, 长此以往,无落曾经的乐迷群体很可能被瓦解分化,最后被秦一隅的新乐队吸走。
作为经纪人,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因此第一时间找到曾经回绝过多次的CB总导演,要求作为踢馆乐队加入, 条件就是必须要殷律和秦一隅对决。
殷律是他从好几个电吉他大赛里挑出来的好苗子,形象好, 技术彪悍,和当年的秦一隅天赋接近, 又是个正值机能巅峰的琴痴, 对上隐退三年的秦一隅, 胜算是相当高的。就算是旗鼓相当, 他们也能控票, 让殷律稳稳地赢下这一轮。
当初殷律甚至还主动提出,要选对手,他只会选秦一隅。
这究竟是怎么了?于昇着实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呆呆愣愣,居然和秦一隅一样不可控。
如果是录播,他必定会要求节目组重新录制,可这是直播,他们已经没有机会更改选择了。
无序角落撕掉秦一隅标签的最佳机会又错失了。
面对这样的状况,制作组也很惊讶,但事已至此,他们没办法光明正大换人,只能透过耳机让主持人继续。
接收到制作组的信号后,主持人硬着头皮宣布了对决名单:“好的,乐手选择完毕,那么本轮对决将由无序角落吉他手殷律对战不烬木吉他手程澄!”
“请两位乐手稍作准备,前往livehouse舞台,对决即将开始。”
不烬木的直播间全部都在刷屏加油,看着站起来的程澄,Uka回头,手摸了摸他的后背,轻声说了一句“放轻松”。
程澄深呼吸了一下,伸出手,和Uka上下碰了碰拳,像每一次开场那样。
而在隔壁执生的直播间,情况就颇为尴尬了。不久前还一脸笃定的“预言家”倪迟,此刻面对刷得飞起的弹幕,骑虎难下。
[你吃你输了!!!刚刚说什么来着?快去啊!]
[一分钟内我要在尤引的直播间看到你]
[亲哥哥!亲哥哥!亲哥哥!亲哥哥……]
尼克摇了摇头,用“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向倪迟,而右边的芮游则假装无事发生,独自低头检查着自己的鼓棒。
倪迟完全没想到板上钉钉的事儿还能出岔子的,试图蒙混过关。
“哎呀,这样不好,各位,到时候直播间封了咋办?”
[怎么就不好了?谁家哥哥弟弟小时候没亲过啊?]
[是啊我不相信你小时候没有亲过阿迅!]
[隔壁尤引的直播间也刷起来了hhh倪迟你实在不行去道个歉吧hhh]
尤引的直播间里,穗穗戴着墨镜双臂环胸,悄悄地在补觉,阿迅在发呆,只有李归一个人认真地读着弹幕,一口一个“家人们”,加上他那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乍一看还以为是卖护发产品的直播间。
“亲哥哥?”李归有些莫名,“什么意思?倪迟亲哥哥?”
他想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掌垫在阿迅的下巴下面,向大家介绍:“是啊是啊,这就是倪迟的亲哥哥阿迅,大名倪迅……这不一目了然吗?家人们他们长得多像啊。”
阿迅也点了点头,慢吞吞说:“……是的,我是小迟的……”
笃笃笃——
直播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偷偷睡觉的穗穗吓得一抖,墨镜直接跌到鼻梁。李归一扭头,黑长发糊了阿迅一脸。
进来的是倪迟。
“诶?说曹操曹操到……”李归还在傻愣愣地给大家介绍,“家人们,这个就是我们阿迅的亲弟弟,你们看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而此时,倪迟已经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站在阿迅身后,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似乎思考着什么。尤引的弹幕突然暴涨,速度快到李归都来不及看。
“哎等等,你们慢点儿刷……”
“右手给我。”倪迟弯下腰,伸出手。
阿迅这时候才发现是倪迟来了,扭过头看他,有些意外,慢半拍地伸手,放到他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牵手手了!]
[你吃你小子还搞前摇是吧]
[怎么不叫哥??]
“你怎么……”
没等阿迅问完,倪迟忽然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这一声虽然不响亮,但尤引的三人都听到了,也都齐齐看过来。
直播间弹幕也炸翻了。
[妈呀你小子居然是亲手背!!!]
[天,倪迟你平时吊儿郎当的劲儿呢?我以为你会直接打啵!]
[你们CB的直播间迟早要封……]
履行完赌约的倪迟松了手,直起腰,脖子迅速地变红,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张看起来游刃有余的笑脸,拍了拍阿迅的后背:“加油加油。”
穗穗人都傻了,墨镜往头上一推:“这是你们吉他手之间的加油方式吗?”
倪迟还强装镇定:“那要不我也亲你一下贝斯手女士?”
“不用了谢谢。”
倪迟扭头,发现李归已经幽幽地伸出了手,他差点儿翻白眼,啪的一声拍上李归的手。
“加油加油,我先溜了!”
倪迟都走了快一分钟了,阿迅才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摸了摸,耳朵有些红。
“加油……”他很小声自言自语。
这个小插曲自然也蔓延到恒星时刻的直播间。
“为什么都在刷亲亲啊?”迟之阳一脸懵地念着弹幕,“隔壁倪迟都亲上了,你们四个在干嘛……”
南乙有些无语,你就非得念出来吗?
严霁微笑着说:“那干脆让倪迟来个CB巡亲吧。”
迟之阳飞快拒绝:“我不要!”
[哈哈哈哈1v1对决真正的受害者出现了]
南乙看向一旁的秦一隅,发现自从殷律宣布要挑战程澄后,他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松一口气,相反,反而微拧着眉头,仿佛他其实是想要被挑战似的。
于是他靠过去,用几乎不能被录进去的声音轻声说:“你怎么好像还挺失望的?”他说着,桌下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秦一隅的膝盖上,侧过脸望着他。
没一会儿,秦一隅偏过头,盯住了南乙。他戴着帽子,五官被完全地暴露出来,英气逼人。
[好绝的两张侧脸,救命……世纪名画]
[按头小分队呢??]
而他的视线也逐渐下移,从南乙的眼睛落到他的嘴唇上。
他刚刚说什么了?秦一隅没听清,也顾不上,每次看到南乙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的时候,就非常想接吻。
“啊是不是要开始了?”迟之阳突然指了指观战室的大屏幕。
秦一隅这时候才回神,伸出手指拨了拨南乙耳垂上的唇环,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好苏!]
[这状态绝对是谈了,没谈我倒立洗头]
[拨的是他自己的唇环诶!qyy你小子是不是想亲ny?]
一直站着做伸展运动的严霁也挨着迟之阳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诶演技的保温杯上是贴了贴纸吗?好可爱啊!]
[是蜡笔小新里的小白狗!!]
“程澄上台了。”他把保温杯放下来,贴纸那面对着自己。
舞台一分为二,程澄站在左边,抱着一把火红色的异形吉他。经过淘汰和相当激烈的复活赛之后,他整个人好像忽然间沉了下来。
秦一隅散漫地抬眼望着台上,手却在桌下握住了南乙的手,缓慢地、细致地一根一根捋着他修长的手指,从手指底部到指尖,从拇指到小指。
滑过小指最末的指节时,南乙却忽然勾起了小指,像勾弦那样,留住了秦一隅的拇指和食指。
而他戴着黑框眼镜,正盯着观战屏幕,神情颇为认真,毫无破绽,直到秦一隅抽出了手,他的眉尾才轻微动了动。但下一秒,那只离开的手竟然贴着他的手腕,钻进袖口。
“这个规则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用同样的随即伴奏,然后即兴solo,是吗?”迟之阳问。
严霁点点头:“嗯,和很多电吉他solo比赛一样。”
迟之阳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啊,程澄先。”
“先上不太占优啊……”严霁轻声说。
[qnzy怎么这么安静??Ny就算了,qyy怎么也不讲话?]
[你俩在偷偷干什么?]
舞台上,随即伴奏开始播放,是一段相对偏抒情摇滚的demo,鼓组简洁有力,贝斯律动也很工整,给电吉他的发挥空间很大。
听了几秒后,程澄低头,手握拨片开始了自己的演奏,他先是用一个一个相当抓耳的groove进入其中,节奏流畅。
[好丝滑!!!]
很快,他就施展了自己最擅长也最得心应手的混拨技巧,右手除了拿拨片的手指,其余手指也跟着拨弦,左手速度也相应加快,双手在吉他指板上翻飞。
[速弹啊!程澄在CB进步飞快了]
[技巧好好!]
南乙听着程澄的吉他solo,不能说是十成十,但确实非常像秦一隅过去即兴的风格,起手一个混拨,再加三连推渲染情绪,速度和旋律齐发。
[这个混拨真的太有秦一隅那味儿了,不愧是秦一隅毒唯,深得真传啊]
从程澄回到CB之后,秦一隅也去过好几次不烬木的排练室,教过几次。程澄的悟性其实很高,只是始终没有找到最有他本人特色的演奏风格。
就像现在,他弹琴还是会下意识模仿。
只是秦一隅不明白,殷律那小子为什么放着他这么一个本尊不来挑战,而是挑和他最像的吉他手?以他那颗看上去就没发育完全、只会直线思考的大脑,应该不会是为了赢才退而求其次。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手受伤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连于昇他们都被瞒得好好的啊。
秦一隅摸着南乙的手腕,思考着这件事,直到台上的程澄来了一段扫拨,揉弦相当强烈,轻而易举地激起了听者的共鸣。
[程澄在复活赛的采访说过:这个揉弦是南乙指点他的!真的好适合他,奶油老师是最懂吉他的贝斯手!]
[哇有种习武之人打通经脉的感觉!]
从这一刻,他忽然从秦一隅的影子里跳了出来,仿佛一只曾经的小小木偶,突然有了自己的灵魂和风格,开始自主地行走。
电吉他的音色如泣如诉,高亢中带着一丝孤勇。
“他压力好大。”迟之阳望着屏幕,低声说,“汗都滴到鼻尖了。”
那一滴汗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摇摇晃晃,滴落在火红的吉他上,溅起星星点点,那一瞬间,程澄也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完成了这段被赋予个人色彩的乐段。
秦一隅也露出微笑,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快乐。
他喜欢吉他,喜欢音乐,就是因为这样的时刻,他从来都不想成为金光闪闪的招牌,挡在其他乐手面前,却死气沉沉,只留下一地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团影子桎梏住别人,同样也桎梏了秦一隅自己。
“弹得真不错。”秦一隅扭头,看向南乙,手也悄悄地和南乙的手十指相扣,“是吧。”
南乙也点了点头:“是很好。”
就看殷律怎么演绎这段solo了。
迟之阳双手合十,在脑袋上晃了晃,又拿下来晃了晃。
[咩又开始做法了]
“保佑保佑,保佑程澄赢。”迟之阳碎碎念说。
只要赢下这次对决,至少能保证不烬木不被淘汰。
严霁则从飞快闪过的弹幕中挑中一条,念了出来:“程澄果然是秦一隅死忠粉,这一段solo的末尾竟然还致敬融合了秦一隅之前发在个人主页的最后一只demo……”
念完,他看向秦一隅:“个人主页?音乐平台上的?”
秦一隅想了想,“哦,我出道之前在云村的个人号。”
迟之阳忽然想到什么:“啊我知道,小乙之前还在那个……”
没等他说完,南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尽管迟之阳也是个直肠子,但比起殷律来说,又多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性,以及对发小的敬畏之心,因此及时噤声了。
[诶?咩怎么话说一半啊!小乙怎么了?]
[有什么是我尊贵的vip用户不能听的??]
[ny你不会偷偷给那个号私信表白过吧hhhhh]
[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是开启CB恋综模式的男一hhhh三大表白金句历历在目,振聋发聩哈哈哈]
秦一隅也很好奇,靠过去想问。可一靠近南乙就躲,然后两人就一路往左倒去,都快出画面了。
最后秦一隅还是因为南乙的眼神警告而回到正轨。
“殷律开始了。”南乙冷酷道。
舞台上,左边的程澄顶光渐渐暗下去,右边,殷律头顶的光源渐渐亮起。
他生着一张略有些稚嫩的脸孔,整个五官最醒目的就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光线和阴影将他的眼睛描摹得比平时更长,眼珠也更亮些,但依旧没什么情绪,比起一个正在参加激烈比拼的乐手,他更像是不小心窜上台的一只猫。
[无落的吉他手都有点猫系诶,只不过秦一隅是超大型猫科动物,殷律是只愣了吧唧的奶牛猫]
直到伴奏响起。
或许是因为之前参加过各种赛事的胜利者前缀,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他一定很会炫技的预设。
然而从第一个乐句开始,他就打破了这种惯性思维。他进入demo的旋律相当柔和,没有强律动,也没有开门见山展示技术的速弹,平缓、流畅,甚至充满了情感。
这是最诡异的一点,平日里几乎看不到正常人情感的殷律,在演奏的旋律中竟然是有情绪的,而且很丰富,随着他加入跨弦琶音、点弦等技巧,推出层次,律动和情感愈发激昂。
“好强的旋律天赋。”严霁都忍不住感慨,“程澄已经做得很好了,和伴奏融合得恰到好处,但是殷律,他弹出来的效果就好像这个伴奏是为他这段吉他线写的……”
他把伴奏牵着走了。
[好强的旋律线,能不能写完一整首啊!]
[不愧是好几个比赛的冠军]
舞台上,殷律始终低着头,仍旧没表情,所有的情感都从他的身体流向了这把琴,透过琴弦,河流一样汩汩而出,逐渐攀上高峰。旋律太出众,导致他炫技都炫得毫无痕迹。
明明是同样的demo,但殷律的演奏显得格外地短暂,他的处理很精妙,将高潮放在尾段,情绪最浓时,戛然而止,留下悠长的尾音。
结束后,殷律连鞠躬也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抱住了琴,看向台下,眨了眨眼。
但台下的乐迷回馈了极其强烈的掌声。
“好的,现在两名吉他手演奏完毕,实在是太精彩了,难分高下!那么选择权交给我们台下五千名乐迷朋友,请为你们喜爱的乐手投出宝贵的一票,这一票至关重要,将决定他们是否能顺利晋级下一轮的……”
表演已经结束,但南乙的脑中还在回荡着殷律的solo,下意识地与秦一隅做对比。
很公平的说,殷律比自己想象中强很多,和秦一隅一样,都是旋律上的天才,也都能做到人琴合一。
但……
[我还是比较喜欢程澄的,技巧拉满]
[殷律比我想象中走心太多了,小人机一弹琴居然不人机了!]
[怎么还有拉票环节啊,两个人都不太会讲话诶]
[程澄别这么傲娇!撒撒娇票就来了!]
很快,舞台上的投票倒计时结束。舞台灯闪烁了几下,最终顶光落在了殷律这一边,而程澄的舞台则陷入黑暗。
[2099票vs2309票]
这意味着1组的总分如果不能超过2组,刚复活的不烬木就要再度面临淘汰的命运。
严霁带头鼓了掌:“挺好的,我个人觉得程澄这一次的表演是他在CB最好的一次。”
迟之阳还是有些失落,但他也打心眼里认可殷律的演奏,所以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有气无力地跟着鼓掌。
“殷律这小子真挺厉害的。”秦一隅笑了笑,开玩笑说,“我对上他说不定会输诶。”
弹幕一下子刷得很快。
[怎么可能!你是最厉害的!]
[秦一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他对这些弹幕都不太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粉丝。当然会无条件护着他。但音乐这东西是很直接的,也很残酷,好与不好,耳朵骗不了人,容不得任何伪饰。
秦一隅配得感很高,但同样也非常清醒。现在的他,想要恢复到过去的技术水平,还需要练习半年以上。
当然,他也懒得对此说太多,没必要人人都了解他,无所谓。
可这时候,他却听到一个很认真的声音。
“不会。”
转过头,秦一隅看见南乙露出极为少见的表情,笃定到有些不像他了。
“你最强势的点,很少有人能做到。”
秦一隅愣了愣:“什么?”
“感染力。”南乙像个专业的乐评人那样,客观地分析着,“无论你弹什么,怎么弹,都能让人第一秒进入到你的吉他给出的氛围里。这是很微妙的,技术、旋律、情感都很重要,还要结合台风和表现力……”
殷律固然厉害,也有着很强的反差,但和当年的秦一隅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太像一把琴了。
秦一隅不是,他是活生生的人。当他站在舞台上,浑身上下的生命力就会像火山爆发那样,滚烫的岩浆喷薄而出,强势地淌过台下的每个人。
所有喜欢秦一隅的人,模仿他学习他的人,都专注于练习他的技巧,学习他对旋律的把控,程澄是前者,殷律又何尝不是一种极具天赋的后者?
但那些不过是表象,秦一隅能打动这么多人,从来不只是这些。即便是对音乐毫无常识的人,也会被他打动。当他表演时,仿佛抱着的不是吉他,而是一只火把,他企图焚毁这座音乐的山峰,不,还有山上的神庙,仿佛在说:神都是虚无的,不如来拜我。
那种浑然天成的狂妄、不可一世的自由,都被信手拈来地灌注在每一个音符中,自由到根本无秩序、无规则。
无论喜欢还是讨厌,在那一刻,心脏都会剧烈地跳动,发出共鸣。
当初的自己就是这样被唤醒的。
“总之……”南乙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于是草草收尾,“不一样。”
秦一隅惊讶之余,又有些得意。因为他很清楚,南乙并非护短,他是真的这么认为。他公平公正地站在音乐人的角度,认可他的能力。
脸上的笑藏不住。他靠过去,撞了撞南乙的肩,冲他伸出两只大拇指,屈了屈。
南乙瞥过去,两眼一黑,怀疑他是故意的。
明明都学了那么久了,打[谢谢]的手语居然会把两个手指相对。
[啊啊啊啊啊这是结婚的意思!!]
[求姻缘你就这么恨嫁吗??]
[妈呀老婆夸两句尾巴翘上天要结婚了]
南乙只能冷着脸,伸手把他其中一只手扳正,变成并排面对自己的状态。
弹幕是没法看了。
“不、用、谢。”南乙说完,手托着下巴,别开了脸。
舞台上,主持人询问殷律:“获得1对1挑战的成功有什么想说的吗?”
殷律拿过话筒:“有。”
他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南乙,我挺强的,和我合奏。”
南乙一脸迷惑。
[啊???]
[音律,你不会是因为南乙喜欢无落吉他手所以才决定要当无落的吉他手吧……这也太迂回了]
[这是奶油老师表情管理最差的两分钟]
秦一隅的脸瞬间垮了,两手握拳,正要做碰拳的动作,就被南乙一齐拽到桌子底下。
[表情管理失败没关系,奶油老师管理好老公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手机里的搜索词条
[手语谢谢怎么打]
[手语我喜欢你怎么打]
[手语我爱你]
[手语妻子]
[手语你好漂亮怎么打]
[手语你是我的主人]
[手语可以打我一下吗]
[手语打我]
[手语我可以进去吗]
[手语放进去怎么打]
[手语拜托我想进去]
[手语我是神经病]
[秦南自乙同人文 he 甜文]
[手语今天是我生日你得听我的]
[手语老公你好厉害怎么打]
[有没有手语翻译器]
[秦南自乙超话]
第98章 七队较量
1对1挑战结束后, live淘汰赛正式开始。每个乐队的直播间同步进行抽签,决定了表演次序。
刺杀旦开场、尤引第二,紧接着就是不烬木、ReDream和执生。
好巧不巧, 本场淘汰赛关注最高的无落和恒刻, 正好前后上场。
严霁:“我们是最后上场。”
迟之阳长长地叹了口气, 瘫在椅子上:“还不如开场呢,直接唱完了事, 现在好了,紧张一整场……”
大屏幕上,开场的刺杀旦已经上场。灯光亮起, 三个女孩儿都身着红衣, 非常冒险地, 她们选择了礼音的琵琶作为开场solo, 配合黑暗的大屏vj,一下子就将现场气氛拉入中式恐怖的氛围。
“这首我听过,是她们上一张专辑的歌。”秦一隅沉声说, “不过这首重器乐,歌词偏少,作为live比赛的选歌是很不占优势的。”
“而且她们还是开场。”南乙说。
迟之阳卫衣袖子一撸, 张口就来:“有一种操你大爷的老娘就是要这么干的感觉!”
三人都看向他,迟之阳第一反应捂嘴, 第二反应看向严霁。
严霁笑得有些无奈:“不好意思各位。”他说完捏了一下迟之阳的后脖子,眼神暗示。
“对不起我忘了是直播了。”迟之阳说完, 发现不对, “哎不是, 是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脏话。”
[哈哈哈哈哈哈咩一激动就搂不住]
[演技你真的管很严诶]
[秦南自乙美美看戏]
果然如秦一隅所说, 刺杀旦这场表演几乎没有几句歌词, 但器乐编排层次非常丰富,从最开始琵琶的凄清和孤寂,到绣眼电吉他的尖锐高亢,闽闽的军鼓更是营造出一种奋力冲破牢笼的壮阔。Live的末端,所有乐器都突然停止,万籁俱寂中,绣眼用她独有的空灵音色反复吟唱着,像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又没有具体的文字。
而屏幕上写的女书字体,一行文字,下面则是翻译。
[听不懂,因为她们从不被听见。]
结束后,恒刻四人都不约而同鼓掌,迟之阳则直接站了起来:“闽闽最后那段军鼓听得我升天了真的,闽姐牛的。”
“我太喜欢这个吟唱的处理了。”严霁说,“比直接的歌词更有意义。”
“这歌儿挺酷的。”秦一隅说,“我之前有段时间睡觉的时候会听。”
[你睡觉听这歌???就你那胆子还能睡着??]
南乙心想,他睡眠方面倒是一直都很高质量,美中不足就是会影响其他人的睡眠质量。
秦一隅叹了口气:“可惜不能站在台下听现场,真的很推荐刺杀旦的live,器乐的细节比录音室专辑丰富太多了,排练的时候我就去听了好几次。”
南乙也点了点头:“她们的巡演很值得一看。”
[哇,给竞争对手号票还宣传巡演。]
[海鲜烧烤远看渣男开会,近看其实是四个特别真诚的小男孩。]
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大部分的乐队已经不在乎是否能够晋级。刺杀旦也一样,相较于分数,她们更重视的是演出机会。
三人站在舞台上,灯光全部亮起,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她们的脸上也有同样的文字。
礼音拿过话筒:“开场压力还是很大,但我们表演得很开心,为了能选这首歌也做出了很多努力,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很尽兴。”
相比于之前的淘汰赛,这次在公布分数方面干脆直接得多。在主持人宣布投票时间结束之后,不久,大屏幕上就显示出刺杀旦的live得票数。
[540票]
开场劣势明显,观众给票相对谨慎,加之livehouse是荷尔蒙主导的地方,气氛越热烈,越容易拿到投票。因此刺杀旦的票数也是大家预料之内。
票池总共5000张,七支乐队,每个观众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投票,这意味着1组要想赢,就必须以三支乐队的总票数打败四支乐队的得票,天然不占优势。
而第二组上场的尤利西斯的指引,选择的曲目也不算livehouse占优的曲风,是一首全英文歌词的迷幻摇滚。阿迅摒弃了一贯擅长的速弹,用摇把扫弦铺出了十分梦幻的吉他音墙,舞台上粉色烟雾弥漫四散,他一改往日的迟钝和滞缓,抱着吉他站在立麦前,唱出副歌的最后两句。
[Kiss me more
Kiss me at the end of the world.]
[啊啊啊啊这个歌词好应景]
[顶着和你吃一模一样的脸唱“继续亲我”,妈呀,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在钓谁了]
“阿迅脸怎么红了?”秦一隅乐了,手托着下巴,脸上挂笑。
严霁心里了然,但还是稍稍帮忙掩盖:“不是脸红吧,灯光和舞美都是粉色的。”
但谁也架不住迟之阳直接悟了:“哦!Kiss!刚刚那谁不是……”
南乙及时地用小面包堵住了他的嘴。
[奶油老师发起面包禁言术]
现场观众和直播观众完全处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中,尤引的演出结束后,主持人宣布了得票——598票。
“好的各位观众,现在两支乐队演出完,2组目前的总票数累计为1138,1组为0,让我们掌声欢迎下一支乐队,他们是——不烬木乐队!”
虽然经历了对决失败,但程澄上台的状况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们选择了首专中的一首朋克风格的歌曲,也是乐迷呼声很高的一首。在solo对决里程澄初现风格的吉他演奏,在这首歌里被释放地淋漓尽致。
他的红发理得比之前更短,唱腔充满少年期,电吉他张扬,solo时一步跨上音箱,像只自由自在的朱雀。而Uka稳定的贝斯就是垫在他身后看不见的风。
“这首歌好好蹦!”迟之阳已经站起来跟着鼓组的节奏乱跳,蹦着蹦着人都出画了,秦一隅也笑着一起摇头晃脑。
[鲜组和眼镜组之间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间隔线]
[严霁老师起码还有点起伏,南乙完全是jpg]
[这可能就是e人和i人的区别]
虽然台下的观众都表现出非常高涨的热情,不烬木也发挥出超出日常排练的水准,但严霁发现,不烬木的vj设计和最初版本比还是打了不少的折扣。一个乐队现场演出效果离不开视效设计的辅助,这首歌分明可以有更好的效果。
比赛开始之后,无论是乐手还是观众,都逐渐淡忘了这次淘汰赛背后各种不公正的操作,但从1组的乐队上场后,这些不能见人的手段再次浮出水面。
不烬木live的最后,出现了全场第一次大合唱。迟之阳隔着屏幕都觉得胜券在握,毕竟观众的反应不会说谎。
拿个七百的平均分应该完全没有问题。迟之阳在心里说。
可最终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626?这、这……”迟之阳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向其他三人,他们似乎都不意外,也都没有说话。
直播间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弹幕也从最初的欢乐变成质疑。
和不烬木的表现截然相反的,是紧跟其后的ReDream,歌曲的主歌部分还好,到了副歌,大家忽然发现,吉他出问题了。
南乙皱了皱眉,他发现阿丘的手抖得厉害。
是躯体化反应吗?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坐在旁边的秦一隅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如果是之前,他必定会毫无顾忌地嘲讽,可现在他只是静静地靠在椅子背上,眉头微微蹙起。
[秦一隅好少见的冷脸]
[帅得不像个神经病了]
阿丘的躯体化反应到后半段更加严重,几乎无法顺利地弹完全曲了,灯光下,他脸色苍白至极,整个人也仿佛摇摇欲坠。
在某个瞬间,南乙感到很窒息。他看着阿丘,想到的却是陈善弘那张丑恶的嘴脸。
但下一秒,桌子下,秦一隅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腕。
这场十分勉强的演出,在不烬木完成度极高的live衬托下,显得愈发有失水准,出现在第一赛段都不够格。
但分差却没有想象中的大,ReDream获得了450票。
剩下三支乐队,票池还剩一半。
由于是直播演出,网络上实时跟进着这轮淘汰赛的战况,不烬木和ReDream的演出才刚结束,就已经有好几个热门帖讨论票数问题。不烬木的乐迷粉丝大批涌入官博评论区维权。
对于一支从复活赛血拼厮杀才回到CB的乐队来说,这样的分数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回来,回来也是给你们吸血]
[碎蛇没复活现在美美开巡演真的幸福]
[这么燃的编曲,这么好的吉他solo,626?你在逗我]
[昨天传的控票估计是真的了,现场可能都没多少不烬木的乐迷]
[就是针对1组吧,恒刻贝斯手的微博都被禁言了,关键是他除了上次眼睛受伤的事,什么都没发过啊,该不会你们CB还玩秋后算账这一套吧]
[别搞,我们海鲜烧烤目前为止可是0败绩全胜号]
执生上场时,[不烬木票数]也上了热搜,点进去全是直播观众在骂节目组。
在无落踢馆之前,执生和恒刻是整个Crazy Band人气最高的两支乐队,和恒刻这样的黑马不同,执生从一开始就是S组,节目开播前人气就已经很高,播出后网上的很多投票里,倪迟的人气都处在绝对的上游,有时候能排到前三。
而在执生出场后,直播弹幕也出现了爆发式增长。
“希望调音问题不要再犯。”严霁望着大屏幕,低声道。
开场的架子鼓一出来,迟之阳就皱了眉,听了一会儿,他有些生气:“鼓组调音还是不对啊,鼓声音太大了,贝斯声音太小了。”
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应该出现,明明他们已经交涉过了。
他说完没多久,直播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就用手写板告诉他们:注意发言。
迟之阳看了更恼火了,本来就有问题!仗着执生实力强人气高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银蓝色的灯光打下来,倪迟出现在立麦前唱出第一句时,现场还是不由自主爆发出尖叫。
他头顶加着一副白框墨镜,嘴角挂着笑,状态丝毫没受到调音的影响。
但南乙敏锐地察觉出异样,低声道:“他人声麦克风被调小了。”
很快,工作人员又一次发出“警告”,但南乙连看都懒得看。
倪迟属于声压很强的类型,平时在舞台上唱歌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但这次他侧颈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为了压住过大的鼓和吉他,明显有些吃力。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全力完成表演,而芮游的打法也根据现场状况做出调整,克制许多,尽量保证听感和谐。
唱到副歌最后,倪迟一个轮扫,在立麦前蹦了一下,狠狠点头,头顶的墨镜落下来,滑到他鼻梁,正好戴上。
“跳入我的怀抱,这里是爱的乌托邦!”
[不愧是执生,简直是修音响]
[倪迟太绝了……]
愈往后,调音问题导致的不协调就越发被弱化,台上的三人都是有着丰富演出经验的乐手,最初也是从破破烂烂的小场子一场场唱出来的。越是出状况,倪迟作为主唱的状态就越高,颇有种越挫越勇的斗志。
明明是一首情歌,硬生生被他唱出战歌的意思,台下的观众甚至自发地搭上前面人的肩膀,兴奋地满场“开火车”。
歌曲的末尾是不断重复的一句歌词。
“爱是无声的雪崩,是寂静的相拥。”
唱着唱着,倪迟摘下眼镜,扔向台下,汗水从他的额头淌到眉眼,闪烁着细微的光亮,那双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竭尽全力的他,失去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脸红得纯真又坦诚,和录音室版本不同的是,他唱到最后,喘着气,反而增添出几分真实又可爱的少年气。
而最后一句,他放慢了速度。
[爱是我生来洒脱,却只敢吻你手。]
“我去……”听到这句现场改的词,秦一隅直接站了起来,“从今以后你是我哥了。”
严霁也惊住了,他不是不知道倪迟敢,但没想到他这么敢。
南乙挑了挑眉,心想:播出的时候八成会被剪掉。
只有迟之阳一个人还在状况外,一张懵懂的笑脸在三人面前转来转去:“什么?怎么了?我怎么没get到!!”
[小阳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上幼儿园]
[不,咩的首要任务是搞垮演技的床]
执生的演出结束之后,台下仍旧有大批的乐迷高声呼喊着倪迟的名字,声量几乎淹没了主持人的话筒,连一旁的倪迟都不得不伸手做出噤声的手势,大家才稍稍静下来。
但这压抑住的平静很快就以更加恐怖的形式爆发出来,就在大屏幕上打出执生票数的那个瞬间。
“795票!恭喜执生乐队!”
[在搞笑吗???800都没有?]
[这么牛逼的live,修音响级别的演出,得票只超了714平均分几十票,你们cb的观众有没有耳朵啊?]
[别告诉我你们这么多票都是留给无序角落的……]
而台下乐迷的反应更为夸张,他们大喊着“黑幕”,声音甚至透过主持人的麦克风,清清楚楚地传播出来。
搞笑的是,台上的倪迟竟然还笑了出来,一旁的尼克和芮游试图拉一拉他,没想到反被他揽住肩膀,左拥右抱,冲镜头比了个耶。
下一秒,他就将食指收了回来,变成了横着的中指。
直播镜头飞快地切给了主持人。
秦一隅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趴在南乙的肩上,停不下来。
黑幕风波愈演愈烈,主持人只能跳过聊天环节,直接请无序角落上台。
[最后两支乐队了]
[话说秦一隅退队的时候,谁能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和自己一手创立的无序角落成为对手呢?]
[好的,已经预感到之后的弹幕会是怎样的世界大战了]
[双方辩手请准备:]
舞台灯亮起,无序角落的开场就采用了殷律的吉他独奏,一段几乎可以做hook的旋律,相当抓耳,紧接着,大成的鼓和许司的贝斯闯进来,丝滑地切入到原本的前奏。
南乙忽然皱了眉头。听到熟悉的前奏,他才意识到,无落的选曲竟然是重组前的歌——《谢谢你欣赏我的恶习》。
恒刻直播间的弹幕也刷满了问号。
[居然是这首???]
[你们怎么敢的啊??]
[疯了吧这个选曲???故意用之前的歌吗?]
无序角落现在的主唱梁越站在立麦前,他脸上画了十分夸张的烟熏妆,造型 也很抓人眼球。修长的手指搭在话筒架上,开口,用很慵懒的唱腔开场,而前几句经过特别处理,垫了合成器作为和声,戏剧张力拉满。
【我相貌堂堂我为人嚣张】
【我铁石心肠我道德沦丧】
趴在南乙肩头的秦一隅坐直了,面对镜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满不在乎的笑。他靠在椅子背上,略微歪了歪头,唇角的唇钉在灯光下闪着光。
“哟,这不是我18岁写的歌嘛。”
【我吸食太多盲目崇拜所以狂妄】
【对对对对我就这样】
【我名不副实迟早一落千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恒刻出场了!!
严霁:原来是18岁的秦一隅和18岁的南乙互打啊……
迟之阳:咩咩咩??
第99章 恒刻表演
对许多秦一隅的乐迷而言, 《恶习》是很特殊的一首歌。
当初,无序角落横空出世,秦一隅过分出众的外表在圈内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尤其是男性摇滚迷, 大多讽刺批判, 认为他华而不实。而在这个普遍崇尚内敛谦逊的社会评价体系里,秦一隅偏偏就是最不受欢迎的类型, 自我意识旺盛,张狂出格。
发行出道单曲后没多久,无落接受乐评采访, 这则视频采访在当时就转发过万。其中一个提问, 是询问秦一隅怎么看待某乐评机构的低分。
秦一隅回答:“无所谓。”
但提问者不依不饶。
“你是对这个低分抱消极态度,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乐评媒体对你的评价?”
后来秦一隅明显烦了, 当着镜头的面拿出手机,低头输入了什么。
一分钟后,他举起手机, 打开扬声器,面带微笑,用非常大的音量播放了一则耳科专科医院广告。
采访者当时都呆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
“你是用这种方式回应那个打低分的乐评机构吗?”他问。
“算是吧。”秦一隅两手撑在身后,嬉皮笑脸地扬了扬下巴, “还有你。”
这条采访视频的评论两极分化,点赞最高的两条, 一条把秦一隅批得一无是处, 另一条则极尽赞美。这仿佛是一个预兆, 这种极端的争议贯穿了秦一隅短暂又精彩的音乐生涯。
媒体致力于将他打造成一个符号化的形象, 极力地用“过誉”和“出格”这样的标签钉住他,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秦一隅写的歌都得不到专业机构公正的评价。直到后来他离队,乐评人们才忽然集体缅怀起曾经由秦一隅统治的无序角落。
《谢谢你欣赏我的恶习》,就是秦一隅为他们写的,在某一次演出的后台,只花了十五分钟。
这首歌后来也成为无落粉最喜欢的安可曲,但live次数并不多,秦一隅只唱过三次。
首唱是作为惊喜曲目出现在一巡的第三场,石家庄站。
那也是南乙人生中第一次看他的演出。
那时候的秦一隅手和脖子上还没有纹身,还是个没牵挂的小少爷,那天的livehouse空调坏了,他头发炸得跟小狮子似的,唱到这首脱了上衣,全场都在尖叫。南乙淹没在尖叫声中,安静得格格不入。
台上的秦一隅蹦蹦跳跳,摇头晃脑,精力旺盛得可怕,唱腔懒懒的,时不时冒出些神经质的尾音,疯疯癫癫,态度摆烂,唱[对对对对我就这样]这一句时,不断点头。再抬头时,大家惊讶地发现,秦一隅嘴角流血了。
前排的乐迷在台下高声惊呼,秦一隅听不清,边唱边往舞台边缘去,最后干脆坐了下来,才意识到她们喊的是“流血”,伸手摸了摸,还真是红的。
当时的话筒里传出相当响亮的一声“操”。
那时候他刚打完唇钉不久,还没恢复好,血直接淌到下巴。不过下一秒,那双因惊讶睁大的眼就变弯,腾出手,指尖沾血抹在两边嘴角,唱着,跳着,给自己画了鲜红、上扬的笑脸。
作为当时身处现场的南乙,很难不将秦一隅的live和现在无落的表演做对比。
大屏幕上,无序角落的主唱梁越拔下立麦上的话筒。他的唱功无可指责,音色和机能拿到摇滚圈都算上流,表现力也比刚进无落时上了一个台阶。
【细枝末节放大鉴赏】
【娱乐头条蜚短流长】
只是这首歌实在太“秦一隅”了,是他的经历和个人风格的极致缩影。
哪怕当时的他没有夸张的妆造,没有修炼进化的唱功,就站在最普通的小场子里,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嘴唇上亮亮的一个小点儿。
可那种用极度自恋的表述方式所进行的自我挖苦,是浑然天成的,换谁来唱,都显得做作。
恒星时刻的观战房间格外安静,秦一隅至少从头到尾面带微笑,其他三人一个比一个严肃。和他们的沉默截然相反的,就是弹幕,激进得堪比世界大战。
他们气得不是无落唱以前的秦一隅写的歌,而是认为他们故意选这首歌来讽刺秦一隅。
但当事人相当松弛,甚至还趴在桌上劝架,“哎,朋友们,火气别太大,一会儿给咱直播间炸了。”
严霁也跟着打圆场:“我记得这首歌当年还入选了国摇吉他solo的top10?”
“有吗?忘了。”秦一隅笑着说。
南乙记得很清楚,因为在现场时,他就曾经被那段极尽炫技的吉他solo震撼过。当时的秦一隅叼着吉他拨片,先是来了一段速度极快的点弦,然后加上拨片混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solo,几乎集结了所有他擅长的技巧,贡献了无落时期最技术流的solo。
只是因为不久前他被评价为太过“炫技”。
结束之后,他就将手里的拨片往人群中一扔,颇有一种“我就炫了,怎么样吧”的态度。
那枚凝聚着秦一隅最浓烈个人色彩的拨片,如今悬挂在南乙的胸前。
而现在的秦一隅,可以坐在椅子上,看着反目的队友演出这首他自嘲的歌,给出中肯的肯定。
“你还别说,这段solo殷律弹得挺好的,这段衔接改编很妙,旋律方面是真的很有天赋。”
南乙冷漠得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舞台。公平地讲,梁越这一场的状态很好,本来就有一把好嗓子,金属芯,开场的低音沉稳,高音处理得几乎是教科书级别,几乎没什么瑕疵。表现出来的疯劲儿也足够,对他个人而言是极大的突破。
现场反馈也非常好,乐迷狂热地跳着、舞着,疯狂地甩头。这首歌本就适合现场,鼓点激烈,朋克味十足,加上殷律神来之笔的电吉他,抛开场外因素,是值得高分的。
但他总会想到过去的秦一隅,他甚至能记得起他唱每一句时搞怪的动作。
【诸多恶习多谢各位欣赏】
【天下大乱全因我做榜样】
他会鞠躬,会敬礼,满舞台乱走,甚至大笑。
【爱我应当欢迎模仿】
这句歌词由无落后来的主唱唱出来,反倒有种黑色幽默的味道了。
在无落大刀阔斧的改编之下,南乙期待的一个颇具喜剧性的桥段被鼓手solo替代了。那处在最后一句歌词之前,是一句有些嘈杂的录音作为突然的break。
据秦一隅后来在talk环节说的,那是他妈妈的姐们儿第一次见到刚生下来的他时说的话,是从录像里采下来的。
线上音源没有,后来他看了其他场的视频,发现也没有,才知道是首唱那场的特别彩蛋。
秦一隅正听着,南乙忽然靠了过来,难得地主动凑近他耳边。
他的声音很低,也没什么感情起伏,明明是在那个阿姨嘴里是很好笑的一句评价,可被南乙复述出来,却完全变了一种感觉。
“这小孩儿眼珠乱转,一看就忒坏,以后指不定怎么折腾人呢。”
【我魔胎天降注定举世无双】
歌词最后一句也恰到好处唱完,接在南乙说的这句话之后,简直像是当时的场景再现。秦一隅愣住了,侧过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怎么……”
南乙笑了,挑了下眉,手指挑了挑自己胸口的拨片。
下一秒,那只手指又伸过来,隔空指了指秦一隅的唇钉,向下移动到下巴尖,最后食指和中指撑在秦一隅的两边嘴角,迫使他露出笑脸。
他收回手,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大屏幕上的乐迷爆发着尖叫和欢呼,对着秦一隅写的歌喊其他乐手的名字,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眼睛只盯着身旁的贝斯手,仿佛他只需要这一位观众。
是啊,你当时就站在台下。
一个冷静的、淡漠的,不为他尖叫欢呼,只望着他在台上发疯胡闹的特别观众。
到最后,这首歌竟然成为了他们回忆的交点。
秦一隅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唯一想的竟然是要是真的能时空穿越就好了。他想回到十八岁,从那个小舞台跳下去,拨开人潮,找到躲在里面的南乙,抱住他,嬉皮笑脸地把嘴角的血蹭到他脸上。
拨片不扔了,他要郑重地塞进南乙手里。
弹幕这一刻也因为南乙的钓鱼行为而暂时休战,集体开始发CP的疯。
[好钓,秦一隅嘴一张全是贝斯手扔的钩子]
[救命啊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不是出柜是什么!!这不是出柜是什么??]
[男一:唱得好无聊,还是老公好玩]
就在秦一隅刚想抓住他说话的时候,直播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现在要去后台准备上场了。
于是他们整装出发,离开直播间时,严霁再一次确认了汪琦那边的情况,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所有的渠道都卡死了,汪琦也被警告了。”
为了不让南乙自责,严霁只说了个大概,并没有告诉他汪琦有可能会因此丢掉工作。
汪琦也不让他说。
现在进行的这场live淘汰赛是他们最后的“安全屋”,结束之后,陈善弘迟早会找南乙算从他那儿逃跑的账,甚至会发现他的计划,因为现在零零散散的信息交付给各方媒体,就不再密不透风,迟早会暴露。
如果不能直接曝光蒋正和陈善弘的交易,也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借着直播宣之于众,有了热度和关注,才不会被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这是他们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南乙陷入沉思之中。
四人来到后台,这里还能听到舞台上主持人和无落几人的声音,很清晰。
台下,无序角落乐迷的呼声非常大,喊谁的都有,唯独没有秦一隅,他们的尖叫压过了主持人的声音,但南乙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他说,无落的票数将会和恒星时刻一起,在所有演出结束后宣布。
他已经懒得去计算分数了,这场比赛的胜负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让我们再次把掌声送给无序角落!”
一线之隔的后台,秦一隅听着这个已经和自己无关的乐队名,很沉默。忽然,他感觉手背被碰了碰。一回头,他对上南乙的双眼。
“你会觉得可惜吗?”
秦一隅嘴角勾起些许笑意,拨了拨他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那些变故,站在舞台最中心,和许司、大成他们唱这首歌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一个被千挑万选的替代品。
“因为这是你的歌。”南乙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歌,他的心血,现在全部拱手他人。整首歌真正的灵魂被边缘成一位无关群众。南乙想,或许是他太锱铢必较,不够大度,在他心里,所有属于秦一隅的东西都该还给他才对。
“这样的歌,只要我想写,还能写一沓。”
秦一隅抬手,轻轻抚摸着南乙的眉钉,靠到他耳边轻声说:“但我现在是你的吉他手,你的男朋友,所以更想唱你写的歌。”
南乙望着现在的秦一隅,觉得他变了许多,但又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不害怕称自己“举世无双”的男孩儿。
他握住了秦一隅的手,眼神很亮:“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用这首歌的时间去直播曝光吗?”
秦一隅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些,愣了一秒。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是我唯一不想被仇恨沾染的东西。
他只想好好唱完,弹完最后一个音符。
耳机里传来摄影组的声音,和节拍器交错。
[所有机位准备就绪——恒刻可以上场了!]
秦一隅了然于心,捏了捏南乙的脸颊,认真地冲他打了[谢谢],没有故意搞错。
主持人也开始了报幕:“下面,让我们掌声欢迎本场live的最后一支乐队,他们是——恒星时刻!”
舞台一片黑暗,他牵着南乙的手腕来到两架立麦之前,看着南乙背好琴站定。严霁和迟之阳也各就位,来到布置好的键盘和架子鼓前。
台下的乐迷似乎憋了很久,仅仅是看到几个人影,就忍不住起齐声大喊“恒刻!恒刻……”,直到舞台的屏幕和观众池头顶的巨大冰屏同时出现文字。
背景仍是一片黑暗,但在黑屏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单词滚动出现,同时出现的,是冰冷的、毫无情感的人工智能语音,播报着这些看似无规律的单词。
【Lacuna(空缺)】
【Iceberg(冰山)】
【Obsession(痴迷)】
【Numb(麻木)】
【Homicide(谋杀)】
【Ephemeral(转瞬即逝)】
【Abyss(深渊)】
【Revenge(报复)】
【Trauma(创伤)】
播报完毕,滚动停止。一束光落在严霁的身上,他低着头,单手弹奏着键盘。紧随机械语音而来的,是冰冷的电子合成器音色,一个个音符孤立出现,如同融化后落下的冰水,滴在地上。
这些散发着白色微光的印刷体单词,在合成器迷离而充满寒意的电子浪潮里,渐强、减弱,忽然放大,大到白色淹没了屏幕上所有的黑色。
转换之下,所有屏幕都被白茫茫的雪充斥,舞台背景屏出现被雪覆盖的大片针叶林,镜头拉远。舞台灯光仍未全部亮起,但四人的身影都被雪色剪裁出来,轮廓清晰。
压着几个交错的电子音,天花板屏幕的雪地上,几滴鲜红的血落下来,一边滴落,一边向前,一直延伸到舞台上的背景屏幕。
落下的血变得密集,越来越多,最后几乎落下猩红的一整片。一只冻得青白的手出现,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在那滩血迹里写下两个字。
【幻音】
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落在地上。
鼓点出现,压着三滴落下来的血。镜头落回血滴,方才的字消失不见,仿佛是一场幻觉。
啪嗒。又是新的一滴。
四滴,一行,一个单词。
【LOVE】
仅仅一个开场,就将恒刻独特的风格展露无余。台下的乐迷越是狂热尖叫,越发将编曲前奏衬得冷漠空寂。
银白色的灯光落下来,将迟之阳的白发照得愈发透明。在这首歌里,他的打法和之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极尽力量的外放,而是收着的,极其精准,极其克制,每一个鼓点节奏都仿佛规律的数字信号,稳定而冷峻。
贝斯出现的瞬间,低音透过音箱,皮鞭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众人心头。
干冰像雪气一样泛滥开来,蔓延了整个舞台,这里仿佛不再是热火朝天的livehouse,而是被大雪覆盖的死寂之地。
剩下的两盏顶灯也亮起,照亮了恒星时刻的两名主唱。
秦一隅的发色不再是原生的深棕,而是一种微妙的介于橙色和棕色之间的色彩,被灯光照得通透,发丝泛出金色的光芒,但明度并没有很高,相反,是很暗的橘棕色,透出萧条和颓废。
而站在他左边的南乙,大面积仍然是墨一样的黑发,但挑染了同样的颜色,就好像被秦一隅的色彩沾染了似的。
他们跟随着律动摆动着,如同一场黑白默片中,被跳帧剪进去的暖色日落画面,突兀又迷幻。
南乙背着银白色的电贝斯,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色一字领针织衫,锁骨露出,腰线在背光下若隐若现。
他微微抬起下巴,唱出主歌第一句,贝斯弦上弹拨的手指戴着吉他弦缠绕的戒指,闪烁着微光。
【在绝望的废墟
你像绞刑架一样坚硬】
秦一隅用低沉的气声垫在他身后,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交织出一种微妙的拉扯感。编曲在工整之中透着一种很深的张力,仿佛有什么亟待爆发。
【掐住脖颈
凿开曲径】
唱着,南乙转过身,面对秦一隅的方向,抬起一只手,指尖抵在喉咙。
台下爆发出惊声尖叫,穿插在其中,竟然毫无违和感,如同悬疑片里受害者恰如其分的惊惶。
雪白的指尖贴着喉结,向下,再向下,直到滑至心口的位置,戳了戳坠在胸前的红色拨片,那颗小小的外置心脏。
【挖去我的心
植进你身体
两颗心脏算什么猎奇】
南乙的嘴角勾起一丝很薄的笑意,比起愉悦,更像是一种隐晦的邀请。随着贝斯的节奏,他摆动着肢体,头向后仰,克制中压抑着一种浓烈的欲望,藏在绷紧的皮肤和肌肉之下。
在合成器与一击重鼓交错的瞬间,南乙低头回正,一双锋利如野生动物的眼直视前方。
【我们是沾满眼泪的情色电影
剪辑错帧的命运】
第100章 默剧幻音
这种冷峻而迷幻的风格, 在整场live淘汰赛的七支乐队中独树一帜,甚至放在恒刻寥寥无几的歌里,也是头一份的。
由于他们当时来不及和其他乐队一起参与彩排, 很多乐队都并没有提前看到恒刻的演出, 因此现在坐在观战室的他们, 都对这场压台演出表现出最真实的震撼。
“我好喜欢这个歌词。”执生直播间里,倪迟相当投入地盯着屏幕, “虽然我一直知道南乙的贝斯很牛,但是这次又不太一样,有点像他海选那场《狮心》, 整首歌完全是贝斯主导的, 很强势。”
一旁的尼克也不住地点头:“啊这个贝斯, 弹得太勾人了, 有种迷人的大反派的氛围,我爱后朋,后朋万岁!”
芮游也很赞同:“编曲也很有巧思, 鼓越克制,贝斯那种阴郁的气质就被烘托得越明显,合成器的音色层层叠叠的, 加上这个歌词,很适合做电影配乐。”
倪迟越听越喜欢, 感叹道:“这歌太南乙了,就像上一首一样, 每句歌词都写着某个人的名字。”
[你吃你这张嘴是真的一点也不收敛啊]
[感觉南乙和秦一隅都是非常有个人特色的乐手, 所以写出来的歌都是特别有个人气质的]
[执生什么时候能和恒刻一起合作啊!好期待]
舞台上, 唱完主歌最后一句的南乙转身离开立麦, 来到银色的架子鼓前和鼓合奏。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 他身上白色针织衫的背后竟然是半镂空的设计,织线被许多根银色蛇骨链替换,一条条排下来,从肩胛骨到被细皮带缠紧的腰,随着律动和演奏,闪闪发光,背肌线条隐约可见。
[冷脸魅魔就是最绝的……]
[给南乙穿这件衣服的服装师你配享太庙!!]
[卧槽真的要被贝斯手钓死了!能想象某鱼在后台把手从蛇骨链的缝隙伸进去的画面了……]
[711你吃得太好了]
鼓手则穿着一件暗紫色缎面深V衬衫,胸口叠戴着粗细不一的几条银色古巴链,左耳戴了一颗大溪地黑珍珠耳坠。他的头发长长不少,重新漂染过,这次被烫卷,长的那一撮也是卷的,没编辫子,只是随意地搭在肩上。
[这一场的咩有种开过荤的涩感……]
[天哪怎么会有戴珍珠耳环还这么好看的男生]
一整个主歌迟之阳都垂着头,闭眼敲鼓,直到南乙过来,才仰起脸,睁眼冲他笑了一下,白发晃眼。
键盘的后面,严霁戴着银丝眼镜,穿着全套深灰色真空西装,脖子上是和迟之阳同款的古巴链,区别在于他的更长,坠在胸口,随着他弹琴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如同绞刑架上悬挂的绳索。
[全世界最适合穿西服的男人出现了!]
[男人都有机会当爹,但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成为Daddy]
[天气组商量好了一起穿深V造福群众是吧]
[妈呀这太平洋宽肩,这胸肌,健身狂魔不是吹的]
主歌结束的瞬间,在精准排布的鼓点中,迟之阳高抬起右手,狠狠砸向强音镲,就像一记重拳砸向车窗,而严霁的合成器接续了几个冷而脆的音色,如同破碎溅开的玻璃,落在雪中。
这一刻舞台灯光从银色变成一种很锐利的青蓝,随节奏满场晃动,忽明忽暗,像是许多从天花板甩下来的绳索,试图套住他们的脖颈。
在明灭的灯光中,秦一隅的脸被照亮。一张本就英俊得一目了然的脸,换了发色后,那股子亦正亦邪的气质被彻底带了出来。
他裹了件黑色长款皮衣,竖起立领遮着脖颈,和声的时候,他的双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变作主音时才抽出来,台下众人这才发现,秦一隅双手戴着银色皮质手套。
[qyy穿这身可以去演银翼杀手了,有种仿真人的美感]
[仿真人里也会有神经病吗?]
[红豆生南国,恒刻四男模]
[做恒刻的造型师简直太幸福了,毕竟是四个披麻袋都好看的乐手]
在狂热的呼喊声中,秦一隅拉过立麦,在闪烁的灯光下,用慵懒低沉的音色唱出副歌。
【宇宙是一滩污泥
人生是在自毁中呼吸】
在这首歌里,秦一隅展现出一种有别于以往所有的内敛,但他越冷静,越松弛,越是给人一种神经紧绷的压迫感。
一个冷静的疯子。
【没有意义
没有觉醒
只有泡影
都是泡影】
过去他写的歌大多数是朋克或Grunge,激进、愤怒、猛烈……他几乎没唱过后朋,但秦一隅在语感上有极高的天赋,用比平时更为低哑和干脆的咬字,将自己的嗓音化作乐器,完美地融入后朋的氛围之中。
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区别于过去的秦一隅,区别于无序角落时代的秦一隅。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直观地让所有人意识到:无落不可以失去秦一隅,反之却完全可以。
而这种肃穆、晦涩,带着寒冷杀戮气质的秦一隅,是被南乙的音乐一手塑造的。像一尊立于雪地的崭新雕塑,每一处细节都印着恋人的指纹。
【你是默剧
我是默剧里的幻音】
“幻音”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背景出现了一个怪异又迷幻的音色,含混不清,叠了一个失真的回响。
观战室的礼音听到后有些惊讶:“这个人声切片插入得好妙,真的有幻听的感觉。”
另一个房间的倪迟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耳朵很尖,挑了挑眉:“这个音色像迟之阳的声音诶,是严老师做的切片吗?”
而尤引的直播间里,穗穗问:“有没有人记得恒刻抽到的塔罗牌是什么?”
弹幕很快给出答案,李归看了一眼,道:“家人们说是藏匿诶。”
“哦~”穗穗很快露出了然的表情,“那看来这首歌会有很多彩蛋。”
舞台上,秦一隅背后的屏幕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镜头向前推进,不断靠近那片树林,歌词是冰冷机械的蓝色手写体,印刷在冰天雪地之间。
【长久颂吟:】
南乙弹着贝斯,从架子鼓绕回立麦前,接替秦一隅,唱出副歌的最后一句。
【“别离我而去。”】
历经6支乐队的表演,台下观众的腿脚都站到麻痹,精力早在之前的表演里耗尽,这是最后出场无可避免的弊端。加上节目组过早安排入场,战线太长,在恒刻上场之前,许多观众就吵着想离开livehouse。
但在他们四人上场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这场近乎神游般冷酷的演出,奇迹般的榨取了所有人身体里残存的荷尔蒙,台上越漠然,台下越狂热,几千名观众组成的浪潮在这一刻变成烈焰,共同完成这场冰火交织的表演。
在中间的间奏里,南乙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银色贝斯拨片,弹奏的音色更为锋利,像以往的表演一样,他一脚踩上音箱,摆动着腰。
移动的直播镜头正好滑过他单脚踩着的音响前,巧合之造就出冲击力极强的视角。
弹幕瞬间疯狂。
[妈呀我感觉南乙正踩在我脸上弹贝斯……]
[这是真的主人……]
[这个镜头我疯狂截屏,CB搞live直播就是最伟大的决定!]
主歌部分他改回之前的指弹,拨片被尖利牙齿咬住,橘棕色的一缕头发落在脸侧。
他望向秦一隅的方向,第二段主歌由秦一隅负责主音。
【在银色的荒原
分食同一根罪恶的香烟】
秦一隅唱着,将立麦上的麦克风取下来,牵着手麦长长的黑线,走到南乙的面前。
两人刚对上视线,南乙的嘴角就不禁勾起。他意识到这一点,低下头注视琴弦,仍叼着拨片,单边梨涡若隐若现。
台下因为这一个对视爆发出惊人的尖叫。
秦一隅越靠越近,脸上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他面对南乙,侧对舞台,右手握着话筒,左手却开始解领口的皮扣。因为戴着手套,这动作显得缓慢,更像是一种调情。
【唇舌腥甜
灵魂喷溅】
扣子向下一个个解开,领口翻下来,长皮衣敞开,露出里面微透的黑色低领针织衫,和他纹着纹身的脖颈。
除此之外,还有他脖颈上缠着的choker。
直播镜头下,任何细枝末节都不会被粉丝放过。
[这个choker好涩……]
[颈链的材质好特殊!]
[像不像南乙手里的贝斯弦……]
而看到这个颈链,南乙也仰起脸,眼神像钩子一样死咬着他的脖颈。
秦一隅伸出手,笑着替南乙拨了拨头发,手垂下来之后,在胸前虚空弹琴。
【和毒蝎交尾
与幽灵同眠
沦为涅墨西斯的同谋】
雪气迷离的舞台上,鼓点与合成器共同凝结出冰冷的浪潮。南乙的台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只是漠然地矗立着,以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看待台下为他痴迷的观众。这一次,他姿态舒展,随着鼓点猛地点头,弯腰,又在新一波的浪潮里高举起贝斯,薄薄的腰向后仰去。
性张力在肢体的变幻中达到极致。
着迷的不只是观众,主唱也始终望着贝斯手的身影。
【做浸透床单的酒神精神幻梦
捅入对准的弹孔】
唱着这一句,秦一隅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圆圈,瞄准般放在眼前,懒懒地笑着。
又是一段重复的副歌,只是歌词有些细微的改变。台下部分观众敏锐地发现,屏幕上歌词的字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从机械的、工业化的印刷体,渐渐地出现一些手写体的细节。
【宇宙是无边墓地
人生是暂时逃离葬礼】
南乙唱着副歌。秦一隅则张开手臂,仰着头,在迷幻的灯光下随着迟之阳的鼓点跳着。
台下的人也跟随他跳了起来,人头攒动,昏暗的livehouse里,疲惫的人群再次被调动,被音乐操控。对着巨大的歌词字幕,几千人一起齐声唱出副歌。
绝望在叠加中变得更加绝望。
【没有神谕
没有正义
只有泡影
都是泡影】
这时鼓点和旋律同时停了一拍,短暂的空寂之中,南乙冷淡的音色愈发清晰,有种不近人情的美。
【我是默剧
你是默剧里的幻音】
那个奇妙的人声切片再次出现,回响。
【长久颂吟:】
下面这一句本该由秦一隅接住,但他却提前将话筒递向台下,左手在空中转了转,指挥众人。
于是排山倒海的声音在寒风中呼喊。
【“别离我而去!”】
在观众的互动和加持下,这句挽留变成了一种雪崩式的宣泄,情绪直接拉到顶峰。秦一隅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他们鼓掌之后,独自朝屏幕走去,将舞台留给即将solo的贝斯手。
在巨大的欢呼声中,南乙切换了贝斯的效果器,压缩后的低频压迫感极其强烈,劈头盖脸,来势汹汹,如同惊悚片里只能看到的凶手的暗影,阴魂不散的幽灵。
生猛的低频和台下的每一颗心脏都爆发着强烈的共鸣。
按照每一次的排练,南乙将独自完成第二段副歌和爆发式的尾段之间的solo,用贝斯连接这段过度情绪的器乐bridge。
但才进行到一半。
黑暗中忽然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背着一把银蓝色的琴。
一把从未出现过的琴。
这令不少人愣住。
但很快,当台上的人抬手咬下银色手套顶端,摘下手套后,狠狠扫过琴弦,失真吉他像匕首般刺破这阴郁音墙的瞬间,所有人都猛然惊醒。
“秦一隅弹吉他了!!”
这是个彻底的惊喜,惊喜到连一旁的贝斯手都露出罕见的错愕神情。
南乙望向秦一隅,又看向严霁和迟之阳,发现他们并不为此意外,甚至还笑着,流畅而丝滑地和电吉他合奏。
这明显是排练过的。
他是什么时候写的这段吉他riff?
什么时候背着他悄悄排练的?
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胸口。
弹着电吉他的秦一隅朝南乙走来,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合奏,来得很迟,又充满惊喜。站在舞台上,南乙才知道,原来礼物中还藏匿着另一个礼物。
极速晃动的灯光下,吉他手和贝斯手相对而立,两把琴代替两个乐手相贴,低音与高音交错勾缠,情绪越推越高,交织成躁动而迷离的巨大音墙,比之前排练的任何一次都要震撼。明明从未排过,没有任何的磨合,但却契合到与生俱来。
吉他是贝斯的刀光,贝斯是吉他的剑影。
没人能抵挡天才与天才交锋的瞬间。
这是真正的恒星时刻。
[没有电吉他的秦一隅:让你十招,有了电吉他的秦一隅:劝你直接投降]
[这你们怎么打……拿头打吗?]
[我靠我梦想中的画面终于出现了!!妈妈我家贝斯手和吉他手终于合奏了!!这一段合奏我要下载下来做成二维码贴在我以后的墓碑上!朋友们扫墓必看!]
[诶qyy怎么是反手啊??反手都这么牛逼吗??]
齐整的充满压迫感的鼓点打出了一种狂热的宗教感,而舞台的灯光也随之疯狂闪烁。
情绪被推至巅峰时,双人合唱的歌曲末段到来,严霁的和声也垫在后面,声势浩大。
歌词的字幕也实现了印刷体到手写体的彻底转换,从白色变作猩红色,配合着溅闪的特效,如同溅开的鲜血。
【快举起火把
点燃堆积的琴和尸体
焚毁整片针叶林】
背景屏幕上落下一只火把,伴随“轰”的一声合成器音色,大火毫无征兆地烧起来,蔓延至天花板。
【覆灭前我和你
逃入鲜血淋漓的梦境】
一直收敛克制的鼓点在这一段也得到彻底的释放,迟之阳打得酣畅淋漓。在爆裂的鼓点里,吉他手和贝斯手一边弹奏,一边舞动,彻底地沉浸在激烈的舞台情绪中,仿佛末日来临,一切都将葬身火海,而他们却毫不在乎。
【踩我的脚背
吻我冻僵的嘴
在满是碎玻璃的雪地起舞】
屏幕上针叶林被烧毁殆尽,浓烟和雪色之间,字幕都被烧得焦灼发黑。台上的乐手在末日里狂欢。
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前面的器乐编排所营造出的那种精密的秩序感,就是为了在这一刻被打破,被狠狠砸碎。
他们变成十恶不赦的逃亡犯,砸掉橱窗玻璃,掠夺一切,在逃亡的卡车里肆意大叫,在火光中媾合,在风雪交加的荒原像疯子一般唱歌、跳舞。
【在警笛的围堵中追逐日出
做两滴朝露
做对亡命之徒】
最后两句。
南乙将贝斯拨片扔向台下,胸口起伏。
【留下血迹:】
而同一时间,秦一隅朝他走来。梦游那一场情景再现,他喘息着,抵上南乙的额头,用南乙的话筒唱出最后一句。
【“我记得你眼睛。”】
屏幕上,这一句歌词的下面,是那只片头出现过的手,在雪地里,沾着血,写下一行字母。
【Sternstunde.】
歌曲没有立刻停止,鼓点和合成器音效一起慢下来,贝斯仍旧发出低沉的嗡鸣,电吉他的音色像是刀尖缓慢地划在雪地里。
大屏幕上,恒星时刻的德文越来越浅,浅到几近透明,仿佛从血变成了水。
在一个蒙太奇的切换之下,雪地变成了一张雪白的桌子,桌面上,是手指沾着水写下的字母。
在尾奏中,镜头上移,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坐在对面,他的胸口别着一个金属铭牌,上面写着[Dr.515],而不远处的科室大门上挂着牌子,写着英文的精神科。
医生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但没有感情。
“Can you try to describe yourself in some words?”(你能试着用几个词描述一下你自己吗?)
那只手指稍稍停顿,不再写sternstunde,而是数字9,写了两遍。
他回答:“Sure.”
台下众人原以为接下来的描述部分会和“医生”一样,透过影片播放出来。但令他们意外的是,顶光再次出现,落在贝斯手南乙的身上。
尖叫声在湮灭后再次出现。
天花板的冰幕上,一如《幻音》的live开始时那样,英文单词出现。只是这次不再是冰冷的机械语音,而是舞台上的南乙一个个念出来的,带着人类情感的音调,带着欲望殆尽后的喘息。
【Limerence(迷恋)】
【Illusion(幻觉)】
【Oath(誓言)】
【Nirvana(涅槃)】
【Heal(疗愈)】
【Embrace(拥抱)】
【Acme(顶峰)】
【Reborn(重生)】
【Timeless(永久)】
念完,他看了一眼秦一隅。
两人一起对着话筒,用重叠的声音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一个小情侣染发限定版封面
ps:515是严霁的生日,这个小彩蛋是迟之阳加的,人生切片是小阳喝醉酒的胡话被严霁做了切片加进去的
《幻音》(love)
表演:恒星时刻
作词:南乙
作曲:南乙/秦一隅/严霁
编曲:南乙/严霁/秦一隅/迟之阳
贝斯:南乙
吉他:秦一隅
鼓:迟之阳
合成器:严霁
Lacuna(空缺)
Iceberg(冰山)
Obsession(痴迷)
Numb(麻木)
Homicide(谋杀)
Ephemeral(转瞬即逝)
Abyss(深渊)
Revenge(复仇)
Trauma(创伤)
在绝望的废墟
你像绞刑架一样坚硬
掐住脖颈
凿开曲径
挖去我的心
植进你身体
两颗心脏算什么猎奇
我们是沾满眼泪的情色电影
剪辑错帧的命运
宇宙是一滩污泥
人生是在自毁中呼吸
没有意义
没有觉醒
只有泡影
都是泡影
你是默剧
我是默剧里的幻音
长久颂吟:
“别离我而去”
在银色的荒原
分食同一根罪恶的香烟
唇舌腥甜
灵魂喷溅
和毒蝎交尾
与幽灵同眠
沦为涅墨西斯的同谋
做浸透床单的酒神精神幻梦
捅入对准的弹孔
宇宙是无边墓地
人生是暂时逃离葬礼
没有神谕
没有正义
只有泡影
都是泡影
我是默剧
你是默剧里的幻音
长久颂吟:
“别离我而去”
快举起火把
点燃堆积的琴和尸体
焚毁整片针叶林
覆灭前我和你
逃入鲜血淋漓的梦境
踩我的脚背
吻我冻僵的嘴
在满是碎玻璃的雪地起舞
在警笛的围堵中追逐日出
做两滴朝露
做对亡命之徒
留下血迹:
“我记得你眼睛。”
Limerence(迷恋)
Illusion(幻觉)
Oath(誓言)
Nirvana(涅槃)
Heal(疗愈)
Embrace(拥抱)
Acme(顶峰)
Reborn(重生)
Timeless(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