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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Chapter 42

    下午, 闻母去做了几个检查,她身体虚弱,没办法走太久,纪则临就和医院的护士要来了轮椅, 推着她去做检查。

    检查结束回到病房, 闻母重新躺上床, 忽而说自己吃了药,嘴巴里都是苦的, 很想吃梅花酥, 让闻月去买。闻月拉上纪则临要一起出门, 纪则临看了闻母一眼, 说担心护工照顾不周,还是要留一个人在病房里看护。

    闻月觉得有道理,便独自离开了医院,去买梅花酥。

    闻母等闻月走后,笑着对纪则临说:“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我之前还和闻月说有机会想见见你,没想到

    第一回见面是在医院, 让你跑上跑下的忙活。”

    “您不用过意不去, 家里老太太曾经在落云镇受过闻月父亲一家人的照顾,闻月在青城还常去陪老太太说话解闷儿, 现在您生病, 于情于理,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纪则临言语谦虚, 说的话进退得宜, 半点儿不邀功。闻母之前以为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多少是高傲的,但今天短暂地相处过后, 她发觉自己还是过于刻板印象了。

    闻母想起了之前女儿对纪则临的评价,绅士的一面她是见到了,就是霸道的那一面,她暂时没有发现。

    “本来和女儿的男友交谈应该是父亲的工作,小月的父亲走得早,有些话现在只能由我来替他说了。”闻母提起逝去的丈夫时,眼神哀切,但并没有失态。

    纪则临早猜到闻母支开闻月是有话和自己说,此时并不意外。

    闻月看着纪则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温声细语地开口道:“我和小月的父亲虽然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但并没有将她宠成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从小到大,她的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决定,包括选专业、报考大学,读研究生,和人谈恋爱。”

    “我和她父亲从来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我们相信她的判断力,也有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担当。这次也一样,你们既然在交往,就说明小月认可你,那么我就相信她的眼光。况且,我看得出来,和你在一起,她很开心。”

    纪则临听到这儿,神色微动。这样的话从闻月的母亲嘴里说出来,份量是不一样的。她理应是最了解的闻月的人。

    “不过希望你能体谅一位母亲矛盾的心理,既想放手让孩子去成长,又担心她会受伤。”闻母叹了口气,真挚道:“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警告你或是考验你,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你能好好爱护我的女儿,她是我和她父亲的珍宝。”

    认识闻月之初,纪则临就知道她是被爱浇灌大的花朵,拥有无比坚韧的内核。今天见到闻母,他更是确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她的父母将她养得极好。

    面对闻母诚恳的嘱托,纪则临的态度愈加尊敬,郑重道:“或许您会觉得我是在附会,但是闻月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宝藏,我花费了很多心力才找到她,您不用担心,我会像您和叔叔一样珍视她。”

    闻母见纪则临态度诚挚,心头一宽。观其行听其言,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她都觉得纪则临的表现很得体,如此,她就放心了。

    闻月买了梅花酥,回到病房时看到了姜阿姨。闻母便说有姜阿姨在,让闻月先带纪则临去吃饭,回家休息休息。

    闻月想到晚上还要陪床,的确得回家收拾些东西带过来,再者说也不能让纪则临一直和自己待在医院,便听母亲的话,拉着他离开了医院。

    青城这时节积雪覆深,江城却半片雪花都见不到,路旁的行道树仍是绿意盎然,如果不是夜风冷峭,一点儿都不像冬天。

    落云镇是个古镇,镇上的建筑白墙黑瓦,很有地域特色。傍晚,镇上十分热闹,闻月牵着纪则临的手往家里走,路上碰到了好多熟人,她的父母在本地是很有声望的老师,她这个女儿也因此被很多人认识。

    镇上一些长辈见闻月牵着个男人的手,还会调侃地问她,是不是带男朋友回来见家长。闻月难免不好意思,但并没有否认。

    纪则临便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闻月的家是独立的一栋房子,进门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栽着很多绿植,即使是冬季,那些植物也不显颓靡,看得出来是得到了主人家精心的照料。

    穿过院子,推门进去就是客厅。厅不大,但是很整洁,从里面摆放的各种字画书籍还有钢琴就可以看出,这一家人的学识不低,并且很有生活情趣。

    “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点儿东西吃。”闻月说。

    “嗯。”纪则临颔首。

    闻月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她母亲向来只会买适当的食材,不会有过多的囤积,以免造成浪费。今天她住了院,没能去菜市场,因此冰箱里并没有多少可供选择的食材。

    闻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说道:“家里的食材不多,我只能给你做些简单的,不然……我们去外面吃吧?”

    纪则临放下手头上的相框,走过去说:“不用那么麻烦,你知道的,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闻月莞尔,便拿出橱柜里的阳春面,切了肉末,洗了把青菜,用简单的食材做了一碗清汤面,又煎了个荷包蛋盖在面上。

    纪则临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说道:“这个面做起来比较简单,下次你教教我?”

    闻月回头,讶然道:“你想学做饭?”

    “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怎么突然想下厨了?”闻月实在搞不懂纪则临的心思,明明他想吃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纪则临走过去,扫了眼那碗刚煮好的面条,比起他吃过的精致料理,这碗面很简单,却让人食指大动。他看向闻月,抬手揩了下她的脸颊,把她沾在颊侧的发丝拨走,施施然道:“我想让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感受下我的心情。”

    闻月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巧言令色。”

    纪则临低笑。

    闻月把面端到餐厅,和纪则临一起简单地吃了个晚饭,饭后,她领着纪则临上了二楼。

    今天落云镇的天气不是很好,天阴阴的,闻月遗憾道:“可惜今天没什么阳光,不然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晚霞,不比落霞庄园差。”

    “以后有的是机会。”

    闻月思索了下,回头对纪则临说:“我妈妈还需要人照顾,这段时间我不能离开她。这学期差不多结束了,我想,我就不回青城了。”

    纪则临理解闻月的想法:“你妈妈的身体要紧,现在就算回了青城你也不会放心。正好快过年了,你不用来回折腾,老太太那边我会和她说的。”

    “你工作忙,就不用留在落云镇陪我了。”

    “又赶我走?”

    “不是。”闻月靠上纪则临的肩头,说:“我妈妈的情况不严重,我自己照顾得过来,你留在这儿我也没有时间陪你,反而耽误你的工作。”

    周禹给纪则临发消息,说纪崇武这两天又有新动作了,纪则临担心公司出状况,的确不能在江城多留。他思忖片刻,问:“年后你就回青城?”

    “嗯。”

    纪则临颔首:“我等你。”

    今天一天实在是起落无常,堪称天上地下。闻月的神经紧绷了一整天,现在总算是能放松下来了。她伸手抱住纪则临,仰起脸,由衷地道了句:“今天谢谢你陪我回来。”

    “怎么谢?”纪则临故意问道。

    闻月眸光粼粼,就和此时门前路灯下的河水一般。纪则临心神一动,低下头就想亲她,却被躲开了。

    “桥上有人。”

    “你刚才不是和他们介绍过我了?他们都知道我是你领回家见家长的男朋友。”

    闻月脸上微热,含糊道:“那也不能在他们眼前……”

    “在他们眼前怎么样?”

    闻月说不出口,纪则临见她难为情,反而更觉眼热,忍不住就想亲近。

    闻月看出了纪则临眼底浓烈的情愫,心神微荡,便也被勾出了一丝热意。她怕被左邻右舍看见,拉上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抬手刚想开灯,就被人抱住了。

    纪则临不需要光,一手挑起闻月的下巴,低下头精准地吻上了她的唇。

    闻月吃不住力,不由得往后退,不过几步,退到了床边,倒在了床上。纪则临没有犹豫,顺势欺了上去,拉上闻月的双手搂住自己,继续亲吻。

    不管睁眼闭眼,眼前都是漆黑的,在黑暗中,感官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纪则临吻得激烈,闻月便跟随着他的节奏回应着他。这段时间,她在接吻这件事上精进了不少,再不像一开始那样不得其法,把自己憋得不行。

    以前,她总觉得凡事点到为止即可,过犹不及,就算是恋爱,她也排斥深度的接触,因为她难以投入,常常抽离在状况外。

    但和纪则临交往以来,她才发现和喜欢的人相拥、深吻是一件令人沉溺的事,那些难以用言语诉说的爱意,都能通过彼此的体温来传达。

    闻月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

    黑夜寂静,屋子里男女的喘息声昭示着他们的亲密。

    纪则临感受到闻月的迎合,眼神更黯,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蜿蜒而下,在她锁骨附近徘徊。搭在她腰上的手也自觉地越过阻碍,渐行渐高。

    闻月一个激灵,刚要发出惊呼声,唇瓣就又被堵住了。这个吻来势汹汹,比刚才的还凶狠激烈,她一会儿觉得热得要融化,一会儿觉得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冷得她微微打颤。

    水深火热大抵如此。

    “纪则临,不可以……我晚上要去医院陪床。”

    闻月听着耳边纪则临的低喘声,感受着他掌心的热量,一股热血往脸上冲。她轻轻别开脑袋,推了下纪则临,在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前,制止他。

    “晚上不需要去医院,就可以?”

    闻月咬唇,脸上更烫:“你别随便曲解我的意思。”

    纪则临胸膛微颤,从喉间溢出轻笑。

    “你先把你的手……”闻月声线不稳,臊得想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纪则临理智尚存,知道再往下会一发不可收拾,便松开闻月,仰躺在床上,抬手拿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竭力地想压下。体内的那股冲动。

    但在闻月的房间,躺在她睡过的床上,鼻尖闻到的都是她特有的馨香气息,要平复下来实在不易。

    闻月坐起身,把自己里里外外的衣服整理好,回头往纪则临躺着的方向看过去。虽然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状态,但从他粗重的呼吸声中也能察觉出他在竭力地隐忍。

    “你还好吗?”闻月问。

    “不是太好。”纪则临声音沙哑。

    闻月一想到纪则临现在处在应激状态,耳朵就热得不行:“那怎么办?”

    “过段时间就好了。”

    闻月动了下身体,纪则临下意识拉住她的手,问:“你去哪儿?”

    “我去把灯打开。”

    纪则临侧过身,埋首贴在闻月的手背上:“再等等……如果你不想被吓到的话。”

    闻月闻言,面颊灼烫,倒是听话地坐定,再不敢乱动。

    第42章 Chapter 43

    黑暗中,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只有外面小河的流淌声证明世界还在运转。

    闻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背上的呼吸不再灼热,频率渐渐地和缓了下来。

    “现在, 你可以开灯了。”纪则临松开闻月的手, 坐起了身, 声音还很沙哑。

    闻月动了动坐僵了的身体,起身摸黑去开了灯。电灯亮起的那一霎那, 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 正好和纪则临对视上。

    想到刚才的一切, 闻月的眸光不自觉地闪烁,纪则临倒是十分淡定,就好像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一样。

    纪则临起身,转头四顾,打量了一番闻月的房间。很简约的布置, 整体以素色为主,房间里和窗户正对着的那面墙是一整面嵌入式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书, 倒是很符合闻月的风格。

    “这个书架是我爸爸找人给我做的,上面很多书都是他以前给我买的。”闻月介绍说。

    纪则临走到书架前, 扫视了眼, 看到上面有一本很厚的相册, 回头询问:“我能看看?”

    “可以。”

    纪则临拿下相册, 从头开始翻看, 第一页就是闻月的出生照。她尚在襁褓里的时候,小小的一个, 粉雕玉琢,玲珑可爱。再往后是她的周岁照、幼儿园入学照、小学升学照……一直到闻月大学毕业,他们一家三口在毕业典礼上的合照。

    这本相册里记录着闻月从出生至今的成长轨迹,纪则临看着那些照片,想像着没遇见她之前的模样,眼神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

    “这里面很多照片都是我爸爸帮我拍的,在我还没出生前,他就用好几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相机,我出生后,他给我拍了好多照片。”

    闻月抬手指了指书架上放着的一台相机,说:“就是这一台,不过早就坏了,我不舍得丢掉,一直收藏着。”

    纪则临抬头看了眼,那是台老旧的胶卷相机,现在已经不生产了。

    镜头是有感情的,这本相册的每张相片背后,都能看出摄影者对摄影对像浓浓的爱意。闻月的父母很用心地帮她把一些人生的重要时刻定格成了照片,集结成册,以此收藏。

    闻月的目光停留在相册的最后一张相片上,照片摄于毕业典礼的那天,她穿着学士服,手捧鲜花,和父母一起站在校门口合影。他们一家三口的脸上都露着笑,看上去十分幸福。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爸爸还说等青大开学,就和我妈妈一起送我去学校,到时候我们一家再一起拍一张照片……”闻月微微一哽,“他明明说过以后会给我拍更多照片的。”

    纪则临见闻月触物生情,立刻把手上的相册合上,放回书架。他伸手把闻月抱进怀里,安慰道:“没办法参与你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我相信你父亲也非常遗憾。”

    “我那天就不应该说我想吃酒酿圆子。”

    “闻月,这不是你的错,谁都预料不到以后的事。我想,你的父亲并不愿意看到你这么自责。”

    闻月靠在纪则临身上,哽咽道:“我很想他。”

    “我知道。”

    只要触及到家人,闻月都是脆弱的。纪则临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并没有劝她看开,也没有制止她流露悲伤的情绪。她已经足够坚强了,在他面前,她不需要隐藏。

    他们相拥了许久,感觉到闻月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纪则临才开口说道:“以后,我来帮你拍照。”

    闻月抬头,纪则临垂下眼,说:“我知道你父亲对你来说是无可替代的,我没那么自大,傲慢地以为自己可以填补他的离去给你造成的缺失,只是我想,他没能继续的事情,我可以帮他完成,”

    “我会和他一样,做你人生的见证者,不缺席你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纪则临抬起手,轻轻地摩挲着闻月的脸庞,缓缓说道:“闻月,你父亲对你的爱永远也不会减少,现在,你又多了我。”

    闻月的眼眶不由得一热,这一回是因为纪则临。

    他能理解她和父亲之间的血缘羁绊,不会大放厥词说可以代替她的父亲来爱她。他对她的感情是谦逊又热烈的。

    “那你得买一个相机。”闻月含着泪说。

    “当然。”

    纪则临微微一笑,见闻月红了眼,低头在她眼角落下一个郑重的吻。

    ……

    闻月晚上住在医院,纪则临就在落云镇的酒店入住。

    因为工作,纪则临没办法在镇上多待,因此隔天上午他去了医院,和闻母道别。闻母知道他忙,再加上自己身体抱恙,没办法好好招待他,就没有勉强留人。

    纪则临要去江城市里坐飞机,他不让闻月送,到了医院门口就让她回去陪她妈妈。

    纪则临一走,闻月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似乎才分别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舍不得一个人。

    闻月回江城的事几个室友都知道,陈枫以为闻月之后还要返校,下午发来消息让她这两天别飞。她说青城下暴雪,好多航班都停了,安全起见,还是等雪停了再飞比较好。

    闻月立刻给纪则临发了消息询问,他回复说今天江城飞往青城的航班基本上都取消了,大概率要到明天才能走,他今天就先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怕她不放心,还特地发了个酒店定位过来,证明自己真的没飞。

    闻月这才算是放了心。

    “则临已经登机了?”闻母问了句。

    闻月收起手机,回道:“没有。今天青城下暴雪,航班取消,他先在市里住一晚。”

    “那你不打算去找他?”

    闻月疑惑:“嗯?”

    “则临走后你就心不在焉的,不是舍不得他?”闻母笑问。

    “哪有。”

    闻母见闻月嘴上否认着,脸颊却微微红了,心下了然:“囡囡,妈妈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人生几十年,只有当下是可以把握的,一定要跟随自己的心意去活吗?你如果想一个人,就去见他,不要犹豫,否则日后想起来就是一个遗憾。”

    “可是……我不能把您丢下。”闻月说道。

    “你早上不是听医生说了,我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有护工照顾。还有你姜阿姨,她晚上下了班就会过来。”

    闻月还在犹豫,闻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去吧,别留下遗憾。”

    闻月看着母亲,在她鼓励的眼神中,心里慢慢地滋长出了勇气。她起身凑过去,在母亲的脸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了病房。

    落云镇这两天阴天,都没什么阳光,午后黑云翻滚,看上去像是要下雨。

    闻月拦了辆车,把纪则临入住的酒店地址给了师傅,让他送她过去。

    从镇上到市里一路畅通无阻,倒是进了市区后堵了一段路。去酒店的高架上,外面下起了雨,一时间,整座城市都灰了好几个度。

    师傅把车开错了方向,停在了酒店的对面,他说掉头的地方还要开很远,问闻月能不能走两步到对面去。

    闻月没有计较,付了钱后,冒雨穿过了马路。进了酒店,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纪则临的房间号,遂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语音提示说占线。

    闻月还是

    第一回毫无计划,仅凭冲动做事。她茫然失措片刻,很快想起纪则临的一切日常事务都是由李特助负责的,便立刻给李特助拨去了电话,询问纪则临的酒店房号。

    李特助效率极快,挂断电话后不到半分钟就把纪则临的房号发给了闻月,好像怕耽搁一秒就会坏了自家老板的大事一样。

    纪则临住在顶层的总统套房里,闻月搭乘电梯上楼时还有些紧张。到了房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门被打开。

    纪则临一手拿着手机,用英语熟练地和人交谈着,他本以为敲门的是客房服务,抬眼看到闻月,表情明显怔了下,尔后眸色渐深。

    “Sorry,I will contact you later。”纪则临快速挂断电话。

    “我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闻月在纪则临的注视下,没由来地慌张起来。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类似给人惊喜的事情,心里没底,匆忙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今天上午没有好好地和你道别,所以想来见见你。你如果要忙也没关系,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

    话还没说完,闻月就被人拉进了房内。

    “怎么淋雨了?”纪则临问。

    闻月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十分狼狈,衣服湿了不说,发丝还往下滴着水。

    纪则临拉上闻月,带她到了套房的盥洗室,说:“柜子里有干净的浴衣,你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掉。”

    “不用了,我把头发吹干了就好。”

    “冬天淋雨不是闹着玩的,听话,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别感冒。”

    “哦,好。”闻月知道纪则临是关心自己,便顺从地点了头,把被雨打湿了的外套脱下。

    纪则临转身往外走,到了盥洗室门口,又快速折回去,走到闻月的面前,捧起她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下去,不过几秒,很快后撤。

    “我在外面等你。”纪则临抵着闻月的额头说。

    闻月耳热,点了下头。

    雨越下越大,天地变了颜色。冬天的雨不像夏天,一下子就来得迅猛,而是从一到百,层层来袭的。

    纪则临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雨中的江城,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换上了浴衣的闻月,眼底幽光微闪,问:“怎么没把头发吹干?等着我给你讲一个干巴巴的故事?”(注)

    闻月抿唇一笑,说:“我擦了下,房间里开了暖气,很快就干了。”

    “会感冒。”

    纪则临走过去,拉过闻月的手,带着她进了套房的妆化间,找出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暖风呼呼,闻月被吹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像一只被按摩舒服了的猫咪。她抬眼看着镜中,纪则临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十分细致。

    本来以为要一个月后才能见到的人,现在就在身边,闻月心里莫名有种满足感,忍不住盯着身后的人一错不错地看。

    纪则临抬头,和闻月的目光在镜子中交汇,她难得地没有移开视线。他们通过镜子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但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纪则临关掉吹风机,室内霎时安静了下来,他抬手捏住闻月的下巴,让她回转过脑袋,垂首吻了下去。

    第43章 Chapter 44

    这个吻越来越深。

    纪则临将闻月的身体扳过来, 搂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强势地攻城略地。

    闻月的重心往上,脚尖几乎够不着地, 完全是被纪则临抱着的。她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本能地抬起手攀上纪则临, 想谋求安全感,却将自己更贴向了他。

    纪则临察觉到闻月的吃力, 把人一抱, 让她坐在了梳妆台上。

    梳妆台高, 闻月坐在台上比纪则临还高出半个脑袋, 高度互换,便成了闻月低着头去吻纪则临。这回她很主动,像个好学且出色的学生,仿着他的样子去描摹他的唇,用柔软的舌头去深入地探索。

    纪则临成了被动的一方, 他享受着闻月的亲吻,只偶尔给与引导。但即使闻月掌握了主动权, 却还是不能和纪则临匹敌。

    纪则临现在已经摸清了闻月的极限, 在她要呼吸不过来的前一秒,及时后撤, 给她喘息机会的同时, 一把抱起她, 走出妆化间, 大步往卧室里走。

    闻月被轻放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回神,纪则临便覆压上去, 再次攫住了她的唇,随后渐渐往下吻去。

    闻月穿的浴衣早在一番折腾之后,不复规整,纪则临只要稍一垂眼,就能看到瑰丽的风光。他眸光一黯,在闻月的脖颈、锁骨处流连,一只手摸上她系好的腰带,轻轻一扯。

    房间里开了暖气,半点儿感受不到冬季的严寒,反而比夏天更加燠热。

    闻月明明有了呼吸的机会,却仍像是缺了氧,脑子里混沌成一片,直到感觉纪则临的手不再攀高,而是往更低处探去,才猝然一惊。

    “纪则临……”闻月脸颊绯红,声音都在抖动。

    纪则临从闻月的心口处抬起头,眼睛里韫满了欲色。他屈膝半跪在闻月身旁,另一只手将她的碎发往后拨,露出了精致的脸庞。

    “放松一点儿。”纪则临抚慰似的哄她。

    闻月一脸羞意,她像是一块冰,在纪则临的温度下化成了一汪水,无力地淌开。

    纪则临眼看着闻月的表情从清醒克制到迷离倘恍,眸光越发幽暗。他更加贴近她的身体,低头将她鼻尖沁出的细汗吻掉,再望着她的眼睛,问:“……可以吗?”

    这么无间的接触,闻月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变化,也明白他在问什么。

    望着上方的纪则临的脸,闻月想到了自己不久前因为堵车,被困在半途中的焦灼心情。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见一个人,现在他就在眼前,她并不想将他推开。

    闻月抬起手,轻轻地描着纪则临的眉骨,很快服从于自己此时的心意,主动撑起身体去亲他。

    纪则临喉头一滚,再忍耐不住,抬起一只手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同时夺过主导权,咬住闻月的唇,将她往更深处压。

    江城的雨还在下,冬天的雨攻击性不强,敲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音都是柔和的,甚至掩盖不了人声。明明雨水淋不进来,但酒店房间里却潮湿一片,连空气都像是吸饱了水分,氤氲着雾气。

    纪则临这片海洋在雨中波涛不定,闻月觉得自己这艘小船随时都要被浪花拍碎,她别无他法,只有去适应海洋跌宕的节奏,迎合着他以求不会倾覆。

    纪则临垂眼,见闻月咬着唇,便抬手去抚摸她的唇瓣,低声哄道:“别咬着自己……咬我的手。”

    闻月微微启唇,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像含弄着纪则临的手指,更是臊得浑身通红。

    纪则临看她这反应,闷笑了几声,将她抱得更紧。

    闻月在纪则临一声又一声的“囡囡”中,渐渐失了神。

    她还小的时候,曾经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父亲那时候并不让她翻看,他告诉她,等她再长大一些才能看这本书。但她那时候正是好奇的年纪,也有叛逆心,背着父亲,悄悄地读了这本书。

    这本书算是她的性启蒙,那时她年纪小,不谙世事,加上词汇量不足,因此里面的很多描写她都一知半解,只隐隐约约地明白说的是男女之事。后来她长大,母亲特地找了一个时间,给她做了性教育,告诉她男女之间最为亲密的事是怎么样的。

    闻月读过很多书,文学里关于“性”的描写五花八门,有写实的,有意识流的,她自认为自己对这件事已经祛魅了,它并不神秘,相反十分直白简单。但今天,她才真切地认识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书里写的是别人的故事,无论怎样的细致动人或是露骨香艳,她都只是一个读者。只有成了故事里的人,和心上人交颈而卧,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她才能切身体会到书里描绘的那种融为一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往往最原始的欲望能够表达最汹涌的爱意,船随浪涌,直至风消雨歇。

    纪则临抱着闻月,拨开她额间的湿发,注视着她的脸,眼底俱是餍足。

    刚才打开房门,看到闻月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冒着风雨主动追过来,就只为了见见他。想到闻月刚才鼓足了勇气敲了门,又在自己面前慌慌张张的生涩模样,纪则临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分明没有说想他,可字字句句都是不舍。

    纪筱芸和周禹谈恋爱的时候,曾形容过和心上人相爱的感觉,她说那是世间最美妙的事。纪则临那时候嗤之以鼻,认为爱情就是一种劣质的情感,毫无益处,早晚有一天会被人类进化掉。

    但今天,他要推翻自己曾经的暴论。

    如果爱情果真是一种低级的情感,那么从遇上闻月开始,他就注定成为不了自己以前所认为的高等人类了。他自甘堕落,将一颗心奉献给她,以后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认了。

    纪则临拥着闻月在床上躺了会儿,等缓过了劲儿,才抱着她去了浴室,之后又把人抱到了另一间房间,再齐齐躺在一起休息。

    雨还未停下,淅淅沥沥的,从房间内看出去,雨雾濛濛,天地缥缈。

    “外面好多‘猫猫狗狗’。”闻月整个人倦倦的,依偎在纪则临的怀里,闭着眼睛听着不息的雨声,忽然说道。

    纪则临闻言低声笑道:“为什么不是‘大象和长颈鹿’?”(注)

    闻月见纪则临听懂了自己的小玩笑,不由得微微一笑,说:“今天的雨还没下到这种程度。”

    “也不小了,青城冬天很少下这样的雨。”纪则临垂眼看着闻月,问:“来了怎么没给我电话?还淋了雨。”

    “我给你打了,没打通。”

    “闻月,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纪则临语气欣慰,细听之下似乎还有些感慨。

    闻月回过头,问:“你开心吗?”

    “你应该问我有多开心。”

    “你有多开心?”

    纪则临亲了亲闻月的发顶:“说出来你又会觉得我巧言令色,但是闻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闻月看着纪则临眼底透着的笑意,庆幸自己追了过来。原来付出行动去让一个人高兴,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得愉悦。

    “你来市里,你妈妈知道吗?”纪则临问。

    闻月颔首:“她让我遵从自己的意愿,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妈妈是个很令人敬重的人,这次时机不是很好,下次我再正式上门拜访她。”

    闻月点了点头,困倦地闭上了眼睛。刚才一番折腾,她现在浑身酸软,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纪则临见她犯困,不再说话,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

    大概真的是累了,不一会儿,闻月的呼吸就平缓了。

    纪则临低着头,注视着闻月的睡颜,亢奋过后,他的心情莫名地沉寂了下来。这种感觉最近常常出现,每当闻月向他靠近,他在欣喜的同时又会感到沉重。

    他们的关系是他费尽心机一手促成的,一开始他就是在赌,现在到了这一步,他好像是赢了,却没有赢家的畅快。胜利的背后隐藏着忧患,就像一颗地雷,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引爆。

    如履薄冰,如果这是他要付出的代价,那么他甘愿接受。

    闻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窗外雨停了,天色如晦,室内没有灯,更是昏暗。

    她认床,但这一觉却睡得格外踏实,可能是因为床上有熟悉的气味,所以并没有睡在陌生地方的不适感。

    闻月侧过身,抬头看向纪则临。他阖着眼,还没醒。她忍不住伸出手,拿手指轻轻地触碰他的脸,心里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动。

    她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翻译,人们通过语言的交互来领略彼此的意图和真实的想法,以此交心。每个人掌握的语种不同,翻译能力存在差异,就会有合得来的和合不来的。翻译度越低的两个人越投契,反之则鸡同鸭讲。

    如果说友情、亲情是小说散文,那么爱情就是诗歌。对译者来说,诗歌翻译是最难的,诗的语言是探索性的,无论译者的能力多么高超,在译诗时都无法将诗意原原本本地用另一国度的语言呈现。

    诗歌就是在翻译中流失的东西,爱情也是。(注)

    所以闻月对爱情的态度向来是悲观的,即使她的父母是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但她知道这样的感情是可遇不可求的。直到遇见纪则临,她忽然有种译稿时灵光一现,找到最合适的词语时的惊喜和兴奋感。

    一开始,闻月答应和纪则临试试,其实并不对这段感情抱有信心。她原以为他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后来发现,和他在一起,她并不需要翻译自己的语言。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懂。

    纪则临曾说他比她以为的还要了解她,这不是大言不惭,他是真的能读懂她这首诗。

    比起纪则临对她的了解,闻月对他的认识却不够,之前她一直是被推着走的那个人,现在,她也想要去解析他这首诗,主动地去了解他的世界。

    她想和他走下去。

    第44章 Chapter 45

    闻月靠在纪则临怀里, 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时间更晚了。她伸手往身边摸了摸,没摸到人, 愣了下, 拥着被子坐起身。

    她打开灯, 适应了会儿光线,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穿了衣服的。

    纪则临听到房间里有动静, 端着一杯温水从外面走进来, 见闻月醒了, 便把水杯递过去,哄道:“补充点儿水分。”

    闻月喉头干渴,凑近杯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现在几点了?”闻月问。

    “快八点了。”纪则临抬手碰了碰闻月脸上的睡痕, 问:“你要不要和你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回去了?”

    时间不早了, 闻月现在回落云镇也迟了, 而且她乏得很,今天根本没办法出门。

    纪则临帮闻月找来了手机, 递过去的时候顺道问了句:“需要我帮你附加说明吗?毕竟是因为我, 你才回不去的。”

    闻月脸上一红:“不用, 我自己和我妈妈说就好了。”

    纪则临低笑, 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 说道:“打完电话就出来吃饭。”

    闻月点头。她给母亲打了电话,解释说下了雨, 自己今天要在市里住一晚。

    闻母没有责怪,也没有多问。她完全把闻月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只在电话的最后,提醒了一句,如果发生了亲密关系,一定要做好措施。

    闻月顿时窘得不行,但还是乖从地应了好。

    挂断电话,闻月掀开被子下床,起身的时候还觉有些不适。她先去浴室洗了把脸,抬头从镜子中看到自己领口袒露处的红痕,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下午的缠绵,脸上登时红了一片。

    闻月整理好身上的浴衣,从房间里出去。纪则临叫酒店送了餐,朝她招了下手,舀了一碗汤递过去,说:“先暖暖胃。”

    闻月坐下,拿汤匙喝汤,抬眼见纪则临一直盯着自己看,不自在地别了下头发:“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下午光线太暗,没看清楚,现在补看回来。”纪则临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一错不错地看着闻月。

    闻月垂下眼,忍不住说了句:“‘刻舟求剑’。”

    纪则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看来下一回,还是要开灯。”

    闻月脸上腾的红了,她早该知道纪则临是个不害臊的,就不应该去接他的话,让他口头上又占了便宜。

    纪则临见她双颊绯红,低笑一声,感慨道:“幸好今天的航班取消了。”

    闻月眼神微闪,问:“航班什么时候能恢复?”

    “青城的雪已经停了,估计明天就能恢复航线。”

    “那你明天走?”

    “我也可以不走。”纪则临盯着闻月。

    闻月知道只要自己开口,纪则临就会留下,他有工作在身,她要是缠着他不放,倒显得任性。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是尽早回去吧,我明天也要回去陪我妈妈了。”

    “这次算是好好‘道别’了?”

    纪则临拿闻月来找他时说的话打趣她,闻月这下真是羞恼了,抬起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纪则临!”

    纪则临失笑,再不说些揶揄的话,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吃完饭,闻月见纪则临在接工作电话,就把桌子收了下。无事可做,她打开客厅的电视,看起了电影。

    纪则临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回到客厅,见闻月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闻月靠在纪则临的胸膛上,全身心地放松。

    电影是闻月随便挑的,一部英国电影,剧情不怎么样,她和纪则临都没怎么看进去,倒是看到里面的演员吃东西时,他们饶有兴致地聊了起来。

    闻月说:“我去做交换生的时候,吃不惯英国的食物。我爸爸那时候经常视频指导我做菜,也就在那半年,我的厨艺进步了很多。”

    “你只待了半年就受不了英国的食物了,我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纪则临说。

    闻月抿出一个笑来:“难怪你不挑食。”

    纪则临也笑:“所以我现在不怎么吃西餐,那几年吃腻了。”

    闻月抬头,思忖片刻后说:“还有一学期我就毕业了,我现在有两个不一样的规划。”

    “一个是去出版社工作,青城译文出版社的主编之前邀请过我,另外一个是出国。我妈妈比较倾向于让我出国再学习一段时间,我问过老师,她的想法和我妈妈差不多,认为我可以去英语国家生活一段时间,毕竟语言环境对译者来说很重要。”

    纪则临认真听完,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出国的话,回家就没那么方便了,我妈妈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闻月面色纠结。

    “你妈妈想让你出去增长见识,你如果因为她而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她反而不会开心。”

    母亲也是这么说的,闻月明白她的苦心,但她还是不能痛快地下决心。她其实挺恋家的,以前父亲尚在的时候,母亲还有人作伴,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闻月更没办法说出国就出国。

    “你能给我点儿意见吗?”

    闻月看向纪则临,她一向很有主意,这还是她

    第一回向他求助,想来是真的苦恼。

    纪则临忖了下,说:“你在担忧出国后的事,说明你潜意识里还是想出去走一走的,只是放心不下家人。”

    “那么我的建议是遵从内心的想法,你如果想去国外继续学习,那就去,不用担心你妈妈,我会帮你照顾她。”

    “你支持我出国?”闻月稍微意外。

    纪则临一哂:“闻月,你未免把我想得狭隘了,虽然我的确很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但我不会阻止你提升自我。”

    “还是说……你犹豫出不出国,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纪则临挟着一抹玩味的笑,低头看着闻月。

    闻月的眼神闪了闪:“我只是在思考我们之间异国恋的可行性。”

    “思考结果是?”

    闻月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完全可行。”纪则临回得毫不犹豫,笃定地说:“闻月,你只管去做想做的事,剩下的我会解决。”

    “包括照顾Rose?”

    纪则临无奈一叹:“包括照顾你的猫。”

    闻月无声地笑了。

    纪则临抬起手轻轻抚着闻月的脸,心情愉悦:“闻月,我很高兴,你在做决定的时候会考虑到我了。”

    闻月蹭了下纪则临的手,姿态依恋。

    纪则临养了Rose一段时间,渐渐地也摸清了猫的脾性。它不像Yummy,用些小手段就能使它谄媚地摆尾屈服。猫是有傲骨的动物,非要用心照顾才可以得它青睐。而一旦建立起羁绊,它就会十分亲人。

    闻月就像猫。

    纪则临抬手摸了摸闻月的脑袋,像帮猫顺毛一样,随后轻按了下她的脑袋,低头亲吻她。

    闻月闭上眼回应,在纪则临的攻势下,躺倒在了沙发上。她被夺取了呼吸,很快就失了神。

    纪则临起身,趁着闻月补充氧气的空隙,一只手抚上她浴衣下的腿,微微抬起,亲了亲她莹白的脚踝,尔后渐渐往上。

    闻月察觉到他的意图,身子一僵,慌忙阻止道:“纪则临……不行。”

    纪则临抬头,眼底情。潮涌动。他沉吟片刻,将闻月打横抱起,进了卧室后和她一起扑倒在床上,无缝衔接了刚才的亲密。

    闻月躺在床上,忍不住往后缩,难耐地喊道:“纪则临……”

    纪则临抬起头,声音喑哑问:“卧室里也不行?”

    闻月脸上臊热,觉得纪则临就是故意曲解她的话,他从来不是愚笨的人,只有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才会装傻。这是狮子的策略。

    纪则临闷笑,抓住闻月的脚踝不让她缩回去。他偏过头,亲了亲她的小腿肚,含混道:“闻月,明天我就回青城了,现在换我来和你好好地‘道别’。”

    房间里没有灯,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人在其中不断地向下陷落,永无止境。

    闻月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胸口似溺水刚获救的人一样起起伏伏,没多久猝然屏住呼吸,失神良久。

    纪则临抱住闻月,让她在自己怀里喘息着,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她的发顶。

    闻月的呼吸平顺后,主动靠近纪则临,去亲他的喉结。

    “闻月,别撩拨我。”

    闻月见纪则临只是抱着自己,没别的动作,忍不住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纪则临解释:“你会受伤。”

    “那你……”

    “你知道的,过段时间就好了。”纪则临隐忍道。

    闻月的身体的确还有不适,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承受一回下午那样的跌宕。她侧卧着,听到纪则临粗重的呼吸声,很显然,他忍得难受。

    饮食男女,大欲存焉。

    闻月咬了下唇,埋头在纪则临的胸口上,一只手从他的腰腹往下滑。

    “闻月?”纪则临嗓音粗粝,透着一丝不敢相信。

    闻月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但还是大着胆子,伸手向下。

    猫真的是高冷又爱娇的动物,没有感情的时候冷淡得很,巴不得退避三舍,但只要动了心,就会变得黏人,让人心软。

    纪则临难耐地低喘,低头去觅闻月的唇,将她抱得更紧。

    夜色愈浓,外面的风儿更喧嚣了。

    等风声止息,纪则临打开灯,闻月缩在床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透着薄红,整个人像是一尾虾,恨不得把自己团起来。

    纪则临简单做了个清理,见闻月始终闭着眼,都不敢看自己,轻笑一声,挼了下她的耳珠,哑声道:“刚才不是挺大胆的?怎么现在胆子又变小了?”

    闻月的耳朵红得要滴下血来,她微睁开眼,指了指顶上的灯:“好刺眼。”

    纪则临看出她的难为情,不再打趣,伸手关了灯,将人搂进怀里。

    重新坠入黑暗,闻月的羞耻心有了躲藏的地方,便放松了下来,主动靠向纪则临,枕在他的臂上。

    “睡吧,明天早上我找人送你回落云镇。”纪则临吻了下闻月的额头。

    “嗯。”闻月疲极,嗅着纪则临身上熟悉的味道,不再有认床的烦恼,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第45章 Chapter 46

    隔天, 江城云销雨霁,青城的暴雪也停了,因为极端天气而停飞的航班全线恢复。

    闻月本来想跟着纪则临去机场,但他不想让她看着自己走, 叫了车来酒店接她。

    车到后, 纪则临牵着闻月下楼, 打开后座车门,示意她上车。

    “到镇上了给我发个消息。”纪则临说。

    “好。”闻月站在车旁, 看着纪则临, 迟迟没有上车。

    纪则临笑了:“你这样看着我, 我就要让李特助把机票改签了。”

    他张开双臂, 闻月便依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纪则临对闻月的不舍依恋很受用,他抬手轻揉了下她的脑袋,说:“要不是你妈妈现在需要人陪伴照顾, 我就把你带回青城了。”

    闻月知道纪则临要去机场,迟了怕耽误他登机, 便松了手。

    “我上车了。”

    “嗯。”

    闻月坐上车, 纪则临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可以出发了。

    汽车启动, 闻月心头涌上不舍, 忙降下车窗, 扒在窗框上。纪则临见状, 心头一动, 趁着车还没走,弯下腰, 和她相吻。

    “代我向你妈妈问好。”纪则临抵着闻月的额头说。

    闻月眨了下眼:“你也代我和老师说一声,我年后再去青城看望她。”

    “嗯。”

    闻月坐好,纪则临后退一步,最后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抬手和司机示意。

    司机也是有眼力见儿的,刚才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往后看,见纪则临抬手,确认他们已经话别,才慢慢地把车往前开。

    闻月靠在窗边,抬起手挥了挥:“你到了也要和我说一声。”

    “好。”

    纪则临目送着车载着闻月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这么多年来,还是

    第一回感到与人分别的苦闷。

    不过是南北两座城市,他就这样舍不得,昨天晚上还装什么大方,说会全力支持她出国深造。他明明就想把她系在身上,时刻带在身边,最好永远都不会离开。

    ……

    从市里回来,闻月去了医院,母亲的身体已没有大碍,医生说随时可以出院,她便去办了出院的手续,收拾了东西,带了母亲一起回家。

    对于闻月去市里的一天一夜,闻母没有过问。她不是没有边界感的家长,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作为父母,手就不能伸得太长。

    闻月没有回校,就让室友们帮忙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寄回来。研二上学期结束,再有一个学期,研究生生涯就结束了。在学校的时光所剩无几,她不得不开始计划起毕业后的事。

    那天和纪则临聊了之后,闻月回家后就开始琢磨起了留学的事。她可以去国外读博或者申请一个二硕,单纯地出国游学一段时间也可以,毕竟学历并不是她的主要追求,增加生活阅历才是。

    闻月和母亲说了自己出国的打算,母亲完全支持她,并表示自己并不需要她担心,让她尽管放心地去探索这个世界。母亲还说,这也是她父亲的心愿。

    这世上有那么多家庭,那么多父母,闻月一直很庆幸自己出生在了现在这个家庭,有这样的一对父母。他们给予了她无限的爱,才能让她拥有去探索、试错的勇气和力量。因为她知道,即使失败、受伤,始终有人在背后护着她,她还有一个港湾一样的家。

    新年将至,落云镇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年前几天,闻月天天陪着母亲去市场置办年货,这是只有她们母女俩的第二个春节,时间或许真是良药,父亲离世的悲伤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被稀释,而活着的人必须要学会往前走。

    除夕那天,闻月上午帮着母亲大扫除,午后母亲说要去姜阿姨家里坐坐,闻月在家无事,便拿了本书去了镇上的咖啡馆。

    落云镇算是江城的一个小景点,地方虽小,但并不落后,小镇上有很多特色小店,大多是镇上居民开的,因此除夕也没有闭店,照常营业。

    闻月去了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点了杯咖啡,坐在窗边看书。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她拿起来一看,是纪则临发来的消息。他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中王瑾珍和纪书瑜一人抱着一只猫,Yummy在她们脚边坐着,看上去一派温馨。

    除了照片,纪则临还发来了一段话:老太太今天很高兴,上午我带纪书瑜堆了雪人,她玩疯了,Yummy能吃能喝,Rose长大了不少。

    闻月:那你呢?

    纪则临:我很想你。

    闻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点了几下屏幕,回复了一句话:我也很想你。

    年节日的咖啡馆没人光顾,整家店只有闻月一桌有人。她回复完消息,听到前台有人点咖啡,声音耳熟,回头看过去,意外地看到了任骁。

    任骁点完咖啡,转过身要找桌子坐下,看见闻月,表情明显一愣。

    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了,骤然遇见,彼此都有些恍然。

    “我陪我爸妈来看望我姑奶奶。”任骁不太自在地打了招呼。

    任骁的姑奶奶前两年在落云镇买了房子养老,以前闻月和任骁交往的时候还跟着他上门做过客,他们分手后,闻月偶尔会在镇上碰上他的姑奶奶,老人家一开始还会劝她回头和任骁复合,但时间一久,也就罢了。

    闻月和任骁分手时虽然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再次见面,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对人生的过客予以宽容,是她一向的准则。

    闻月朝任骁客套地颔首,算是回应。

    任骁犹豫了下,走过去,扫了眼闻月在看的书,说:“这本书我看过,王老师译的,很精彩。”

    闻月在看的是王瑾珍去年译的一本国外小说,她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今天带出来重温。只是没想到任骁居然也读过,以前他基本上是不看这些文学读物的。

    任骁似乎看出了闻月的疑惑,自嘲一笑:“说起来,这本书还是纪总给我的。”

    “纪则临?”

    任骁点头:“那时候我去找他拉投资,他说帮家里老太太宣传,就送了我这本书。我当时就是因为他送的这本书才有了开发‘文·译’的想法,不过没想到会错了意,还惹得你生了气。”

    闻月微感诧异,倒是没想到任骁当初设计“文·译”的契机竟然和纪则临有关。

    “以前你给我推荐书,我都没去看过,也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你热爱的事业,如果我早一些意识到这些,或许我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步。”任骁说。

    闻月眼神一动:“都过去了。”

    “月月,我还欠你一个郑重的道歉,之前……是我错了。”

    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任骁整个人都变得内敛平和了,在社会里浮沉了一遭,他眼见的沉稳了许多。

    闻月一阵唏嘘,但并不想给他错觉,所以很快回道:“以前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再追究没有意义,以后……各自珍重吧。”

    说完,她合上书,起身和任骁点头致意,果断地离开了咖啡馆,把往事留在身后。

    除夕夜,闻月和母亲一起吃了顿饭,即使只有她们两人,这也是团圆饭。饭后,她们一起在客厅里看春晚,到十一点钟,闻月怕母亲熬不住,催她去睡觉,由她来守岁。

    电视上的节目没有新意,看得人犯困。闻月拿起手机查看消息,一小时前她给纪则临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收到回复,也不知道他除夕夜都在干什么,不会在公司吧?那未免也过于凄惨了。

    闻月百无聊赖地坐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左右等不到消息,就跑到阳台上透气。

    小镇的过年氛围比城市浓,从高处放眼望去,能看到处处张灯结彩,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乐声——那是镇上人们在游神。

    闻月站在阳台边上,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进入肺里,让她神志都清醒了。她醒了神,正打算下楼回客厅,忽看到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了自家楼前。

    初一才开始走亲戚,何况这么晚了,又有谁会上门来做客?

    闻月倚在栏杆边上,低头看着楼下,在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时,神色微怔,一瞬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纪则临下了车,拿出手机才要打电话,抬起头就看到了阳台上的闻月。他一笑,收起手机,朝她招了招手。

    “下来。”

    幻觉怎么会有声音?本来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人,此时突然出现在了眼前,闻月眼底浮现出喜悦,立刻转身下楼,打开大门走出去。

    纪则临张开双臂,闻月莫名眼眶一热,毫不犹豫地奔向他。上一回相拥是分别,这一回是重逢,原来同一个动作能有如此迥然不同的情感表达。

    “你怎么来了?”闻月到现在都有种不真实感,上午还在青城给她发消息的人,现在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她能触碰到他,感受到他的体温,一切都显得梦幻。

    “你不是说想我?”纪则临收紧手臂,将闻月抱进怀里。

    就因为她一句话?闻月抿出一个浅笑,仰起头道:“你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今天过年,你跑来江城,老师知道吗?”

    “知道,她乐于看到我来找你,最好明年能和你还有你妈妈一起吃年夜饭。”

    闻月不喜欢展望,因为未来是未知数,谁也无法预知。但此刻听纪则临这么说,她并不排斥,甚至已经想像到了他所描述的场景会是何等的融洽幸福。

    原来只要未来足够美好,她也是会向往的。

    “你妈妈是不是睡了?”纪则临问。

    闻月点头。

    “我本来想早点儿过来上门拜访的,航班延误了。”

    “那你明天早上过来,拜个早年……我等你。”

    纪则临扬起唇角:“好。”

    恰是这时,几朵烟花在他们上空炸开,异常璀璨。

    纪则临低头,刚想亲吻闻月,她先一步踮起脚尖,主动亲了他一下,欣然道:“纪先生,新年快乐。”

    纪则临看着她的笑靥,便知晓这一趟是来对了。他俯身,在吻上闻月的前一秒,噙着笑回应道:“新年快乐,闻小姐。”

    第46章 Chapter 47

    纪则临晚上宿在落云镇的酒店, 年初一一早,他就带着王瑾珍备好的礼品去了闻月家拜年。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闻母,但毕竟这一回才算是正式拜访,心理上他还是觉得不太一样。

    说来也是好笑, 他掌管着一个大集团, 见惯了大场面, 但在闻月的家里,面对她的母亲时居然还会有点儿无所适从。老太太说得对, 管他是什么这总那总, 在闻月的家人面前, 他就是一个普通男人, 以后想要把人家的女儿娶走,就得放低姿态。

    纪则临专门上门来拜年,闻母能看出他的诚意。中午,她留纪则临吃饭,饭后, 就让闻月带人出去逛逛。

    青城到了过年就成了一座空城,但江城不一样, 尤其是底下的乡镇, 更是年味十足。

    闻月领着纪则临逛了庙会,又去看了游神。纪则临本来是不喜欢热闹的, 但陪着闻月, 便也觉得人头攒动的世俗活动, 别有一番意趣。

    逛累了, 闻月牵着纪则临的手进了一家咖啡馆, 点了两杯咖啡,坐在店里休息。

    喝完一杯咖啡, 临离开前,闻月起身去洗手间补妆,纪则临拿手机查看消息——虽然现在是过年,但他还是有工作要处理,年前他和周禹给纪崇武设了个套,现在就看他往不往里钻了。

    “纪总?”

    纪则临听人喊自己的头衔,还以为在落云镇都能遇上公司员工,抬起头一看,是好久不见的任骁。

    任骁见纪则临出现在落云镇,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直接问道:“你是来找月月的?”

    纪则临听他喊闻月喊得这么亲昵,心头不快,皱起了眉头:“任先生是不是要改正下自己对闻月的称呼,她现在不是你的女友。”

    “你和她现在是……”

    “我们在交往。”纪则临坦然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任骁听纪则临承认,心里头还是堵得慌。闻月和他分手不过半年多就和纪则临在一起了,而且还带他回了家,这一点儿都不像她的作风,她以前一向是很慢热的。

    “我就知道,她早晚会和你在一起。”任骁神情不郁。

    纪则临放下手机,看向任骁,泠然道:“闻月是在和你分手后才接受了我的追求,在你们恋爱期间,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她与你分了手就是单身,可以自由地选择要不要进入一段新的恋情,你没资格指责她。”

    “分手不是丧偶,她不需要为谁守丧。”纪则临神色泰然。

    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任骁面对纪则临仍是处于下风,他不甘心,质问道:“月月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但是也禁不住别人有意离间。纪则临,你敢说你从来没有从中作梗,意图破坏我和她的感情吗?”

    纪则临眸光微闪。

    任骁紧接着说道:“离开青城前,纪欣尧来找过我,她说你不会让我好过的,这是不是说明,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她的事?”

    “知不知道又如何?这和你没抵住诱惑,背叛了闻月有关系吗?”

    任晓一噎,不死心地说:“我本来以为你和你二叔不和,纪欣尧和你关系也不怎么样,但是现在看来,她和你这个哥哥还挺亲近的,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指使她,以投资的名义来引诱我的。”

    纪则临眼中锋芒一闪,面上却波澜不起:“任先生这么冤枉人,是打算把你自己犯的错推到我的身上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月月,但如果你真的居心叵测,挑拨过我和她的感情,那么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同样配不上她。”

    纪则临的神色倏地一沉,冷声道:“无凭无据的话任先生还是少说。”

    闻月从洗手间回来,看见任骁时微微一愣,再看向纪则临,他的表情明显不快。之前他们俩就不对付,现在似乎也有点儿“相见眼红”的意思。

    前男友和现男友相遇,饶是闻月也觉得情境尴尬。大过年的,还是不要起冲突为好。

    她没有和任骁打招呼,走过去,拿起自己的包,对纪则临说:“有点晚了,我们走吧。”

    “月月……”任骁上前一步。

    纪则临伸手拉过闻月,挡在她的身前,警告道:“任先生,请自重。”

    这话以前是任骁对纪则临说的,现在他们位置调换,任骁成了那个第三者。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眼看着纪则临将闻月带走。

    纪则临拉着闻月离开咖啡馆,闻月走在他后头,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忍不住开口说了句:“纪则临,绅士是不会让女士追着他跑的。”

    纪则临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走得太快了。他站定,回过头道了句:“抱歉。”

    闻月见他情绪不太对,主动挽了他的手,问:“任骁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纪则临很快掩藏起了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淡然道:“只是低级的挑衅罢了。”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今天是新年,要开开心心的,你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嗯。”纪则临看着闻月,眼底情绪晦暗。任骁的话成功地让他感到不安了,此时此刻,闻月就在身边,但他总觉得还不够。

    “江城的冬天比青城还冷。”

    “你冷吗?”闻月摸了摸纪则临的手,担心他不适应南方的天气,不抗冻,便说:“你回酒店暖一暖吧,别感冒了。”

    纪则临回握住她的手:“那走吧。”

    闻月的眼波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涟漪,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跟上了纪则临的脚步,和他一起回了酒店。

    电梯从一楼往顶楼上升,不知道是不是高度变化的原因,在电梯时闻月就觉得氧气稀薄,心口砰砰直跳了。

    顶层是套房,纪则临推开门,侧过身示意闻月进来。

    套房里的一切设施都是自动化的,门一开窗帘就拉上了,灯光亮起,中央空调也开始输送暖气。

    闻月走进去,听到身后“卡哒”一声,下意识转过身,纪则临就已到了眼前。她抬起头,他的吻盖了下来,像是一张无形的密网,将她牢牢捕获。

    纪则临一边吻着闻月,一边去脱她的外套。闻月配合着他脱下衣服,抬手搂住他的后颈,微微踮起脚去回应他的亲吻。

    只是亲吻尚且不够,纪则临一把抱起闻月,往卧室里去。

    近一个月的分别虽然不算长,但以思念来作标尺,就是如隔三秋。

    纪则临重访故地,每一处都再次标记。他垂首注视着闻月,眼神晦暗不明,动作却笃然有力。闻月很快便失了神。

    这片海像是起了风暴,飓风卷起巨浪,闻月一会儿被浪掀到天上,一会儿又跌落海面。她在起起伏伏间惊心动魄,却也渐渐地体会到了别样的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好不容易平息,但很快另一阵飓风又卷了过来。

    纪则临贴上闻月的背,闻月还来不及阻止,惊呼声就被底下的被褥堵了回去。

    身体是河道,汗水是流淌的河水,此时地势倒转,盆谷变高地,水流从平原穿过峡谷,逆流而上,在两座高山间滑落。明明冬季应是枯水季,但这条河流却水量丰沛,绵延不绝——河流的源头有人不断地在开凿。

    “纪则临。”闻月承受不住地回头,见纪则临完全没有收手的打算,又柔声喊他:“纪先生……”

    纪则临垂眼,看到此时的情状,眼一热,再忍不住,伏在闻月身上,紧紧抱住她。

    风暴过后,海面便恢复了宁静,只有小波小浪在翻涌。

    纪则临低头去亲闻月后颈沁出的细汗,闻月怕极了似的一躲,他又不舍地追过去。

    “我弄疼你了?”

    闻月不语,她还没缓过来,也的确不想搭理纪则临。

    纪则临自知刚才有些失控,做得过头了,这会儿看闻月生了气,立刻凑过去哄人:“囡囡……”

    闻月耳热,喘着气儿生硬地说:“‘囡囡’是我们这儿长辈喊小辈的昵称,你喊我……不合适。”

    “我年长你个几岁,难道不算是‘长辈’?”纪则临挑眉道。

    “你这是占我便宜。”闻月气恼,但她此时浑身无力,说出来的话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倒像是在撒娇。

    “你说说,我怎么占你便宜了?”纪则临紧紧贴过去,笑问。

    闻月羞恼,回过头不满地看向纪则临,控诉他的野蛮:“你刚才完全不像一个绅士。”

    “如果这时候还要讲绅士的美德,那这个绅士不当也罢。”纪则临亲了亲闻月圆润的肩头,抬起手轻轻抹去她额上的汗珠。

    “今天是我不对,下一回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这话好像是在服软,却再次让闻月红了脸。在这种事上,她能让他怎么样?

    纪则临抱着闻月去浴室里简单清理了下,之后又把她抱到另一间房,一起躺着。

    太阳西斜,天色暗下,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幽。

    纪则临搂着闻月,低头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他最近常常露出这样复杂的眼神,闻月看不穿他的心思,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闻月能察觉出来,纪则临的情绪自打见了任骁之后就一直不大对劲。她迟疑了,再问了一遍:“任骁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纪则临缄默片刻,很快凑近亲了下闻月,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平静道:“没说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他喊你月月。”

    “只是因为这样?”

    “嗯。”

    “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纪则临皱眉:“闻月,我没这么大度,这个称呼已经沾上了其他男人的色彩,我不会再这么叫你。”

    闻月没想到纪则临还会计较这种细节,她莞尔一笑,问:“那你想怎么叫?”

    “囡囡。”

    闻月脸热:“我说了,这是长辈叫小辈的。”

    “闻小姐,你的名字实在没有太多可供发挥的空间。”纪则临说。

    闻月忖了下,认真道:“你还是喊我闻月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完整的我。”

    翻译家是会用语言拿捏人的,寻常一句话,让闻月说出了无限的缱绻。

    纪则临心中慨然,忍不住再次低头和她相吻。只有实实在在地抱着她,他才觉得稍许安定。尽管只是暂时的。

    第47章 Chapter 48

    纪则临在落云镇待了三天就离开了。

    毕竟是过年, 闻月不能让他把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在这种年节日,还是应该花点儿时间陪陪家人。

    而且公司的业务不会因为春节而停止,她看他即使过节也在处理工作, 尽管不舍, 也不忍心让他一直留在落云镇。

    十五天的春节一晃而过, 节日结束,所有人都要回归到日常生活中去。

    研二下已经完全没课了, 闻月的毕业论文撰写完毕, 基本定稿, 就等论文答辩了。学校现在没什么事, 她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早去报到,但想到快有两个月没去庄园看望王瑾珍老师,她心里过意不去,就还是按时去了学校。

    飞机落地青城已是午后,闻月先回了趟学校, 纪则临知道她今天到,派了车到学校, 接她去庄园。

    冬天的落霞庄园白雪茫茫, 冷风一吹,卷起原野上的细雪, 飘飘扬扬。目力所及, 几乎没有第二种颜色, 草木在风雪中凋零, 庄园乍看之下, 的确显得萧索。

    到了宅子,闻月下车, 进了堡楼大厅,就看到纪则临和一个男人在交谈。这个男人她见过,纪书瑜的爸爸,周禹。

    “来了,冷吗?”纪则临看到闻月,直接起身走过去,拉过她的手焐了焐。

    “还好。”闻月见有外人在,还比较拘谨。

    周禹起身,客气地和闻月打了招呼:“闻老师,我常听书瑜提起你,她说很喜欢和你一起看书,我要谢谢你,平时对书瑜多有照顾。”

    “周先生客气了。”闻月颔首,礼貌地回应道。

    周禹的视线落在纪则临和闻月牵着的手上,意味不明地一笑:“两位的感情真好,让人羡慕。”

    纪则临神色微变,眼锋犀利地看了周禹一眼,低头对闻月说:“老太太和纪书瑜在楼上的书房,你先上楼找她们,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好。”

    闻月走后,纪则临温和的表情便不复存在。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一时情迷,现在看来,你对闻小姐是用情至深啊。”周禹开口道。

    纪则临看向周禹,眼神不悦,沉下声警告他:“你如果想知道纪筱芸在哪儿,最好管住你的嘴。”

    周禹嗤笑,一派悠哉地感叹道:“筱芸一定不会想到,她眼中没有七情六欲的哥哥,居然坠入了爱河,而且坠得相当之深。”

    “你现在能体会到我当初面对筱芸时的矛盾心情了吧?坦白意味着失去,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自我折磨。”

    纪则临以前总是讥讽周禹假情假意,故作深情,但现在他没办法反驳他的话,因为他正处于自己亲手制造的困局之中,无法逃脱。

    周禹见纪则临沉默,难得露出颓唐的神情,倒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他不再藉机嘲讽,拿起自己的外套要走,离开前还不忘好心地提醒一句:“下个月董事会一召开,纪崇武在公司就再也掀不起什么浪了,他向来最阴狠,你这次直接斩断了他的退路,小心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来。”

    “你自己小心。”

    纪则临闻言,眸光一凛,沉冷似铁。

    周禹走后,纪则临上楼,他迳自去了大书房,到了书房外,抬眼就看到闻月抱着纪书瑜,回头和老太太说着话。她们仨共处一室,其乐融融,气氛温馨,让人不忍打扰。

    纪则临在门外站了会儿,没有进去,转而去了小书房。

    闻月有阵子没见王瑾珍,和她老人家有很多话可叙,她们聊完家常,又聊起了翻译,最后又说起了未来规划。

    闻月和王瑾珍说她毕业后打算出国生活一段时间,已经着手开始办理手续了。王瑾珍很支持她的想法,说趁年轻就要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你要出国的事和则临说了吗?”王瑾珍问。

    闻月点头:“还是他鼓励我去提升自己的。”

    王瑾珍一脸欣慰:“则临虽然有时候比较偏执,但不是大男子主义者,和他祖父一样,是不会阻碍伴侣往高处走的。”

    “嗯。”闻月浅然一笑,“他能理解我。”

    王瑾珍活了那么久,在俗世里浮沉,看过了那么多人间事,早就练就了一双洞悉人情的眼睛。闻月这次从江城回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提起自己的外孙时,更是眼里眉梢都是笑意。

    这种情态,王瑾珍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她自己经历过情爱,也有女儿,女人坠入情网后,身上的磁场会奇异地产生变化。

    王瑾珍在心里暗自喟叹,见两个小辈的感情日益笃实,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这段感情的根基就不稳固,情感越堆越高,反而容易有坍塌的风险。王瑾珍作为长辈,实在是不想看到两个小辈受伤,但命运是无法抵抗的,有些劫数谁都逃不掉,只看他们能不能渡过去了。

    晚上吃了晚饭,闻月陪王瑾珍说了说话,又陪纪书瑜看书。纪书瑜一个寒假没见着闻月,攒了好多话和她说,闻月便多陪了她一会儿。

    十点钟,纪书瑜有了困意,闻月等她睡着了才从房间里出来,犹豫了下,往小书房走去。

    往常闻月宿在庄园,纪则临早就按捺不住,频频在她眼前晃悠了,今天也是奇怪,他到现在都没来找她。

    到了小书房门口,闻月往里看去,纪则临正站在桌前拼装着一个火箭模型,这时候的他褪去了凌人的气势,完全不像是一个大企业的管理者,就是个普通的航天爱好者,看起来平易近人。

    闻月敲了敲门,纪则临抬头,看到她后动作一顿,说:“我还以为纪书瑜会缠着你不放。”

    “她困了,已经睡着了。”闻月走进书房,看了眼他在拼的模型,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拼起模型来了?”

    纪则临把手上的拼件摆上去,解释道:“拼模型需要耐心,这个过程可以让人沉下心来,想通一些事情。”

    闻月了然:“有用吗?”

    “以前管用,今天失效了。”

    “为什么?你今天想的事情很复杂吗?”

    “嗯。”纪则临看着闻月,眸光浮动,“前所未有的棘手。”

    “是公司的事?”闻月想到今天周禹来找纪则临,猜测道。

    公司的事顶多算是麻烦,不算难办,纪则临此前的人生走得并不平坦,但能让他觉得棘手的事情一只手都数得上来。

    闻月是其中之一。

    他今天思考了许久,拼完了整个模型,还是不知道该拿闻月怎么办。这下他算是知道自食恶果是什么滋味了。

    纪则临默认了闻月的问题,把最后几块拼件摆到模型上,收起手问:“想喝一杯吗?”

    闻月看他心情不好,忖了下,点点头。

    纪则临让陈妈去酒窖里拿了瓶葡萄酒,再拿了两个杯子上来。冬天室外寒冷,这时节还没到开春,没办法像上一回那样去阳台喝酒。

    他们就在小书房里,靠着窗户对饮。

    窗外,黑夜无尽,但堡楼彻夜都有灯光亮着,从小书房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外面长廊尽头连接着的小剧院。

    这个剧院是纪则临为了满足王瑾珍的雅趣,特地找人改造的。王瑾珍平日里闲来无事,偶尔会联系市里的剧团上门表演,再约上一些老友来庄园一起欣赏戏剧。

    庄园的剧院虽然不比市里的大剧院,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闻月看着剧院的屋顶,突然一笑,问纪则临:“小剧院底下,有一个地下迷宫吗?”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纪则临哂笑,说:“要是在剧院改造之前遇见你,我说不定会挖一个地下迷宫。”(注)

    “闻月,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你藏在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纪则临摇晃着酒杯,半真半假地说。

    闻月看他似开玩笑,却又神色认真,迷惑了下,最后还是当作玩笑话,用戏谑的态度回道:“我又不是Christine,没有一副好嗓子,唱不出天籁之音。”

    “魅影看中的可不只是她的嗓音。”

    “他把她当成他的救赎,不过方式未免过激了些。”

    纪则临看着闻月,眸光深邃,像是黑洞:“因为他爱她如命,想要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

    闻月微微蹙眉,提出自己的看法:“爱不是免死金牌,不可否认,他伤害了Christine。”

    “人的私欲本来就是阴暗的,有时候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难免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但如果违背了对方的意愿,那么这样的爱便不能称之为爱,是裹挟。”

    纪则临失语,他无法反驳闻月。她从小就生活在阳光底下,被父母呵护宠爱着长大,当然不能理解阴暗的爱,更不能接受。

    他们刚才仿佛回到了还没交往前的状态,纪则临逼近,闻月对抗。

    一时无言。

    闻月意识到气氛的凝滞,忽觉他们都过于较真了。纪则临身上的确有埃里克的偏执,但还不到那么疯狂的地步,他并没有真正违背她的意愿,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她叹了口气,缓和道:“刚才我差点儿以为回到了文学文本分析的课堂上。”

    纪则临也收敛起情绪,附和笑道:“虽然没同你一起上过课,但我也算见识了你在课上和人交锋的样子,寸步不让。”

    “‘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对故事有不一样的看法很正常。”闻月朝纪则临举起酒杯,思索了下,说:“Seeking common ground while reserving differences?”(注)

    纪则临举杯和她碰了下:“Sure。”

    他们把一杯酒喝完,纪则临拿过闻月手上的杯子,放在一旁,说:“时间不早了,小‘狄俄尼索斯’,你不能再喝了,早点儿去休息。”

    闻月回头看着纪则临:“你呢?”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纪则临抬手把闻月的碎发拨到耳后,捏着她的耳垂,语气暧昧地问:“现在没有我,你一个人睡不着?”

    闻月脸颊飞红,立刻否认道:“庄园的床我早就睡习惯了。”

    纪则临一笑,揉了下闻月的脑袋:“去睡吧。”

    闻月今天又坐飞机又坐车的,晚上还喝了一杯酒,现在是犯困了。她踮起脚尖,亲了下纪则临,叮嘱道:“你也别忙到太晚了。”

    “嗯。”

    纪则临把闻月送回客房,再回到书房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想到刚才和闻月的相持,他心里一阵烦躁。

    表面上看,是他们对故事见解不一,但实际上却是观念的冲突。闻月要的是光明坦荡的爱,但为了得到她,他一开始就不磊落。

    纪则临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尽。

    事到如今,他没有回头路,只能不磊落到底了。

    第48章 Chapter 49

    开学后, 闻月仍住在学校里,还和上学期一样,周末去庄园,平时抽时间去青水湾陪纪书瑜, 顺便看看猫猫狗狗。

    年后好一段时间, 纪则临一直很忙, 抽不出时间去庄园,甚至连青水湾都很少回去, 每次回去都来去匆匆。

    闻月并不太了解纪氏集团的事, 但是从室友们的八卦闲聊和青城本地的一些企业报道中多少知道了些, 很多报道称, 纪氏最近股权变动,将有大事发生。

    对于商业运作,闻月一窍不通,但她猜这件“大事”可能和纪则临和他二叔有关,他之前就说过, 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让有罪者付出代价。

    想到纪则临之前说的家族斗争里的乌糟事, 闻月就一阵忧心, 她害怕纪则临会出什么意外,但又帮不上什么忙, 能做的只有默默关注, 不让他分心。

    最后一学期, 闻月在学校里并没什么事, 论文送审后, 她就专心地把精力都放在译稿上。之前和王瑾珍一起联合译着的书籍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现阶段, 她会根据出版社编辑反馈的意见,对稿子进行修改润色。

    临近毕业,同级的同学都在准备毕业事宜,一些人想继续读博,一些人想就业。这段时间春招又开始了,学校一连开了好几场招聘会,请了很多企业来校宣讲。

    陈枫不打算继续升学,这阵子就忙着投简历找工作,闻月有时候会陪着她去面试,给她壮壮胆儿。

    这天午后,陈枫说纪氏在青大开了专场招聘会,她想去碰碰运气,就拉上闻月一起去了招聘现场。

    纪氏的招聘会设在学校操场,到了地方,一眼望去,乌泱泱全是人。据说因为纪则临和青大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掌管公司的这几年,每年都会来青大招人,青大的毕业生也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大公司。

    陈枫一看人这么多,让闻月站边上等着,自己卯足了劲儿往里挤,想把简历投了。

    纪欣尧翘了家里父母安排的相亲,溜了出来,知道公司今天来青大开招聘会,就跟了过来,想认识些男大学生。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猜都猜不透的富家公子实在不是她的菜,她还是喜欢头脑简单,好操控的。

    纪氏在青城拥有绝对的号召力,不管是名头还是薪资都是行业顶尖的水平,招牌一摆就有一大堆应届生涌上前去投简历。

    纪欣尧像是菜市场买瓜似的,抱胸站在外围,眼睛到处扫视,打量着那些还没毕业的男学生,但都没有中意的。这些人长得都不怎么样,她总不能越找越次,任骁虽然是个渣男,可好歹阳光帅气。

    想到任骁,纪欣尧就一肚子气,她目光乱扫,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你是任骁的女朋友吧?”

    闻月才婉拒了一个男生要联系方式的请求,回头就看到了纪欣尧,被她这么劈头盖脸地质问,不由愣了一下。

    纪欣尧上下打量着闻月,上一回在酒吧的车库,她被气疯了,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任骁的女友,今天仔细一瞧,对方长得实在漂亮,她心里更加不快——正牌女友样貌出色,那就说明任骁会找上她完全是出于利益考量,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原来你是青大的学生啊,都没毕业,难怪任骁要找上我,你帮不上他什么忙。”纪欣尧语气不善,态度轻鄙,就好像是闻月抢了她的男友一样。

    闻月轻轻皱眉,不计较纪欣尧的失礼,平静地回道:“我和任骁很早之前就分手了,纪小姐要是还对他有意,可以去找他。”

    “你……”纪欣尧没想到闻月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还会温声细语地反击,她吃了个瘪,怒道:“你踹了的男人,我才看不上。当初要不是看他拉投资被我哥几番拒绝,我觉得他可怜才想帮他一把,没想到他竟然敢骗我!”

    “也就是我之前被禁足了,不然任骁敢算计到我头上,我一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纪欣尧实在跋扈,闻月不想花时间和她周旋,正好陈枫投了简历,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她便客气地朝纪欣尧微微颔首致意,和陈枫一起离开了操场。

    “小月,刚才那人是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陈枫挽着闻月的手问。

    “纪欣尧。”

    “啊?纪家的二小姐,之前任骁出轨的那位?”陈枫心直口快,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讪讪道:“对不起啊小月。”

    “没关系。”闻月只是一笑,并不介怀。

    “提起那个渣男我就生气,他有你这么优秀的女朋友还不知足,居然脚踏两条船,真是利欲熏心。”陈枫不屑地奚落道:“不是我说,纪欣尧她爸现在在纪氏都没什么权力,她还能有什么话语权,任骁瞎了眼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

    纪则临和他二叔不和,和纪欣尧这个堂妹的关系想来也是不怎么样。闻月想起任骁之前对纪则临的指控,说是他指使的纪欣尧去引诱他,这当是无稽之谈。

    开春后,青城冰雪消融,雪化后,枯树长出了新芽,荡去了冬日的萧瑟。

    这几天,青城里最大的新闻,大概就是纪氏集团高层的变动,就算是在学校,也有许多人关注着纪氏的消息,毕竟那把“三叉戟”在青城的地位非同寻常。

    纪氏集团召开董事会的那天,青城的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很快,纪崇武因经济犯罪被调查的事就上了各家头条。

    闻月看到新闻的时候,微微恍神,她想到了纪则临,不知道他此刻有没有胜利的喜悦。

    晚上,她去了清水湾,陪纪书瑜看完书后,没有回校,就在别墅里住了下来。

    躺在卧室的床上,闻月等了许久都没听到汽车的声音,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半夜,她被一声春雷惊醒,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已经是夜里两点。

    夜深人静,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刚抽出芽的树上,发出如蚕食桑叶一样的沙沙声。

    闻月掀开被子起身,拨开窗帘往楼下看了眼,别墅前停着一辆车。纪则临估计很晚才回来,王叔已经睡了,才没帮他把车停进车库里。

    她披上外套,离开房间,迳自下楼。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不太明亮,纪则临独自坐在沙发上喝酒,听到动静,抬眼看过去,见到闻月时,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还没睡?”

    闻月说:“睡着了,被雷声吵醒了。”

    纪则临放下手中的酒杯,朝闻月伸手,她抬手搭上去,被他一把拉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今天怎么住这儿了?”纪则临埋首在闻月颈侧嗅了嗅,闻到她身上馨香的味道,心神都安定了下来。

    闻月抿唇,如实道:“我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想我了?”纪则临笑问。

    闻月看着纪则临,明知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妙,但还是没有违背自己的内心,轻轻点了下头。

    纪则临心坎都是软的,他低头,一下一下若即若离地亲吻着闻月,含混道:“这几天在忙,以后不会了。”

    闻月抬起手,才刚搂上,纪则临就把这个吻加深了。他抱着闻月,吻得激烈,一只手还分心往下,撩起了她的睡裙。

    这阵子见面少,单独相处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闻月觉得自己坐在纪则临怀里,就像是他抱着的一把琵琶,被他肆意地拨弄着琴弦,发出靡靡之音。

    “别在这里……李妈会出来的。”闻月低头,靠在纪则临的胸口上说。

    纪则临亲了亲闻月的发顶,把人横抱起来,上了楼后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一个封闭性的私密场所就形成了。

    闻月被轻轻放置在床上,很快,纪则临就压了上来。

    “你这里是不是没有……”

    纪则临知道闻月想问什么,伸手往床头上一摸,低笑道:“闻小姐觉得我是不长记性的人吗?”

    大约一周前,闻月图清净来青水湾译稿,纪则临抽了时间回来,陪她在书房待着,不过没多久他们就缠在了一起。那时候因为没有防护用品,便没到最后一步,不过也足够荒唐。

    那是闻月生平

    第一回做这么出格的事,本来书房就合该是神圣的场所,她却被勾引着,沉沦在了欲望之下。

    现在她去书房看书,脑子里都会分心想到那天的事。她就像是一本书,被纪则临摊开放在桌面上,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字词,纪则临作为阅读者,一字一句仔细地阅读着她,翻来覆去。

    纪则临今天打了场胜战,整个人都是亢奋的,晚上喝了酒也没能把这股热血压下去,便一并用在了闻月身上。

    闻月这把琵琶不知被弹奏了几首曲子,只知道到了后面,她都不成曲调了。

    夜里寒凉,别墅里还是开了暖气,几番折腾,汗水涔涔,不仅床上是狼藉的,就是浴室里的玻璃墙上都留下了好些个手印。

    纪则临的房间是睡不了了,洗了澡,他把闻月一裹,抱去了她的房间。

    躺在床上,闻月浑身像是被拆过重组一样,四肢酸胀无力。要不是她前半夜睡了一觉,今天晚上她早就撑不住了。

    “累了?睡吧。”纪则临捋了下闻月的头发,说。

    闻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纪则临怀里,过了会儿抬起头问他:“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

    “嗯?”

    “我看到新闻了。”

    “嗯。”纪则临收手揽着闻月,声音里透着一股餍足,“我把纪崇武踢出公司了。”

    “他被你这么针对,之后会不会报复你?”闻月很是担忧,从知道纪则临父母的意外后,她始终放心不下,生怕纪则临也会出事。

    纪则临轻抚闻月的后背,安慰道:“放心,他现在被调查,就算一时半会儿进不去,也没办法随意行动。”

    这次纪氏高层重组,剔除了很多腐朽的血肉,虽然对集团自身的影响也不小,但长远来看,是值得的。况且,纪则临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有罪者伏法,即使现在暂时还不能让纪崇武得到应有的报应,也算给了他不小的一个教训。

    闻月在纪则临的安抚下稍稍宽心,她依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我前几天在学校碰上你堂妹纪欣尧了。”

    黑暗里,纪则临神色微变,搂着闻月肩头的手不自觉地收了力,沉声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就是不满任骁,在我面前骂了他一顿。”

    纪则临心头一松,但眉宇间还凝着薄霜。

    纪崇武倒了台,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把妻女送出国避险,在纪欣尧离开青城前,不能再让闻月见到她。

    “你现在在学校是不是没什么事了?”纪则临问。

    “嗯。”闻月回道:“论文送审了,现在就等答辩了。”

    “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回江城陪陪你妈妈?”

    闻月仰起头,纪则临敛起情绪,解释道:“你来青城也有一个多月了,你妈妈应该想你了,趁着学校没事,可以回去陪陪她。”

    “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江城找你,到时候再一起回来?”

    闻月其实也记挂着母亲的身体,虽然每次询问,她都说没什么不舒服的,但闻月仍是不能全然放心。她之前就想着找个时间回江城一趟,此时听纪则临提起,便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闻月全凭安排,十分乖从。

    纪则临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夜色掩盖下,他的眸光渐渐幽深,好似无底的深渊,一片死寂。

    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第49章 Chapter 50

    隔日, 纪则临先醒了,怀里闻月还在睡。她昨晚疲极,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纪则临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闻月的睡颜,脑子里忽然产生了结婚的念头。他现在很清醒, 也很理智, 这不是一时的冲动, 是渴望。他希望每天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她的日子不只有今天, 更在以后的每一个清晨。

    纪则临动了下, 闻月本来就将醒未醒, 这下有了朦胧的意识, 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我让李妈给你做点儿吃的。”纪则临亲了亲闻月,先一步起床。

    昨夜一场雨下到现在还没停, 雨季来临,青水湾雾气濛濛。王叔送纪书瑜去学校, 回来说外面能见度很低, 提醒纪则临今天如果有开车,一定要小心。

    昨天开了董事会, 今天集团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去处理, 纪则临打了个电话给李特助, 让他给闻月订一张今天回江城的机票。闻月离开青城, 他才能安心。

    挂断电话, 纪则临本想去餐厅把早餐端上楼,让闻月先吃点儿, 才起身,别墅里就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妈跟在她后面,急匆匆地进来,见到纪则临,慌忙解释道:“纪总,二小姐非要见你,我说不方便,她、她……硬要进来。”

    “哥,你真的要把我爸爸赶出公司?”纪欣尧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跑到纪则临面前,一脸的不可置信。

    纪则临眉间一紧,下意识往楼梯方向看了眼。千算万算,他没想到纪欣尧会直接找上门来,偏偏还是闻月在青水湾的时候。这么不凑巧。

    他凝神沉住气,先安抚住纪欣尧:“二叔的事比较复杂,你先去公司,迟点儿我再和你解释。”

    “我现在去公司就是给人看笑话,哥,我爸爸说,是你设计陷害的他?是真的吗?”

    纪则临神色微沉,眸中晦光一闪,说:“二叔误会我了,我怎么会做对他不利的事?”

    “但我爸爸说,是你给他下了套,让警方调查他,还召开的董事会,联合公司的股东将他踢出了公司。”事实摆在眼前,纪欣尧已经动摇了,她开始相信父亲的话,纪则临是真的要对他赶尽杀绝。

    “我知道你们之前因为公司管理权的事,有过一些矛盾,但现在纪氏由你掌管,我爸爸也不插手公司的事了,他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纪欣尧昨天知道纪崇武被剔除出纪氏的管理层,还被调查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处在崩溃当中。她实在不能接受父亲的失势,一旦调查有了确切的证据,他是要坐牢的。到时候,她这个纪家小姐的头衔就成空的了。

    所以现在,她求到了纪则临的面前,企图用亲情让他心软。

    但纪欣尧不知道,这只会让纪则临更加冷漠。纪崇武做过的事,她这个女儿不知道,这些年他却调查得清清楚楚。要说伤害,他做的事比起纪崇武做的,是小巫见大巫。

    “我和你父亲的事三言两语讲不清,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回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没做过亏心事。”

    纪则临失去耐心,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纪欣尧掰扯,他喊了李妈过来,正要让她送客,下一秒就见纪欣尧看着楼梯的方向,一脸惊讶。

    纪则临心头一跳,当即回过头。

    闻月从楼上下来,走到一半,看到纪欣尧时愣在了阶梯上,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别人,在犹豫要不要下楼。

    “你怎么会在这儿?”

    闻月看向纪则临。

    纪则临喉头发紧:“你先上楼。”

    “等等。”纪欣尧喊住闻月,狐疑地问:“你们……是在交往?”

    这个问题纪则临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在这一刻他已经预知到了事态的发展。

    纪欣尧的目光在纪则临和闻月身上游弋,眼神一时困惑,很快转为愤怒。她现在已经不再信任纪则临,因此很容易就想通了关窍。

    “难怪。”纪欣尧看着纪则临,怒声道:“难怪当初我和任骁的事会被赵氏的人知道,是你,你不想赵氏支持我爸爸,所以就故意破坏了他想让我联姻的计划!”

    纪欣尧以前总觉得纪崇武杞人忧天,他一直让她去认识那些公子哥,逼她做不喜欢的事,还说如果不联姻,他以后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和纪则临抗衡,早晚会被踢出纪氏。

    纪欣尧虽然这两年才回国进公司,但也听说过纪则临和自己的父亲夺权的事。她知道他们之间有龃龉,可她想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一家人,就算是因为争夺公司的话语权而起了冲突,也不至于将本家人赶出公司。

    纪欣尧是天真的,她不在乎谁执掌纪氏的管理权,她爸还是纪则临都无所谓,只要姓纪就行,这样她就还能当个不愁吃喝无忧无虑的纪家小姐。所以对外界传的家族争斗,她并不上心,甚至觉得纪则临管理公司挺好的,他不会像她爸一样要求她上进。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实在太蠢了,被人当棋子使都不知道!

    纪欣尧眼前一阵昏黑,她抬起手指着闻月,对着纪则临咬牙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任骁有女朋友,却没有告诉我,因为你看上了这个女人,所以想借我的手破坏他们的感情,对不对?”

    纪则临神色一凛,下意识回过头,看向闻月。

    闻月脸色苍白,怔在了原地。

    “难怪你说会帮我保密,哥,不对,纪总,一石二鸟,你真是好算计!”纪欣尧眼里淬着恨。

    事到如今,纪则临也不需要对纪欣尧再有好脸色,他朝李妈递了个眼神,她便上前边劝边拉着纪欣尧,半强制地将她拉出了别墅楼。

    纪欣尧一走,楼里霎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天,灰暗的天色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好像更大的暴雨将要来临。

    纪则临转过身,仰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闻月,就像罪徒在等待神明的审判。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闻月扶着扶手,借力才能平稳地走下楼。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纪则临的面前,平静地问。

    纪则临喉间发涩,缄默片刻,才开口道:“我不做辩解。”

    一股窒息感袭来,闻月轻轻闭了下眼睛,忍过了那一阵眩晕,尔后撩起眼睑,目光像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地看着纪则临。

    她回想了下自己和任骁感情转下的关键点,问:“‘文·译’这个软件是不是你有意引导任骁设计的,因为你知道我绝对不会赞同文学翻译器的理念?”

    到这份上了,隐瞒无用。纪则临喉头一滚,承认道:“是。”

    闻月心脏一缩,钝痛感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其实早就清楚,百兽之王的爱是在獠牙之下的。

    “纪则临,看到我和任骁因为观念不和产生矛盾,你应该很得意,任晓背叛我的时候,你很高兴,对吗?”闻月轻声问。她说的话是射向纪则临的箭,又何尝不是射向她自己的。

    闻月没有歇斯底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却让纪则临感到心惊。他宁愿她发火,也不想看她哀默大于心死的模样。

    纪则临沉默了几秒,声音沙哑道:“你早晚会发现任骁并不了解你,即使没我插手,他也抵不住诱惑。”

    “那也是我和任骁的事,我和他的感情能不能维续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闻月的语气这才有了起伏,她紧紧攥着双手,忍住鼻尖的酸意问:“你是不是觉得玩弄人心,像神一样高高在上地算计别人,操控着我的情感,很有成就感?”

    纪则临闻言,眉头紧皱,看着闻月沉下声说道:“闻月,我没那么无聊,利用感情来获取成就感。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要你。”

    “我不是你的猎物!”闻月抿紧唇角,眼底泛起粼粼微光,外面的雨水像是落进了她的眼睛里。她轻咬了下唇,用痛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是不是全是你精心设计,刻意伪装的假象,你只是想捕获我。”

    诛心之言,莫过于此。

    闻月是个精于表达的翻译家,她能用语言让人心花怒放,也能用语言让人五内俱焚。

    纪则临的眼底漫起了一片猩红,他欺近闻月,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心口,直视着她的眼睛,落地有声道:“我不是演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爱人。我的手段或许不够光明,但你总不至于怀疑我的心是脏的。”

    闻月感受到手心底下,纪则临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就在昨晚,她还听着它的怦跳声入睡。

    此时此刻,她很混乱,不知道这段感情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但她明白,一段关系到了要分辨几分真,几分假的地步,就是病态的。

    闻月抽出自己的手,压下万般情绪,沉默良久后,失望道:“纪则临,你果然是个‘滥情者’,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

    纪则临心口一沉,下一秒就听闻月倦怠地说道:“我想我们还是不合适,所以……分开吧。”

    纪则临脸色一变,沉着眼,往前迫使闻月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闻月,我不同意。”

    闻月抬首:“到现在,你还想逼我吗?”

    闻月双眼泛红,蓄着泪水,纪则临的心像是刀割,一阵剧痛。

    他明明答应过闻月的母亲,会好好爱护她的珍宝,当初他信誓旦旦,现在却没能做到。

    纪则临了解闻月,她感性,却不失理智。一旦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去。即使他做的事不过是推波助澜,但却是有意为之,她这样的性格是不会接受别人抱有目的地干涉她的人生的。

    在闻月的世界里,尊严比爱重要。

    明明才休息了一晚起来,闻月却觉得累极了,她的心口像是破了个窟窿,冷风一直在往里灌,寒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

    她没有心力再和纪则临拉扯,低头绕开他就要走,纪则临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却在和她对视上的那刻怔住。

    “我想回学校。”闻月别开脸,轻轻一哽。

    纪则临向来不择手段,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他从来不会后悔。良心于他而言是累赘,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将它摘除了。但此时,在看到闻月落泪的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

    她是高悬于天上的月亮,不是任人随意攀折的花枝,他迷恋她身上皎洁的光芒,就不能肆意地将她摘下,让她因此黯淡。

    纪则临可以强行留下闻月,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半晌,他喉头一滚,低声说:“外面下雨了,我让王叔送你。”

    闻月抽回手,转身离开,只留给纪则临一个决绝的背影。

    外面的雾气更浓了。

    第50章 Chapter 51

    闻月回到学校后, 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幸好陈枫还住在学校,她找出了退烧药,喂闻月吃下,照顾了她一晚上。

    闻月闷出了汗, 半夜退了烧, 隔天醒来, 整个人还很虚弱。

    “小月,你还好吗?”陈枫倒了一杯温水, 爬上闻月的床, 递给她润润嗓。

    闻月抿了几口水, 看向陈枫:“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小枫。”

    “我们是朋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陈枫伸手探了探闻月的额头,不烫手了。她松一口气,说:“昨天晚上你吓死我了,烧到39, 我差点儿叫救护车。”

    闻月虚弱地笑笑:“还好没叫,我就是着凉了。”

    陈枫接过闻月的杯子, 觑了她一眼, 纠结片刻,开口说道:“小月, 昨晚你发烧, 嘴里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好像是, 是……小纪总。”

    闻月晃了下神, 昨天晚上,她的确梦到了纪则临。她的表情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眼神里透着淡淡的伤感。

    陈枫大着胆子,问:“你和小纪总是不是……在交往?”

    闻月抿紧唇,几秒后,对陈枫坦白道:“我们之前是在交往,现在……已经分手了。”

    陈枫惊掉下巴,闻月简单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她把一个故事压缩成了几个字,陈枫听完已经忍不住开始脑补了。她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刚得知自己磕的cp成了,不到一秒钟,就be了。

    “我就说他这么个大忙人,怎么总来学校接送你,原来他真的在追你……之前在演讲上,他说的那个不要学分也能毕业的心上人,是你吧?”陈枫问。

    闻月不语,算是默认了。

    陈枫想起来,那个时候闻月和任骁还没分手,纪则临就当众隐秘地表白了。她在心里暗自感慨,看来故事远比她想的要刺激。

    “对不起小枫,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闻月沉默片刻,和陈枫道了个歉。

    “没事儿,我知道你的顾虑,小纪总什么人啊,真要被人知道你们在交往,不说外边的人,就是学校里的同学都会把你扒个彻底。”陈枫善解人意,她看着闻月,迟疑了下,问:“只是……你们怎么分手了?”

    “是不是纪则临惹你伤心了?”陈枫直呼纪则临的大名,语气不善,大有一种要为闻月出气的感觉。

    闻月垂眼,半晌,摇了摇头,神情落寞道:“我和他不合适。”

    具体怎么个不合适法,闻月没说。

    陈枫看得出来,闻月对纪则临的感情很深,上回她和任骁分手都没这回来得神伤,她还是

    第一回看见闻月失了魂的样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因此,尽管陈枫抓心挠肝地好奇闻月和纪则临的事,也不会在这时候去刨根问底,撕扯闻月的伤口。

    学校没什么事,也不需要去上课,闻月吃了感冒药后,就还是在床上躺着。她的身体很疲惫,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感冒药没有麻痹思想的作用,她的脑子还很清醒,清醒地想着纪则临。

    同样是分手,这次除了伤心外,她还觉得痛,好像身体里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剥离了,那种精神上的痛感无药可医,她只能生生地忍受着。

    放在枕边的手机这时候响起铃声,闻月反应迟钝,几秒后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是王瑾珍的来电。她迟疑片刻,坐起身,接通了电话。

    “老师。”

    王瑾珍温声问:“小月,今天怎么没来庄园啊?”

    闻月这才记起今天周六,马上解释说:“老师,不好意思,我忘了和您说,我感冒了,这周就不去庄园了。”

    “你生病了?”王瑾珍听出了闻月的鼻音,语气关切起来,询问道:“去医院看过没有?严重吗?”

    闻月喉咙痒,没忍住咳了两声,说道:“不是很严重,我吃药了。”

    “光吃药有时候不顶用,要不要我让李医生去学校看看你?”

    “不用了,校医院有医生。”

    王瑾珍看闻月坚持,也不勉强,叮嘱道:“换季最容易生病,你千万别自己硬扛,难受了一定要去看医生。”

    “好的,老师。”

    王瑾珍还想说什么,听闻月声音有气无力的,想来人不舒服,便不说些有的没的,再要她不好受。

    挂断电话,王瑾珍看向坐在一旁,皱着眉一脸沉郁的人,叹了口气,说:“小月生病了,我听她声音都是哑的,感觉病得不轻。”

    纪则临眉间更紧,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手指却始终悬在键盘上,那个拨号键就是按不下去。

    闻月现在,大概是不想理会他的。

    今天纪则临一来,王瑾珍就察觉到他不对劲了。他没把闻月带来就算了,还让她给闻月打个电话,询问她现在怎么样了。这任谁一看,都能看出他们俩是吵架了,而且过错方还是自己的外孙。

    如果只是简单的矛盾,王瑾珍相信纪则临是能自己把人给哄好的,他现在求上了她这个老太太,她也就知道他是真的没招儿了。

    王瑾珍稍一想,就大致猜到两个小辈是什么情况了。

    她太息一声,说:“我早和你说过,小月的性子是刚烈的,她很包容,但也有极强的原则性。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她都不会和人计较,是极好相与的,但是一旦犯禁,她又会十分果断决绝。”

    “你喜欢她,肯定也是觉得这样的她有魅力,所以现在你不能怨她绝情。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小月并没有错。”

    “我知道。”纪则临垂首,罕见地露出了颓唐的神色,“是我赌输了。”

    “你啊,一开始就不应该拿感情来赌。爱情和商业不一样,人不是死物,你能靠手段取得商业上的成功,不代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得到爱情。”王瑾珍看着纪则临,以外祖母的姿态谆谆说道:“则临,你要明白,占有并不是拥有,你可以靠手段占有一个人一时,却不能拥有她一世。”

    纪则临心口微震,好半晌失神。

    他从小生长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知道如果不够心狠,就爬不到食物链的顶端,要落到被分食的下场,所以他学会了掠夺。

    他习惯了这样行事,遇上闻月之后,就不假思索地将丛林法则用在了她身上,却忘了她是在广阔的原野上成长的。她感受过更多的阳光雨露,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算计,是自由且独立的。

    他们本不属于一个世界,是他强行将她圈进了自己的领地里。他以为占有就是拥有,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

    闻月在寝室里休息了一天,午饭都是陈枫帮她带的。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不知道是不是闻月抵抗力变差了,药吃下去不起作用,到了晚上,她又烧了起来。

    陈枫一摸闻月额头,当即决定带她去校医院挂诊。

    校医院晚上有人值班,陈枫搀着闻月进了医院,去急诊室找医生看了看,很快就开了单子,去病房挂水。

    医生建议闻月挂完水在医院住一晚,之后如果再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找医生来检查。陈枫担心闻月会反覆发烧,替她拿了主意。

    迟点儿,张佳钰回校,她收到陈枫的消息赶来医院看望闻月。陈枫让张佳钰照看着闻月,自己回了趟宿舍,收拾了些生活用品,打算晚上在医院陪床。

    闻月烧得迷迷糊糊,意识都是浑浊的,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她想自己大概又是在做梦,梦中,纪则临伸出了手,极尽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闻月生了病意志薄弱,再不能靠理智来思考,本能地向他的掌心靠过去,姿态依恋。

    她想,只是做梦而已,没有人会知道,那么就允许她偷偷地软弱一回。

    吃了药,挂了水,闻月的烧总算是退了。她睡了一觉,醒来时还浑浑噩噩,看到坐在床边的人,一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

    “醒了,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纪则临见闻月睁开眼,立刻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闻月感受到额上真实的触感,才恍然眼前的人真的是纪则临。

    “你怎么会……”闻月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纪则临扶起闻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闻月垂眼,没有就着他的手喝水,而是接过了杯子。

    纪则临眼神微暗:“老太太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正好在寝室楼下碰到了你的室友,她说你在医院。”

    闻月喝了小半杯的水,刀割般的喉咙总算是好受了些。她始终低着头,等纪则临说完,客客气气地回了句:“纪先生费心了,麻烦您和老师说一声,我没什么事。”

    纪则临轻叹一声:“醒了就不认人了。”

    闻月想到刚才自己以为身在梦中,对纪则临表现出的亲近,有些不自在:“抱歉,纪先生,冒犯了。”

    纪则临皱眉:“你一定要和我这么疏远?”

    闻月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像是谋求一个理智的支点。她抿了下唇,尽量平静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没有同意,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依纪先生的逻辑,我和任骁也不算真正的分手,他还是我的男友。”闻月语气淡淡,言辞却犀利。

    纪则临脸色微沉,有点儿难看:“那这个‘第三者’我当定了!”

    “纪则临!”闻月情绪一激动,忍不住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纪则临立刻抬手轻轻拍着闻月的背,帮她顺气儿。

    闻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推开了纪则临的手。

    纪则临无奈:“你要生气,也等你病好了再和我发火。”

    闻月垂首沉默,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纪则临。

    纪则临看她又消极面对自己,眉头一皱,却在看到她苍白的病容时,心头一软,泄了心气儿。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开口郑重地说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是闻月,有一点我要澄清,被捕获的人不是你。”

    闻月的眼底起了波澜,却还是用残余的理智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抬起头,今晚

    第一回正式地看向纪则临:“纪先生,这是你的又一个策略吗?”

    纪则临心口钝痛,真心被当成手段,这是他的报应。他看着闻月,目光晦涩:“我不否认一开始为了得到你,我用过一些计策,但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我说过,我不为征服你而来。”

    “纪先生的真心,我现在已经不敢相信了。”闻月抿紧唇,眼神倔强。

    纪则临神色一凛,眼瞳霎时失去了光彩,再没有平日里凌人的气势,完完全全成了个落败者。

    闻月这枚月亮不是满月,是月牙。她就像断臂的维纳斯,带着一种缺憾的美,尽管看上去没有攻击性,但触碰她的人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割上一刀。

    纪则临今天生生挨了她这一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只能暗自忍受。如果这是当初摘下月亮要付出的代价,那么他情愿多被割上几刀,以此求得她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