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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吃人的传闻

    程斯刻从一片混沌中悠悠转醒的时候,最后一缕夕阳正斜切过他的眼睑转而沉入地面,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鼻尖有阴冷刺鼻的味道飘荡过来,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东西,它能比大脑先一步唤起沉睡前的记忆。

    他扭头看向倚靠着的破旧铁床,上面躺着的女人一动不动,彷如与之前的无数次一般模样,在吸食完那些东西之后陷入沉睡。

    随着扭头的动作牢牢锁在脖颈上的锁链发出叮当的响动,锁链的一端被扣在床头已经生锈发黑的铁架上。

    金属摩擦之间产生的刺耳声响通常会让女人被打扰一般翻一个身,但今天女人似乎格外的有耐心,维持着之前背对着程斯刻的姿势不曾动过分毫。

    程斯刻有些饿了,他想叫他妈起来给他解锁,或者不解锁也行,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他已经习惯了被锁在床头的日子,这几乎快成了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靳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那白色粉末熟悉的味道传来,不消靳柔来锁他,他自己就会将垂落在床头铁架上的锁链一端套在自己的脖颈上。

    靳柔一开始锁他据说是为了保护他,因为靳柔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讨厌程斯刻,无比讨厌,靳柔说将他锁起来那个人才不会伤害他。

    程斯刻那时候还只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靳柔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乖乖被锁好,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只不过被锁了也依旧逃不过那个人的一顿毒打,但也许真是锁链起了作用,那人这么多年反正没真打死他,给他留了一条残破的烂命苟延残喘至今。

    等那个人消失,靳柔回来了,会抱着他痛哭一顿,一遍遍地跟他说对不起。

    他的表情空白又空洞,做不出任何回答,长期的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让他逐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如果他想要表达什么,或是想要靳柔看看他,它就会像小狗一样去轻轻咬靳柔的手。这是他和靳柔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

    有一段时间,靳柔消失了,等她再次出现之后,却开始吸上了一种白白的粉末。程斯刻不知道这是什么,靳柔从来不让他碰,甚至于因为担心他会因好奇去寻找这玩意儿,更多的时候都将他用锁链锁在床头。

    于是程斯刻十岁以前的童年就在一方昏暗的老屋内,伴着锁链的铁锈味与白粉的刺鼻味迷迷沉沉地度日如年。

    程斯刻动了动自己睡僵了的四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无言盯着靳柔的后脑勺看了一会,肚子发出咕的一声,他低头用脑袋顶了顶靳柔的后背。

    靳柔今天睡得真沉,这样也叫不醒她。

    程斯刻向前俯身,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靳柔无力垂在侧腰上的右手。

    靳柔的手骨瘦如柴,上面布满凸起的血管,但程斯刻还是能从他妈的手上感受到一股子温暖和柔软。

    但今儿个,靳柔的手很凉,很冰,甚至,不似以往软和。

    程斯刻有些疑惑,他的黑眼珠动了动,用比刚才稍大一些的力气咬了咬靳柔,这次他没使好劲道,嘴一不小心一扯,靳柔的手径直掉落在背后的床褥上。

    如果程斯刻再大一点,明白了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么他也许就不会因为叫不醒靳柔,而一遍一遍咬着他妈的右手。

    可惜被锁在床头将近七年的孩子什么都还来不及懂得,母亲就猝然离世了。

    程斯刻因为靳柔的毫无反应而越发焦躁,他开始用劲儿,咬不够用扯,扯不够用撕。

    他一边咬,嘴里一边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直到他妈的右手几乎被他咬的血肉模糊没了样子,直到有村里的邻居恰好有事儿来找靳柔,被程斯刻如食人恶鬼一般的疯癫模样吓得瘫倒在地失声尖叫。

    之后的几日,周边的邻居帮靳柔草草办了后事,而程斯刻吃母亲尸体的事儿也被传得人尽皆知。

    同情终究抵不过恐惧,程斯刻被留在老屋里,只偶尔有好心的老汉给送来些吃食。

    老汉每次来给程斯刻送饭,都能看着这孩子麻木地将自己锁在床头,夕阳斜切,但那一缕红光却再也照不到程斯刻的脸上。

    老汉跟放狗食一样将碗放在程斯刻面前的地上,转身蹒跚着踱步出门,嘴里念念有词:“造孽,造孽啊。”

    三个月后。

    温浅斜靠在一辆迈巴赫VS680的后座,隔着一层黑色的纱帘无言望着窗外越来越原始和自然的风景。

    夕阳残照之际,群山开始映入眼帘,明明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万物都该是生机勃勃的。但或许景随心动,他内心怆然,衬得这红光下满山的新绿也显得苍凉落寞了不少。

    他其实脑袋有些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想到了印之遥,有时候想到了他父亲温晏,有时候又想到了他的小狗,一只养了十五年的伯恩山,两个月前寿终正寝离开了他。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心脏闷闷的始终难受着。

    前头司机看温浅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便搭话道:“温先生,您可以把纱帘拉开,这边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温浅用手感受了一下还有些余温的残阳,轻轻摇了摇头,清润地嗓子缓缓开口:“不了,我不喜欢太阳。”

    司机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沉入地平线只剩了个头的残阳,又看了看温浅白的跟瓷一般的肌肤,心道这人怕不是从未晒过太阳吧。

    进山的路有些颠簸,温浅不晕车,但被颠得难受。这一趟旅程对他来说算是一件极苦的差事,先要乘飞机从南淮飞到千里之外的平光,再从机场坐车一路进到下面镇子边缘的山里。

    虽然钟宥齐生怕累着他,早就给他从分公司派了一辆迈巴赫七座等候在机场,但温浅向来娇气得不行,即便这般他还是觉得累得够呛。

    钟宥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哥哥,他、钟宥齐再加上印之遥,三人曾经亲密无间。

    钟宥齐大他五岁,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很照顾他。

    说起钟宥齐,这人的电话便打来了。

    “快到了吗?”温浅听见钟宥齐再那头问道。

    温浅被颠得有些想吐,他强压住自己的不适开口:“嗯,看到山了,应该不远了。”

    “我当时就说把伯父和小狗的骨灰就留在南淮,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下葬了最合适,送一趟不够你这小身板折腾的。”钟宥齐语气中带着谴责,还是心疼温浅。

    “我爸这一辈子也没跟我说过两句话,临了让律师转托我,让我送他的骨灰回乡安葬,我再不孝,这点遗愿还是替他完成了吧,省得老头子整天来梦里找我麻烦。”温浅垂下眼眸,掩饰过眼里的情绪,虽然根本没人在看他。

    “行吧。”钟宥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人都快到地方了,遂转了个话题,“你的祖屋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全部翻新装修完了,完全按照你要求的风格设计的,你待会儿去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温浅的娇气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兵马还未动,装修要先行。早三个月温浅就跟钟宥齐说了想要来这边山里住老屋的事儿,请钟宥齐帮忙把老屋从头到脚全部装修翻新了一遍。

    这人完全是按照皇帝打造行宫的态度在装修他的临时落脚点,务必保证自己在那个穷得要死的山里也能享受到帝王级别的尊享待遇。

    “承包你装修的是这边的村长,待会儿他会在老屋门口等你。你就可劲儿使唤他,别不好意思,这人从装修上没少捞油水,我还答应他捐钱把一条公路给修了,他现在巴不得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温浅轻笑出声:“你非要让他捞这油水干嘛,这不像你。”

    “这不是怕万一钱没给够,人苛待了你。”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

    温浅知道钟宥齐还是为了他,心里一阵暖流淌过,真心实意道:“谢谢。”

    “客气什么,你照顾好自己就行。”钟宥齐嘱咐道,温浅应答着。

    转眼,颠簸的山路快到了尽头,司机将车拐进了一条小路,路两旁黄澄澄的迎春花开得一眼望不到头。

    小路尽头一栋二层小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温浅将江南的砖瓦式屋顶和美式乡村的木屋结合在一起,在老屋旧的基础上,打造了一栋符合他心意的建筑。

    屋子前头是一嫩绿的草坪,草坪上一个双人秋千独立上头。

    此时草坪前头的铁门正开着,里头有人听见车声从门内出来,一身农民装扮,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看样子便是钟宥齐口中的村长。

    司机停车,温浅从车上下来,村长见到来人很是激动,连忙小跑上来跟温浅打招呼。

    “是温先生吧,欢迎欢迎。”村长拿手在自己的旧T恤上擦了擦,接着伸到了温浅的身前。

    温浅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村长手指甲里镶嵌的黑色不明物质,有一些犹豫,但他还是咬牙伸出手,任由村长兴奋地握住了他白得耀眼的右手。

    “温先生您看您要不先进来看看房子,看看俺们装修的您满不满意。”村长殷勤地招呼,想要把温浅往别墅里带。

    “不了。”温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答道:“先把正事儿办了吧。”

    村长回头,有些不明白温浅的意思:“您说的正事儿是……”

    “骨灰,入土。”温浅言简意赅。

    村长看了看几乎已经没有了天光的天色,咽了口口水,不确定道:“现在?”

    “嗯,现在。”温浅边说边走到车的后备箱,打开车厢,从里头抱出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他父亲温晏和他的小狗的骨灰罐,一大一小。

    “走吧。”温浅看了眼村长,遂转身自己率先朝夜幕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 主要做一个背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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