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无人会去注意到的黑色轿车内, 空气在这个问题过后陷入了凝滞。
不断变换的光影勾着方逾的轮廓,让她的脸看上去没有那么清晰,她双唇轻抿, 视线落在谈云舒明润的双眼上。
必须要坦白的是, 她在收到那块表以后就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
她照常发着视频和照片给谈云舒,出镜的却还是她自己的那块旧表, 毕竟,万一谈云舒不会去注意这些呢?她如果遮遮掩掩的, 才更可疑吧?
或许也不止是侥幸,用阴暗来形容她的心理更合适。
她不想自己开口, 而是“逼着”谈云舒主动提及,就像她之前因为喜糖而冷战那次,到头来还是要谈云舒主动破局一样。
她就是这样一个在这方面擅长逃避的人,第一时间会想着将自己藏起来。
所以她没有那个勇气在黄昏时再提起这件事。
她想尽可能地避免一切, 可到头来, 这都是无用功,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方逾的睫毛扇了下,心跳在这一刻加速,她的喉咙动了动, 尝试着回答:“……太贵重了, 谈云舒。”
她看向窗外,只觉得说话都很艰难,却还是往外挤:“我的实力还戴不上它。”
“可是,礼物而已。”谈云舒又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声音轻轻的, “礼物并不分高低贵贱, 我属于你, 我送的礼物也属于你,你戴上就好了,比起礼物,送礼的人是谁才最重要是不是?我想我就算是送路边的一片落叶给你,你也会喜欢的对吗?那这块手表为什么不行?它们的性质都是一样的。”
方逾的脸还被谈云舒用双手捧着,也因此有些变形,嘴巴都像是嘟了起来。
只是她的神色依旧沉重,没有放松下来。
如果真的有谈云舒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但事实上,路边随处捡到的落叶又有什么价值呢?
金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衡量心意,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抠搜男被挂在网上。
否则,谈云舒也不会在七夕那样的节日送她昂贵的手表,而不是别的廉价礼物。
而眼下,方逾不得不再次按捺住心理消极低迷的想法,配合地“嗯”了一声:“是。”
明明她清楚跟谈云舒不会走到底,明明她知道跟谈云舒的结局是怎样的,可她心里还是会滋生更多的欲望。
也是这个欲望,让她越发小心翼翼。
再久一点,久一点。
谈云舒这才松开自己的手,还凑过去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又笑吟吟地道:“那块表的金色表盘很漂亮,我很喜欢,千挑万选才决定送这块表的。”
“是很好看。”
谈云舒的笑容凝了下:“……嗯。”
方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她的自卑心理大爆发,有些难以抑制住,于是她赶紧岔开:“这个项目是我们公司海外市场最看重的一个……”
没聊多久,轿车还是到了机场。
这次没有其他人在,谈云舒可以送方逾到柜台值机,但下车的那一瞬间她还是被别离的氛围包围,只觉得心间又空落了起来。
她努力压下自己的焦虑症状,面上不显,还是一只手牵着方逾一只手牵着行李箱。
航站楼这个时间点的人也不多,没有那么多人乘坐红眼航班,但方逾在澳洲那边的工作又要紧锣密鼓地展开,只有这趟最合适。
办完值机手续,方逾就该去过安检了。
“一个半月很快的。”方逾再次对自己和谈云舒进行“洗脑”,“眼睛一睁一闭,诶?怎么就到十月中旬了。”
谈云舒站在她面前,拉过她的手,听她这么说配合地扯了扯唇:“哇,也太快了吧。”
这话落下,两人的嘴角又都放了下来。
方逾呼出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紧紧地拥着眼前的人。
谈云舒回抱着,嗅着她身上同款的洗发露香气,像是将这味道一直记住。
夜间的机场光亮不如白日,却也敞亮。
两人的拥抱到底还是引来了部分人的侧目,这些人多看了两眼又移开目光。
“方逾……”谈云舒在开口时有了些鼻音,“辛苦了。”
短时间内的往返很消耗一个人的精力,而方逾选择回来的理由是想在她伤心失落的时候可以抱着她。
方逾小幅度地摇头:“可是,很值得。”
她把脑袋稍稍抬起,声音又轻轻的:“能见着你就很值得,谈云舒。”
谈云舒双眸又弯起来,又禁不住吐出一口气:“我等你回来。”
“好。”
分别终将会到来,谈云舒目送着方逾进安检通道,方逾在过完安检以后看过来,两人遥遥地相望了一瞬,就消失在彼此的视野里。
又分开了,比上次更久。
情绪如潮水,谈云舒在这一瞬被淹没,转身回去时还踉跄了一下,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迈开脚,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像是凝固。
不只是因为方逾的离开,还有——
她送的那块表的表盘并不是金色。
但她不想在这样的时刻追问下去,本来时间就没剩多少,去澳洲的六人团队现在就留了方逾一个,她也不想让方逾因为感情分心。
半晌,谈云舒才回到车里。
她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了一会儿,才给方逾发消息:【想你。】
……
新一轮异国恋又开始,或者说其实没有断过,两人适应得都很快。
九月的第一个工作日,谈云舒又来到了沈氏的公司食堂,跟着沈映之一前一后地进了管理层餐厅。
沈映之坐下以后看着她脖子上挂着的珍珠吊坠,赶紧捂住自己的眼:“哎呀,太闪了。”
“浮夸。”谈云舒唇角翘起,“你这趟出差有达到目的吗?”
“没呢,那些人没什么动作。”
沈映之敛了敛表情,又把话题转回去:“不过方逾眼光蛮不错的,我只听她们说方逾买了澳白珍珠,没想过是这么漂亮的款式。”她吃了两口饭继续问,“对了,你中秋节要回柳城吗?”
“回,梁霈的婚礼就在那个时间,我要不回去的话,他能全球通缉我。”
“……”沈映之讪笑,“哈哈,我搞忘记了,太塑料了这发小情。”
谈云舒的面色又冷凝了些:“而且这阵子谈云煦背后还在搞小动作,但他蹦哒不了多久了。”
“OK。”
谈云舒慢慢地吃着午餐,跟沈映之又聊着过阵子要参加的活动。
到后面沈映之又想起来一件事,道:“地铁广告和大屏的事情我已经联系上了,你呢,尽快把素材发给我,我好给你安排上,10月26对吗?现在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正合适。”
谈云舒失笑:“谢谢。”
“不客气,是我造孽。”沈映之一顿,“等我之后想恋爱了,我也要这个配置的。”
“没问题。”
一顿饭吃完,两人出了管理层餐厅,来到外面的大堂。
谈云舒朝着方逾常坐的位置看过去,而那里没有方逾的身影,倒是方逾的饭搭子同事齐韵还在。
两人的目光对上,齐韵冲她笑着点点头。
谈云舒颔首,出了食堂。
时间一天天过去,季节的更迭也越来越明显,京城的树叶也枯黄了一大片,空气也越来越干燥。
阳光没了夏日的杀伤力,晚霞也没有夏季那么灿烈。
中秋就这样悄然而至。
谈云舒跟沈映之都回了柳城参加梁霈的婚礼,而婚礼地点就在梁家的庄园,反正庄园这么大,之前还有人打电话来想租他们家的庄园办婚礼,被拒绝了。
现在倒是自己办上婚礼了。
之前柳城认识的那些人几乎全都来了,梁霈本就人脉宽广,以至于现场非常热闹。
但让谈云舒有些意外的是卢谨竟然也在。
卢谨也看见了她,遥遥地就举起香槟杯,意图明显。
谈云舒抿唇,隔空跟她碰了碰杯,只是还是禁不住有些意外,在梁霈休息的间隙里,问起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卢谨?”
梁霈喝了好些酒,闻言揉了下自己的脑袋,才像是搜寻到答案,说:“喝酒认识的,我也没想到她想来。”
他眯了眯眼:“而且我妈好像跟卢家在商量什么生意,我也拒绝不了。”
“……”谈云舒放他走了,一抬头,又见卢谨在看着自己。
一分钟后,卢谨在谈云舒身侧的位置坐下,她手里还端着香槟杯,只是空了,又示意谈云舒给她倒上:“谈小姐,麻烦了。”
谈云舒保持着商务的笑容。
而这次碰杯时,卢谨没让自己的杯口再高谈云舒一截,而是相当的。
谈云舒默默地睨了眼,扯扯唇:“不知道卢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卢谨咽下嘴里的酒,模样自在地道:“就不能只是想跟你喝一杯吗?”
“不能。”
谈云舒的面容覆上冷意,说话也有些不客气:“跟薛奕设计我的手笔,卢小姐这么快就忘光了?”
“这不也没什么伤害吗?”
“我爱人的信息都被挂在网上,这不叫没什么伤害。”
卢谨撩撩自己的头发,颇不在意地问:“这有什么?难道你和我在网上的信息还少了?”
“她不一样。”
“那我给你道个歉?”卢谨凑近了些,“云舒姐姐真是抱歉呢,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谈云舒:“……”
她摸不准卢谨现在的想法,眼神警惕。
卢谨倒是很坦然,说:“其实呢,我也不想做什么,当时只是看你不爽而已,因为听那些人说你现在是这批人里最优秀的,我还排在你后面。”她自己笑起来,“但我现在没有看你不爽了,相反,我还有点喜欢你呢。”
“你没能跟我四哥结婚,不如跟我在一起?这样你以前利用卢家的事情,我也可以一笔勾销。”
“卢家就没利用我吗?”谈云舒面色平静,“你四哥急于找人掩盖一切,而我恰好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你再考虑下跟我在一起的事情。”
卢谨又跟她碰了下杯,言笑晏晏:“如何?”
“不如何。”
谈云舒起身:“失陪,我得去跟我爱人说节日快乐。”
悉尼的中秋氛围还挺浓郁,唐人街那边还有人敲锣打鼓舞狮,有游园会。
方逾下午没什么事做,也去凑了凑热闹,吃了两块太过甜腻的月饼。
等到闲下来,她又翻起微博。
这会儿就能感受到跟国内的氛围差距了,好多网友家里都摆上了大闸蟹。
而她的首页还收到一条另类的推送消息——
【京城金融圈大料,某公司的总裁助理和另一个公司的总裁是恋人,关键是,她们还都是女的……谁来解码一下?】
第122章
这个账号的性质跟娱乐圈营销号不一样, 它发布的内容基本上都跟办公室有关,关注它的大部分也都是打工人,而且投稿涵盖的区域不只是京城, 而是全球, 因此它成了许多工作党茶余饭后的吃瓜胜地。
方逾之前也收到过相关的推送,但她向来对这些不敢兴趣, 也没有细看过,她的八卦大部分是从齐韵那里知道的, 而且听过就忘。
但她没想到,再收到推送, 却是这样的内容。
文案之下挂着好几张截图,看得出来是某个匿名群聊,一个顶着红色鸟头像的人最先说起:【我最近知道个瓜,大家听听就好。】
【xx公司的总助和xx公司的总裁是恋人关系。】
【很普通?那如果她们两个人都是女的呢?那就精彩多了吧!而且总助的老板跟另一位还是很好的朋友!】
截图里顿时就有人起哄, 想要红鸟人说具体是谁, 这个红鸟人还真的就发了关键词, 说一个姓F一个姓T,至于F的老板,姓S。
范围一下就缩小了许多。
方逾凝眸看着这一切, 有了上次的“经验”, 她现在可以很冷静地去看待这些,只是在点开热闹的评论区时,眼睫还是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金融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红鸟人留下的信息又那么明确,大家讨论着几乎就可以解码一切:【是沈氏集团的总助FY和君灵集团的TYS吧, SYZ跟TYS的关系很好。】
不明所以的人看着这些缩写觉得有些茫然, 但作为当事人的方逾却很清醒。
她又往下翻了翻, 只是没再看几条,手机屏幕就跳转到了来电显示。
是谈云舒打来的电话。
方逾的呼吸一停,又觉得心里的焦躁被安抚了些,她抬眼,望向热闹的街道,从刚刚的情绪里出来,她率先笑着开口:“结束了吗?”
谈云舒说过今天要参加发小的婚礼,还说梁霈就是那天一起去买大熊猫周边的那个人,那些周边都是买给梁霈未婚妻的。
“没呢,一会儿还有活动。”谈云舒已经来到了比较安静的地方站着,阳光微煦,并不毒辣,她眯了眯眼,“很想你,所以想给你打电话来,有没有吃月饼?”
“在唐人街这里吃了两块,太腻了。”方逾也跟了句,“我也很想你。”
“还有一个月,方逾。”
时间还是过得很慢,但两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
可怎么还有这么久啊。
方逾又垂下眼,她抿了抿唇,挣扎着开口:“我刚刚上网,看见了一条消息。”
“嗯?什么消息。”
“有人将我们的关系爆出去了,谈云舒。”
“什么?”
“不知道是谁,知道我们关系的人不多。”方逾从容地道,“但我想,对方的下一步就是让这件事发酵、闹大,跟上一次一样,只是目的呢?是为了搞我还是你,还是沈总?”
谈云舒将目光放在婚礼场地的人群上,她看见沈映之还端着酒杯跟人聊着天,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压着眉眼,再度开口:“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奔着我来的,抱歉,方逾……”
“没什么好道歉的,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而且不一定是奔着你来的,也很有可能是沈总的堂哥堂姐想搞事,想从我这里入手,反倒是你被我连累。”方逾的话是这么说,但在这一瞬间,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没什么重要影响的话,我们就不回应、默认吧。”
“可是,方逾。”
“嗯?”
“你会很累。”
“不会。”方逾疲惫地眨了眨眼,“只是想到又要经历这一遭,有些麻木。不过这时候在澳洲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起码不会收到同事们的注目和打量,只要我看不见,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说到后面她还笑了笑。
谈云舒闻言只觉得心都被揪着,她相信不是自己的错觉,方逾的感受不只是麻木那么简单。
而她此刻又能做什么呢,痛恨异地的缘由也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们之间,就连一个拥抱也做不到。
谈云舒在手机这端动了动唇:“我想来找你,方逾。”
“别来,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没事的,谈云舒,一个月而已。”她回忆了一下,“等京城的树都快光秃秃时,我就回来了。”
“我那些事情没有那么紧急,你最重要。”
谈云舒顿了顿:“……你是不想看见我吗?”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
“但如你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也想抱你,我想出现在你身边,哪怕也只有一天。”谈云舒说着有些轻微的鼻音,“你为什么不试着……依赖我呢?一点点也好,我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没用。”
方逾握着手机,在南半球默然。
不是谈云舒没用,而是她从小到大也没试着去依赖过谁,她一直灌输给自己的都是独立自主的思想,遇到事情不要麻烦别人,有什么心事也自己消化解决。
“我现在就订机票。“
“签证呢?”
“我之前就办了商务签,本想着找时间过来的。”谈云舒又笑了一声,“怎么,现在担心不能见到我了?”
方逾吸了下鼻子,回答道:“我等你来,谈云舒。”
“好。”
两人没再多聊什么,婚礼那边的活动又开始了。
谈云舒跟方逾挂断电话走过去,跟沈映之说了这件事。
沈映之听完紧皱着眉,脸色很阴沉,说:“估计是我堂哥堂姐的手笔。”她嗤笑一声,“我看看他们后续想做什么。”
“我六点飞去澳洲。”
“今晚吗?”
“嗯。”谈云舒已经订好了合适的机票,“一会儿我就先回家收拾行李。”
沈映之看着她,隔了几秒,才道:“那注意安全。”
谈云舒颔首,在这个活动结束以后就跟大家道别,回到自家别墅。
崔婉又在沙发上小憩,注意到她回来的动静,开口问了句:“婚礼怎么样?”
“还不错。”
谈云舒双眸弯弯,道:“妈妈别担心,等我和方逾办婚礼的时候,一定会邀请您的。”
后面崔婉说什么话谈云舒听不见了,她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
……
事情的后续果然如方逾说的那样持续发酵,不只是微博,还有其他平台也发布了相关的动态。
网上那么多女同性恋事件,其实也没什么好围观的,奈何谈云舒的身份在那里,这就成了一大看点,金融圈这边的人就讨论得更是津津有味,当然,方逾的名字被提及的频率也高。
自从上次薛奕事件过后,方逾这两个字对这些人而言就不那么陌生,那段时间她成了八卦群聊里的常驻,一直到热度逐渐散去才停下来,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事件主人公之一,又是方逾。
但这些之外,还有其他的声音——
各大评论区里出现了方逾靠关系才当上总裁助理的说辞,就连方逾的朋友圈里,也有以前竞争过行政部副组长的前同事发动态,表示世界上的不公平无处不在,自己当初百般不解为什么会输,现在知道了,因为对方是关系户。
方逾看着这些面色平静。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次承载的压力比上次还要大,因为薛奕到底跟她们不是一个圈子,大家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而谈云舒跟沈映之的关系在那里,现在一切的揣测猜测好像都显得理所当然。
一个晚上过去而已,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盖棺定论,觉得方逾就是靠谈云舒这层关系才当的总助,要不然公司比方逾学历高、更优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方逾了呢?方逾的优势又是什么?还有,为什么这次是方逾留在澳洲,而不是其他人,是不是也另有原因?
方逾没有特意去看这些言论,但她也能猜到大致的走向。
不过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注意,因为谈云舒已经来了悉尼,并且已经在同一家酒店住下了。
午休时间一到,她拒绝了别人的午餐邀请,回到酒店。
公司和酒店距离不远,就十多分钟的车程。
路上的风好像都是香的。
这次见面无疑很突然,却也很惊喜。
方逾来到谈云舒的门前,她还没摁门铃,里面的人听见她的脚步声,先一步就打开了房门——
谈云舒的一张脸进入方逾的视野。
方逾的心砰砰跳。
有句话是说人这一生只活那么几个瞬间,那么这一瞬,将列入她的人生记忆。
谈云舒是十点左右的航班到达机场,后来到酒店办理入住就一直在等着方逾回来,悉尼九月的天气还是较冷,谈云舒没有换上家居服,她就穿着卫衣和牛仔裤,栗色长发散在脑后。
就是这样舒适简单的装扮,在方逾看来却像是在梦里。
她往前一步,又扑进谈云舒的怀里。
谈云舒抬脚,将门轻轻踢上,也紧紧地回抱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逾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鼻间的酸涩怎么也拦不住,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什么都暴露了。
明明在见到谈云舒之前还觉得好好的,什么都能扛下来。
谈云舒勾着她的腰,也闻着她的发香,慢慢地抱着人到沙发上坐下。
酒店的视野好,窗外可以看见出名的海港。
但海面变幻的光影却不如室内拥着的恋人耀眼灿烂。
方逾还没有松手的迹象,她把脸埋在谈云舒的肩头,眼睫在这期间有些湿润。
谈云舒脑袋稍偏,就可以亲到她的额头,再往下一点,就亲到她带着泪的眼睫,她抿了下嘴角,连忙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也终于启唇,轻声道:“虽然你提前知道我来了,但好像效果也还不错。”
“谈云舒……”
方逾把脑袋抬起来了些,两人穿得都不是很单薄,隔着略厚的衣服,她说:“把我的衣服拉链拉开。”
“嗯?什么?”
“我想跟你抱得更紧密一些,不可以吗?”
谈云舒失笑:“求之不得,宝宝。”
其实谈云舒喊这个称呼的次数并不多,只是随机掉落,或者说,在她们做爱的时候出现的频率才会高些。
倒像是一种情趣用词。
而现在谈云舒声音带笑地又这样称呼方逾,还让方逾恍惚了一下。
很快,谈云舒也将自己的卫衣脱掉,她里面穿着的是修身内搭,勾着她的曲线。
方逾坐在她的身上,她看着方逾的双眼,凑过去亲了下方逾的唇,挑挑眉,问:“满意吗?我还需要脱吗?”
“老婆一声令下,我可以脱得什么也不剩。”
“……”
第123章
这个新称呼让方逾的耳根发热。
她在网上倒是看见许多人这样称呼自己的女朋友, 但是……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会不好意思。
而谈云舒却说得那样顺口,顺口到仿佛以前这样称呼了她无数次。
“什么老婆……”方逾低低应完这声没让谈云舒继续脱,而是又将人抱着, 没了厚衣服的阻挡, 这样抱着的确更有真实感。
原来她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镇定,她还是会慌张, 也会需要谈云舒。
所以她需要确认一番,确认眼下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好在彼此传递的体温告诉了她答案,谈云舒真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谈云舒也感受着方逾的存在, 但很明显的是方逾瘦了些,腰线比之前更细,在她腿上的重量也不像之前那样,虽然方逾一直都不是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大腿上面, 但区别就是很明显。
刚偏过头, 正要问方逾现在的体重是多少, 只是她还来不及心疼,嘴唇就被自己摘掉眼镜的方逾给含住了。
交缠的气息再次证实她们处在同一个空间没有时差这件事。
方逾的左手抚着谈云舒的脖子,大拇指指腹又落在谈云舒的喉咙上, 感受着谈云舒的吞咽动作, 让这个吻更深了深,渐渐地,她被轻轻压在了沙发上,跟之前许多次一样。
天边坠着的太阳照得室内一切都很明亮,窗户关得很紧, 一丝风也没透进来。
这个吻还没有结束, 呼吸还越来越短促。
方逾内搭的衣服也很紧身, 当谈云舒的手从衣摆里往上探的时候,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手指、手背,和纤细的手腕。
但内衣有些碍人。
谈云舒索性将方逾的内搭往上推,顺带着,内衣扣子被另一只手单手解开,她也把它推了上去,这样没有紧身内搭压着她的手。
她慢慢地结束这个吻,眼睛一低,刚看见这曼妙的风景,眼睛就被方逾捂住了。
方逾有些羞赧地道:“不准看。”
“你说不准就不准?”
“你刚刚还在说老婆一声令下……”方逾说到这里止住。
谈云舒又闷着笑了两声:“那你刚刚还不承认呢,嗯?可是,它很想我,你看,它都……”
“谈云舒,你别说出来。”
“那你松开手。”
方逾依言撤回自己的手,又撑在谈云舒的肩头。
她看着谈云舒的双眼,太久不见,谈云舒的眼瞳依旧是清晰的让她想念的褐色,像世界上最值得珍藏的琥珀,而此刻,琥珀闪着亮晶晶的笑意。
“在看什么?”谈云舒还有“闲情逸致”问。
“看你的眼睛。”
“那我想起来一句诗。”
“嗯?”
“南方的明眸,乌黑的眼睛,遇见你叫我失去平静,从我们相遇的一刻起,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1)
“谈云舒……”
“怎么。”
“我们一定要这个时间点念诗吗?”方逾脸颊红红的,谈云舒说的不错,她的身体很想念谈云舒,想念到接吻也会有反应。
谈云舒闻言,把她的内搭给往下放,只是放得有些胡乱,内衣有些卡着。
不过没一会儿,什么都不剩下了,她被罩在被子里,又和谈云舒共享着彼此的体温。
六年前她们在床上就是契合的,六年后更是。
但考虑到方逾下午还要工作,在时间上两人都控制了一下,最主要的是,她们还没吃午饭呢,总不能两个人都空着肚子吧。
而方逾也没让人家大老远地跑来只当1,等她缓过来时,她也让谈云舒舒服到在她的耳边低吟,没有跟之前那样一直吊着。
一点十分左右,两人才一本正经地从酒店出来,并且还互换了对方的衣服。
方逾穿着谈云舒的卫衣,衣服上有谈云舒身上的味道,闻着让人安心。
她带谈云舒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中餐厅坐下,跟谈云舒没待一块的时候,她们也会分享自己的食物照片,而方逾吃的看上去都要糟糕一点,不如国内的好吃,但这家本地改良过的餐厅对方逾而言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她来的次数多,长得好看又会聊天,跟老板认识很正常。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华人姐姐,看见她这个点出现还有些意外,笑着用中文问:“小愉,今天怎么这个时间点来?”说完又看着谈云舒,“你朋友啊?”
“女朋友来了,我多陪了会儿。”方逾一句话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
老板:“哦~~~”
她笑起来,脸上的细纹有些明显,却很美好,她说:“很般配。”
“谢谢婵姐。”开口的是谈云舒,被这三个字说得心情不错,因为方逾经常给她发,她知道老板的名字。
方逾也是一扫压力的阴翳,拉着谈云舒坐下,她熟练地点着餐,谈云舒就撑着脑袋看着她,目光没往菜单上挪一眼。
两人并排着坐,挨得极近,目光也难免有些黏糊。
方逾在国内和谈云舒待一起时,还没来得及在外面有这样的经历,就被派来了澳洲,所以她多少都有一点不适应,只是余光又控制不住往谈云舒身上瞥去,而且总是能跟谈云舒对上视线。
到后面谈云舒还伸出手来,将她耳边的头发别了下,露出她的耳朵。
还有意无意地用指尖在上面点了两下,方逾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端起水,假意喝了口,又看向谈云舒,这才问起来最关键的问题:“待多久?”
“……”谈云舒拉过她的手捏着,“周日回去。”
今天周三。
方逾点点头:“好。”她说,“你先回去,之后我就回去了。”
饭菜也在这时候端上桌,老板还额外送了一道凉菜,两人道过谢,又一起吃着午饭,享受着这难得的午间。
谈云舒也终于尝到了方逾在这边经常吃的是什么,她也借着这个机会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没称。”
店里也有其他人,她们聊天的音量并不大,但方逾还是压了压声音:“很明显吗?”
“你下巴尖了点,还有腰也更细了。”
方逾抬抬自己的眼镜,问:“其他地方呢?没有小吧。”
“没有。”这回轮到谈云舒惊讶了一瞬,又颇为自豪地道,“我的手就是尺,之前那条睡裙就是靠我手量出来的。”
方逾轻咳,打趣她:“你是不是想歪了?我说的是我的手没小吧。”
“……”谈云舒不说话了,脸都在烧。
方逾凑近,第一次换了称呼:“原来你也会害羞啊,宝宝。”
第124章
这次见面的时间宽裕了些, 不用像上次那样着急,因此对比也更强烈——
原来对方在自己身边和在镜头对面的区别那么明显。
方逾又看着谈云舒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谈云舒还懵了懵, 过了两秒才像是想起来怎么眨眼,随后眼里盈满笑意。
谈云舒回视着方逾, 用愉悦的口吻回问:“怎么样才能触发这个称呼呢?一定要害羞的时候吗?”
“不会。”
方逾有些受不住地转开目光,她刚刚那样喊纯粹是下意识的, 觉得那个时候谈云舒的可爱程度又升级了。
但很明显,谈云舒还想听。
于是她往碗里夹着菜, 看似淡然地补了一句:“宝宝不害羞我也会这样喊的。”
谈云舒瞧着她这样,眉梢眼角都带笑,半点长途飞行的疲惫也顿时被清空了。
又故意凑过去,扑扇着自己的长睫, 压低了声音, 道:“我还要听, 方逾。”
店里的生意还不错,食客们的面孔不一,也都说着不同的语言。
方逾莫名其妙有一种两人在课堂上说悄悄话的感觉。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 觉得谈云舒的眼神有些灼热, 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睨着谈云舒的脸,道:“不行,叫太频繁你会腻。”她又推了推谈云舒的肩,“坐直了, 好好吃饭。”
嗯, 不是课堂上了, 像是来到了幼儿园食堂。
谈云舒听话地坐直,反驳了她那句话:“我不会腻。”
“只要是你,我怎么也不会腻。”
方逾翘唇,“哦”了一声,还提前预告着:“……下班再叫,我还需要适应一下。”
“好。”
本来预留的吃饭时间是足够的,结果这一通调情下来,时间就紧凑了些,两人也只好先歇了别的心思。
到后面吃完饭跟婵姐道了别,谈云舒还想送方逾去公司,但方逾拒绝了:“下午五点我就回来,你先好好休息。”
“那我到时候来接你下班。”
方逾这下应答下来,点点头,旋即上了车。
在后座坐下以后,又透过车尾看着在路边的谈云舒,两人的视线仿佛透过玻璃连接在一起。
一直到汽车转弯,她才看向前方,轻抚着自己身上的这件卫衣。
她再次确认,一切都是真实的。
而谈云舒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到酒店,她转而拨通了阿韶的电话。
她这次出来得着急,工作计划自然也打乱了些,这是她故意给公司的人留空子。
公司现在站在她这边的人占一大部分,但仍然有一些人还在以谈致诚和谈云煦为主,觉得他们才是君灵的“正统”,她不过是一个私生女,不够格。
只“可惜”现在的她羽翼丰满,不会被扳倒。
她相信,自己也赴澳洲的消息一经传出去,那几个既要又要还要的董事会趁机以她不守则为由召开会议。
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在她的性取向上发挥。
她不认为跟方逾的事情只是沈映之堂哥堂姐的手笔,谈云煦现在强弩之末,什么都想试试。
半小时后,她来到阿韶敞亮的公寓。
阿韶全名叫池韶,家里也是开酒店的,要说是竞争对手也不算,因为池家做的没有那么高端,主打的是中下层路线,两边面对的客户种群不一样,而她们俩认识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应酬酒局。
谈云舒那会儿的手段还没现在这样成熟,许多应酬也拒绝不了,那天她又被人灌酒,池韶刚好在场,给她拦了下来。
一来二往的,人就认识了。
不过这两年池韶跑到国外到处玩,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也就偶尔微信聊聊,上次聊天就是谈云舒托这个工具人送表那次,在那之后两人又断联了。
现在隔了这么久再见着阿韶,谈云舒怔了下才认出来。
池韶美黑美成了古铜色肌肤,但如方逾所说,看上去是一种很健康的美,很有生机,而且美黑比美白还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和金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池韶看着谈云舒也有些震惊,做了个稍等的手势,道:“等等,我再确认一下,所以我认识的谈云舒其实是女同性恋?”
“怎么?歧视啊?”谈云舒唇角弯弯地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跟回自己家一样。
池韶在她对面坐下,对着她左看右看:“什么狗屁歧视,少污蔑我,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天啦,我一直都以为你是直女,铁直铁直的那种,结果你现在交女朋友。”
谈云舒抬眉,想着方逾又乐上了:“嗯嗯,交到了超级可爱的女朋友,你之前也见过了。”
“……爱情让人好可怕,以前多冷静沉着的一个总裁,现在笑得这么不值钱。”池韶托腮,“我到现在还有些恍惚,没把你跟以前的那个谈云舒剥离开来。”
谈云舒看向窗外,问起别的:“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不知道呢,家里氛围太差劲,不想回去。”
“行。”
谈云舒又勾起唇:“那你下次回国就是参加我婚礼的时候,怎么样?”
池韶的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啊?”
“我跟方逾的婚礼,记得来。”
“不是,什么时候啊?”
“估计还要好几个月,争取年前。”谈云舒想到方逾就觉得心里发软,她其实都没想到办婚礼的。
但参加梁霈婚礼时,她就很想看方逾穿婚纱的样子。
池韶回过神:“好的……”
又问起来:“你这次待多久?”
“周日回去。”
两人好久不见,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直到四点半左右,谈云舒起身,她歉然地道:“不好意思,我要去接女朋友下班了。”
池韶扶额:“快滚。”-
方逾在澳洲的工作相对轻松许多,早九晚五,绝不加班,而且她也适应了这里的语言环境。
不过今天下班前的情绪明显要比之前更兴奋一些。
五点一到,她就随着人流出了公司,就连电梯也不觉得挤。
没多久,她到了公司大门,直直地就看见谈云舒站在不远处。
谈云舒站得笔挺,就穿着外套和牛仔裤这样简单的搭配,带着寒意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的双眼弯弯,看上去像是什么大牌时尚杂志封面的明星。
方逾细细地回想了一下。
大部分时间都是谈云舒在接她下班,她没有那个机会去接谈云舒下班过,可现在看着谈云舒这样,她觉得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要试试在路边等着恋人下班的感觉。
嗯,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又一路小跑过去,只是现在外面的人多,她稍微克制了下,没有直接扑进谈云舒的怀里,而是抬手摸了摸谈云舒的脸:“有没有被冻着?”
“没有。”谈云舒动了动脑袋,蹭蹭她的掌心,“很暖和是不是?因为我是暖宝宝。”
方逾忍俊不禁:“宝宝,我现在叫不出来。”
“但是,你自己听不出来你这话里的前后矛盾吗?”
“……”
谈云舒见状满意了,眉头抬了抬,又拉过方逾的手,一边走着一边道:“下午我去见了阿韶。”
“嗯。”
方逾这才想起来问:“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有个酒局……”谈云舒简单说了下。
方逾的注意力全然跑偏:“那几年喝了很多酒吗?”
“……只有酒局会喝多点。”
谈云舒不由得撒了个小谎,她不想让方逾知道自己过去几年入睡困难到要喝酒的地步,反正现在的她也没过着这样的生活。
方逾在她的身边她的面前在她的手心。
方逾牵着她的力度紧了两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成年的世界多的是不想做却不得不做,她也这样过,但听谈云舒这样轻描淡写,还是会觉得心疼。
“小逾导游现在有什么计划吗?”谈云舒绕开了话题,轻哼了声,“不过现在也可以直接回酒店,我没什么意见。”
方逾拍了拍她的手腕:“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带你去拍照。”
“嗯?拍什么照?”
“就是我之前给你寄了那么多照片,但镜头里只有我一个人,可现在你来了,就可以拍成两个人的啦。”方逾说这话时声音甜甜的,她的话也有别的暗喻。
过去的人生里,她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可谈云舒极其强势地闯入她的世界。
现在她就牵着谈云舒的人在异国街道上漫步。
孤单好像在逐渐离她远去,地面上的影子也不再是一个。
这让她想到以前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想着这个,方逾自己都轻咳了一声,满脸的心虚。
谈云舒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了这点,凑近了问:“想什么呢?自己还笑了起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不能窝藏快乐。”
“什么窝藏快乐。”方逾伸出食指,指了指地面的影子,就是想到那句:这个是我的,这个也是我的。”
“嗯嗯,都是你的。”谈云舒的莹润双眼直直地望着方逾,笑意又快溢出来。
两人翻着方逾拍的那些照片,来到了第一处目的地,只是有的照片只能是托路人帮忙拍。
不止如此,她们还自拍了许多张,笑容分外粲然。
但方逾跟同事们去过不少地方,今晚也只能先在海港那边拍拍,其他的,这两天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拍也不迟。
夜幕低垂,两人踩着影子回了酒店。
电梯里,谈云舒看了眼方逾,问:“去过你拍照的地方,那睡觉的地方呢?我今晚睡你房间可以吗?”
方逾的眼神闪躲,没有立马回答。
谈云舒见她这样,了然地道:“是不是怕被我发现你没拆我送你的表啊?方逾。”
第125章
酒店有供暖措施, 哪怕这里的昼夜温差大,但晚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冷。
可方逾现在却没感受到多少的暖意,她甚至还有些发虚汗。
因为谈云舒毫无保留地揭穿了她。
她的下颌微微绷紧, 没有吭声。
“叮”的一声, 电梯到达方逾所住的楼层,她拉着谈云舒一起朝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只是难免觉得腿有些沉。
但既然谈云舒已经主动挑开了这件事,她再退缩是没有道理的。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两人就进了方逾的房间。
窗外的夜漆黑如墨,室内的光线很柔和, 房间不算大,一进门就可以看见窗面上的双人身影。
方逾来这边出差住得久,天天都有人上门打扫卫生,但还是有她许多生活的痕迹, 比如搭在架子上的呢子大衣, 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这些都是谈云舒跟她异国视频时可以看见的内容。
而白色的礼物盒子在床头的方几上安安静静躺着,像是一直在沉睡。
谈云舒的目光在上面放了几秒,又默默地收回来, 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她用这样温和的方式提出来, 就是不想跟方逾吵架,但现在看着没拆的盒子还是会觉得有些酸楚,只是凑过去用鼻尖顶了顶方逾的额头,声线温柔地道:“没关系,方逾, 我跟你一起拆, 好吗?”
不知怎么, 方逾听她这么问,眼眶红得极快,就直直地看着她,神情倔强又可怜。
却仿佛忘记了怎么回答。
谈云舒抬起手来用指尖抚着她的眼尾,双唇抿了抿,再开口:“我送你的礼物,就那么不想拆吗?可是,你送我的澳白珍珠我还带来了,只是今天没有戴上而已,人不可以双标,方逾。”
“谈云舒……”
“嗯?”
方逾拥紧了她,脸埋在她的肩头,这个话题挑得太明面,她的慌张暴露得也很全面。
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平时伶俐的口齿在这一瞬间也像是消失,最后只是蹦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很失望?”
这下轮到谈云舒不回答了,气氛顿时僵了起来。
方逾的目光落在窗面上,她们相拥的身影轮廓很清晰,但想要看清楚彼此的脸那就是徒然,她眨了眨眼,呼吸还是没办法恢复到正常。
“不是失望。”
谈云舒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是伤心难过,你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大学那会儿,你什么都跟我算得很清,就连那次出去开房的钱,我没有住,你还全部转给我,而且还多了一百块,我想,那一百块一定是那条内裤的钱。”谈云舒闭着眼,回忆着过去的一切,“你给我送那枚胸针的另一个原因,也肯定是因为觉得我花了那么多钱买那88支口红,你想以这样的方式还回来一些,是吗?”
“是。”
“还有很多这样的时刻,我其实能理解你,你不想被我看不起,你不想被我觉得你是图我的钱,你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我都能理解。”
“但是方逾,我们现在在谈恋爱,我其实也不知道恋爱具体要怎么谈才好,可我知道拒收对方的礼物会让对方伤心,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你逃避,你不想被我发现,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如实回答。”
“你就好像把自己缩在壳里,你以为我只要不发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是不是?”
谈云舒说到这里松开自己的手,她看着方逾。
方逾的眼泪都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泪光在灯影下闪烁,她的一切想法都被谈云舒戳穿。
她无处可藏。
谈云舒又用指腹擦着她的眼泪,扯了下唇:“我也看过一些偶像剧,当这样的时刻来临,两位主角其实应该大吵一架,最好是我质问你,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好是吵得天翻地覆,以前的我大概会这样。”
“但现在的我不舍得,我们才在一起多久,本就聚少离多。之前悉尼下雨,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只能隔着屏幕抱你,所以我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上面。”
“那我现在以这样的方式跟你讲,你是可以接受的,对吗?”
方逾又搂着谈云舒的脖子,低声呜咽着。
过去的这些时日里,压力压迫着她的神经,她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做,起码也该坦白一些。
她陷入不尽且反复的自责和挣扎里。
可是她破不了这个局面,她不知道怎么向谈云舒开口,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的内心剖出来给谈云舒看,就连今天见到谈云舒,她也在担惊害怕,所以她不想那么快就回到酒店。
谈云舒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又吻着她的泪水。
看着方逾这样,谈云舒自己心里也难受,她知道她和方逾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可她也知道这是一定要解决的问题。
这块表不是她随意送的,哪怕不是这块表,那也会是其他昂贵的东西。
上次跟方逾冷战时,她就猜想过原因,但她还是觉得有些模糊,抓不住准确的答案,直到在方逾公寓看见那盒没开过的喜糖时,她才了然。
这块表,是她的一个测试。
她要以它为核心,测出方逾的想法和态度,显而易见,她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
如果没有爆料她和方逾关系的这件事,她还不会这样着急地赶过来,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她怕方逾想得更多。
所以她必须要来。
但这些,她不会说出来。
眼下,她的嘴里都是方逾泪水的咸湿味道,她一遍遍地轻声道:“没什么的,方逾,我没有怪你。”
“对不起。”方逾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镜早就摘掉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但谈云舒温热的气息那么清晰,还有谈云舒唇瓣的温度,也在灼着她的肌肤。
谈云舒这才扯过纸巾擦掉她的眼泪,有些哑然地道:“我亲不过来了,宝宝。”
方逾的眼瞳黑白分明,还是像两颗闪亮的黑宝石。
谈云舒一边给她擦着一边说:“之前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哭过?”
“……有。”
方逾赧然地想别开脸,却又贪恋于谈云舒的温柔,只是回答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为情。
谈云舒笑笑:“我就知道。”
方逾的泪意在这一刻也终于止住,眼前的人也能看清楚了些,她就看着谈云舒冲自己挑了下眉,又看着谈云舒漂亮的双唇张张合合:“是不是觉得更喜欢我了?”
“是更爱你了。”
方逾说话时还有很厚重的鼻音,却不影响这几个字一字不落地进入谈云舒的耳里。
谈云舒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逾环着她的腰,再次把脸埋在她的肩头。
两人又安静了下来,但氛围是柔和的,并不僵硬紧绷。
直到过了十来秒,方逾的唇瓣终于动了动,她的声音唤回谈云舒有些发懵的思绪,却又让谈云舒更加找不着东南西北。
“不只是喜欢你,谈云舒,我好爱你。”
方逾说这话时声音偏低,依旧夹着些鼻音,显得这句话更有分量了。
想要承认喜欢一个人不难,承认爱一个人却没有那么简单。
她们之间的阶级差异依旧在,但因为谈云舒今晚的说辞,方逾也终于将自己从牛角尖里放了出来。
她不该欺瞒着让谈云舒伤心难过。
谈云舒的喉咙动了好几下,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也跟着道:“我也……好爱你,方逾。”
第一次言“爱”这个字,两人都说得有些艰难。
不同于市面上随意的一句“爱”,她们都明白这个字对彼此而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跨度九年的情意,是此刻同频的心跳,是身边人依旧,是只能是她。
方逾借着光线眨了眨眼,她偏过头去,看着谈云舒的精致侧脸,道:“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好吗?”
谈云舒轻哼:“拆了礼物我就原谅你。”
“它还是太贵重了,谈云舒,我一年的工资加奖金可能都没它贵……”
立马就收下这份礼物对方逾而言也有些困难,她只是不想以后瞒着谈云舒而已。
谈云舒捏了捏她的脸,义正词严地道:“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着的时候就该好好花它,而且,你已经尽了你范围内给我最好的礼物了,品相那么好的澳白珍珠也不便宜,没个几万是买不到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们都是想要给对方最好的心意,方逾,别拒绝我。”
方逾凝着她的眼,最后点了点头:“好。”
两分钟后,谈云舒又将方逾圈在怀里,而方逾盘着腿,腿上放着白色的盒子。
谈云舒把下巴放在方逾的后肩,双臂绕过方逾的腰,扶着这个质感高级的盒子,只是没几秒,方逾就拉过她的手,一起打开了这个盒子。
白色盒子内还装着一个绿色的盒子,上面刻有品牌的标志。
再打开,就露出了整块表。
谈云舒看着这块扬着音:“方小姐是否疑惑我是怎么知道你没拆开的呢?这就是答案了,这块表的表盘是绿色的,不是金色的,是的,我诈你了,你……”
“你问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嗯?”
“蓉城时你就用过这招,说看见有回京航班延误的消息,套我消息。”
“……”
谈云舒又轻哼了一声,才不管那么多,她托起这块看上去就很高级清透的表,又摸过方逾的手腕,轻盈地戴上去,扣好:“隔了一个多月,这块表终于有主人了。”
她说着亲了亲方逾的耳朵,低声道:“但是,你还是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方逾,我没那么好哄,你清楚的。”
“所以要像上次那样。”
第126章
海港的氛围寂静, 寒风泠冽,跟房间内的一片春意对比鲜明。
方逾又被谈云舒圈在怀里,但跟之前不同的是, 这次两人未着寸缕, 她的后背贴着谈云舒的前身,两人的双腿挨在一起。
而谈云舒的手臂又绕过她的腰际往下, 只需一低头,就可以将一切收入眼底。
但方逾不想低头, 就跟之前她不想看镜子里的画面一样。
她的眼睛氤氲缱绻,水盈盈一片, 只觉得在谈云舒的掌控之下,意识都有些模糊。
已经是第三个姿势了,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偏偏抗拒不了, 只能跟着谈云舒的节奏。
房间的气息迷乱, 还夹杂着谁都能听懂的水声。
谈云舒双眼迷蒙, 也像是覆上了一层水光。
她垂睫,又去亲着方逾的侧颈和肩头,而指尖的频率也故意放缓, 引来方逾的偏头。
她看着方逾的眼, 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哑声问:“怎么了?宝宝。”
“……你快点。”
“怎么又要我快点了?刚刚还让我慢一点呢。”
方逾不吭声了,只是眼神带着些祈求地望着她。
本来方逾就长着一张清纯的初恋脸,五官柔美,像是夏日的一杯柠檬水, 清新得很, 可现在偏偏用这副模样看着谈云舒。
谈云舒的心都在跟着痒, 翘唇低声道:“如果可以回到大学时期,我一定告诉当时的自己别装了,怎么只知道躺。”她的指尖作着乱,听着方逾明显有变化的呼吸声,凑近方逾的耳朵,又补了一句,“明明睡你也很有意思,方逾。”
方逾的眼周粉红一片,还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双唇又被谈云舒给含住。
两人唇齿相连,软舌勾缠,又为房间添了一道声音。
谈云舒只留了右手在下,左手又缓缓沿着方逾紧致的线条往上,直到掌心又像是握住了棉花糖似的。
这个吻还没结束,方逾的轻吟从鼻腔溢出。
但到后面随着谈云舒的动作她的声音有些急切起来,只余一下下的呜咽。
她的氧气明显有些不足,谈云舒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悉数将她的反应都给吞下。
直到觉得她快到时,谈云舒才松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诱哄着:“方逾,这一个多月以来我都在伤心难过中度过……我想你看眼前的画面,可以满足我吗?”
“我想让你看自己在我手里颤抖……”
“很喜欢我的手对不对?那你看看它在做什么,嗯,在……”
“谈云舒……”方逾的眼角又流下来一滴泪,她打断谈云舒的话,不让谈云舒继续说下去。
谈云舒尾音一扬:“怎么了?”
“我看就是了,你别讲了……”
“好乖。”
谈云舒轻笑一声,又去咬她红得滴血的耳朵,也没再磨着她故意使坏。
方逾的喉咙滚动,眼睑一低。
不同于之前在镜子前的画面,但眼前的一切依旧那么有冲击性。
如谈云舒所说的那样,她亲眼看着自己在谈云舒的手里颤抖、失控。
以及谈云舒掌心不能忽略的水光。
她的力气又被卸去,倒在谈云舒的怀里。
谈云舒往后一靠,将她圈得紧紧的,又偏过头来跟她接吻交换津液。
直到习惯性地用掌心安抚得差不多了,她才再次松开双唇,抬起右手来特地用手指展示给方逾看,舒服地慨叹一声:“好喜欢在这样的时候欺负你……”
“……”
但两分钟后,谈云舒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嘴巴被方逾单手捂住,她整个人斜靠在床头,身后垫着枕头。
只不过她一低眼,就能看见方逾在做什么。
灯光下,方逾的舌头是粉紫色的,非常柔嫩却又有力量,她微微张开双唇,探出舌尖在谈云舒视野范围内点火。
谈云舒仰着头,呼吸有些急促,她能捕捉到方逾温热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往下。
过了会儿,她听见方逾轻声问:“我现在可以吗?谈云舒。”
谈云舒的眼睫轻颤,看过去。
方逾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就撑在两侧,一张脸上此刻又透着妖冶的味道,乌瞳里带着询问和征求,以及显而易见的期待。
至于问的是什么,两人都明白。
大学的时候,方逾一开始连理论知识都不够,她想让谈云舒更舒服些,就上网搜索教程学习,于是看见有人说用嘴会是另一种感受,她就准备在下一次用在谈云舒身上。
奈何当她准时尝试时,谈云舒拒绝了,她也没有给出自己的理由,只是没有同意,让方逾还是用手。
但在那之后,谈云舒隔了二十天左右才跟方逾再一次见面。
所以方逾刚刚问的是“现在”,不过却有一种在算账的即视感。
谈云舒舔了下唇,有些难耐地道:“……可以。”
方逾颤了颤眼睫,先用右手挨过去,她直视着谈云舒的眼,又追问着:“当时为什么没同意?”
“……怕你觉得脏。”
“不脏的。”
方逾说完,慢慢俯身,她的脸上尽是浓郁的情欲。
她先是在上面亲了下,再抬眼,就见谈云舒闭着眼,神情还有些紧张,并且谈云舒的双手抓着床单,显然还有些不适应。
“睁眼看着我,谈云舒。”这回轮到方逾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谈云舒依言睁开,垂眼看过去。
她的双眼水光潋滟,此刻像是映着方逾的身影。
方逾弓着身,又用鼻尖在上面顶了一下,才试探着伸出自己的舌头。
舔了舔。
“……”谈云舒的呼吸立马急促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的脑袋又仰起来,一截修长的天鹅颈暴露在空气中,她抓紧了床单。
可那与众不同的感受那么清晰,她无力抵抗。
下一秒,方逾尽数含住。
她根本不给谈云舒缓冲的机会,脑海里想着多年前被拒绝时的画面,铁了心要让谈云舒经历这一切。
她的舌头本就灵活,一会儿用舌尖顶,一会儿又用舌面摩擦,一会儿又用嘴唇抿着。
谈云舒只觉得空气都变稀薄,她想逃,却被方逾摁住。
“方逾……”谈云舒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不自觉地就带着些哭腔。
她的手落在方逾乌黑的头顶,像是想推开,又像是想让方逾继续。
方逾配合地抬起脑袋,冲她笑了下:“我的大小姐很美味。”
“你……”
谈云舒现在完全是落入下风,她余下的话也全都堵在嘴里说不出来。
因为方逾又继续了,表情既认真又虔诚,长长的睫毛往下覆盖,怎么看怎么魅惑。
这样新奇的体验让谈云舒坚持不了多久。
没一会儿,她就开始求饶。
“够了……方逾……”
“我不要了……”
方逾没听,因为谈云舒根本还没到。
她的喉咙滚了滚,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又继续。
谈云舒根本受不住,大口地呼吸着。
直到她落在方逾头顶的力度大了两分,她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往一旁倒,眼泪也顺着流下来。
方逾简单地擦了下嘴,腿往中间一架,凑过去拥着她,又亲着她的眼皮、鼻梁,将她的眼泪舔去。
末尾,方逾笑吟吟地说:“终于吃到你了,谈云舒。”
谈云舒抱紧了她,缓着没走的余韵。
两人闹得有些晚,互相都有些腿软,但谈云舒还是“报复心”更重一些。
具体体现在她特地比方逾早醒了十五分钟起来洗漱,趁着方逾还没睡醒,就钻进被子里,复刻了一遍方逾昨晚对她的所作所为。
方逾本来还有些迷糊,以为谈云舒只是要抱,但当内裤被褪下谈云舒的脑袋埋下去时,立马醒了过来。
早上本就更敏感,方逾没一会儿就投降了,被谈云舒抱去浴室清洗。
谈云舒明显有些心虚,她给方逾换上新的衣服,还给方逾刷牙、洗脸、擦护肤品。
等到做完这一切,方逾才缓过神来,她抱着谈云舒,将脑袋埋在谈云舒的肩头,又可怜兮兮地说:“我腿软。”
“怎么办?我也是。”
“……”
方逾皱了皱眉,强调:“必须克制一下了。”
“但是周日我就回国了,你舍得吗?”
方逾沉默。
窗外的天光已然大亮,但还有一些时间,不用那么着急,谈云舒又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轻柔地接吻。
就在两人没脸没皮的时间里,关于她们恋情的事情还在持续发酵。
就跟谈云舒预料到的那样,君灵集团的那几个本来“中立”的高管露出马脚,觉得她没有一个总裁的责任,还拿她去澳洲会同性女友的事情做文章,妄图用性取向来打压她、拉拢别人。
有个别高管明显有些动摇,但看了其他人睁只眼闭只眼的反应,又立马噤声。
谈云舒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从小还不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将这样大一个集团从亏损扭转到盈利。
而且还有小道消息,小谈总已经拿到了谈云煦的犯罪证据……
一时间,君灵集团人心惶惶。
另一边,沈氏集团的高管也在向沈映之施压,沈映之本来上位时间就短,她的堂哥堂姐暂时搞不掉她,就想着先卸掉她的心腹,给她一点教训看看,而方逾就是最该被解决掉的那一个。
会议室的氛围肃然,沈映之脸色很难看。
“想让我停方逾的职,让别人负责澳洲这个项目?”沈映之把文件往桌上一摔,轻嗤了一声,“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会不清楚?那行啊,觉得方逾业务能力不过关是吧?正好,我这里还有你们以往的工作数据,我看看到底是谁在给公司拖后腿……”
她指名道姓地点了几个代表出来,一字一句地说出他们过往的工作错误,末尾又嘲讽地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太年轻压不住,可偏偏我最争气,要不然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怎么会是我?而不是我那堂哥、堂姐?”
她冷着一张脸:“至于方逾的性取向一事,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人家里孩子老婆热炕头却在外拈花惹草,惹毛了我,我不介意给你们抖出去,看看谁更丢脸。”
看着这些人如猪肝的脸色,沈映之这才笑了笑:“所以诸位现在怎么想?”
周六的下午,谈云舒跟沈映之打了通电话,互相对了一下进度。
电话挂断,谈云舒看着海港的风景,眯了下眼,过了会儿才回到床上,将还在睡午觉的方逾抱着。
方逾嗫嚅着:“怎么了吗?”
“没事。”谈云舒闻着让她安心的香气,“只是觉得现在很幸福。”
方逾弯了弯唇:“我也是。”
—
不同于两人的幸福场面,“阿芹早点”的氛围剑拔弩张。
店里今天提前放上了休息的牌子,店员也都提前下班,现在店里只有崔婉和方芹,以及在后厨准备着随时上场的凤燕。
崔婉把网上关于方逾和谈云舒恋情的讨论都截图打印下来,现在它们在餐桌上,她往前推了推,从容开口:“方姐,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女儿不是同性恋,但你可以带你女儿去看看心理医生,这个钱我来出。”
第127章
许多早餐店都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味道, 并不好闻,但“阿芹早点”里飘着干净的面食香气,而且这里墙面、桌面和地面都很干净, 没有乱扔的垃圾, 谁看了都会觉得放心。
有些无聊的食客本想着下午也来这里吃点,让人意外的是店门已经关上了, 有方芹联系方式的熟客直接掏出手机,在门外打着电话想要问问具体情况, 别是遇到什么事了吧?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情况。
方芹的手机放在餐桌上,她提前关了铃声, 只是屏幕亮起来很难让人忽略,她盯着崔婉,接听了这通电话,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 让熟客听不出异常, 但面色微寒。
不多时, 通话结束。
崔婉又把文件往前推了推,语气听起来很诚恳:“方姐,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你考虑一下?难不成真要让方小姐是同性恋的事情被街坊四邻知道?”她收回手捏着帕子, 又笑得温婉,“我可以给她请全国最好的心理医生,让她回归……”
“我不考虑。”方芹冷着声,直截了当地打断曾经雇主的发言。
当初从谈家离开过后,她们再也没有见一面, 现在再见却是这样的时刻, 方芹顿时觉得有些魔幻。
“你先看看这份文件再说, 里面全是对方小姐和我女儿的讨论,趁着事情没闹大,我觉得方姐你可以先采取一些措施。”崔婉面不改色,保养得当的一张脸上还挂着笑,“以前她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小打小闹着玩就算了,想来也是我们做长辈的错,当初没有及时干预,要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
方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忽略的岁月痕迹,皱纹也比崔婉的多了许多道,皮肤也要黑许多,可她的眼睛很清明,她说:“我支持我女儿的任何选择,谁像你一样什么都要插一手?谈小姐知道你自作主张来找我了吗?如果不知道的话,我可以跟她打声招呼,正巧我之前去京城的时候还跟她吃过饭。”她看着崔婉的脸色越来越差,言语的力度并没有收敛半分,“你女儿就是喜欢我女儿,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崔婉紧紧地捏着手帕,指尖都泛白,她的视线牢牢地锁着对面坐着的人,没有慌了阵脚,而是笑了声:“也是,你们家攀上我们家实现阶级的跨越,你自然是要抓住机会,不能承认这是病态的,像我女儿这样好的人选,方小姐以后是不可能遇到了,是得攥在手里才对。”她眯了眯眼,面色也沉下来,“只恨我之间当初选了你来我们家里当住家保姆,要不然,你哪儿能想到让你女儿来勾引我女儿?”
方芹的手机屏幕在这时又亮了起来,依旧是有备注的熟客打来的关心电话,她这次没接,将手机扣在了桌上。
“如你所说,谈小姐是我女儿的最优选择,过了这村就没有了,我们还真就赖上了,怎么了?我本就是泼妇一个,怎么了?”
方芹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她说着还笑起来:“崔女士,我很喜欢谈家庄园,光是想到以后会以主人的身份住进去,我就心情舒畅啊,到时候我就当个甩手掌柜,再让云舒给我拿点钱到处玩,你做的医美我也要做一套……嗯,你说云舒会不会答应?毕竟我是方逾的妈妈。”
说到后面她还特地给谈云舒改了从没叫过的称呼,又道:“至于我女儿是同性恋的事情,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又怎么?大家指不定要怎么羡慕我,她要是喜欢的是个普通女人,我可能还真的会有意见,偏偏就是云舒,又优秀又有钱又有礼貌,我是要抓住机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为什么要送我女儿去看心理医生?该去看医生的是你,我看你已经被她们谈恋爱的事情气得神智不清了。”
“你……”
“你们一家人都不要脸,果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要脸就会有钱?”方芹拿过桌上的文件,一点一点地撕着,“电视剧里人家还要给五百万说‘离开我女儿’,到你这里你就出个咨询费,打发叫花子?不过你给我五百万我也不会要,云舒现在身份跟以前可不一样,套牢了她,我和小愉何愁没有这五百万哈哈哈。”
崔婉气急败坏地拿起包离开了店里。
门再次关上,方芹有些脱力地呼出一口气,凤燕在后厨出来,看着她的脸色,说:“方姐,你要不先回去吧。”
“等会儿。”
文件只撕了两下,还能拼凑在一起,方芹的文化程度不高,却也能看见上面的讨论内容,女儿的名字跟谈云舒的挨在一起,生活再次被人讨论。
她看着这些字眼,又把纸张抓得皱巴巴的。
凤燕也看见了醒目的标题,她憨厚的脸上也有些茫然,却选择了不开口询问,只是说:“小愉是个好孩子,她现在在澳洲还是美洲出差来着?哎呀,是从来没想过去的地方就是了,她啥时候回来,要不找个机会问问她。”
方芹把纸张揉成团捏在手里,闻言点点头:“是该问问她。”
只是这通电话迟迟拨不出去,方芹一再迟疑,对于方逾和谈云舒的事情,她曾经有所猜测,但也不敢深想,小愉怎么会呢?怎么会跟大小姐是那样的关系呢?
可女儿当初受伤的样子看上去就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好在往后女儿断了跟谈云舒见面的念想,远赴京城。
前两个月她去京城时,知道女儿半夜出门又再回来,她只当女儿认识了其他人。
兜兜转转,原来还是谈云舒。
脑海里回想着崔婉说的那番话,方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眼压都有些高,她抬头望着柳城还算湛蓝的天空,沉沉地叹息一声-
周日,方逾和谈云舒自睁眼起氛围就没有那么轻快,因为谈云舒的航班在今晚八点。
值得庆幸的是中途不需要中转,近12个小时就能直降京城。
“但到京城机场时才凌晨五点。”用过早餐,方逾窝在谈云舒的怀里,她翻着谈云舒的航班信息,不免有些心疼,“等你回到酒店,又要花近一个小时,而且你受不了身上的味道,还会立马洗个澡……这样你只能休息两个小时左右,又要去工作了。”
“这么了解我。”
“……”方逾斜睨她一眼,“不了解。”
“现在理解我在知道你乘坐红眼航班时的感受了?””嗯。”
谈云舒抬抬眉,又正经了些,道:“我在飞机上可以睡觉,别担心。”
方逾皱了下鼻子:“那也没有床上睡觉舒服。”
谈云舒闻言,轻轻掰过她的下巴,垂眸望着她的眼,自己先笑了起来,“不是的,宝宝,床上没有你,那也不算舒服。”
方逾自己扬了下唇,“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
谈云舒禁不住凑过去,在方逾的嘴唇上贴了下,笑眼弯弯地道:“好可爱。”
方逾闻言,放下谈云舒的手机,慢慢地将人压在身下,双眸晶亮地道:“再可爱也是你的女朋友,谈云舒。”
“爱听。”
“多说点。”
方逾扯唇,却不说了,她特地漱了口,现在就想吃掉眼前这个的人。
只不过下午五点,两人不得不出酒店。
分别是她们一定要面临的事情。
悉尼的太阳还是跟冰箱里点灯似的,不起什么作用。
海港距离机场不算远,打车半小时内就能到,她们现在要先去婵姐的中餐厅吃饭。
婵姐在看见谈云舒行李箱时就意识到了眼下的场面,又送了她们一道菜,方逾和谈云舒一起道过谢,不疾不徐地吃着别离前的最后一顿饭。
气氛有些默然,吃两口就要牵牵手。
时间并没有慢下来一点,她们还是准时地出了门,打车去机场,在轿车后座坐着时,两人的手又是十指相扣,脑袋还挨在一起。
谈云舒看着方逾手腕上戴着的表,嘴角翘起弧度。
二十多分钟后,她们来到了机场。
方逾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一只手牵着谈云舒,一只手接听这通电话:“妈。”
“小愉……”方芹问,“你在哪儿呢?”
“在悉尼的机场。”
“你要回来了?”
“不是。”方逾顿了下,“送朋友回国,我还要二十多天才回来。”
这话回完,迎来的是方芹好几秒钟的沉默。
方逾试探着问:“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方芹笑笑:“妈只是很想你了,前几天中秋节,你人在国外,这大老远的,月饼都寄不到你那儿去,还有过阵子又是国庆节,你以前国庆节都能回来的,今年,哎……但妈是支持你好好工作的,你到时候记得给你外公外婆打电话,他们也想你得紧。”
“等我回国我就请年假,到时候回来陪你们。”
“你先忙,妈就不打扰你了。”
方芹落下这句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她生怕再聊下去就要暴露自己的目的了,网上关于方逾和谈云舒恋情的讨论不少,她何尝不知道谈云舒现在人在澳洲,那女儿能送的“朋友”还能是谁?
想着这些,方芹又觉得眼压高了起来。
而方逾看着挂断的手机界面,愣了两秒,才把手机收起来,对谈云舒道:“我妈在遗憾我中秋和国庆节都不能回家的事情。”
“以前都回去了的?”
“嗯,基本上是的。”
“但是为了躲我,没有去过方阿姨的早餐店那边。”
“……”方逾脚步一停,神情疑惑地问,“你确定要跟我翻旧账?”
谈云舒立马举手投降:“我没有这个意思,别误会,我只是正常的叙述,对,叙述。”她拉拉方逾的手,又说了一遍,“别误会我,方逾。”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各国面孔都有,有人朝她们看过来一眼,又迅速挪开。
“知道了知道了,没误会你,先去值机。”
没一会儿,谈云舒的行李上了传送带,她拿着机票又来到方逾的跟前,想说什么,又觉得沉重,她其实清楚方逾留下来的理由,一定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奖金很可观。
她也尊重方逾的选择和意愿。
但这不妨碍她在这样的时刻又有些难过起来,六年前寻不到人的阴影在这一刻又轻轻地覆在她的心间。
她还是会害怕再也见不到方逾。
只是她不会说出来,免得方逾担心。
“嗯……那我就去过安检了。”谈云舒捏着机票,努力笑了笑。
方逾闻言脑袋轻点,下一秒,她稍踮了下脚,亲了亲谈云舒的脸。
柔软的嘴唇在脸上落下的触感那么熟悉,谈云舒抿唇看着眼前的恋人,看见方逾黑瞳里的绵绵情意,心里的阴霾被扫去了些许。
“现在好像也很适合念诗。”
“什么诗?”
“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1)
方逾说着笑了笑:“等我回国就可以了。”
“好。”
“很快了。”
“嗯,很快了。”
像自我洗脑一样地落下这句话,谈云舒往前拥住对方,双唇翕动:“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工作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想你……”她闻着方逾身上的清香,只觉得眼睫有些湿润,“我在京城等你。”
两人在一起也没多久,这样的离别场面就经历了好几次,怎么不算一种残忍呢?
可是她们也有各自的生活、事业,她们都明白的。
“谈云舒。”
方逾拍了拍她的背,努力忍着不舍,道:“祝我们途无虚行,皆有所载。”
“好。”
不过“很遗憾”的是,最后两人还是笑着落了泪,在盈盈的泪光中挥手,直到对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身边。
……
京城的天又凉了些,谈云舒没有让远叔起那么早来接自己,在取完行李后自己打车回了酒店。
如方逾所说的那样,她回到酒店受不了身上的味道,洗了个澡才在床上躺下。
只是没有熟悉的味道,她怎么也睡不着。
她强迫着自己闭眼,但也没过多久,闹钟就响起,她又机械地起床、吃早餐,去公司。
好几天没出现,公司倒也没乱成一锅粥,那几个叫嚣的高管见到谈云舒出现在会议室,愣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来。
谈云舒凝着眉眼,脸上盖着一层寒霜,她翻开提前让助理放在会议桌上的文件,口吻冷淡地道:“我已经报了警,有些人还有什么话,自己向警察说去。”
第128章
方逾在澳洲的工作生活依旧风平浪静, 她也不会特意去看网络上关于她和谈云舒恋爱的讨论,而且网友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她们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 需要回应什么?
至于在国内的同事, 也没人来她面前挑事儿,最主要还是沈映之的态度很强硬, 谁敢真的来方逾面前闹啊?
不过让方逾有些意外的是,谭颂被辞退了。
这个消息是齐韵顺着网线发过来的, 方逾看着那些字眼愣了愣,难得问了句:【为什么?】
齐韵:【站错队了。】
齐韵:【还有, 之前爆料你和谈总的那个红鸟人就是她。】
方逾抿唇,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谭颂,她跟谭颂同为沈映之几年前搜罗到的下属,在这几年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但她一直以为两人在同一个阵营, 结果谭颂思想滑坡了?
但方逾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谭颂, 她看着齐韵说的“你和谈总”就挑了下眉,敲字过去:【你好像不是很意外我和谈总,韵姐。】
齐韵:【嚯啊!】
齐韵:【我是什么绝世大笨蛋吗?很好猜到的好不好!】
齐韵:【但其实我挺蛮担心你会怀疑我, 但我可没有那种心思啊, 我可是吃了你们的喜糖的,你现在能找我聊起来可真的太好了。】
方逾在手机这端笑笑,齐韵这人平时看上去不那么靠谱,但方逾知道绝对不是齐韵。
否则太好怀疑了。
【从来没有误会过。】
晚上跟谈云舒视频时,方逾还把这件事跟对面的女友讲了讲, 又感慨道:“好像这一路上遇到不少的好人。”
“比如呢?”
“以前在事务所实习时遇到的组长就很好, 还有兼职时遇到的焦姐、檬檬、李兰她们……”
“不, 是你不会让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来占你的脑容量,你眼里看见的美好占比更多。”谈云舒一语中的,“你的性格就是这样,方逾。”
“……好像也是。”
“我以前觉得你像是路边的野花,蓬勃有生命力,明明没有细致的照料,却也长得很好。”
“现在呢?”
“现在这花被我摘下了。”
方逾的双眼禁不住又弯起弧度,看了眼时间,道:“好啦!该休息了!还有一周我就回来了!”
两人没再聊多久,视频通话就此结束。
谈云舒回去的这三周时间里,整个人忙成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却也会抽空跟方逾以这样的方式度过这煎熬的时光。
她的手段狠厉利落,借着这次机会,将公司的蛀虫清了个干净,至于谈云煦也已经被拘留,不出几个月就会被定罪。
为此,谈致诚跟谈云舒吵了一架,指责她的心狠,那可是她亲哥哥。
他还突然来了个“医学奇迹”,准备重新回到公司。
奈何已经来不及了,公司的实权早就到了谈云舒的手里,公司上下的人也不敢有二心,谁敢有啊?谈云舒有证据是真的会报警将人送进去的,私底下怎么求都没用。
君灵集团的动荡也被媒体大肆报道,支持她的跟骂她的人对半开。
方逾上网看见这些新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自己的担心,谈云舒先一步反过来劝解她:“我没事的,方逾,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促成的,而是他们应得的下场。我没觉得我有错,我也不会有压力,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异国的担心反倒会让谈云舒放不开手,于是两人视频时不怎么聊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是期盼着相聚的那天。
而这一天,终于慢悠悠地降临了。
京城已有了深秋的寒意,街道上的行人穿得都比之前厚许多,如方逾说的那样,等到路边的树木光秃秃时,她就回来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宽阔的大道上行驶,谈云舒在主驾坐着,而符霜和唐半雪在后座跟她一起闲聊。
方逾上次回国时间紧凑,都没来得及见两位朋友,考虑到方逾跟她们之间的感情,谈云舒大方地用微博私信了唐半雪。
是的,微博。
之前她请她们吃饭那次,她都没加符霜和唐半雪的微信,唐半雪就连发视频也是发到方逾的邮箱,而她又想给方逾一个友情的惊喜,就登上微博联系了唐半雪。
唐半雪看见她发来的微博时惶恐了一下,立马就加上了她的微信,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就组成了今晚的“接机行动”。
只是三人待在一起,氛围难免还有些尴尬,就捡着跟方逾有关的话题聊着,才会稍微好一点。
谈云舒从内置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倏尔问:“请问一下,在四月下旬的那家酒吧里,跟小愉在一起的那个异性是你们的朋友吗?”她回忆了一下,“那是我来京城第一次见着她,那天你们好像在聚会。”
“小况?”唐半雪努力回忆了下,立马明白谈云舒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道,“哎呀,对,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喜欢小愉,但是小愉可不喜欢他,包括这几年的好多追求者,小愉全都拒绝了。”
“好多?”
符霜望着窗外,笑了起来:“是啊,超级多,男女都有,全都拒绝了,我跟半雪之前还以为她准备孤寡到底。”
“我跟小愉以前还是同班同学,大学那会儿她就很受欢迎啊,我老看见有人给她表白的,也全都被拒绝了。”唐半雪看着谈云舒的侧脸,到现在还在觉得不可置信。
前阵子班级群里果然有人在讨论方逾跟谈云舒的事情,大家都表示很意外,还是她出来打太极,才让这些人转移了注意力。
谈云舒闻言,轻笑一声:“是。”
方逾的受欢迎跟她的不一样,因为方逾在学校时就是一个很低调的人,没有那么多的身份加持,长着一张清纯可人的脸,气质又干净,可她总是见着方逾身边围着一些人。
那会儿她还不觉得自己是在吃醋,只是因为这些人觊觎自己的私有物而感到不爽。
所以才一次次地跟方逾强调“你是我的”。
三人就这么闲聊着到了航站楼,谈云舒的手里抱着一束花,视线牢牢地盯着出站口。
终于,方逾出现了。
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她推着两个行李箱回来的。
谈云舒咽了下口水,这才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地就露出笑容。
而方逾在看见符霜和唐半雪时还有些惊讶,随后就转为惊喜,她推着行李箱都用跑的,笑眼弯弯,怎么看怎么开心,很快就跟她们面对面。
符霜泪点低些,跟方逾真的太久没见,她的想念不作假,抹着泪和方逾拥抱了下,说:“小愉你可算回来了,过去六年我们哪儿有分开那么久的时候啊!”
“好久不见小霜。”
唐半雪也过来抱了抱方逾,低声坦白:“谈总微博联系我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方逾的目光定在谈云舒身上,嘴唇动了动:“是很惊喜。”
天气转寒,谈云舒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内搭着衬衫和短裙,整个人身形挺拔又端庄,像自带了滤镜,而她怀里抱着的一束花让人看上去柔和不少。
很快,这束花就到了方逾的怀里,谈云舒的视线黏在她脸上,含笑着问:“我包的花,怎么样?”
“很喜欢。”
符霜轻咳:“那个……小愉,我跟半雪就先拿你的行李了,你们后面慢慢来。”
说完就跟唐半雪开溜,两人嘀嘀咕咕:“什么恋爱氛围啊我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位好友在鬼鬼祟祟地聊着什么,方逾和谈云舒无从得知。
她们这才相视一笑,抱了个满怀。
周围都是穿梭的人流,也有其他接机人喜悦的声音响起,更衬得她们的安静,但安静之下,却是澎湃的心潮。
“谈云舒,我回来了。”方逾的声音有些闷,明明是高兴的场面,她的眼眶却有些红。
谈云舒揉揉她的脑袋,只觉得心里很柔软:“辛苦了。”
一个小时后,她们先到饭店吃完晚餐,才又一起回到方逾的房间,从八月初到十月下旬,谈云舒因为有方逾的钥匙,也会经常过来看看,顺带着打扫卫生。
她没让别人来打扫,因为在她打扫房间的时间里,她会觉得跟这六年的方逾重合在了一起。
她现在清楚方逾这四十多平米小公寓里的每一寸角落。
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下,会让想念有所缓解,也会让她的分离焦虑减少一些,起码这里有方逾生活过的浓郁痕迹,让她清楚眼下她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方逾给朋友们发着自己买的纪念品,这么久不见,朋友间的氛围还是很融洽,大家笑着聊着,谈云舒在一旁牵起唇角,偶尔也会参与进话题。
进入方逾生活的实感一点点地包围着她。
但符霜跟唐半雪还是那么有眼力见,在收完礼物聊了会儿天后,就以要回去打游戏为由离开了。
她们一走,小房间里就留下了小情侣两人。
房间里没有外面那么寒,谈云舒的风衣已经脱下,就只穿着衬衫和短裙,她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一把拉过方逾在自己的腿上坐下,环着方逾的腰,将脸埋在方逾的胸口,抱得很紧。
方逾的手指插入她的发缝,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同频。
“她们不怎么打游戏的。”方逾过了会儿才启唇。
谈云舒闭着眼,听她这么说,笑了声:“我知道,那么明显的借口。”顿了下,又抬起头来,“方逾,你快捏捏我的脸,告诉我眼前的一切不是假的。”
方逾低下头去,咬住她的唇瓣,又舔了下,才问:“现在还觉得不真实吗?”
第129章
翌日是周一, 方逾坐着谈云舒的车来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以前还会避着什么,但自从她跟谈云舒的事情被爆出来以后, 她倒是坦荡了许多。
所以在电梯口遇到同事, 她的神情很镇定,对那些打量和探究的目光也不放在心上。
她经历过薛奕那次事件, 对这样的眼神已经习惯,这次反倒是主动起来, 主动跟这些同事们笑一下。
而后就会看见这些人有些僵硬地点头。
这样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方逾进公司。
她这次出差太久,如果不是一直有澳洲那边的进展汇报着, 恐怕都会有人怀疑她其实已经被辞退了,路过公共区域时有同事还主动跟她说想念她,她也一如既往地弯眼回应。
等到在久违的办公室,她又先去窗口检查了下自己的多肉, 过去的这两个多月里, 沈映之来帮她的多肉浇过水, 现在这几盆多肉长得还是很茂密丰盛。
除了窗外的天气比以前灰暗,从夏天到了深秋,其他的, 好像没什么大的变化。
早会依旧要开, 她的汇报也要做。
这次在澳洲待了那么久,对她而言也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做汇报时侃侃而谈,看上去比以前更自信了些。
沈映之在首座坐着,表情认真。
她不时地提出一些建设性问题, 方逾也都能回答得很圆满。
随后沈映之就会挑下眉, 扫一扫在座的其他人, 就差把“谁还敢怀疑方逾业务能力”这个问题贴脸上了,一些心虚的人讪讪挪开目光。
这个项目方逾的完成度非常高,谁也无法挑出毛病。
不过在开完会后,沈映之就把方逾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下午澳洲那边的团队过来,你招待一下,明天就可以休年假了,下周二再来。”沈映之转了下笔,她看着方逾,内心有些复杂。
复杂的地点在于她以前挖的那些人里,现在就剩下方逾一个优秀的独苗了,本来谭颂也在列,奈何谭颂在过去几年里,慢慢地就被她堂姐开出的条件浸透、腐蚀,哪怕她现在抢到了这个位置,谭颂也早有异心。
还专门搞这出事来。
方逾抿了下唇:“谢谢沈总。”
“嗯?”
“不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方逾郑重地道,“我都很感激沈总。”
沈映之看着她,一时间想说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哪儿能想到就那么凑巧啊?而且她们之间其实一直不怎么聊私事,交流的时候都跟工作有关,只有那么两三次才会提到谈云舒。
现在方逾这样的态度,让沈映之略微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她当初在知道方逾和谈云舒关系时,还有过换人的想法。
过了好几秒,沈映之才想到怎么回答:“想谢我的话以后就更加努力工作,我可是黑心资本家。”
方逾笑笑:“好。”
“回去吧,辛苦了。”
方逾退出总裁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
对于沈映之,她其实有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去相处,因为沈映之和谈云舒的关系在那里,但现在她已经逐渐摸索到了她们之间相处的方式,那就是跟工作有关就可以,少谈私事。
不过在沈映之面前说的话不是假的,如果不是沈映之六年前的善举,她现在过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可能比现在差,但很难比现在更好,她也清楚沈映之在知道自己跟谈云舒过去的关系时,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过放弃自己。
但那又如何,她现在不还在这里好好坐着吗?
想着这些,方逾呼出一口气,又开始忙活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
但她中午没在沈氏集团的公司吃饭,而是来到了隔壁那栋楼君灵集团的食堂——
谈云舒昨晚又故意磨着她不给她,在她求饶时就开口让她换个食堂吃饭。
她迫于当下的“形势”,只好答应下来。
可答应是一回事,真的来到君灵集团的食堂,那又是另一码事了,在端着餐盘选菜的期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监视着她,她可以感应到每一道或好奇或不可置信的视线,比早上在自己公司经历得夸张得多。
谈云舒在她一旁,给她的餐盘左上角夹了一块水果,提醒道:“吃点饭后水果也不错哦,方小姐。”
“……”方逾忍了。
一直到跟外面的职员隔开到人少的管理层餐厅,她才觉得好受些。
谈云舒单手托腮,表情散漫,她侧着头,问坐在自己一侧的女友:“味道怎么样?”
方逾咽下嘴里的美味菜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味蕾出问题了,她觉得君灵这边的食堂要更好吃些,现在听谈云舒这么问,她又端过一旁的水喝了小半口,才回答道:“是还不错。”
“方小姐喜欢就好,以后可以常来。”
方逾翘了下唇:“再说吧。”
刚在一起时她也想过如果她跟谈云舒的关系被别人发现了会怎么办,以前读大学时,她跟谈云舒就一直在阴影里接吻,现在大家都比以前更成熟,可要面对的也更多,但在这个问题上,她其实也想不出答案。
现在经过那些人的操作,她跟谈云舒的关系就这么曝光,她比想象中要镇静很多,哪怕现在并不能完全适应那些眼神,但也没有那么慌张。
而且,在阳光之下恋爱,不就是她以前想着的吗?
给自己洗脑了一通,方逾坦然了些。
她又没有通过谈云舒而额外获得什么,她还是她自己,她也还在她的岗位坚守。
不过在她的这个回答之后,谈云舒的眼皮就垂了下来。
“怎么了?”方逾问。
谈云舒又掀眼,如实道:“你明天要回柳城。”她无奈地扯起唇,“又是待在一起一天就分开,什么可怜的小情侣。”
方逾很久没跟家人见面了,早就订下了回柳城的行程,周二回去,周五再来。
周六跟她一起过生日。
“这次没有时差呢,还只有四天。”方逾也知道自己的安慰很笨,但别的话她又说不出来,因为分开是已定的事实。
谈云舒失笑:“谢谢你,这么想觉得好受多了。”
“真的吗?”
“假的。”
“……”方逾看了一圈四周,悄悄地拉住谈云舒的手捏了捏,“别不开心了,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嗯嗯嗯?”
—
周二中午,方逾回到柳城,她直奔“阿芹早点”,又跟方芹坐上回镇上的轿车。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觉得方芹在见到她时的情绪不对,没有那么开心,有些默然,跟以往见到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因为不是节假日,回镇上的人不多,五人座轿车都还剩了个空位。
母女俩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谈云舒在认真工作,也没有什么消息过来,方逾偶尔在轿车停下时就拍拍路边的风景发过去,就这么慢悠悠的,两个小时以后,她们到了镇上,直接到了镇医院。
但镇医院的变化还是让方逾小小惊讶了下,墙面那些都被刷过,医院那些年龄比她还大的椅子都换了,还有病床也是如此,还多了很多功能,更方便。
隔了小半年再见到爷爷奶奶,方逾又有些鼻酸。
奶奶努力眨着浑浊的眼,还试着动嘴巴,想跟她说话,到最后只能困难地发出让人听不清的音节。
方逾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这只手已经是皮包骨的状态了,点头:“是的,奶奶,我回来了。”
方逾像是自问自答:“什么?我瘦了吗?哪儿有,我的体重还是那么多,别担心,我过得很好……”
这样的流程她跟爷爷这边也走了一遍,但还是免不了泪如雨下。
因为在路上的时候就听方芹说两位老人家估计坚持不久了,身体的机能一降再降,现在就是一口气吊着,差不多就是今年的事情。
可今年只剩下两个月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那么努力地工作赚钱,就是想让家里的生活过得更好些,可是生老病死她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甚至已经记不起来他们当初冲她灿烂笑着喊她“小愉,我的乖孙女”的样子。
一切都模糊了,她记得的只有镇医院难闻的味道,和病床上躺着日渐苍老的面孔。
在镇医院待到天黑,方逾才准备跟方芹回乡下。
柳城的深秋冷寂,更何况是山多的乡间,她穿得不那么厚,打了个寒颤。
方芹看着她这样,想问她跟谈云舒的事情,又开不了口。
但两人刚回到家里见着方德明和金秀,镇医院的护士就打来电话——
两位老人家离世了。
第130章
方逾一整夜没有合过眼。
她没有想过自己回来是这样的结果,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她哪怕做好了面对别离的准备,还是被巨大的悲伤冲击, 眼睛都哭肿了, 一直在回忆父亲离世前的那些场景和画面。
可是,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一切都太久远了,她的眼前只能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大概, 像家里以前的那台老旧电视机遇到信号不好的时候,她能捕捉到里面的轮廓, 但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天亮以后,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跟着状态也不好的妈妈坐上方正大叔的车又去了镇上。
这些年她都是趁着节假日回的家, 参加同村人的婚礼有好几次, 但葬礼又不能挑日子, 所以她上次参加葬礼还是父亲去世的时候。
现在再参加,是自己爷爷奶奶的葬礼。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将泪意给压下去, 穿上孝服回村报丧。
即使父亲那边的乡亲们许多人都不认识现在的她, 但还是出来相迎,一听她报上名字,看着她这副模样,拉着她止不住地感慨,又拍拍她的肩表示自己会去吊唁。
乡间的小路两边全是杂草, 还带着一些水气, 脏了她的鞋子, 她也无暇顾及。
她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她抬起手来抹了一次又一次。
跟多年前父亲去世时一模一样。
不止她,方芹也在忙着,请人相助搭灵棚、准备饭菜这些,方德明和金秀也在这里面,两位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亲家这么多年,大家都是心善的人,从没觉得亲家两位是拖累过。
而眼下,人就这么走了,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棺材里。
天空阴沉一片,灵堂显得格外冷清。
白色的花圈在一旁为逝者默哀,沉重的哀伤弥漫在葬礼现场,空气仿佛凝结了,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前来吊唁的乡亲有不少,大家做着磕头的礼节,方逾在垫子上也回磕过去。
不知道磕了多少次头,天才暗下来,长明灯在这期间没有灭过。
灯影摇晃间,映着方逾苍白的一张脸。
方芹架起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道:“小愉,去吃饭。”
方逾今天一直都没什么胃口,午饭也是草草对付的,再不吃晚饭的话肯定受不住。
方逾拖着身体在长凳上坐下,请的帮厨做的饭味道不赖,但她现在就是味同嚼蜡,尝不出个咸淡,她机械地往嘴里扒了几口,这才摸出在衣服兜里的手机。
昨晚到现在,她跟谈云舒的联系不多,她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没有向谈云舒说自己爷爷奶奶去世的事情。
谈云舒在今天下班过后发了不少消息过来,跟她分享着今晚的晚餐,还有京城的天气,以及明后天忙碌的工作安排,还有想念她这样的话,只是她迟迟没回,谈云舒末尾问起来她去哪儿了,在忙什么。
方逾盯着谈云舒的明后天工作安排。
这两天谈云舒有个酒店行业的会议要开,差不多是她们这一行最重要的会议。
方逾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她费劲地咽下去,敲字:【谈云舒。】
【你出现啦。】
谈云舒还发了个猫猫闪现的表情包。
方逾的眼前又模糊一片,她擦擦泪,继续说:【回家陪家人有些忙,没怎么玩手机。】
谈圆圆:【我知道,你难得跟家里聚聚。】
谈圆圆:【我安心等你回来。】
方逾咬住唇,想了想还是问:【我周六下午回来可以吗?】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方逾不说话了。
遗体将在周六早上安葬,而周六是谈云舒的27岁生日,逝者已矣,她不能一味地活在悲痛里,而且她已经答应过谈云舒要给谈云舒过生日,她不想食言。
但谈云舒的问题还是让她的心都跟着抽了下。
【只是家里有点事情周五走不开。】
【别担心。】
【我改周六下午的航班回来,能赶上的。】
谈圆圆:【好。】
没再多聊,方逾就觉得自己吃差不多了,又回到灵堂守灵,夜逐渐深了些,她提前穿上羽绒服,望着长明灯失神。
方芹在她一旁待着,见到她这副样子,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周四的天气好了些,出太阳了。
只是方逾的情绪依旧很低沉,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吃早餐没几口就吐,短短两天看上去就比刚回来时清瘦许多。
早上八点半,她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唤回她游离的思绪,她反应慢了半拍才接过电话,垂眼一看,来电显示是谈圆圆三个字。
方逾深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接听:“现在是要去公司上班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逾一愣:“什么?”
“我在镇上了,方逾。”谈云舒冷静地问,“你爷爷奶奶去世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
方逾低眼:“你的会议呢?”
“那个会议很重要,但我不去也不会影响到什么,我跟你说我的工作,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很忙的,而是让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对我的了解也可以更多些,方逾。”
方逾蹲下来,只觉得头很痛,她这两天的脑子转得就是没有那么灵活,处理起来也没有平时细腻。
谈云舒放缓自己的语速,让自己听上去温柔些:“你现在在哪里,我能来找你吗?”
“……我问问我妈。”
“好。”
方逾握着手机,走到方芹的面前,迟疑了几秒钟,问:“妈,我有个朋友也想来吊唁……”
“不行。”
方芹的表情难得有些生气,看着她:“跟上次那个‘朋友’同一个是不是,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是谈小姐就不行。”方芹已经把话挑明了,抬起手来戳了下她的肩,“小愉,你怎么可以……你知不知道村里人现在都在说些什么,还有人来你外公外婆面前说你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跟她一直在一起是什么后果,你让你外公外婆怎么生活下去。”
“我没有想过跟她一直在一起。”
方芹拉过女儿的手腕,来到房子的角落,免得被风听去,她拧着眉,又有些哑然,顿了顿,才重新道:“我以前跟你怎么说的,让你别去招惹她,但你……小愉,你跟她只是朋友我都觉得没问题,现在的你长大了,我之前也说过,你现在交友可以,但你们偏偏是这样的关系,你……反正现在我不同意。”她不敢看女儿的表情,“你拒了吧,就说是我不让她来,不好开口的话我来打这通电话。”
她的话音落下,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道微弱的女声。
“不用了,方阿姨,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方逾垂睫,这才注意到因为她的状态混沌,电话其实一直没挂断。
她的心下骇然,连忙逃离原地来到空旷的地方。
空气湿冷,方逾打了个颤,她抿唇,喊了声:“谈云舒……”
“我不会强行来,别担心,方逾。”
谈云舒苦笑一声,声音灌进寒风,听着刺骨的疼:“但是,我也是才知道,你没有想过跟我一直在一起。”
她确认了一遍:“是真的这样想的吗?还是说是为了敷衍方阿姨?”
方逾默然,没有回答。
过去了好几秒,谈云舒有些痛苦地问:“那之前答应我的算什么呢?”
不等方逾回答,谈云舒自己就回答了起来:“我明白了,床上说的话当不得真是吗?”她呼出一口气,声音艰涩,“抱歉,在这样的时刻还来打扰你,你继续忙,正好,我现在回去还能赶上下午的会议。”
她笑了笑:“还请你别联系我,别因为我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分神,方逾。”
电话就此挂断,方逾在原地脱力地蹲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又往下滑落,想要解释什么,又无从开口。
因为她不能否认这一点。
在意识到自己纠结于在妄想跟谈云舒永远时,她明白了自己的情意,可朋友们说的话也让她醒悟过来,宁愿做错也比什么不做都要好,她也一直抱这样的想法持续着。
她只想过好当下,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未来有一天会分开,那么她也会坦然面对。
“永远”在她这里是程度副词,而不是时间副词——
她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在她这里镌刻成永远。
没一会儿,吊唁的人来了,她再次擦擦泪,回到灵堂继续磕头行礼。
待到天幕又被泼了墨似的,她吃过晚餐试着给谈云舒发消息,等到的却只有红色的感叹号,以及那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被谈云舒拉黑了。
方逾慌张地拨电话,但等来的结果是一样的,无人接听。
半晌,她颓然地放下手。
她像是被沉在深秋的河底-
连着几天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生活,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寒,方逾在周五晚上发起了高烧。
这是最后一晚守灵,她吃过药后非要坚持下去,倔起来方芹拿她也没有办法,而且母女俩因为谈云舒的事情吵过以后,氛围一直也有些绷着。
方逾曲着腿,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火光在她的眼里摇曳。
过了会儿,她闭上眼,又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她盯着时间,看着它走到0点,给谈云舒发消息过去:【生日快乐,谈云舒。】
但跟她这两天发过去的所有消息是一样的结果。
她跟谈云舒的生活就此断开。
她把脑袋偏了偏,又看了一遍谈云舒之前发来的弹琴的视频,只觉得呼吸又困难起来。
方芹见她这样,劝道:“这里有我守着,你回房间睡觉。”
“不要。”
方逾看着自己的妈妈,她从来没想过会在有一天跟妈妈吵这样的一架,她用浓厚的鼻音问:“妈,你觉得我跟谈云舒在一起,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轮到方芹沉默,她无声地往火盆里扔了一叠纸钱。
方逾眨眨眼,闻着纸钱被烧的味道,明白了她的答案,顺着问:“你没觉得有错对吗?因为你说过的,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其他的你不在意。”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她是谈云舒,谈云舒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是因为她有钱吗?”
方芹的口吻有些无奈起来:“上个月,她妈妈来找过我,话说得很难听,还好我说得更难听。”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下,你一定会受伤的,小愉,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人,我不想你以后会……”
“可是,妈,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方逾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下来,在灯光之下晶莹闪烁着,她的脸因为发烧很红,双唇困难地张了张:“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愿望,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她而已。”
“这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