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意就好。”寇栖自然注意到了眼前人的紧张,不过他将其归咎于对失去兼职机会的担心,毕竟他给的钱确实挺多的,又正是陆今安所需要的,“那这次的钱和上次一样,可以吗?”
陆今安回答说可以,维持着原有的动作,视线虚虚地落在一旁的书架,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雇主。
少年在家里穿的要比校内随意得多,以舒适为主,纯白的宽松t恤,很干净,衬得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似乎并不担心作画的颜料沾染到身上。
他听说过一些传闻,却始终难以想象少年追在另一个人身后,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
……
寇栖正在大面积的铺色,将其他颜料与大白混在一起,以求通透明亮的效果。他盯着人瞧了半天,歪歪头,“你是不是比之前瘦了?”
“可能?”陆今安没关注过身材管理,他所求的仅仅是健康,毕竟生病就需要钱,还会耽误做兼职,“会影响到你吗?”
“那倒不至于。”寇栖只是不适应沉默,习惯性地没话找话。
练习画画非常无聊,哪怕模特是个大帅哥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但只要沉浸进去了,时间就会好像被人偷走般飞快流逝,一个小时都成了一眨眼的事。
寇栖又在那双眼睛上下功夫,沾了一点点白色在眼珠位置纠结。
“叮叮咚咚。”
手机默认的来电铃声响起。
寇栖手一抖,笔尖就点了下去,他仔细打量了眼,没想到还挺合适,“画得差不多了,你接电话没关系的。”
陆今安看起来像是有电话恐惧症,在听到铃声时表情便不对了。
而且情况在电话接通后更严重了。
“嗯,对,是我。”
“很严重吗?”
“好的,好,我现在马上过去。”陆今安站起身就往门口走,背影都透出不安感。
寇栖跟上去,在陆今安挂断电话后询问情况,“怎么了?”
陆今安一直住在病院的奶奶,被下了病危通知,必须立即进行手术。
*
寇栖联系家里的司机把人送到医院,没多犹豫,选择了陪着一起。那陆今安可能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又刚好在身边,实在没办法放任不管,用略显苍白的语言安抚:“别着急,马上就到了。”
陆今安脸色苍白如纸,点头,连句话也说不出。
*
到达医院。
寇栖站在那里听医生向陆今安说明情况,听不太懂,但从神情以及说话语气判断,情况不容乐观。
最后医生大概给了个把握,“百分之五十。”
一半的概率生,一半的概率死,但后者只要发生了,对于那个人以及其家庭而言,就是百分百。陆今安整个人紧绷着,像是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刻绷断也不奇怪,素来温润的声线也沉了下去,“我明白了。”
“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亮着。
寇栖和陆今安在外等待,走廊不时有人走过,但令人窒息的沉默还是蔓延开了。
寇栖也不是做手术的人,也不好随便给希望,连句“会没事的”都不敢说,绞着手指,说起那个最现实的问题,“你钱够不够啊?”
陆今安将脸深埋在掌心,闷闷道:“还好。”有报销的部分就会好很多,再加上他爸妈去世的赔偿金……他只求手术能成功,抬起头,“谢谢你送我过来。”
寇栖注意到他眼尾泛红,抬手,有些生疏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人,一看见人哭,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合适,
手术进行好几个小时都是正常情况。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儿,陆今安一看就没心情吃东西,但寇栖还是点了两份,去取外卖时,在医院大厅碰上了他二姑。
他二姑见到他人,眼睛都瞪圆了一圈,“又生病了?”
“没有没有,我是陪同学过来的。”寇栖身体挺好,不想得到他二姑量身定制的饮食锻炼计划。
他二姑松了一口气,又顺嘴问了句:“你同学是怎么了?”
寇栖简要概括了一下,没想到他二姑对陆今安这个人有印象,评价说是个挺懂事的,就是太苦了。
“他爸妈被酒驾的撞到,当场就没了。听他奶奶说,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后来,他就跟他奶奶一起生活,特别争气,成绩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也没上过补习班。结果,刚上大学,他奶奶又病了……”
他二姑心肠软,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年,看到人家困难,还是掉眼泪。也是因为看多了生病的,清楚有多受罪,所以对身边人的身体才会格外的重视。
“他平时总来医院,看到没人照顾的就会搭把手,不少人都熟。”
临了,二姑用手指戳了下寇栖的脑门,“你学一学,平时听话一点。”
“我挺听话的了。”寇栖捂着脑袋,“不说了,我饭都凉了。”
二姑定睛一看:“又吃外卖!”
寇栖头也不回地开溜,“最后一次!”
才怪。
*
寇栖提着外卖回去找人。
陆今安的姿势和他离开时相比毫无变化,仿佛时间被定格在了昏暗的一刻。
寇栖喊了一声,“陆今安?”
陆今安抬头看他,声音很轻,近乎自语的音量,“我该怎么办?”
寇栖无可奈何,只好晃了下手中的外卖,“先把饭吃了怎么样?”
“好。”陆今安无助到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他不想一个人,“手术会成功吗?”
寇栖张张嘴,还是没忍心,“会的吧。”
话音刚落。
手术室门顶的灯牌暗了。
医生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表情相较进去时轻松许多。果不其然,一开口就是好消息,“手术很顺利,但人暂时不能出重症监护室,得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医生额头汗汲汲的,摘下口罩,耳后是血液不通的淤痕。
陆今安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了,眼角发湿,重复了好几遍的谢谢。
寇栖也高兴,既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那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去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是他忘记了某件事。
……
“今天中午要练习画画?”男人穿着件纯黑的t恤,天生冷感的薄唇勾着细微的弧度,眼如点漆,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足以容纳十三人的电梯,因两边人远高于平均水平的身高,显得拥堵狭小。
对了,林牧时奶奶也在这家医院,寇栖后知后觉地想起。
容他分析一下在林牧时眼中,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说要做绘画练习的人出现在了医院。
完全没什么嘛,又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寇栖自然地做出介绍:“这是陆今安,也是我们学校的,在当我的专属模特。本来是在练习的,但——”他顿住,不太确定陆今安想不想让别人知道。
还好陆今安把话接了下去,“我家里人出了事,寇栖送我到医院。”
“对,就是这样。”寇栖轻巧一点头,做出总结。
林牧时的视线落到陆今安身上,短暂的停留,记起寇栖上课时随手画出的眼睛。
长相、性格,都不是寇栖会喜欢的。
他收回视线,垂眼陈述道:“我正要回公寓。”
寇栖问:“哪个,你平时住的那个吗?”
不出所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
林牧时,寇栖追着跑的那个人,陆今安不止一次听说过。眼红的人喜欢用刻薄的话去形容,说傲慢,也说目中无人,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但心里也都明白,家世只是这个人微不足道的优点之一。
寇栖这边听了,正在犹豫。
听林牧时话里的意思是,碰都碰上了,干脆就把房子看了,免得明天继续麻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可,“我饭都没吃呢。”
林牧时反问:“我吃了?”
寇栖:“……”
我怎么知道,谁管你啊。
他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却忘记自己现在是一头卷毛,头发完全不遮眼睛,被逮了个正着。
林牧时:“瞪我?”
寇栖眨巴下眼睛,满目纯良,“没有啊,你看错了。”他迅速岔开话题,“你没吃,那我们一起吃刚刚好。”
林牧时:“我不饿。”
所以最后是寇栖和陆今安吃,林牧时坐在对面玩手机等。
寇栖点的,当然是他喜欢的,吃着吃着就忍不住进行安利,“这家的土豆泥拌饭真的特别好吃,里面的咸菜丝都和别家的不一样。陆今安你说是不是,是不是特别好吃?”
陆今安顺着话说,“嗯,特别好吃。”
那唯一没吃到的人就有点可怜的。
碰巧的是林牧时嘴干,喝了口水。
给寇栖看的,回忆起他看别人吃东西嘴馋,就会通过喝水来掩盖咽口水的经历,果断扒拉出还没用的勺子塞人手里,又把吃过的部分转到自己那边,“你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是实话,量太大了,他每次都有剩的。
林牧时手中多了个勺子,愣了一下,“……谢谢?”
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传闻中并不相同,至少在陆今安的视角中,眼高于顶的冷脸是没有的。他眉眼低敛,并没有太多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