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诶,你刚刚不还说不去吗?”
钟吟突然改变主意,着实让郭陶愣了一愣,她什么时候这么不稳重了?
心脏仍在砰砰跳动着。
怕明天郭陶咋咋呼呼地露了馅,钟吟暂时没和她说这件事,挑了个不出错的答案:“决赛嘛,还是值得一看的。”
正好,明天也能顺带把饭盒什么的还了,省的易忱又要说她处心积虑地和他制造见面机会。
但天公不作美。
周六窸窸窣窣地下了一晚上的雨。
早上雨倒是停了,但地上积了水渍,打滑得很。
钟吟练完早功,给易忱发了消息:[今天决赛你要参加吧?我把饭盒和衣服还你]
没什么意外的,直到中午,对面才回复。
[脚还没好几天]
[倒也不必这么迫不及待]
钟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多爱情电影会对“心动”的瞬间极尽细微地描写——眼神交汇浮动的片晌,递东西时不小心触碰到的手指。久别重逢后的喜出望外,星河鹭起,又或是经历一场离别才后知后觉,于深夜中无法压抑的狂热想念。
易忱暂时不知如何形容他眼中的钟吟,他只是觉得最近在学校里见到钟吟的次数多了一点。
在人群中四处环视,主动搜索,加倍留心,会增加这种“偶遇”的概率。
六班在楼下,和十二班隔着两层,但每天晚自习结束敲铃后,钟吟都是第一批冲下楼的,她速度飞快,只剩几阶楼梯时她会直接蹦下来,拐角时会拽着栏杆把自己“甩出去”,以此获得几秒惯性加速。
估计是为了早点回宿舍抢水龙头洗漱。
钟吟值日的时间是每周三早上,十二班的清扫责任区是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她会拎着笤帚准时出现,伸长手臂去够不知谁随手扔在草丛里的饮料瓶。值日生没时间到食堂吃早饭,因此每周三,会有个男生给她带豆浆和小笼包,路过小花园时,递到她手上。
易忱记得这个男生,但好在,钟吟对他的态度很明朗,她会一手接过早饭的同时,用另一只手锤那男生肩膀一拳。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用这种方式和喜欢的男生打招呼吧?
应该没有吧?
到楼上的英语组办公室送作业,往往会路过十二班的后门,易忱因此掌握了十二班的座位调换规律,也总能捕捉到一个趁下课十分钟站在窗前吹风的背影。
她习惯把双手背到身后去,努力踮脚,耸肩,转动脖颈,像是在做某种活动筋骨的保健操,只可惜,动作太不标准了。
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像只懒洋洋的猫。
等到他从英语组出来,原路返回,再看一眼,那只猫就已经回到座位去了,她仰头,把书盖在脸上,口中喃喃,好像是在背单词。
易忱收回视线,也强行把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扳正
真心总是笨拙,暗恋从不磊落。
易忱偶尔会为自己的“偷窥”行径自惭形秽。
他觉得应该寻一个机会主动认识她。不是举手之劳的帮忙,不是混迹于一群人之中短暂的交谈,更不是从朋友同学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你好,钟吟。
应该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站到她面前,用最直接的方式说出这四个字。
生活里多的是迷茫和不可控,比如未来该往哪里走,考一个什么的大学,去东南西北哪一座城市,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这些通通不在可控范围内,所以,那些可以被控制的,可以被安排的,就变得异常珍贵,一定要让它们按部就班地进行,遵循计划,不要脱轨。
认识钟吟需要计划。
处理家事需要计划。
又是一个周五,易忱放学,路过没关门的菜市场,拎了些菜和肉回家。
楼颖从前最喜欢美食,和一些时刻注意身材管理,讲究调配饮食的有钱太太不同,楼颖从前挺随性,最大的乐趣就是四处寻觅好吃的。不仅要求家中阿姨有一套做大荤的好手艺,她自己也会下厨,家中厨房是最热闹的地方,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叮叮咣咣。
周末,易忱跟着易远打完网球回来,家里总是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易远吸吸鼻子就知道:“嗯,今天晚饭是你妈妈做的。”
等洗完澡出来就能开饭,易远会从背后抱着正切黄瓜摆盘的楼颖,讲这一天的工作,易忱则踮起脚试图去掀锅子,看看今天吃莲藕排骨,还是清蒸鱼
只是忽至的人生变故,往往不需要计划。
易忱很久没有吃过楼颖做的饭菜,他无所谓,但楼颖上一次去医院复查,已经出现了贫血的现象。
医生得知楼颖一直在吃素,还以为她是担忧病情复发才刻意控制饮食,赶紧纠正她,这是不对的,相反,要多摄入营养,特别是午餐晚餐要保证蛋白质。
楼颖表面答应,回来以后依旧偏执。
易忱打开冰箱,看到他上周末买的鸡蛋一颗未动
牛腩切块,焯水,放进砂锅开小火,番茄用开水烫过,去皮,切块。
米饭好了的时候,易忱刚好把番茄牛腩端上桌,给楼颖盛的那一碗里牛腩更多。楼颖根本不知道易忱什么时候去交的燃气费。她坐在餐桌旁,冷眼看着一桌菜,没动。
“我不吃。”
“知道,”易忱垂着眼,面无表情,挑走那碗里的一小片姜,然后往楼颖面前推了推,“放这而已。”
楼颖知道他什么心思,这道番茄牛腩还是她从前最拿手的菜,易忱学了个大概。
“师傅说我不能吃肉。”她说。
“你不信医生,倒信那个神棍。”
楼颖拧起眉毛,显然是对这个称呼不满意。易忱假装没瞧见,安静夹起一箸米饭:“不是神棍是什么?儒释道她占哪一样?”
甚至连宗教都不是,也就楼颖深信不疑,救命稻草一样抱着。
“我想在荣城高考。”母子之间一段沉默过后,易忱开口。
楼颖裹了裹身上毯子。她怕冷,即便是钟天:“你刚转学来的时候,不是很讨厌这里么?”
是。易忱在心里说。但现在没那么讨厌了。
“我查过了高考政策,跟随监护人迁户籍,办落户就可以了,不麻烦。”
楼颖挑起细眉:“户籍和你爸在一起,怎么办?”
“容易,你和我爸离婚。”易忱没有任何犹豫,像是一早便度量好了,“如你所说,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反正你们也没有感情,与其继续拖下去,还不如”
“易忱,这才是你真实目的吧?替你爸当说客来了?”楼颖反应很迅速,随即而来的便是加快的语速,“不可能,我不会离婚。转告你爸,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不要想把外面那个人带回家,法律意义上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
易忱没抬头,缓慢咀嚼着,却尝不出什么滋味,他忽然想起春节时和易远一起吃饭,当他提议让易远和楼颖离婚的时候,易远来路不明的那一声冷笑。
原来。
易忱终于找到了症结,原来那声笑背后的含义是笑他蠢,找错了劝说对象,不是他易远不想离婚,而是楼颖始终在坚持。要劝,就劝你妈妈。
楼颖的执念让易忱无计可施,那是一种深浸痛苦也不肯放手的执念,哪怕现在易远生意不如从前,维系着婚姻也无利可图,她也愿意和易远继续捆绑着,要掉下悬崖就一起掉,要下地狱也要一起下。
即便这毫无意义。
许多执念本就是毫无意义。
楼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她的执念更添加了一层锋利的铠甲,很难透过这层铠甲,看到她真正的心。
易忱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婚,楼颖就可以告别从前的一切,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现在看来,太难。
“你吃吧,我要早睡了。”楼颖起身,面前的番茄牛腩汤一口未动。
她走到卧室门口,回头看了看客厅沙发,那是易忱每周末回来睡觉的地方,高个子的小伙子,要委顿在那样狭小的沙发,腿都展不开,脚步踌躇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没钱租更好的房子,你回上海找你爸去,你是他儿子,他哪怕再败落也不会不管你,家里不会没有你的房间,为什么偏要跟着我?”
易忱没有回头,依旧默默吃着饭。从楼颖的角度看过去,少年虽然垂着头,肩膀依然是舒展而挺直的,不塌。
“也不必等到高考以后了,你爸不是早就要送你出国?现在就联系学校吧。”
易忱还是没动。
算是表明了态度。
“随你,”楼颖也没了耐心,“反正我不会替你辛苦跑前跑后,你在哪里高考,考成什么样子,将来去哪里生活,会不会飞黄腾达都和我没关系,我早说过了,你自己的人生,不要指望别人。”
哪怕是妈妈。
砰,楼颖关上了门。
易忱在满室寂静里端起碗,喝掉最后一口汤-
悲伤同样具有边际效应。当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多一点,少一点,作用于人身上,其实不会有多大区别。
只是需要更多消化时间罢了。
邱海洋是第一个发现易忱最近不对劲的,话比以前更少了,好像总在出神思考什么事,两个人相约打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易忱挥拍时倒像变了个人,生猛霸道,怎么看都是在泄愤。
“不打了不打了,肩膀疼,靠,今天考试涂答题卡胳膊都哆嗦。”邱海洋撂下球拍,“我回寝室再刷会儿题吧,明天考英语,我怕考砸了,我妈说了,要是这次分班考试进不去火箭班,她就要找学校申请让我走读,在学校旁边租房子陪我一起住。”
学校周围的小区基本都租给了一高学生和家长,尤其是高三生。尽管学校反复强调,寝室环境很好,更有学习的氛围,但家长们总觉得孩子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照易,起码晚自习回去了,还能给孩子做顿夜宵吃。
“哎易忱,你家住哪?”
易忱仰头喝完一瓶矿泉水,将瓶子捏扁。
“走吧,回去了。”
没有回答邱海洋的问题
一周以后,分班考试成绩公布。
六班一共四个人进了前三十,两文两理。
六班班主任有点骄傲,却也没有太过喜笑颜开,毕竟尖儿都被掐走了,对于平行班来说不算公平。
换班级,寝室自然也要跟着换,邱海洋和易忱双双离开,因此要请原寝室的室友们吃个饭。
“你们吃什么?”
“无所谓啊,挑贵的,反正你和易忱请客。”
“行!”邱海洋是险胜,这次物理卷难,他凭着擅长学科的优势堪堪挤进前三十,这也意味着不必被老妈强行“圈禁”,高兴得脚步都轻快了,“走吧,二楼。”
学校附近新开的汉堡店,楼上更安静。易忱一边跟着室友上楼,一边低头打字,明知楼颖不会回他,但还是发去了信息,告诉楼颖自己今晚晚点回家。
“听说火箭班的课程进度会比平行班快。”有人讨论起听来的传言,“据说高二前两个月之内就会把课程全上完,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都是高考总复习。”
“差不多吧。”
“那也太累了,天天都是高压。”
“那也没办法,我还是觉得咱们比文科班好一点,你看那些学文的,背题都背傻了,这三年光是用完的笔芯都比咱们多一倍吧?”邱海洋发觉易忱落在了后面,于是回头,“我说,你也傻了啊?给谁发消息?”
二楼人少。易忱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的片刻,看见正对楼梯口的四人座位。
还有座位上那个孤零零的人。
于是目光停驻,脚步也不再往前了。
钟吟前段时间生病,半个月没来学校,他是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疑惑,从十二班后门经过时瞧不见站在窗边吹风的那个背影了。一天,两天,三天,一连三天没瞧见,他实在忍不住,随便拦了个人问:“同学你好,请问钟吟在教室吗?”
“钟吟请病假了。”
男生面色沉下来:“她怎么了?严重吗?”
“哦,不严重,听说是水痘。”
易忱沉吟片刻,隐约有些模糊的记忆,好像自己读小学时得过水痘,会发烧,会有皮肤症状,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他依旧每天都会路过十二班,照例每天都往教室内望去一眼,再次看到钟吟,就已经是分班考试前夕了。
这次在班级后门停驻的时间稍稍多了那么几秒,易忱想亲眼确认钟吟已经康复了。
还好,钟吟看上去状态挺不错,只是脸上多了几颗未消的痘痕而已,她和同桌女生有说有笑,乱糟糟的大课间,笑声很亮。
易忱也跟着笑了笑,完全无意识地-
既然已经痊愈了,那现在
隔着几步远,易忱看着坐在汉堡店里低着头的钟吟。
她面前摆着纷乱无章的卷子和答题卡,装着杂物的餐盘被推到了一边,女孩用手遮住了额角,从他的角度,完全瞧不见她的表情,她的脸。
这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姿势。
她在难过,说不定还在哭,但碍于公共场合,只能用这种方式挡住眼泪。
这个忽然蹦出的猜测让易忱心中一紧,好像心跳都停了半拍,未尝感情的少年哪知女孩子眼泪的杀伤力,不必亲眼所见,只需想象她红着的眼,他就莫名慌得厉害。
钟吟也会哭。
她为什么会哭?
能让她一个人在周末躲在角落掉眼泪,必定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
易忱压住这种令人飘忽的慌张,片刻冷静后,只有一个答案——因为这次的考试成绩。
他看过学年榜了,当然也找过钟吟的名字。钟吟考得还是很好,虽然名次稍稍掉了一些,但缺课半个月,还要忍受生病,能取到这样的成绩,易忱扪心自问,他未必可以。
钟吟一只手挡着脸,另一只手在不自觉捻答题卡,纸角都被捻皱了。
她不想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在哭。
易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此时此刻又该做些什么,但起码,要尊重她的自尊心。
于是。
“下楼吧。有点冷。”他和邱海洋提议
每个人处理悲伤情绪的方式不同,易忱的方式是把自己扔进题海,或是去网球场发泄。
钟吟的方式是哭一场。
易忱觉得这也很合理,就好像身体在排毒,哭过了,许多事情就可以掀过去。他从不认为火箭班就比平行班高贵,这只是学校的安排,但既然钟吟在意,他就想尽自己所能,帮帮忙。
“除了分班考试,还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进火箭班?”他问邱海洋。
邱海洋是班长,学校的这些规则他最清楚:“也有啊,高二这一年,连续三次大考都进学年前十,高三就可以去火箭班。”
说完又补充:“不过没必要,因为都高三了,谁愿意进一个陌生的环境啊?还要花时间认识新同学,新老师,太不划算了。”
“荣城一高的平行班也不是没出过清北生,太着相就是犯傻了。”邱海洋说,“而且火箭班的氛围怎么说呢,大家都比较极端,传说那怨气比地府还重,自愿退出火箭班的也大有人在。我打算在火箭班待几个月试试,如果压力太大,我就主动退出。”
嗯,对。
易忱想,可以这样安慰钟吟。从阶梯教室的讲台到钟吟的位置足足有19排的距离,隔了200多人。
但被台上男人锐利眼神扫过的一瞬间,钟吟还是莫名感到了一丝心虚,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同时压了压脸上的口罩。
好在他很快便敛了眸,淡淡垂首翻开了笔记本,修长手指轻点了几下,将讲座PPT投到了身后的大屏幕上。
其实冷静想一下,他作为一个学期最多来上两三次课的客座教授,是不可能记清所有学生的长相和姓名的,她根本没有心虚的必要。
于是钟吟又挺直了后背,将手里的小说换成了笔记本,目光明目张胆地看向了讲台上的男人。
四月微寒的天,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高级挺括的面料上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烫得板正的黑色西装裤妥帖包裹着他笔直的长腿,表面也没沾染任何的绒线与灰尘。
垂坠裤腿下的皮鞋,同样是一尘不染。
他姿态优雅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调整了下挂在衬衫上的麦克风。
袖口随之滑落,露出了一截冷白手腕和上面戴着的银色金属表。
虽看不清牌子,但他表盘干净锃亮到反光,轻晃了下她的眼睛。
钟吟瞳孔微微眯了下,低头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快速写下了:
目标有洁癖,且不怕冷?
钟吟迟疑打了个问号,同时听到他开始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嗓音清雅,干净的声线如同融化的冰川水,悦耳之中又带了些距离感。
原来他叫易忱。
还挺符合小说里常见的霸总姓氏。
钟吟笔尖顿了顿,没有将这信息记到本子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不打算留下任何有明确指向的证据。
只一分钟的功夫,易忱已经切入了讲座的主题,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钟吟放下笔,重新抬头看向了讲台上清俊矜贵,风度翩翩的男人。
她起初还担心自己这金融讲座会听个寂寞。
不曾想他将很多复杂的知识讲得十分浅显易懂,就连她这个外行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又拿起笔在本子上添了一条:
目标条理清晰,擅长化繁为简。
不过既然她听懂了这些知识,或许等下可以挑出一两个相关的问题去求助他,近距离的观察肯定还能帮她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钟吟想了想,将笔记本翻回最前页,开始认真做起了讲座笔记。
只是整个教室里,不止她一人抱着想借提问靠近他的想法。
即便在易忱宣布结束的那一刻,她就抓起写好问题的笔记本,快步冲向了讲台。
但才走到教室中央,他已经被前排女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状,钟吟改变策略放慢了脚步,眸光透过人群肩膀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易忱的反应。
他墨黑深沉的眼底虽然透着难以接近的疏淡,清俊面容却带着极有教养的温润的笑。
对于接二连三抛来的问题,他也在有条不紊地解答。
清隽的眉宇间甚至没有显出一丝的不耐烦。
或许是他表现出的态度够随和,开始有女生大胆问他单身与否,能不能加个微信。
闻言,易忱温淡牵了牵唇角,婉拒说他即便单身也不会加学生的微信,这不合规。
“那您以学长的身份,不就可以加我了嘛。”那女生不愿放弃地掏出手机,有些刻意地撩了下垂落的长发,边缘发丝轻扫过了易忱的肩膀。
易忱眉棱不易觉察地蹙了下。
那一瞬间,钟吟在他深潭般幽深眼底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嫌恶。
“如果是以学长的身份,我没兴趣加你。”
易忱不动声色地撤了下肩,嗓音依旧温润。
说出的话语却如冷水一般扣在那女生的头上。
空气短暂凝结了片刻,心怀鬼胎的人群渐渐散去。
易忱平静垂下墨眸,切断了笔记本电脑与身后大屏幕的连接。
抓着这个空档,钟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加快脚步走到了他的讲台前。
然后刻意压了压嗓子,声音微哑试探:“易老师,打扰了,我还可以问您问题吗?”
易忱动作微微顿了下,眼帘轻抬,幽邃眸光落在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上。
眼见他眉头微动,又有蹙起的迹象。
钟吟立马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感冒,但不是病毒性的,只是普通风寒。”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易忱蹙到一半的眉松了开来。
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眼,温和笑笑说:“换季确实容易着凉,穿衣要小心才好。”
“谢谢易老师提醒。”钟吟乖乖点了点头。
她今天穿了条miumiu春季新款的衬衫裙,外面罩了件channel的小开衫。
虽然比他穿得暖和,但对四月天来说,还是有点单薄了。
也难怪他会提醒她穿衣。
“你要问什么?”易忱轻挑了下眉梢,幽黑眸光回到了她唯一露出的清澈澄净的眼睛上。
“就是关于您刚才讲座上说到的,以小额股份实现对庞大集团控股的实操这……”钟吟浓密长睫轻垂,恭恭敬敬地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递向了他。
但易忱没有接她的本子,只是垂眸轻扫了眼,便开始了解释。
钟吟伸着脑袋,佯装认真地听着。
眸光却趁机偷瞄了眼他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他桌面上的文件夹虽多,但完全按照首字母的秩序排列了下来。
电脑摆放的位置,也和讲桌上的中缝对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的歪斜。
看来他不仅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钟吟默想着,在易忱眼帘轻掀问她“听懂了吗”时,才回神点了点头:“听懂了,谢谢易老师。”
之后她便收回递到他面前的笔记本,礼貌直视着他那双温润无波的眼睛说:“再见,易老师。”
“嗯。”易忱微微颔首,俊朗面容浮起淡笑。
不过因为校长是他父亲的老友,他暂时还要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才同意回母校来做一次讲座。
以后他也不会再来浪费时间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再见。
易忱点漆般的眸她离去的纤瘦背影上落了几秒。
薄唇展平,淡漠敛了眉眼。
片刻后,林深一身商务西装装扮,快步走进教室,毕恭毕敬提醒他说:“小易总,立源集团的陈总已经在旁边会所里等您了。”
“嗯。”易忱语气淡淡应了声,骨节匀称的手仍是不紧不慢收拾着讲桌上的东西,“合同股份不改,就让他一直等着吧。”
他年前刚刚接手君谰集团江城分部的业务,再加上年纪轻,总有些人觉得他好糊弄。
比如这个陈总,既想攀附君谰这颗大树,又不想付出太多。
暗地里搞个空壳公司把着控股权,还觉得他肯定发现不了。
真是笑话。
“知道了。”林深点了点头,正准备去通知,又被易忱嗓音沉沉叫住,“替补的钟点工招到了吗?”
“暂时还没……”林深面色为难了下,尝试说,“小易总,您要么条件再放宽一点,钟点工普遍都是四五十的阿姨在做,难免会记不住您所有的要求。”
“我不是把具体要求都写下来了,一条条照着做有那么难?又没让他们背诵。”易忱浓眉轻蹙。
“话是这么说,但您要求的数量……”林深张了张嘴,还没再为自己招工的困难再多诉求几句,就被易忱不容置喙的语气轻飘飘打断:
“工资再开高一些,总会有合适的人,尽快去办。”易忱漫不经心地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了一副黑色真皮手套,姿态优雅地戴到了修长的手指上。
黑沉的手套,衬得他手腕皮肤愈加冷白,透了几分清冷与疏淡。
“我明白了。”林深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钟吟走出教学楼,见天色已暗,也没再去图书馆,直接开车回了家。
客厅落地窗外,华灯初上,清江上来往的游轮也亮起了暖黄色的光。
但临江那座花园别墅,依旧是漆黑一片,似乎还无人归来。
钟吟视线在那阴影中轮廓模糊的别墅上停留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拉上窗帘,翻出笔记本添加了几条内容:
目标单身,似乎在独居,回家时间?
目标有强迫症
目标讨厌女生/陌生人/人(待定)靠近
目标富有教养、耐心和同情心,性格温和
钟吟笔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易忱言语冰冷拒绝女生加微信的场景,最终在“性格温和”的后面打了个问号。
整理完收集到的信息,钟吟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笔记本,重新打开了电脑文档,又尝试写了个宋今禾前两天布置给她的男女主场景互动。
洋洋洒洒码了一千来字,她自我感觉好像还行。
结果发给宋今禾后,收到了她非常言简意赅的点评:「太干巴」
「有多干巴?」钟吟不死心追问。
宋今禾:「像是沙漠上晒干的咸鱼,挤不出一滴水的干巴」
钟吟嘴角抽了抽,对着她犀利的点评发了半天呆后,缓缓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徐颂年的电话。
“你上周和宋今禾提到的钟点工委托,招到合适的人了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专程来问他这事,电话那头的徐颂年愣了下,才语气疑惑道:“还没,怎么了?”
“就,关心一下你。”钟吟轻抿了下唇。
“呵呵。”徐颂年嗤笑了声,“说正经的。”
钟吟又迟疑了几秒,才说:“我想去试试应聘。”
“……让你说正经的。 ”徐颂年有些无语道。
“我是在说正经的。”钟吟顿了顿,缓缓说,“我想去做钟点工。”
听她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徐颂年愣了下,才难以置信问:“你是生活过得太滋润,所以想去找点苦头吃?”
“我没那么有病。”钟吟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去为下本书取个素材。”
“怎么,你下本要以钟点工为主角写谋杀案了?”
“算是吧。”钟吟含糊道。
虽然她和徐颂年拥有着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深厚友谊,但写文上的事情,她不太愿意和他分享太多,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更何况她这回要写的是恋爱小说。
徐颂年之前就没少笑她对男女感情的事一窍不通,24岁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要让他知道她准备靠着实践去写霸总和灰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他不得笑掉大牙。
“那我劝你还是去保洁中介公司找个钟点工的活,我这个不适用,雇主太变态。”徐颂年回道。
“不过是有些洁癖和强迫症,算不上什么变态。”
“你是不知道他洁癖和强迫症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我那天也没跟宋今禾详说。”
“我知道,我见过他了。”钟吟语气平淡,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笔记本光滑的封面。
闻言,徐颂年愣了愣:“我都只见过他助理,你上哪见过他?”
“他是我大学的客座教授,碰巧听了一场他的讲座。”钟吟如实回答。
电话那头一下沉默了下来。
“总之我心里有数他可能会提的变态要求。”钟吟顿了顿,继续劝他说,“而且如果我应聘上了,不也帮你解决了一单困难的委托?”
“这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困难,他那边又提高了工资,而且已经有几个人简历通过,在等待面试打扫的环节了。”
“那你就当帮帮我,也送我个面试机会呗。”
“你又不差钱,为什么非他不可,换个人也能收集写作的素材吧?”徐颂年一针见血问。
“……他家离我家近,比较方便。”钟吟摩挲着笔记本的手顿了下,随便扯了个理由。
但徐颂年明显不买她的账,又接连追问了她一大堆问题,直到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他全盘托出。
“你不要笑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钟吟有点窘迫道。
奇怪的是,徐颂年非但没有笑,语气还沉了几分:“其实你换个男人谈,也是可以获取恋爱小说所需的灵感。”
“那我还得重新去找合适的目标。”
“不用啊,我不就是男的么,我可以手把手带你体验恋爱的感觉,沉浸式获取恋爱小说的灵感。”徐颂年的语气似认真非认真。
“你是不是闲得蛋疼?”钟吟嘴角抽了抽。
“……”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响起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我可能是闲得蛋疼。”
“所以你看在咱俩二十年革命友谊的份上帮帮我嘛!下本书的特别鸣谢我写你名。”钟吟嗓音软了软,拖着长音央求他。
“写名就不用了,我先把钟点工的要求发你看看,你还决心要做的话,再联系我。”徐颂年妥协叹了口气,很快把信息发了过来。
虽然钟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要求时还是惊了下。
也难怪他招不到合格的钟点工,这一般人干活难免会有疏漏,能把他这么多条要求次次做到完美的确不容易。
特别是他连牙刷的摆放角度、书籍的排列顺序都作出了规定。
但这对擅长记忆和捕捉各种细节的她来说,算不上多高的难度。
于是第二天,钟吟直接去了徐颂年的万事屋,让他帮忙插进钟点工面试的同时,再制作一份假的身份背调。
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偏远农村出身,需要自己打工赚学费和为妈妈治病医疗费的清贫女研究生形象。
“编造妈妈生病这条,是不是对你妈不太友好?”徐颂年不太确定掀起眼帘。
“不要紧,她从来也没对我友好过。”钟吟冷笑了下。
她还记得自己六岁时,她妈说好带她去游乐场玩,结果只是拿她当幌子出门跟男人约会,后面甚至把她忘在了旋转木马边上,导致她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亏得有好心路人经过,她眼疾手快地扑向了对方,才得以摆脱危险。
这事她回去后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她爸和徐颂年。
起初是担心说了会暴露她妈幽会男人的事,让她爸妈岌岌可危的婚姻彻底破裂。
后来她爸妈终究是离婚后,她又觉得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因为有些伤害,诉说了也无法被抹平。
“……”徐颂年无言凝了她几秒,最终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帮她捏造了一个虚假的家庭背景-
去易忱家面试的那天下午,钟吟精心为自己贫穷的形象做足了准备。
出门前她又看了眼镜中穿着宽大廉价卫衣,做旧运动裤,晒得泛黄帆布鞋的自己。
迟疑片刻后,又将散落在肩上柔顺的长发,用最简单的黑色皮圈绑起,扎了个朴素的马尾在脑后。
才拿上从二手网上收来的低端智能手机,背上前几天超市搞活动送的帆布袋,走出了家门。
为了不露出任何的破绽,她甚至没有直接从别墅区里走去他家。
而是从后门出去绕了一圈,营造出了她是从地铁站走到别墅区正门的情形。
只是在花园别墅等待她的,并不是易忱,而是他的助理林深。
钟吟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就修订好了原本的计划,在林深为她简单介绍过别墅的情况后,佯装担忧地问:“那易先生今天几点回来呀?我担心自己打扫得不够快,会叨扰到他。”
“8点左右,时间足够充裕,你不用担心,按着要求慢慢做就好。”林深看了看略显惶恐的钟吟,安慰似地笑了笑。
他调查过她的背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勤工俭学地读研挺不容易的,还要帮生病的妈妈筹集医疗费,所以能帮她的地方他还是想帮她一把。
“谢谢林先生,我会努力做好的。”钟吟乖巧点了点头,浓密长睫轻扇,纤纤素手将垂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别到了耳后。
“不客气。”林深顿了下,又看了眼她楚楚可人的清纯小脸,干脆将手机号报给了她,“如果过程中还有什么不明白地方,你可以再电话问我。”
“林先生您人真的太好了!”钟吟一脸感激地记了下来。
“我也是头疼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你如果能顺利入职,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林深笑着摆了摆手,又嘱咐她说,“等别墅打扫完,你带上房门离开就可以了,门会自动锁。”
“明白!”钟吟低眉顺目,恭敬欠了欠身。
直到林深离开后,她才直起腰,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唇角勾起了一个浅笑。
搞定了他的助理,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吧,看来她伪装的这个身份背景还是好用的。
接下来,她只需做好打扫工作,静静等待易忱归来就可以了。
之前他计划要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时间点,主动认识她,今天好像就是一个好时机。
他从没有这样认真严谨地措辞过,他想要告诉钟吟,一次考试不能代表所有,更不是一锤定音,这只是一个太过微不足道的战斗了,她执那样锋利的刀枪,以后自有更大的战场要赴。
如果如果她希望有人和她一起战斗,那他也愿意放弃这个火箭班的资格。
不是冲动,他只是想向她证明,这没什么大不了。
年轻的心总是广阔,能装下旷远天地,山川湖海,所有事情跳出来看,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
日光一点点落下。
易忱借着最后一抹余晖,把数学卷子重新做了一遍,顺便把每道题的关键步骤都列了出来,如果钟吟需要,他可以帮忙订正错题集。
现在,只要等待钟吟下楼。
你好,钟吟。
我是易忱。
我们之前见过,很多次
易忱有些担心,这些被他记在心里的“偶遇”,或许根本没有引起钟吟的留意,在她眼里,他大概率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普通同学。
她可能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
但,还是想试一试。
等等,再等等。易忱不自觉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绳,频繁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天幕已经黑下去了。
她还在哭吗?这时候上楼,会不会太无礼?会不会让她太尴尬?
客人越来越少,店里播着舒缓的轻音乐,易忱走到楼梯处,又停住了脚步,他听到楼上自助饮料机器掉落冰块的声响,还有机械人工声:
请呼唤店员添加可乐。请呼唤店员添加可乐。请呼唤店员添加可乐。
易忱抬头,略微疑惑。
也是在同一时刻,有人影出现在楼梯拐角。
他迅速转身,回到座位,重新拿起了书。
“你”直到女生从他面前经过,易忱下意识起身。
默念过无数次的开场白就在喉头,最终没说出口,因为钟吟脚步飞快,手依然遮在脸旁,分明就是刻意躲避。
只一步之遥。
偏偏这一步之遥里的犹豫最为致命。
易忱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他想,天已经晚了,在不打扰她的情况下,他想送她回家,可店门被钟吟推开,他紧随其上掌住了那扇玻璃门的同时,看到门外有人。
“外公!”钟吟跑向那位老人。
“走吧钟钟。”外公接过钟吟的书包,往钟吟身后望了一眼,穿着同样校服的男孩子正看向这里。
“是你认识的同学吗?钟钟?不打个招呼?”易忱听到那老人这样问。
握着金属门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像是等待一枚即将升空的焰火。
“啊?我没和同学一起啊。”
钟吟没有回头,却给出无比笃定的答案,她挽住老人的手臂,像是根本不屑驻足,
“不认识,只有我一个人,走吧外公。”
砰。
焰火被点燃,攀上夜空,易忱没有看见绚丽的图案,只听见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巨响。
消散之后,只剩寂寥。
“你们还不走?”易忱看向室友。
林弈年默了下,随后看向钟吟,“你呢?是要留这里吗?”
他这突然的发问,让一众人都懵了一懵,易忱缓缓侧头,看向她。
钟吟明白了林弈年的意思——在赛前,他就说赛后有话要和她说。
“我…”她吞吐了一下,“顾阿姨要来,我走了不太合适。”
林弈年笑了笑,“好,那我们先走了。”
他声音依旧温润,没给人任何压力,钟吟却愧疚得不行,目送几人离开。
一转头,易忱视线正凝在她面上。他瞳孔很黑,直勾勾盯人时,有种摄人的压迫感。
钟吟莫名:“怎么了?”
“看来你俩还有不少话要讲,”易忱漫不经心地用脚碾着地面,“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第 22 章 第 22 章
他语气阴阳怪气的。
钟吟本来就没消气,这会更是懒得费心和他周旋,索性没吭声。
熟不知她这表现在人眼里,就像是默认,易忱盯着她,忽而偏过头冷笑:“你们还真有话要说。”
他一直揪着这个不放,钟吟突然变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开口:“我不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所以还是林弈年找的你?”
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钟吟有些恼了:“你很在意吗?”
易忱顿时炸开,条件反射一样:“关我什么事?”
五一假期前,钟吟接到了林深的电话,告知她易忱这五天都不在江城,她只需在他回来前一天去打扫下,而且工资按平时的三倍结算,所以她也可以好好休个假了。
“我知道了。”钟吟轻顿了下,尽量让自己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雀跃的感激,“多谢林先生。”
“没事。”林深宽慰笑了笑,关怀问她,“你五一不回老家吗?”
“……不回,我还有别的兼职要做。”钟吟飞速运转大脑,扯了个理由。
“那真是不容易。”林深深表同情地顿了下,“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我妈……还好,病情暂时稳定住了。”钟吟心虚抿了抿唇,怕他再继续问下,赶忙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不过,林深这人确实挺好的,心地善良又富有同情心。
不像他那个笑面虎的老板,只有表面上的温润与随和,骨子里盛满了傲慢与冷漠。
钟吟放下手机,走到了落地窗前。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那栋临江别墅还是一片漆黑。
不知道易忱是不是今晚已经离开了江城。
她本以为五一期间她至少能见他个两次,谁知道她不仅见不到他,还要白去给他打扫一天的卫生。
虽说有三倍的工资吧,但她真的不需要这份钱啊!
如果不是担心别人做不好砸了她的工作,她那天简直想再雇个人替她去打扫。
钟吟轻叹了口气,盯着那黑魆魆的别墅看了片刻,才心情郁闷地拉上了窗帘。
林深挂了电话,走回了VIP候机室。
“小易总,去北城的航班要起飞了。”
“嗯。”易忱最后扫了眼屏幕上的财报数据,才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站起了身,“人通知到了?”
“通知到了。”林深点了点头,又补充说,“她好像还挺开心的。”
“是么?”易忱动作微微顿了下,偏头看了他一眼。
“感觉是,毕竟有三倍工资。”林深笑了笑。
“看来钱对她来说更重要。”易忱淡淡评价了句。
“……”林深微微怔了下,还没弄清他话里比较的是什么,就见他迈开长腿,高大身影向着登机口走去了-
假期第一天,宋今禾就从学校跑来了钟吟家。
“来,给我抛个媚眼。”她往沙发上一坐,笑眯眯拍了拍钟吟的肩膀,一副调戏小姑娘的大爷模样。
“……神经啊。”钟吟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在帮你找问题嘛!你总得给我重现下你是如何撩易忱的。”宋今禾正色道。
“哦。”钟吟抿了抿唇,垂眸回忆了片刻,才掀起眼皮,不太自然地朝她眨了下。
没太看出她在抛媚眼的宋今禾不解歪了歪脑袋:“你抛了吗?”
“抛了啊。”钟吟又努力地大幅度眨了眨眼。
结果宋今禾噗嗤一下笑出声:“对不起,你这个媚眼抛得,真的不太行,怪不得他会给你眼药水。”
“……”钟吟表情僵了下,缓缓问,“有那么夸张吗?笑成这样。”
“总之怪怪的。”宋今禾压了压笑,亲自给她示范起了正确的抛媚眼方式,“就是你眼睛应该这样眨,一定要注意控制幅度,眼神也很重要,要有勾人的魅惑感,不要呆呆的。”
“怎么才能有勾人的魅惑感?”钟吟迷茫蹙了蹙眉。
“就是……”宋今禾顿了下,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能说,“你多跟着模仿练习下,应该就可以找到感觉。”
“我之前也没少练习。”钟吟惨淡笑了下,自暴自弃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啊,我觉得我真的不是这块料,掌握不了这么抽象的技巧。”
宋今禾拧着眉头想了想:“你要不试试为他做点什么?”
“做什么?”
“就是可以博得他好感的事情,你想想他平时都喜欢些什么,你可以投其所好。”宋今禾解释道。
“哦。”钟吟顿了下,直接起身去拿来了记录着易忱各种信息的笔记本,快速翻了翻,“他喜欢看书,喜欢养乌龟,喜欢……”
“等等,他还养乌龟了?”宋今禾有些意外道。
“嗯,叫什么金钱龟。他还在院子里专门弄了个养龟的水池,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那只乌龟的。”钟吟点点头。
“我好像听说过这种乌龟,挺多老总都爱养的,聚财。”宋今禾回忆道。
“我猜也是。”钟吟笑了笑,“不过那乌龟长得挺呆萌可爱的,我也有点想养。”
“可以啊!乌龟应该很好养的,我来看看网上有没有卖。”行动派的宋今禾立马掏出了手机,帮她搜索了下。
结果一圈店铺看下来,似乎没有什么靠谱的卖家。
评价里经常会出现“骗子”“根本不是金钱龟”这样的字眼。
“难道这还是什么稀有物种……”钟吟凑上去看了看宋今禾的手机屏幕,“你要不点开标价4000多那个看看?”
“4000多买个乌龟,是不是有点冤。”宋今禾不太确定地点了开来。
“确实有点。”钟吟赞同点了点头,又自己手机搜了下关于金钱龟的介绍,发现这龟还有不同的品种,而网上卖的基本都是广东种,通体偏金黄色。
钟吟对照着不同品种的照片往下翻了翻,终于看到了易忱养的那种。
“我靠!他养的是越南金钱龟,一般要几十万。”钟吟瞪圆了眼睛,往下读道,“而且龟壳底部的米字越清晰越贵,最高可以卖到上百万……”
“啊?”宋今禾也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下,钟吟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可当不了这冤大种。”
“确实离谱。”宋今禾嘴角抽了抽。
“好了,回归正题。”钟吟重新拿起了笔记本,继续念道,“他还喜欢喝咖啡,但不喜欢加糖……”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加糖?”宋今禾又打断了她。
“因为他家咖啡机旁边都没有糖包。”
“那他会加奶吗?”
“会,我每次去都会帮他换新鲜的牛奶。”
“那我想到了一件你能做的事!”宋今禾眼睛倏地亮起,快速翻了翻手机,将一个咖啡拉花的视频怼到了她的面前,“就是这个!”
“这……看上去有点难啊。”钟吟眉头轻蹙地看了看视频里完美拉出的玫瑰花。
“但这个有具体的教学步骤,你只要跟着多练习就可以了,你家不是也有咖啡机嘛。”宋今禾鼓励她道。
“有是有,但这短时间也练不到这么完美吧。”钟吟迟疑道。
“不需要完美啊!重要的是你为他拉这朵玫瑰花的心意!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女人为他做这样浪漫的事情。”
“哦。”钟吟又重新看了遍视频,才抿唇说,“那我试试吧,刚好他这几天都不在江城,我也有时间练习。”
“加油!我不信他还能对你这样心灵手巧的美少女无动于衷!”宋今禾胸有成竹地笑道-
与此同时,北城壹号院别墅。
身姿挺拔立在窗前接电话的易忱微微打了个喷嚏。
“阿忱,别在窗口站着了,小心着凉,北城比江城温度低多了。”正在一旁插花的周玉玲,温婉抬眸提醒他道。
她年过四十,保养极好,眼尾只有淡淡的细纹,乌黑长发盘起,一袭淡雅素色的旗袍,却依旧光彩照人。
“多谢提醒,周姨。”易忱温淡笑了笑,挂了电话,走进了屋。
“你别嫌我啰嗦就行,我看你就穿个单薄的衬衫,回北城也不知道多带件外套,你要冷就去你弟房间找件外套,你兄弟俩身形也差不太多。”周玉玲柔声细语地絮叨道,倒也真像个实打实关心他的继母。
“怎么会嫌您呢。”易忱牵了牵嘴角,“有人挂记还不好。”
“那你以后可要多回回家,别总忙江城那边的工作。”周玉玲笑说。
“嗯,我争取。”易忱嗓音清雅应了声,“但我刚刚又接了个应酬,今晚就不回来吃饭了。”
“哎,你这回家也不休息。”周玉玲无奈叹了口气,“我就说你爸不该在你刚接手公司,就给你安排这么多活。”
易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走出家门,他唇边的笑意就散了去。
温润的英俊脸庞也多了几分清冷。
将暗未暗的天色笼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姿,衬得他气质有种难以言喻的颓懒与疏离。
多回回家?
这里才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早在他母亲躺进医院的那一刻就散了-
为了练习拉花,又不愿浪费,钟吟这一周喝的咖啡数量快赶上她过去一个月的量了。
半夜躺在床上,她都觉得自己心脏在亢奋跳动着。
简直可以起来去跑个八百米。
所幸假期结束后,她终于能拉出一朵像模像样的玫瑰花了。
保险起见,她还是先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宋今禾:「这样的水平行吗?」
很快宋今禾就回她道:「我觉得行!」
钟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短期内是不想再喝咖啡了,快吐了」
宋今禾:「哈哈哈哈哈,你这恋爱小说写得也太难了」
钟吟:「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来着」
宋今禾:「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钟吟:「暂时还没感受出来」
宋今禾:「……等他上钩了,你就能感受出来了」
虽然钟吟对此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她现在也找不到其他获取灵感的方法。
只能将撩易忱的计划继续下去。
但不知道易忱是在离开江城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还是说她上一次的打扫哪里没有做到位,钟吟再见到他时,总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比之前更加清冷与疏离了。
虽说他之前对她也称不上热情,但起码她和他搭话求他帮忙时,他都会温润笑笑,给予她些许的回应。
可现在,钟吟才尝试和他聊了没两句,就被他不着痕迹地打断了。
见状,她也没再多言。
直到瞥见易忱淡淡起身,走去了放着咖啡机的岛台。
他背对着她,宽肩窄腰,橙黄的光线洒在他乌黑的发梢,衬得他气质暖了了几分。
钟吟抿了抿唇,眼底踌躇了片刻后,鼓起勇气重新和他搭话:“易先生,您是要喝咖啡么?”
易忱动作轻滞了下,回头轻睨了她一眼,语气淡若云烟:“嗯。”
“那我帮您做咖啡吧!”钟吟长睫上下扇了扇,嗓音轻颤。
“你还会做咖啡?”易忱轻挑了下眉梢。
“我之前在咖啡馆打过工。”钟吟心虚笑了笑。
“哦。”
易忱狭长眼尾轻眯了下,低沉嗓音幽幽道:
“那怎么今晚才想起给我做咖啡?”
发出去后,很快有人评论。
史安安:[啊啊啊我也想吃!]
郭陶:[哎呀,明天就去喝]
郑宝妮:[一起一起]
甚至还有林弈年:[这是三食堂门口的那家铺子吗?]
钟吟弯起眼,边走边回复:[对,你尝过吗?]
林弈年:[这家老板也是沪市人,你应该会喜欢]
第 23 章 第 23 章
钟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倒是陈叔奇怪他的举止,“小忱啊,后座坐得更舒服。”
易忱看向窗外,一副冥顽不灵的态度:“我想坐哪就坐哪。”
陈叔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狗脾气,摇摇头,笑着发动车子。
钟吟没空理会他的别扭,低头给史安安说了自己有事先离开的消息,后者状态看起来很放松,干脆地回了句好。
轿车启动。窗外的景色纷繁变化,钟吟若有所思地往外看。
她从小在沪市长大,对京市的记忆还停留在艺考的匆匆几面里,入学到现在,还只去过几次商圈。
这座城市对她来说,依然陌生。易忱穿了件灰色的休闲衬衫,身姿欣长挺拔,清隽优雅。
栅栏门顶昏黄的灯光落在他黑沉的短发,衬得他五官深邃,格外俊朗。
他幽幽打量了她一眼,漆黑眼底藏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戏谑与拷问。
钟吟整个人僵了下,有些慌乱地按掉手中的视频,眼神飘忽道:“没,没什么……只是我朋友发我的视频。”
“内容一定很有趣吧,能让你站在门口看得这么入神。”他轻挑了下眉梢,唇角浮起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也不是……”钟吟轻咽了下喉咙,努力压了压砰砰直跳的心脏,尽量自然地解释,“这不还没到您规定的打扫时间嘛,我怕提前进去会打扰到您,所以就先在门口站会儿。”
“还挺懂事?”他声音淡淡,说不上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
“……不然我怕您解雇我。”钟吟抿了抿唇,快速回想了下视频里的教学,浓密长睫往上一掀,眼尾月牙似地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魅惑的笑容。
易忱阒黑眸光在她略显做作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帮她解锁了院落的栅栏门:“进来打扫吧。”
“谢谢易先生。”钟吟倏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抬脚跟着他往里院走去。
月亮渐升,光线柔和,洒在了他宽阔的肩头,给他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亮。
她这才注意到他散漫垂在身侧的手上,戴了副一次性塑料手套,上面隐约沾了点红色水渍,好像是残留的血水,衬得他皮肤有种病态的冷白。
钟吟顿时神经一紧,脑海中闪过了七八种犯罪现场的可能性,刚缓下来的心跳瞬间又提了速。
虽说她已经默默给他安上了魔王的名号,但他不会真的变态到去杀人吧!
那他手上的血水是怎么一回事?
她甚至都能嗅到微妙的血腥味了!
钟吟心慌意乱地推理着,隐约又听到一旁竹林环绕的水池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还有人在,不禁心跳一晃,脚下台阶也踩了空。
“啊……”钟吟趔趄了下,差点没扑到前方男人高大挺拔的后背上。
“……”
易忱闻声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了头,轻挑了下眉梢。
似乎在质疑她故技重施,又想往他身上贴。
钟吟赶忙稳住身子,讪讪笑了下,飞速运转大脑:“抱歉易先生,我刚刚听到水池那边有什么声音,以为是野猫吓了一跳,没看清脚下的台阶。”
“这附近没有野猫。”易忱幽幽开口。
听到他否认的钟吟不禁心脏缩紧了几分,背后冷汗直冒地想他不会真的把什么人丢在水池里吧!
她明明是来找恋爱小说灵感,不是来找悬疑小说灵感的!
“那,那可能是我听错了……”钟吟紧张抿了抿唇,小脸也白了几分。
见状,易忱不由轻笑了声,清雅嗓音悠悠:“怕什么?”
他越是这样笑得人畜无害,她越觉得心慌,甚至都开始盘算起该如何逃命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他不咸不淡补了句:“只是我养的乌龟。”
“……”钟吟愣了愣,猛然理顺了一切,“所以您刚才是在院子里喂乌龟吗?”
“嗯。”易忱微微颔了颔首,修长手指摘掉了手上的塑料手套,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没想到您还会养乌龟,有点意外。”钟吟尬笑了下,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脑补感到荒谬。
她一定是之前犯罪推理小说写太多了,魔怔了。
不过他这乌龟待遇可真好啊,他肯定是直接喂了生骨肉,所以手套上才沾了血水。
“不掉毛,不吵人,好养活,不算是让人意外的宠物吧?”易忱笑了笑。
“确实……挺适合您的。”钟吟不禁又往水池那边瞄了瞄。
“想看看吗?”捕捉到她好奇眼神的易忱淡淡问。
“可以吗?”钟吟有些意外地将视线移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竟然主动邀请她看乌龟?
是不是说明她今天这身打扮加进门时那个魅惑的笑容是有用的!
“当然。”易忱轻顿了下,“带你认识下,如果我晚归,你还能帮我喂一喂。”
“……”钟吟激动的心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嘴角微微抽了抽,“我知道了。”
绕过郁郁葱葱的竹林,钟吟看到了懒懒趴在水池岸边的乌龟。
个头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大,但龟壳不是她在花鸟鱼市上常见的那种黄绿花色,而是偏红色的,还带了三条黑色纵纹。
她不禁好奇问:“易先生,这是什么龟?”
“金钱龟。”易忱淡淡回道。
这名字……怕不是养来聚财的吧!
钟吟心中吐槽了句,蹲下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乌龟脑袋是橄榄色的,面红耳赤,眼睛圆圆,一动不动和她对视着,有种莫名沙雕的萌感在。
“好可爱啊!”她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角,扭过头,楚楚可怜望了望身后的男人,“可以摸吗?”
“不可以。”易忱微笑道。
“……”
切,一个宠物乌龟都不让摸。
她也不稀罕,反正可以自己买。
钟吟压了压心底的吐槽,乖巧问:“那我喂食时需要注意什么吗?”
“一次不要喂太多,放在岸边就可以了,不需要往它口中送。”
“那生骨肉放在了哪?”
“……”易忱眸光在她脸上轻顿了下,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钟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提生骨肉这个字眼。
一来他没说要给乌龟喂什么样的食物。
二来生骨肉这样专业又偏贵的宠物饲养名词,她理论上不该知道。
钟吟神经紧了下,赶忙补救说:“我大学室友,家里有养乌龟,听她说都是喂什么生骨肉……”
“她家养的是?”易忱漆黑瞳眸轻眯了下。
“巴,巴西龟。”她胡诌了个最常见的品种。
好在易忱没再追问她更多细节,只淡淡告诉了她家里生骨肉的存放位置。
看乌龟的小插曲过后,钟吟进屋开始了打扫。
易忱还是如往常一样,散漫搭着长腿,眉骨低垂,安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想着要再试试视频教的眼神撩人大法,钟吟在打扫时,刻意从他附近经过了好几次。
但他无动于衷地翻着手里的书页,甚至都没抬眸给过她一个眼神。
完全把她视作了空气。
他不搭理她,她也不敢制造出更多动静引起他的注意。
只能时不时地瞄他一眼,看他有没有读完手里的书。
或许是她带着幽怨的眼神瞄他瞄得太过频繁,易忱冷不丁地掀起了薄薄的眼皮,浅浅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瞳幽黑,眸底映着点光亮,像渐融的春雪,虽不至冻骨,却还是凉意袭人。
和他视线交汇的瞬间,钟吟心跳就不争气地晃了下。
但她很快稳住了节奏,开始抓住机会拗视频里学到的魅惑眼神。
她轻轻垂了下眼,长睫不太自然地扇了扇。
然后缓缓抬起,带着她自认为到位的情绪,深深睨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看到他唇角轻勾了下,清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难辨的笑意。
管他这笑是什么意思的。
至少他笑了。
钟吟给自己打了针安慰剂,又努力挤了挤眼睛,想再趁热打铁地朝他抛个媚眼。
结果却听他语气悠悠,似笑非笑问:“怎么?眼睛不舒服么?”
“……”钟吟嘴角一抽,差点没当场骂人。
表情复杂变换了下,才尴尬低头搓了搓眼睛,掩饰说:“有点难受。”
“电视柜最左边抽屉里,有没开封的眼药水,拿去滴一滴吧,以后多注意用眼卫生,少看点没必要看的。”易忱轻笑道,字里行间的好像真的在关心她。
但她分明在他清润的嗓音里听出了几分戏谑与嘲弄。
而且什么叫少看点没必要看的?
难道之前在门口,他看到了她视频里的内容?!
靠!这也太尴尬了吧!
钟吟心中一惊,脸也跟着烫了烫。
可她当时视频关得还挺快的,他怎么可能来得及看。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
钟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但她依然不敢直视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唯唯诺诺应了声:“多谢易先生关心。”
易忱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在她落荒而逃去找眼药水的时候,轻瞥了眼她烧红的侧脸,宛如新摘的玫瑰一般娇艳欲滴。
见多了处心积虑想要撩他的女生,她这样站在他家门口临时抱佛脚看视频的,倒显得有些突兀。
而且她这专注到都没发现他已经在门后伫了半天的佛脚抱得也不精。
无论是笑容还是眼神都矫揉造作得让人想发笑。
他本以为有了上次的提醒,她会知难而退,安分守己地保住自己的工作。
不曾想她只是换了个花样重来,似乎也不是很担心被他开除。
不知道她是没懂他的意思,还是自信没人能替代她。
不过他现在也不关心她是如何想的,毕竟看她又聪明又笨拙地接近他,还挺有趣的。
算个不错的消遣。
易忱轻牵了下唇角,垂首敛眸,继续看起了手中的书。
电视柜前,仰着脸准备往自己毫无毛病的眼睛里滴眼药水的钟吟真的有点怀疑人生。
她刚才的媚眼抛得有那么差劲么?
怎么会被他当成眼睛不舒服!
她感觉自己模仿得还挺到位的啊!
难道她今天又要以失败告终了?
钟吟轻咬了下唇,不死心瞄了眼又在气定神闲看书的易忱。
忽然想到撩汉视频里还提到说,可以适当麻烦下男人,拉近互动,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顿时又心生一计地抖了下手,让眼药水落在了眼眶之外。
然后泪眼汪汪望向了沙发上的男人:“不好意思易先生,我自己不太会滴眼药水,您能帮我一下吗?”
闻言,易忱缓缓抬起眼帘,墨眸幽深睨她。
钟吟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眼药水瓶,努力撑着水光流转的眸,可怜楚楚和他对视。
安静的客厅里,只能听到墙上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钟吟下意识数着那时间,感觉每一秒都漫长得要死。
在她眼睛酸胀,表情扭曲,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易忱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嗓音清雅,带了点玩味:“好,过来。”
易忱的家看起来很远,车往西边一路行驶,进了西二环。
钟吟曾听过京市“东富西贵”的说法,她张望着周围低调神秘的建筑,某种猜测隐隐浮现——易忱的家境,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陈叔将车停在一个不算很大的两层独栋小楼前。从外观看,不算浮华,甚至因年数不短,墙壁还有些陈旧。
“下车。”易忱哐当拉开车门,另手插兜,耷拉着眼皮,困倦地看着她。
钟吟讷讷哦了声。
她忽然有些紧张。
眼看着易忱就要去开门,她来不及思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有什么话,”易忱眼神闲闲停在她拉住他衣袖的手指,慢腾腾道,“需要拉着我的手讲?”
钟吟顾不上和他扯皮,“我忘记问了,你家今天有哪些人啊?”
易忱打了个哈欠:“我爸、我妈。”
“易池那老——”他顿了下,“大概也在。”
“那你爸爸他,”钟吟表情纠结,半晌才翻找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严肃吗?”
第 24 章 第 24 章
听罢,易忱一挑眉,俯身凑近,两人距离拉近,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意味深长的笑,“见我爸,你很紧张?”
钟吟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见易叔叔,还是不希望出什么错惹他不高兴。”
他抱臂靠回去,“你管他高不高兴做什么?”
钟吟唇角抽了下,还没说话,又听他边按门铃,边闲闲道:“讨好他不如讨好我。”
钟吟:“……”
问他也是白问。
陈叔将礼品盒从后备箱拿来,钟吟道了谢。在易忱按下第三声门铃时,门从内被打开。
眼前男人一笑,钟吟内心的尴尬值又飙升了好几分,耳尖也不可避免地染了粉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足无措地捏着门把,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见状,易忱极有教养地压了压唇边溢出的笑,嗓音温润道:“没事,这门把本来就有点松了,我正准备找人来修。”
“哦,这样。”钟吟木讷点点头,局促举了举手中的门把,“那这个……”
“给我吧。”易忱绅士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真的很抱歉。”钟吟心情复杂地递出门把,指尖下意识和他宽大的掌心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
罢了罢了。
她也不会签这钟点工的合同再来他家,拧掉他一个门把也没啥大不了的。
而且她这个恋爱小说取材计划,本身也不是那么靠谱。
不过是她卡文到崩溃时乱抓的一根救命稻草。
钟吟自我安慰地推开别墅的房门,深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挺直了后背。
易忱握着门把,浅浅抬眸睨了眼她被宽大卫衣衬得瘦小却挺拔倔强的背影。
眸光微微闪动了下,薄唇轻启,叫住了她。
钟吟脚步一顿,回头便撞入了男人漆黑幽邃的眸。
春夜微寒的风扬起了她耳边掉落的碎发,她形单影只站在他昏暗的院落里。
夜幕藏住了她懒得再演的糟糕情绪,她也看不清他背着光的脸。
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形轮廓,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两人安静对视了片刻,易忱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嗓音温淡道:“我好歹也是你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总不能放任学生翘课,所以你还是晚上来打扫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易忱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但对钟吟来说,她这大半天总算没白忙活。
她赶忙调整了下表情,纤长的眼睫上下扇了扇,一双美目清凌凌望着他,嗓音轻软感激道:“易先生,太感谢您的照顾了。我一定会在打扫时尽量保持安静,努力不打扰到您休息的。”
“不客气。”易忱淡淡回了句,语气里透着些疏离,似乎在告诉她,他对她的照顾也就仅此而已了,她不要再想着从他那里获取点什么。
说完,他便敛眸关上了房门。
姿态高得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对流浪小狗的施舍。
钟吟不由轻啧了声,秀眉也跟着蹙了蹙。
一回家,她就翻开笔记本,果断划掉“目标富有同情心和耐心,性格温和”的推断,改成了:
目标同情心和耐心有限,性格外温内冷,难以捉摸。
然后又在后面添加起了她打扫时获得的新发现:
目标只喝一个牌子的矿泉水
目标书架上金融管理类书籍居多,但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探案系列,喜欢推理小说?
目标似乎记忆力很好,擅长认人
……
一条条总结完毕后,她才合上笔记本,去浴室好好泡澡放松了下。
然而等隔天签好合同,正式去易忱家上岗的时候,钟吟才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撩男人。
虽然易忱就一身休闲家居服,长腿轻搭,姿态闲适地靠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
但她似乎除了在拖到他脚边说一句“抱歉易先生,借过下”以外,就无法再跟他进行任何的交流互动。
特别是这男人不讲话的时候,还会给人一种强烈疏离的冷漠感,仿佛有种天然的屏障笼在了他的四周,让人难以接近。
即便他衣线柔软的浅色亚麻家居服,已经极大弱化了他衬衫西装时高高在上的霸总形象,但还是抹不掉他骨子里的清冷。
钟吟不禁头疼握了握拖把,垂着头偷瞄了眼他手上的书,心想她要不然借着书的话题来跟他搭个讪。
但他在看的,是她一窍不通的经济类书籍,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而且他修长手指缓慢翻动着书页,如墨眉眼幽黑沉静,似乎看得非常投入,她突兀打断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她之前光想着如何创造接近他的机会,完全没想过接近他之后要做些什么。
就像她构思恋爱小说时一样,她只能为男女主想出一系列巧妙的相遇,却不知道相遇后的两人该如何进行拉扯碰撞。
想到这,钟吟不自觉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客厅里太过安静,也或许是易忱的书看得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投入。
总之,她叹息声刚落下,她就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撩起了薄薄的眼皮,微冷眸光轻轻扫向了她。
“……”钟吟心脏一紧,脑子卡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我刚才在想论文的事,没忍住叹了口气,抱歉吵到您了。”
“没事。”易忱温和笑笑,但漆黑眸底却没几分笑意,清雅嗓音也像是春溪里未融的冰雪,“书房打扫好了么?”
“打扫好了。”钟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看他清冷眉眼低敛,骨节分明的手合上了书,高大身躯从沙发上拔起,懒得再同她多言一个字,迈开长腿走去了书房。
看着他无情关起的房门,钟吟嘴角抽了抽。
这哪里是没事啊!
他分明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她的嫌弃-
首战失败后,钟吟不得不把自己真去应聘钟点工的事告诉了宋今禾。
她原本不想提,是觉得有些打脸,毕竟她还嘲笑过她这建议太离谱。
但如今再不去求助下她身边唯一有着丰富感情经验的宋今禾,她怕是只能在易忱那里收获纯正的钟点工的体验。
果然宋今禾在听到她的汇报后,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好奇问她:“那总裁多大年纪,长啥样啊?”
“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二十六七岁?长得……”钟吟回忆了下易忱的脸,脑海中闪过了他那双漂亮到惑人的眼睛和深潭似幽邃的眸,随即脱口而出,“挺帅的。”
“我靠,真的假的?我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到帅这个字眼!”宋今禾震惊道。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我只是客观评价了下。”钟吟轻抿了下唇。
“至于,太至于了。”宋今禾顿了几秒,问她,“你觉得徐颂年帅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看,徐颂年这种大帅哥给你看,你都没什么感觉。”
钟吟仔细想了想,觉得她看不出徐颂年帅,只是因为她看他太久了,所以失去了客观的判断能力。
然而宋今禾立马否认说,她过去分享给她的许多帅哥照片,她也都说一般般。
“所以你能不能下次打扫时给我偷拍张照片啊,我想看看你口里的帅哥有多么惊为天人。”宋今禾一脸期待地眨了眨眼。
“……我是来咨询你如何撩男人的,不是来和你讨论帅哥的。”钟吟无奈觑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好奇嘛!”宋今禾嘿嘿笑了笑,才正色道,“那你先和我说说他的性格,我帮你对症下药地想想对策。”
于是钟吟将她整理的关于易忱各种信息的笔记递给了她。
宋今禾低头翻了翻她的笔记本,缓缓抬起了眼:“你这笔记详细的,仿佛是去设计犯罪的……”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至少靠着这些信息,成功应聘上了他家的钟点工,还让他为我更改了上门打扫的时间。”钟吟耸了耸肩,简单和她复述了下面试那天的经过。
“你这不是挺会的嘛!还要我指导什么?”宋今禾笑道。
“有么?可我真去他家打扫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要再做些什么了。”钟吟不解蹙了蹙眉。
“继续做类似的事情呀!既然他会为你改时间,说明他吃你坚强小白花的这一套,所以你可以在打扫时制造点意外,受点小伤什么的,他自然会再上你的钩。”宋今禾为她解答道。
“哦。”钟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忧问,“这能行得通吗?”
“一定没问题,你本来长相就是清纯挂的,最适合走这样的路线撩男人。”宋今禾鼓励她道。
“那我要先和他表个白么?”
“当然不用!男人是靠钓的,不是靠追的。而且你没听说一句话么?表白是胜利时吹响的号角,不是发起进攻时的冲锋号。”宋今禾顿了顿,表情迟疑了下,“不过……”
“什么?”
“没什么,你就按我说的做,肯定能获得些灵感的!”宋今禾笑了笑。
她本来想提醒钟吟,千万别在撩男人的过程中投入真感情,把自己给搭进去。
但转念一想,钟吟可谓是她见过最理性、最对男人没兴趣的一个人。
她根本没必要提这多余的醒,给她加油就足够了-
有了宋今禾的提点,钟吟再去易忱家时就胸有成竹了许多。
但今天,易忱似乎工作很忙,迟迟都没有回来。
钟吟只能老老实实地打扫着空无一人的别墅,又百无聊赖地帮他冰箱里矿泉水,按照生产日期重新排了个序。
要说对细节的追求程度,她似乎比他还要强个几分。
钟吟自嘲式地笑了笑,想起她小时候,为了维护家中虚假的和平,时常会在她妈幽会男人回来时,帮她抹去一切可能会被她爸发现的痕迹。
比如她裙边粘上的青草穗,鞋面落下的细小烟灰,甚至是她脖间若隐若现的红印,她也会若无其事地对她说:妈妈,你头发放下来更好看。
钟吟关上冰箱门,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9点55分。
已经接近她该离去的时间。
看来今天又是无功而返了。
钟吟轻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忽然听到外面院落门开的声音。
她神经一紧,短暂思索片刻后,抓起抹布,快步走去了书房。
然后踩上他的梯凳,伸着胳膊,努力擦起了他书柜的最顶层。
等听到他脚步声逐渐靠近的时候,她假装慌乱地跳下了梯凳,脚腕也跟着扭了下,口中发出了一声隐忍的轻吟。
目睹这一切的易忱眉心轻蹙了下,沉声说:“慌什么,小心些。”
“易先生,对不起。”钟吟手扶了下书柜,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委屈巴巴地看向了他,“我听您助理说,您今天很晚才会回来,所以我想多打扫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没想到您现在就回来了。”
“没事,该打扫的地方都做完了么?”易忱敛了敛眉。
他还是一副商务精英的装扮,面料质地上乘的白衬衫,被他宽阔的肩撑开,下摆板正没入笔直的西装裤,露出了窄瘦的腰线。
一派风度翩翩,清雅矜贵。
“做完了。”钟吟乖巧点了点头。
“那就抓紧时间回去吧。”易忱五官深邃,倦容淡淡,修长手指松了松领带。
“嗯,抱歉打扰到您了。”钟吟攥着抹布欠了欠身,佯装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易忱动作微顿,偏头打量了她一眼:“刚刚崴到脚了?”
“嗯……”钟吟唇线抿紧了几分,又赶忙弯了弯眉眼说,“但不碍事,能走。多谢您关心。”
说完她便掩饰一般地垂下了头,努力快走了几步。
同时假装吃痛地皱起了眉。
易忱墨眸沉静注视了她片刻,见她秀眉拧成了一团,唇也死咬着,似乎在克制发出任何的声响。
白净的小脸染了几丝红晕,长睫覆盖的眼底有盈盈水光在晃动。
并不像她说的那般不碍事。
而像是她怕麻烦他,所以在逞强。
他幽深的眼底微微波动了下,嗓音温润叫住了她:“真没事么?”
“只是有一点疼,回去休息下就好了。”钟吟倔强摆了摆手,走路姿势却装得更瘸了。
易忱垂眸轻扫了眼她宽松运动裤下覆盖的脚踝,顿了几秒说:“我帮你看眼需不需要去医院。”
“那多麻烦您……”钟吟略显惶恐地抿了抿唇,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看来他真的吃她坚强小白花这一套!
“如果扭伤不及时处理,只会加重问题,你下周怎么打扫?难道还要我费功夫找个临时钟点工来?”易忱轻挑了下眉梢,语气不容置喙,“去沙发上坐,裤脚挽起来。”
“我知道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钟吟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拖着“受伤”的右脚,缓慢移动到了沙发旁,沿着边缘坐了下来。
她一边低头挽裤脚,一边偷瞄了眼走去隔壁房间的易忱。
估摸着他可能是去给她找跌打损伤药了,她赶忙用手大力搓了搓自己的脚腕。
很快她白皙的皮肤就泛了红,看上去有了点真实扭伤的感觉。
但等易忱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并没有在他手上看到任何的药,只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副黑色的真皮手套。
钟吟愣了愣,还没想清楚他为什么特地去拿了个手套。
他高大身影已经笼罩在了她的头顶,嗓音温润如玉,却又带了点高高在上的命令:“脚抬到沙发上来。”
“……”
钟吟有些局促地抬起了脚,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沙发上。
易忱眉骨低垂俯下身,修长手指落在了她泛红的脚踝,轻按了两下。
“这里疼么?”他缓慢掀起眼帘,目光凝着她问。
幽黑眼底宛若台风眼,看似无波,却能将周围一切都卷入急风骤雨。
钟吟心跳倏地快了几拍,不自觉躲开了他的眼神,心虚应道:“有点……”
“说实话。”他眼尾轻眯了下,指腹按在她皮肤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不然会影响我的判断。”
“嘶……”钟吟假装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怜巴巴地望了她一眼,轻声说,“挺疼的。”
“是么?”易忱轻挑了下眉梢,神色忽然有些难辨。
搞不太清他为何又反问的钟吟只能点点头,决定先装到底再说。
易忱沉静盯了她片刻,忽然唇角勾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小姑娘心思还挺多。”
顾清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又絮叨叨地数落她买什么礼物。
视线一转,钟吟看到了易忱的爸爸。
她没猜错,易忱锋利的眉眼就肖其父。
只见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面相威严,满身扑面而来的严肃。
她挺直背,嗓音略拘谨:“叔叔好。”
易建勋朝她看过来。
顾清用力一拍他肩膀,使眼色。
下一秒,这个男人反应过来,对她挤出一个仿佛训练过多遍的“和蔼”笑容,“你好你好。”
他一看就不经常笑,表情实在勉强僵硬,一瞬间,钟吟便散了紧张。怕显得不尊重,她要笑不笑的,努力压住唇角。
“行了,别吓着吟吟。”顾清揽着钟吟进门,瞪了易建勋一眼,继续对她嘘寒问暖。
没人在意的角落,易忱孤零零地拎一堆礼品进门。他站在门边好一会,看着沙发上那三人其乐融融。
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一样。
第 25 章 第 25 章
“你…”钟吟被惊到,慢吞吞说,“太夸张了吧。”
但转念一想。
这种对于常人不叫事的事,在易忱那可能就很严重,严重到甚至需要专门打个电话来指责她。
没办法,和易忱做朋友总要更宽宏大度一些。
她便不再纠结:“那我给你道个歉,下次不会了。”
易忱从鼻尖嗤出一声,“然后呢?”“靠。”
钟吟脸色一变,立马从跑步机上翻了下去。
“怎么了?”徐颂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突然陷入慌乱的她。
但钟吟根本没工夫跟他解释,她快速环顾下周围,瞥见椭圆机后面放着的拖把的一瞬间,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
然后熟练拿起拖布,一副专业保洁的模样,低头拖起了地。
徐颂年怔了下,有些茫然地放下哑铃,跟到了她的身边:“你在搞什么?”
“别跟我搭话!易忱来了!”钟吟头埋得跟鸵鸟似的,一边小声驱赶他,一边余光扫着易忱进门后的动向。
“啊?”徐颂年蹙了蹙眉,转头扫了眼门口。
虽然在查易忱的过程中,他就见过他的照片。
但真人比他预想得还要高大几分,深邃立体的五官也更加有冲击力。
气质温润却又藏着锋芒,如同没出鞘的利剑。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易忱视线也扫了过来,眼尾棱角锐利,幽黑眸光透着几分审视。
徐颂年微微怔了下,却没有挪开眼神,就这么坦荡又直白地和他对视着。
莫名从他眼底看出些许敌意的易忱脚步微微顿了下,眉棱微皱,脑海里过了遍他最近得罪过的人。
好像没有眼前这个男人。
那他估计是不久前因为他对集团组织架构的优化而被裁掉的员工吧。
对他有不满也正常。
而他也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了。
想到这,易忱也懒得再和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却在收回视线时,扫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纤瘦背影。
她猫着个腰,低着个脑袋,纤纤素手握着拖布,正在那男人身边卖力地拖地。
而那男人在他视线收回后,也敛了敛眼神,偏头和在拖地的女孩说了句什么,紧接女孩动作一滞,腾出一只手,推了推那男人的胳膊。
仿佛是在打情骂俏。
易忱眸光一沉,视线停留在了那女孩的身上。
怪不得她最近两周来他家时消停了许多。
原来是换目标钓了。
只停顿了几秒,他便迈开长腿,径直朝她走了过去:“钟吟。”
被易忱点到名字的钟吟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徐颂年一眼。
她是想把他赶到一边去,两人假装不认识,以防在易忱前面露馅。
但徐颂年偏要掺和一脚,说他留下也可以帮她打掩护,任她怎么推他都不走。
结果两人还没吵出个结果,这敏锐的男人已经发现她了。
钟吟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勉强朝易忱挤出了个微诧的笑容:“易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健身。”易忱言简意赅,幽邃眸光在她身上轻荡了下。
钟吟不由咽下喉咙,一边庆幸自己今天没穿什么奢侈品牌的衣服,一边跟他尬聊:“啊,原来这是您会来的健身房吗?我最近才应聘上这里的兼职,好巧。”
“怎么?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多,你还要兼双份职?”易忱嗓音温润,却莫名带了点阴阳怪气的调调,还轻瞥了眼她身边的徐颂年。
“不是不是……”钟吟赶忙摇了摇头,可怜巴巴说,“您不是周六不用我嘛,我觉得空着也浪费,就想多打一份工,而且您也知道,我妈妈的病需要很多钱来治疗。”
易忱黑眸轻眯了下,没有接她的话。
倒是徐颂年见缝插针进来问:“吟吟,这位是?”
“……”钟吟被他冷不丁的开口吓得心头颤了下,差点没忍住像往常一样给他一脚,让他闭上嘴。
她压了压砰砰直跳的心脏,尽量自然地介绍:“这是我做钟点工的那家主人,我都叫他易先生。”
“哦。”徐颂年轻顿了下,重新看向了易忱,礼貌朝他伸出了手,“我之前就听吟吟提起过你,我姓徐,幸会。”
易忱垂眸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温淡笑了笑:“她没提我有洁癖,不喜欢和人握手么?”
徐颂年浓眉轻拧了下,悬着的手抄回了裤兜,语气不咸不淡:“没有,她提你的次数也不多。只是说在你那里做钟点工罢了。”
“看来你俩还挺熟。”易忱挑了下眉,嗓音却低沉入谷。
透着几丝微妙的不悦。
钟吟不禁太阳穴一跳,匆忙抢答:“没有啦,我们也不是很熟。”
她不知道徐颂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说好帮她打掩护,但他这话里话外的,简直随时都要把她卖了。
“不熟叫得这么亲昵。”易忱幽幽睨了她一眼,漆黑眼底涌动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钟吟心底发慌地抿了抿唇,飞速运转大脑说:“其实我是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大家都不叫真名,我名牌就是吟吟,更好叫一些……”
“对吧,徐先生。”她胳膊肘轻碰了下徐颂年,示意他按照他的说辞来,别再乱讲话。
“嗯。”徐颂年身子微微僵了下,闷闷应了声。
“然后这健身房的打扫工作,是我之前在朋友圈里求兼职,他碰巧看到帮我介绍的。”钟吟讪笑了下,总算把这一系列的谎话圆了回来。
易忱沉静注视了她片刻,才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语气似调侃非调侃:“你这交友圈还挺广。”
“……主要是我兼职做得比较杂。”钟吟呼吸紧了下,攥着拖把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
不行,她得赶紧找个理由脱身了。
再聊下去她真的会窒息。
“那个,我这边的保洁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就不耽误您二位健身,先告辞了。”
钟吟说着,就想去放下拖布跑路。
却被易忱幽幽叫住:“你这边的保洁工作,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啊……啊?”钟吟身子一僵,缓缓转过了头。
“这跑步机的屏幕上,全都是指印,你让我怎么用?”易忱棱角分明的下颌,朝着她刚才在用的那台跑步机轻扬了下。
啊啊啊啊!
他这该死的洁癖!
故意整她是不是!!
“……”钟吟嘴角轻抽了下,也不知道去哪找抹布,只能从兜里摸出包纸巾,勉强帮他擦了擦跑步机的屏幕。
“这样可以了吗”她压着心底骂人的冲动,委屈看了他一眼,“主要这边健身房也没要求我做这些。”
“但我家没要求的一些地方,你不都积极做了么?”易忱意味深长睨她,点破了她的目的不纯。
“……”钟吟表情一僵,只能尴尬忱认,“我那是想多博得您几分好感。”
易忱不置可否笑了笑,眸光轻掠了眼还杵在一旁的徐颂年,他脸色在她话音落下后,明显差了几分。
“易先生,您如果没有其他还要我返工的地方,我真的得走了……不然我论文要来不及写了。”钟吟攥了攥手中的纸巾,再次尝试跑路。
这次易忱终于放过了她,没再使唤她做什么。
但可能是她自己心虚的缘故,她总觉得他锐利的目光还在追随着她。
不禁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逃命一般地走出了健身房。
一直到进电梯,钟吟才沉沉吐了口气,飞快拿出手机微信徐颂年:「不许再和易忱交流,不然我跟你绝交!」
感受到手机震动的徐颂年,垂眸扫了眼屏幕,眼神微微黯了黯。
片刻才输入了一个「知道了」
已经登上跑步机的易忱,斜眸瞥了眼脸色依旧有点沉的徐颂年。
这会儿他终于弄清他对他的敌意来自何处了。
看来她那拙劣的撩人手法,还是能钓到些阅历尚浅的多金男人。
明明技术那么差,还有心思广撒网。
而且她至今也没要过他的微信,还有消停的趋势。
是觉得他这条鱼不好钓么。
易忱鼻腔里轻嗤了声,眼底晦暗不明地敛了眸-
担心徐颂年频繁回消息会引起易忱的怀疑,钟吟没有再在微信质问他刚才究竟想做什么。
一直到他健完身回到事务所,坐在他办公桌前的钟吟才眯了眯眼睛,盯着他问:“你是不是想让我露馅,好立马结束这个计划?”
“……没有。”徐颂年眼神微妙飘了下,“我只是习惯了,才不小心叫了你吟吟。”
“那你插什么话?”钟吟并不相信。
“我就站你旁边,一直不说话也很奇怪吧。”徐颂年为自己辩解道。
“所以我一开始就让你离我远点啊!”钟吟扯了扯嘴角,忽然又想到说,“等等,你难道之前健身的的时候没见过他吗?你是不是故意带我去的!”
“真没见过,我之前没在这个时间去健过身。”徐颂年语气无辜,表情有点受伤。
“……”钟吟凝了他片刻,无奈叹了口气,“行吧,之后你别再掺和了。也幸好我没办你这健身房的卡。”
“等你想通放弃计划,也是可以来的。”徐颂年眉眼轻黯低敛,背身脱下汗湿的衣服,丢进了脏衣篓。
“放弃我也不会来的,碰到多尴尬,我怎么解释自己突然有钱健身了。”
“就说你跟我在一起了呗,反正你也不差多跟他扯几次谎。”徐颂年耸了耸肩。
“别太离谱。”钟吟翻了他一个白眼。
徐颂年苦涩笑了下,他也说不太清他今天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在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她无数次误解他想和她表白的心情后,他已经说服自己放弃喜欢她了。
像她这样感情迟钝的人,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窍。
他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稳定又长久。
但听到她想要主动去体验恋爱的那一刻,他死掉的心好像复燃了。
即便她目的还是写小说,对那易忱也不是真心喜欢。
可他还是无法单纯作为朋友去支持她的计划。
特别是今天看到易忱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向他昭示自己和她的关系。
的确也冒出了就手毁了她计划的想法。
直到她发来的“绝交”字眼,才让他发热的大脑清醒了过来。
他确实没必要这么急。
等她再在易忱那里碰一两次壁,她自然会放弃。
该聊的话都聊了,钟吟也没在徐颂年这里久留。
看导航高架上有点堵,她选择了走下面的路。
等红绿灯时,她忽然在十字路口书店贴的签售宣传海报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笔名。
是她妈妈,吟青英。
原来她这一周都在江城啊。
却没想过来看她一眼。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曾被她丢下的那座游乐场。
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
交织在一起的灯光令人头晕目眩。
而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淹没在了陌生的人潮里。
钟吟出神盯着那张海报,直到响起的电话铃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兀自嗤笑了声,瞥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
见是林深,钟吟神经紧张了几分,小心按下了免提:“林先生,您找我?”
“嗯。你方便周六回来打扫么?”林深问。
钟吟微微怔了下:“是易先生的意思吗?”
“嗯。”林深稍稍顿了下,有些无奈补充,“他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还有什么?钟吟莫名其妙,随口胡诌:“态度上更真诚一点?”
他又嗤:“可别光说不做假把式。”
[我面基的网友竟然是宋绪!!!]
[上次篮球赛他还就坐我旁边,还吃了他的零食!]
[天啊啊啊啊]
[他刚和我说,今天竟然也带了室友]
[!!!]
[他说是林弈年]
钟吟心扑通一跳,下意识往旁侧看。同一时刻,她的桌子被人轻叩一下。
她抬目。
对上来人含笑的视线,“钟吟,又见面了。”
第 26 章 第 26 章
猝不及防,天降惊喜。
钟吟怔愣着,一时忘了反应。直到林弈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歪头笑问她:“是太久没见,不认识我了吗?”
他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身上有种木质的清香,更显温润俊逸。
钟吟脸热起来,别了下头发,“当然没有。”钟吟猛地回过神,心脏跟着重重跳了下。
她压根没想到易忱会对她有印象,毕竟那天教室问他问题的女生很多,而她也没和他说几句话。
难道是因为她戴了口罩,所以他多看了两眼?
但就算如此,她口罩捂得那么严实,他也不可能单凭一双眼睛就认出她。
更何况她那天是披散着头发的,声音也有刻意压低伪装过。
或许他只是知道她是江城大学的学生,所以随口一问罢了。
她千万不能乱了方寸,自曝忱认。
毕竟她那天穿得还挺……富贵的。
万一他真的有印象,那她伪造的身份背景当场就要被戳穿了。
钟吟赶紧稳了稳心跳,佯装迷茫地反问:“您来我们学校做过讲座吗?”
“前两周刚去。”易忱盯着她的眼睛说,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
钟吟不禁轻咽了下喉咙,瞪圆眼睛,努力做惊讶状道:“啊,我都没有听到过消息,您讲座的主题是?”
“金融相关。”易忱语气不咸不淡。
“哦!怪不得系里都没人通知,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差得有点远。”钟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浓密长睫往上一掀,一副好奇的样子地问他,“是您班上有人和我长得很像吗?”
易忱棱角锐利的眼尾轻眯了下,幽深眸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笑笑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闻言,钟吟默默松了口气,又抓着机会,眨巴眨巴清凌凌的眼睛问他:“那易先生,我可以等您检查完我的工作后再走吗?”
易忱表情轻顿了下,瞥了眼她小狗一般惹人怜爱的眼神。
沉默了片刻后,最终微微颔了颔首。
“谢谢易先生!”钟吟忙不迭地朝他鞠了个躬,又规规矩矩地退到了墙边,眼睛月牙弯弯似地笑说,“我就在玄关这边等您,真的很抱歉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
“没关系。”易忱温和笑了笑,忽然有点懂林深为什么会主动替她说话了。
但这些依旧不会动摇他招人的原则,如果她有任何不达标的地方,他还是会赶她走人。
毕竟他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
易忱低头脱掉脚下的皮鞋,先瞥了眼门口拖鞋的摆放。
倒是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不仅按照他的要求将拖鞋朝向了房门,甚至连两只拖鞋之间的缝隙都不偏不倚地对准了门垫的中缝。
他不由嘴角不易察觉地牵了下,浑身舒畅地换上拖鞋,迈开长腿走进了别墅。
虽说他家的空间很大,但需要钟点工来打扫的范围并不广。
因为像是厨房灶台、客厅落地窗、户外花园之类的区域,他会定期请专业的保洁来处理。
像钟吟这样隔天来一次的钟点工,只需要负责一些拖地扫地、擦拭桌面书柜之类的日常清洁。
只是他对这些事情的完成标准定得繁重琐碎了些,才导致过去的钟点工总是会遗漏个一两条而无法达标。
所以没多久,易忱就检查完了所有的地方,表情颇为满意地走回了玄关。
尽管钟吟已经料到了结果,但她还是佯装紧张地捏了下衣角,小心翼翼问他:“易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易忱倒也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因为她确实一条不漏地按照他的要求打扫了下来,甚至还在细节上进行了自由发挥,完美照顾了他的强迫症。
“那我算是应聘成功了吗?”钟吟澄澈干净的眼睛亮了亮,卷翘的长睫跟着轻扇了下,像一只雀跃振翅的蝴蝶。
“嗯,回头林深会联系你签合同。”易忱清隽笑了笑,又提醒她说,“不过在你上岗后,如果不能维持达标的话还是会被开除的。”
“我明白!我一定会好好干,不辜负您对我的认可的!”钟吟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紧接脸上又显露出了一丝的为难,“只是我周二和周四白天都有课,您有没有可能换个规定的打扫时间?当然周六我可以按时来。”
然而易忱根本不按她的想法出牌,直接让她把时间换到周三和周五白天。
她只能咬咬唇,继续编造说:“对不起,我周三和周五得帮导师做课题,也不太好换,改成晚上行不行呀?”
易忱眉心微皱,显然不想为她通融。
钟吟立马故技重施,佯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但您如果担心我晚上来会打扰到您休息的话,那我可以翘课,没事的!”
“……”
易忱表情一顿,眸光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反正课业之后我也可以抽时间补,现在赚钱对我来说更重要啦。”钟吟勉强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易先生您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千万别因此就不要我了……”
“不会。”易忱终于开了口。
只是他平直的声线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钟吟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佯装松了口气似地摸了摸胸口,再次朝他鞠了个躬,“那真的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份工作,我先走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就略显沮丧地转过了身,蹲在门口开始换鞋。
虽然她这回伪装坚强博取他同情的招数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但她能感受到他还没有离去,眸光依旧落在她的身上。
因此她放慢了系鞋带的速度,还假装因为鞋子穿太久鞋底磨得太平,所以在起身时打滑踉跄了下。
然而身后的人,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淡淡说了句:“小心。”
“……”
可恶,到底是她演得太假了,还是她高估了他的同理心!
这打扫的时间改不了,她今天不就是白忙活了一场,她又不稀罕他给的劳务费!
钟吟越想越气,泄愤般地大力转了下他家的门把。
却不曾想这门把直接被她给拧了下来。
钟吟一愣,握着手里的门把,尴尬转过脸。
易忱表情微怔了下,清俊眉眼一松,低笑出了声。
“我可以坐这吗?”林弈年问他。
“当然。”钟吟忙道,“你要喝点什么?”
“你呢,”林弈年说,“我来点吧。”
钟吟便不再推辞,“热可可就可以了。”
易忱暴躁地横向她:“无功不受禄,我是让你别随随便便就吃外人给的东西。你知道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钟吟被他震了一震,虽然觉得他很夸张,但气焰也没刚刚盛了。
“虽然,但是,”她张了张唇,“林弈年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易忱言之凿凿:“我这叫未雨绸缪,给你树立这样的意识,懂吗?”
钟吟没话说了,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易忱站起身,歪头睨她:“还冥顽不灵?”
歪理一大堆。
钟吟有气无力:“听到了听到了。”
易忱看起来总算满意,眉头一挑,手掌一拍她后脑,“时间差不多了,走。”
第 27 章 第 27 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咖啡厅门口。
钟吟忽然想起来什么,“你等我一下。”
她从前台拎出礼品盒,抬眸,对上易忱没好气的视线,“你钱多到没处花?”
“你说这些礼物吗?”钟吟解释,“这是基本礼貌。”
易忱冷不丁从她手中接过所有盒子,语气沉沉:“我家就差你这点东西?”钟吟呼吸一滞,慌忙收回了视线。
又欲盖弥彰似地低了低头,假装调整起了车载导航。
车轮引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姗姗升起的车窗,终于替她隔绝掉了外界的喧嚣。
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冲击着耳膜。
她不清楚刚才那一眼,易忱有没有认出她来。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可能性并不高。
毕竟她这墨镜足够大,他瞥见她的那个瞬间也很短。
就算他觉得她轮廓有些眼熟,应该也不会往她身上联想。
她在他那里的人设,哪里开得起保时捷。
钟吟稍稍松了口气,抬头望了眼那辆远去的劳斯莱斯,心想以后在家附近开车,她还是老老实实关上车篷吧。
不然这撞见的概率,着实有点高。
经历了这么一波心惊胆战,钟吟也忘了给徐颂年回电话,加速开到了宋今禾的大学。
宋今禾念的是五年制建筑系,上学也晚,所以虽然和她同龄,但还没毕业。
见钟吟的车已经停在了她宿舍楼下,宋今禾匆匆跑下了楼:“我们去前面的咖啡馆聊吧,抱歉我今天只有一小时陪你,我导师跟催命鬼一样要我去改论文。”
“没事,本来也是我来麻烦你。”钟吟笑了笑,边走边和她详细说了说昨晚发生的事。
“原来你也有慌的时候啊!”宋今禾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我也是人啊。”钟吟对她的反应有些无语。
“不是,就我印象里你对男人的事一直都很冷淡,不像是会因为对方碰一下就方寸大乱的人。”宋今禾摆摆手,解释道。
“哦。”钟吟顿了下,温吞说,“我之前也没想到,可能因为没接触过,多少不太习惯。”
“嘿嘿。”宋今禾不明所以地笑了声。
钟吟不禁斜了她一眼:“笑什么。”
“突然发现了你纯情的一面,好可爱。”
“……”钟吟抿了下唇,“说正经的,我接下来怎么搞啊?”
“我想想。”宋今禾敛了敛笑,思索说,“既然他已经看出了你的别有用心,你干脆就打直球吧。”
“你不是说不能表白么?而且他都有解雇我的打算了,我再贸然行动,岂不是会被他当场开除。”钟吟蹙了蹙眉。
“谁跟你说打直球是表白啦!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撩得直接点,比如打扮得漂亮一点,多在他面前散发下女性魅力。”
“啊?怎么散发?”钟吟迷茫歪了歪脑袋。
“我给你找点教学视频,你回去跟着学习一下,都是些眼神动作勾引的小技巧。”
“……行吧。”钟吟认真想了想,“万一这又踩在了他的雷点上,我这工作怕是很难再保住了。”
“你不是说他很满意你的工作质量么,大不了你让徐颂年帮你卡一下面试的人,只要他招不到比你更好的,我觉得他就不会开除你,毕竟他这次发现你的企图后,都没有直接让你卷铺盖走人。”宋今禾为她分析道。
“有道理。”钟吟缓缓点了点头,唇角又自信扬起,“那我也不用让徐颂年帮我卡面试的人,因为他根本招不到比我更好的人。”
“对!要的就是这样的自信!”宋今禾肯定拍了拍她的肩,又话锋一转,笑眯眯问她,“不过他帮你检查脚踝的时候,你有没有抓住一点,脸红心跳的暧昧感觉?”
钟吟仔细想了想:“没有抓住暧昧的感觉,但抓住了点写那种,外表温文儒雅,实则是冷酷无情大boss的感觉。”
宋今禾:“……”-
告别宋今禾后,钟吟才发现徐颂年给她发了一大堆微信消息,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他帮忙。
她赶忙回了他一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我真的服死你了。”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又略带嗔怪道,“下次能不能把我这个发小放心上一点?”
“对不起,我一直在想事情,就忽略了……”钟吟歉意笑了笑,“回头请你吃饭。”
“请吃饭就免了吧。”徐颂年顿了下,说,“你不如五一假期跟我一起回家,你爸前两天还旁敲侧击地问我你五一回不回去。”
“……”钟吟轻攥了下手机,没有吭声。
“哎,叔叔其实挺惦记你的,你过年没回去,他已经郁闷得拉着我爸喝了一晚上的酒。”徐颂年叹了口气。
“我再考虑下吧。”钟吟抿了抿唇,“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等等。”徐颂年叫住她,迟疑几秒后说,“那钟点工,你真的还要继续做么?”
“嗯,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钟吟顿了下,“不过你不用帮我卡面试的人,我自己能做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徐颂年语气里多了几分艰涩,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什么?”
徐颂年默了几秒,才有些没头没脑问:“你觉得易忱人如何?”
“挺难搞的。”钟吟直白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不解反问。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才响起了徐颂年轻松的语气:“没什么,你去忙吧,我挂了。”
“哦。”钟吟有些莫名地放下手机,拉开了保时捷的车门。
不过他提到五一是否回家的事情,她还是倾向于继续留在江城。
她不怀疑他爸在惦记着她。
毕竟在她妈离婚一走了之后,是她爸含辛茹苦地将她拉扯长大的。
但她爸在有些方面固执得可怕。
她当初想考北城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他死活不同意,一定要让她学理科,继忱他在脑神经科研所的衣钵。
原因他说得冠冕堂皇,什么文科生不好找工作,未来工资待遇不高,甚至还上升到无法给社会创造价值。
但她觉得这些都不是他真正反对的原因。
真正原因,只能是因为她妈,吟青英女士,是文科出身的知名作家。
他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反而去追随他那甩手掌柜前妻的脚步。
高考钟吟自己做不了主,只能顺着她爸的意思报了分子生物学。
但大学时,她靠着写小说实现了财务自由,便在准备考研时擅自改了专业。
虽然她最后成功上岸,但却把她爸气了个半死,两人大吵了一架,她直接拖着行李箱提前去了江城。
他爸也没拦她,还火上浇油地说走了就别再回来。
而她的脾气也跟他爸一样犟,念了研究生后就真的没再回去过。
在钟吟看来,她并没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想追求自己的梦想。
而且她想写小说,和她妈半点关系也没有。
她甚至都不想认她这个妈。
钟吟眼神黯了黯,低头发动了车子-
因为这周六不用再去易忱家里打扫,钟吟去当地最便宜的服装市场转了转,买了几件没牌子但款式和质地都还不错的衣服,准备换掉她那身卫衣加运动裤的朴素装扮。
她还是不太敢散下头发去见易忱。
即便她觉得他认出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难免会心虚。
市场回来后,宋今禾之前忱诺她的教学视频也发了过来。
钟吟一边理着新买的衣服,一边点开手机看了看。
视频里的女人在声情并茂地讲如何用眼神撩男人。
听得她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弄懂。
钟吟不禁停下了手里的活,又重新认真看了一遍。
这回她总算是听懂了,但学起来似乎没宋今禾说得那么容易。
微笑的眼神还好,跟着弯一弯眼尾就可以了。
但魅惑的眼神是个什么鬼?
钟吟挤眉弄眼了半天,也没抓住其中的感觉。
最后就只记住了几条她能做到的。
不管怎样,下周去他家的时候先实践一下好了。
钟吟有些疲惫地丢掉手机,继续整理起了衣服-
即将迈入五月的天暖和了许多,空气里也有了初钟的味道。
周二吃过晚饭,钟吟便换上了法式复古的针织上衣和高腰牛仔裤,刻意突出了下她笔直纤细的长腿和细腰。
又化了个轻透的淡妆,涂了个水润的唇膏,低低绑了个蓬松的马尾。
担心暴露她真实的经济状况,她没敢用任何奢侈品牌的香水,而是挑了个柑橘香气的护手霜涂在了手腕和脖颈的位置上。
出门前,她看到易忱家的灯亮了起来。
看来他今天工作不太忙,回来得还挺早。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从后门绕去他家了,反正也不会再和他撞上。
钟吟默想着,直接穿过小区中间的路,结果提前了七八分钟就走到了他家。
怕提早进去也会惹他不快,她干脆站在他院落的栅栏门外,掏出手机,重温起了宋今禾发给她的教学视频。
在她低着头,聚精会神跟着视频反复尝试最难掌握的魅惑眼神时。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清润嗓音,在她头顶悠悠响起:“这么专注地看什么呢?”
钟吟呼吸一滞,猛地抬起了眼。
对上栅栏门后修身玉立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钟吟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这是在炫耀他家条件很好…?
“我知道你家不差,”她抿抿唇,耐着性子道,“但你家有是一回事,我买不买是另一回事。”
第 28 章 第 28 章
“阿忱。”
易忱转身的动作一顿:“嗯?”
他问:“你从小到大,有过想要却得不到的经历吗?”
易忱:“想要却得不到?钱算吗?” 钟吟被他轻飘飘的问题噎了下,努力运转大脑说:“因为……我感觉您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想为您做点什么。”
“你哪里看出我心情不好的?”易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阒黑眸光锁在了她的身上。
“就……”钟吟小心翼翼寻找着措辞,“感觉您今晚不太愿意搭理我。”
“那和我的心情无关。”易忱嗓音温淡道。
闻言,钟吟心里咯噔了下,喉咙轻咽试探:“那就是我上一次的打扫没有做到位了?”
易忱不置可否地觑了她一眼,没有搭腔。
完了,看来这问题真的出在她身上了。
但她完全想不起自己哪条没做到位,只能先积极道歉:“对不起易先生,可能是上次打扫时,您不在家,我有点走神了……”
“怎么做个打扫还需要我监工?”他低沉嗓音幽幽。
“也不是需要您监工。”钟吟抿了抿唇,就势抬起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和他打直球,“是有点想您。”
易忱深不可测的墨眸凝了她片刻,唇角轻勾,似笑非笑:“是么?”
“嗯。”钟吟被他盯得耳根有点发烫。
说不上是因为说谎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陌生情绪。
她不禁眼神挪了下,匆匆转移话题:“那我帮您做杯咖啡,当作赔礼道歉可以吗?”
“可不可以,得看你咖啡做得如何了。”易忱笑了笑,眸色浓黑,似乎如雪顶融化,回暖了几分。
钟吟也不敢拉高他的期待值,只含糊说了句“我一定尽力让您满意”,就走到咖啡机前,开始打泡准备。
易忱也没离开,高大身姿倚着岛台边缘,深邃眉骨低垂,似乎在饶有兴趣地观摩她的操作。
感受到他视线的钟吟内心的紧张又加重了几分,本就不算熟练的手,在拉花的第一笔就抖了下,画出了预定的边缘。
她动作一顿,尴尬瞄了眼身边的易忱:“您可以回去沙发那边等,不用一直盯着我,不然我会紧张,影响发挥。”
“咖啡馆盯着你的客人,不比现在多?”易忱语气悠悠,幽深眼底闪过几丝戏谑。
“……您又不是一般的客人。”钟吟咬了咬唇,强撑辩解。
易忱不动声色地凝了她几秒。
钟吟克制着闪躲视线的冲动,努力弯了弯眼尾,朝他艰涩笑了下。
脑子一抽,又补了句:“而且我也不会往您咖啡里投毒的。”
易忱神色微怔了下,低笑出了声:“我倒想知道你如何能往我咖啡里投毒。”
“……”钟吟小脸红了红,一时有些失语。
见她窘迫到无措的模样,易忱终于站直了身子。
“行,我回去等你。”他敛了敛眼神,双手散漫抄兜,慢悠悠迈开了长腿。
在他好整以暇坐回沙发,修长手指拿起一旁书架上的《财经周刊》时。
钟吟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低头拉起了花。
但已经错了的第一笔,她也没足够的技术能弥补。
最后的成品还赶不上她在家里拉的最好的那次。
钟吟有些头疼地看了看咖啡杯里那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花。
纠结片刻后,决定就先这样吧。
反正就如宋今禾所说,心意传达到了就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咖啡杯,小心翼翼走到了易忱的面前。
“易总,您的咖啡好了。”
易忱浅浅撩起眼皮,瞧了眼她手中的咖啡。
才完全抬起墨眸,眸光幽幽落在了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语气似调侃非调侃:“还挺有创意,整颗萝卜给我。”
“……”
这男人是不是眼神不好?
怎么能把玫瑰看成是萝卜?!
钟吟嘴角轻抽了下,勉强笑了笑:“不是……您再仔细看看。”
易忱垂眸,默了几秒,唇角不易觉察地勾了下,重新掀起了眼帘:“飞鸟?”
“……您怎么看出是飞鸟的?”钟吟无语凝了他一眼。
“这两边不是翅膀么?”易忱修长手指轻指了下她玫瑰花的根茎两旁的叶子。
“……”
他这么一说,她越看那两片叶子也越像是鸟的翅膀,不禁有些尬住了。
易忱静静欣赏了片刻她想辩解又羞于开口的表情,才摆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哦,我知道了,是玫瑰吧?”
听他终于说出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钟吟崩溃的心情才恢复了几分,赶忙点点头,为自己挽尊:“嗯对!看来我拉花的技术也没有退步太多嘛。”
“抽象成这样,没退步太多?”易忱轻挑了下眉梢,温润笑笑说,“你之前怕不是被咖啡馆开除了,才来我这应聘钟点工吧。”
“……”
这男人还真是爱用最温和的笑容,说最刺人的话。
简直想让人把咖啡泼到他洁白无暇的衬衫上,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钟吟攥了攥手中的杯把,努力压下了心底魔鬼般的冲动,委屈眨了眨眼,切换成了无助可怜的小狗模式:“是我学艺不精,让您见笑了。您不喜欢我就去倒掉了。”
“给我吧,倒掉多可惜。”他叫住了她。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一秒,就听他不咸不淡补充:“浪费的还是我家的咖啡豆。”
“……”
钟吟扬到一半的嘴角落了下去,垂着浓密的长睫,悻悻将咖啡杯递到了他骨节分明的手中:“那您慢慢喝,我继续去打扫了。”
“嗯。”易忱微微颔首,一手端起咖啡杯,一手重新翻起了搁在腿上的杂志。
在钟吟拿着拖布走去卫生间后,他才放下杂志,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对着那朵玫瑰拍了张照片。
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收到过的最其貌不扬的一朵玫瑰。
纪念一下也无妨。
易忱牵了牵唇角,按掉手机,低头呷了口咖啡。
醇香的口感在他唇齿间蔓延了开来。
倒是意外的好喝。
躲进卫生间涮拖布的钟吟,借着水声得掩盖,狠狠捣了两下水桶,发泄了下内心的忿恨。
这男人真的是柴米油盐都不进啊!
明明这么浪漫的玫瑰,硬是能被他看成土萝卜。
最后还不忘讽刺两句她的手艺。
她这哪里是来获取恋爱灵感的,分明是来体验资本家压迫的!
钟吟咬了咬牙,忽然有点后悔最初没听徐颂年的劝诫。
她当时还觉得已经将他的性格摸了个大概。
什么洁癖、强迫症的,在她眼里都不算个事。
谁知他比她预想得难搞得多了。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拆掉她精心准备的各种花招。
或许她该及时止损了。
这辞职的想法一旦萌生了,钟吟的干劲也少了一半。
之后几次的打扫,她都没再试图撩过易忱,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一来她也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二来她也在给自己一个缓冲,来思考到底要不要彻底放弃这个计划。
宋今禾的意思是让她再多尝试个一个月,赌一把日久生情的可能性。
但她觉得,“日久生情”这四个字放在易忱的身上就很违和。
因为他骨子里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性情冷漠、薄凉的人。
至于徐颂年,他一直都不看好她这项计划,更是直白道:“你这就是在浪费时间。易忱那样的人,不是你这种感情小白能搞定的。”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钟吟撇了撇嘴,不满他对她感情小白的说法。
“可能是比你了解得多一些。”徐颂年耸了耸肩。
“你不会去查他了吧……”钟吟蹙了蹙眉,盯着他缓缓问。
“别这么看我,我只是简单查了查,又没犯法。”徐颂年无辜举了举手,“我总得确保他不是什么坏人,不然我哪里放心让你整天晚上去他家打扫。”
“……服了你了,我心里有数。”钟吟无奈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数啊,你知道他在生意场上的手段有多狠么。”徐颂年正色道。
“你都说了是生意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能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的人,对待感情都很淡漠的,你现在想要的不就是他的感情。”
“我不过是想要他一小块的感情,又不是全部。”
“这都一个多月了,你有从他身上挖到一毫米的感情吗?”徐颂年一针见血地问。
“……”钟吟沉默了片刻,反问他,“所以易忱过去交过女朋友吗?”
“切,刚才还嫌我查他,这会儿你又要问。”徐颂年扯了扯嘴角。
“你查都查了,我不问不就浪费了。”钟吟理直气壮。
“行吧。”徐颂年无可奈何认输,跟她实话实说道,“公开的一个都没有过,但易家跟新宇集团的温家关系很好,温家有个和他年纪差个七岁的女儿,十有八九会是他未来的联姻对象。”
“你连他的联姻对象都查出来了,还说是简单查查?”钟吟嘴角抽了抽。
“我要是深入查查,还能告诉你他有没有过未公开的女朋友。”徐颂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钟吟:“……”
“总之,你不是他的对手,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徐颂年再次下结论道。
钟吟没有吭声,情绪有些消沉地往他事务所的懒人沙发里陷了陷。
见状,徐颂年也没再继续劝她,直接摘下套在脖子上的耳机,从电脑前站起了身:“走,出去散散心。”
“去哪?”钟吟仰起小脸看了看他。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健身房了。”徐颂年轻挑了下眉梢。
“……我感觉钟点工的打扫工作可以替代我去健身房运动了。”钟吟抿了抿唇。
“得,少给自己的懒找借口,今天去跟我跑个10公里。”徐颂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她从懒人沙发上拉了起来。
“我没穿适合健身的衣服。”
“这楼下就有家lululemon,我给你买。”
他话都说到这份了,钟吟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只能从牛仔裤兜里摸出皮圈,一边绑头发一边说:“算了,我就随便跑跑,没必要买。”
“那你等我换身衣服。”徐颂年背过身,直接脱掉了身上宽松的T恤,露出了宽阔的背肌和线条流畅的腰线。
“你能不能去卫生间换?”钟吟无语睨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背过身去了么。”徐颂年回头看了看她,半开玩笑痞笑说,“怎么,你看我换衣服还会不好意思啊。”
“呵呵。”钟吟冷笑了两声,“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且我没兴趣看裸男,会长针眼。”
“……”徐颂年表情复杂顿了几秒,老老实实拿上衣服走去卫生间,关上了门。
徐颂年带钟吟去的健身房就在他的事务所附近,因为属于价格昂贵的会员制运营模式,即便今天是周六,在健身的人也不多,氛围舒适又宽松。
“感觉你这家健身房,比我家附近的那个要新得多,设施也更好。”钟吟踩上跑步机,低头调整着设置道。
“那要不你以后换来我这边健身?”
“算了,对我来说有点远,还要开车。”
“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吧,你过来健身完,我们还能一起吃个饭。”徐颂年举着杠铃,继续劝她。
“嗯……”钟吟动作顿了下,拖着长音抬起了头,“我考虑考……”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健身房大门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色运动装,紧身上衣勾勒着他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
五官深邃,挺拔身姿往那一站,好像所有的灯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在他修长手指拿出门卡,低头刷她这边健身区的闸机口时。
钟吟听到了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
一秒后,他呸了声:“不行,这话太晦气。”转而改口:“我能有什么得不到的?”
“就算现在得不到,总有一天也会得到。”他抬起下巴,满眼的张扬。
林弈年久久地看着他。
忽而笑。
“有得必有失。”他低头把玩游戏机,温声道,“人生哪能事事如意。”
第 29 章 第 29 章
又是一周过去,眨眼间,来到了周五。
今天刚好是平安夜。
中午,钟吟刚从食堂出来,一阵凛冽的风便扑过来,如刀片般,割得脸颊生疼。
至今,她还不是很能适应北方干燥的冬天。
钟吟哆嗦着伸出冰凉的手指,将围巾上拉了拉,却仍觉无济于事。
“天,吟吟你手怎么这么冷啊?”郭陶看着个子小,其实是个小火炉,手总是滚烫烫的,“我给你捂一捂。”
钟吟笑:“谢谢桃子。”
“晚上有什么安排?”郭陶用碰了碰钟吟的手肘。清江医院,VIP病房。
“那么,黑斯廷斯,我们又侦破了一起案件,不是吗?”
念完最后一段话,易忱黑色手套包裹的修长手指合上了《ABC谋杀案》,深邃沉静的眼眸看向了病床的女人。
她阖着眼,安静平躺着,面色红润,呼吸深沉又安稳。
如果忽略掉她鼻子下方插着的用以进食维系生命的鼻饲管,那她和睡着了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除了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者说还能不能醒来。
但人只要活着,就是有希望的,即使她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年,他才十七岁。
如今二十七岁的他依旧在等一个奇迹。
所以只要有时间,他每周都会来医院探望她,给她念一念她最爱的推理小说,希望能借此提高她醒来的几率。
易忱出神看着她安详的面孔,头顶白炽灯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模糊了他漆黑眼底的情绪。
直到病房门被轻叩了两下,他才浅浅掀起眼帘:“进。”
“小易总,陈总那边的新合同发过来了,您现在要过目吗?”林深推开门,望了望坐在病床边的易忱。
“不急,先晾他几日。”易忱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声线柔和得要命,“妈,我下周再来看你。”
之后便走向林深,嗓音也恢复了温淡:“联系司机,回江湾别墅。”
“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我在您读到最后一章时就联系了。”林深撑着病房门把,侧了侧身。
“还挺聪明。”易忱牵了牵唇角。
“毕竟天天跟着小易总您做事,有样学样。”林深跟上了他的步伐。
“我马屁拍得可没你这么溜。”易忱不置可否笑了笑。
两人走出病房,林深继续汇报:“还有一事,江湾别墅今天是由新来面试的钟点工打扫,所以需要您回去后和我反馈下结果。”
“我知道了。”易忱微微颔了下首。
林深眼神迟疑了几秒,又补充说:“这个钟点工是江城大学的研究生,家里是农村的,妈妈还在生病,挺不容易的一个小姑娘。”
“嗯。”易忱淡淡应了声,英俊面容显得有些清冷和漠不关心。
见状,林深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跟了易忱快两年的时间,早已摸清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了。
剩下的,只能看那小姑娘自己的工作能力了。
因为易忱的字典里,应该是没有同情这两个字-
墙上时针指向8点的时候,钟吟隐约听到了别墅外靠近的汽车引擎声。
她立马从沙发上站起,快速抚平沙发垫上被她坐出的褶皱,匆匆走去了玄关。
静候了几分钟后,她听见了密码锁点按的动静。
每滴一声,都让她神经跟着紧一分。
虽说她才是守株待兔的猎手,但她不太确定易忱会对她贸然等他归来的行为作何反应。
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之前对他性格的推断没有太大偏差。
否则,她可能还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就被他嫌恶地丢出去,并永久失去应聘的资格。
随着房门解锁成功提示音的响起,钟吟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自然地看向了推门进来的易忱。
他依旧如之前她见他那般高大挺拔,手上戴了副色泽柔和质感细腻的黑色皮手套。
烫得妥帖的西装勾勒着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脚下锃亮的皮鞋,仍是一尘不染。
玄关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乌黑的短发,衬得他清俊矜贵的五官线条愈发深邃,格外俊朗迷人。
许是察觉到玄关的灯没关,他浓眉微微蹙了蹙,紧接眼神锐利地扫向了站在光线阴影里的钟吟。
被他幽沉视线捕捉到的钟吟心脏一紧,赶忙走到光明处,恭敬朝他欠了欠身:“易先生您好,我叫钟吟,是今天来面试的钟点工,抱歉我没有按时离开,因为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怕被他打断,她语速说得很快,声音也微微有点颤抖,浓密长睫不安颤动着,一双明澈的眼睛也盈着水光,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她起初还担心自己无法进入装可怜的弱势状态,毕竟他在讲座时的气质还挺温文尔雅的,解答起问题来也耐心十足。
但此时作为一个闯入者单独面对他时,她才感受他温和背后藏着的锋棱,和他作为上位者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导致她一瞬间就找对感觉入了戏。
但易忱只是深蹙的眉稍稍松了下,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你的情况我听助理说了,你不用再和我重复一遍。”
“……”钟吟被他轻噎了下,紧接随机应变,佯装惊讶道,“是林深先生吗?我明明没和他提过我的任何情况……”
事实上,她早料到林深既然会给她手机号,那他很可能会帮她在易忱那里说上一两句话。
而且她很自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她不认为易忱能挑出一点问题来。
但她想要的,不只是让他留下她。
因为他规定的打扫时间和他在家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重叠,她即使应聘成功,也没什么能与他碰面的机会。
不能碰面,那她小说的取材计划自然也跟着破灭了。
所以她今晚等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让他为她更改规定的打扫时间。
“嗯,他做了背调。”易忱修长指尖轻轻摘戴掉了黑色的皮手套,露出了一双骨节匀称的手。
冷白的骨节皮肤处,隐约被手套磨得泛了红。
他姿态优雅地将手套整齐放在了玄关柜上,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就语气温淡地送客道:“所以你回去等通知就可以了。”
这时,钟吟才意识到他应该只是个不把冷傲轻易显露出来的人,实则骨子里还是透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但只要他还愿意维系着表面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那她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而且既然他不喜欢她直白地卖可怜,她也可以换个方式。
钟吟抿了抿唇,一边思考,一边假装懊恼与委屈地垂下了头:“对不起易先生,我不知道会有背调这回事,而且我也没打算和您说我家的情况,我不需要您的同情和可怜。我只是想表达下自己对这份工作的重视,希望能得到您的反馈,即使这次没成功,我下次也有改进的方向。”
果然在她这一波输出后,易忱松领带的动作轻滞了下,浅浅撩起眼皮,重新打量了她一下。
他确实以为她等在这是想借着家里的困难同他卖一波可怜,再求他通融一下考核的标准留下她。
而他恰恰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做慈善。
他可以给学校捐钱,帮医院筹款,为灾区赈灾,但不愿在身边养没用的人。
其实在林深主动跟他提她家庭背景试图帮她说话时,他对她的印象就不太好。
因为林深很清楚他说一不二的招人标准,平时也从不替谁多嘴。
所以他觉得林深这次会提,十有八九是她先跟他哭诉了一遍自己的困难,让林深动了恻隐之心。
特别是回来看到她水灵到可以惑人的清纯面容时,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但她一番话说下来,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误解了她。
感受到易忱目光的钟吟也重新抬起了不卑不亢的小脸,强迫自己以一种真诚坦率的眼神和他对视着。
但他眼睛生得太过漂亮,光落在他墨黑的瞳仁,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深潭,而她简直快要沉溺在了他的眸海里,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
直到他忽然轻挑了下眉,薄唇轻启问:“你是不是来听过我的讲座?”
“我想想啊,”程岸挠挠头,“好像一个礼拜吧。”
易忱扭过头,冷嗤:“没出息。”
“那是,”程岸嬉皮笑脸地说,“谁能有你铁石心肠啊,钟女神追你这么久,也没见你答应人家。”
易忱又不说话了,低头把玩着手机。
程岸从后拍拍他的肩:“诶,要是钟女神有一天真和你表白,你答应不?”
易忱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按着指骨。
“不是吧,”见他这表情,程岸睁大眼睛,“你真舍得拒绝钟吟啊?”
“不然呢?我答应她?”
易忱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不知因何而起的焦躁,冷着脸撩起眼皮:
“然后和你这哥们一样不值钱?”
第 30 章 第 30 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
程岸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归于震惊,瞪圆着眼珠子看易忱。
“所以,”他迟疑着,“你到底是喜欢钟女神…还是不喜欢呢?”
易忱舌尖抵了抵上颚。
那句“不喜欢”在口中绕了个圈,到底没说出口。
“这重要么。”他移开视线,“反正我又不会答应她。”
几秒后。
他又补了两个字:“暂时。”
钟吟心里咯噔了下,表情也怔了怔。
他这是看穿了她在演戏吗?
但她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难不成他还懂医术,摸一下就知道她有没有真的扭伤?
在她头脑风暴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易忱沉甸甸的身躯又压低了一点,大掌覆盖上了她纤细的脚踝。
虽然隔着柔软的皮手套,但男人掌心桎梏的力量感和传递而来的温度,还是让钟吟不自觉地战栗了下,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下脚。
易忱浅浅抬眸,眼神微妙看了她一眼:“躲什么?”
钟吟心脏莫名狂跳,费力运转大脑回答:“疼,疼的。”
“哦。”易忱漆黑瞳眸凝着她,掌心缓缓摩挲了下她脚踝的皮肤,面容是不动声色的温和,“我只是帮你确认下骨头有没有脱臼,放松。”
“……放松了。”钟吟抿了抿发干的唇,脸也开始有点发烫。
说不上到底是因为岌岌可危的谎言,还是因为他掌心陌生的温度与触感。
总之她感觉事态开始有点失控了。
她压根无法沉着应对自己一手创造出的暧昧场景。
清楚感受到她肌肉绷紧的易忱动作微微顿了下,大掌松开她的脚踝,慢悠悠站起身。
居高临下打量了下她泛红的小脸和窘迫的表情。
其实在他母亲躺进医院的这些年里,他业余学习过很多医学知识。
所以在摸到她脚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崴脚是假,想换他关心是真。
这样的女生,他过去见了太多,她还算是她们之中演技比较逼真的一个。
甚至还懂得踩着能让他动恻隐之心的点来勾引他。
只是她这一套的熟练度似乎不高,他不过是稍微出手探了下,她便乱了方寸,宛若受惊的兔子,匆匆缩回了手脚。
易忱不由牵了牵嘴角,眸色渐浓,藏了几分戏谑:“我看是没什么大碍,但你这么疼,我还是联系司机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您既然说没事,那我回学校贴贴膏药就可以了。”钟吟慌忙摇了摇头,匆匆放下了裤脚。
但被他抚摸过的皮肤,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发热感,灼得她有些心绪不宁。
“这里回学校也不近,不如我开车送你?”易忱幽幽睨了她一眼,语气与其说是关怀,更像说是试探。
压根不住学校的钟吟哪敢让他送,而且她今晚已经乱了分寸,也不想再和他单独相处下去,只能匆忙站起,讪笑拒绝:“不用不用,地铁直达还挺方便。”
“你不是脚腕疼么。”他漆黑瞳仁轻眯,不咸不淡戳她。
“坐,坐了一会儿,没那么疼了!”钟吟咽了咽喉咙,“所以就不劳烦易先生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个躬,就逃命似地一瘸一拐往门口走去,甚至都忘了挂在玄关的外套。
出门被冷风灌了个满怀,她才想起这事。
正手忙脚乱地转身要去拿,易忱已经带着她的外套,走到了她的身后。
钟吟心中一惊,脚步一个急刹。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他宽阔温热的胸膛。
男人身上干净好闻的清冽气息,浅浅没入她的鼻息,却让她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抱歉易先生。”她慌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快速和他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
等她稳住身子,视线对上他深潭般深不可测的瞳眸时。
她才猛然意识到,她刚才闪躲的动作,似乎灵活得过了头。
不禁呼吸一滞,尴尬抿紧了唇。
易忱阒黑眸光幽幽凝了她几秒,见她耳尖红得都快滴血了,才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没事,衣服别忘了。”
“嗯……谢谢。”钟吟低了低发烫的脸,快速从他手里抓过外套。
一时判断不了他是没留意到她刚才过于灵活的脚步,还是看到了但出于教养也好懒得跟她废话也好没有来拆穿她。
但她自我安慰式地想是前者。
否则她可能都没勇气再来面对他。
钟吟窘迫穿上外套,又毕恭毕敬地和他道了个别,才匆匆转身离去了。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又一瘸一拐地往他院门走去,易忱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唇角也散漫扯了扯。
他修长手指轻抬,蹙眉掸了掸被她撞出的衬衫褶皱。
确认上面没有沾染任何的胭脂后,他眉心才松了几分,从西装裤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林深的电话:“钟点工继续帮我招。”
电话对面愣了愣:“您不是对钟吟挺满意的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对她满意的话?”易忱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
“因为您让我拟合同的那天心情好像很不错……”林深顿了下,见易忱没接他的话,又赶紧补充了句,“抱歉,是我擅自揣测了。我会尽快帮您恢复钟点工的招聘,钟吟这边需要我立即通知她解约吗?”
“嗯。”易忱从冰箱侧门拿了瓶矿泉水,眸光无意扫过了瓶身上的生产日期,动作随之轻滞了下。
重新看了眼那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矿泉水瓶。
果然是按照生产日期重新排过序了。
明明他也没在要求里写。
“那结算的工资要算到哪天?”林深继续问他确认。
易忱静默了片刻,忽然垂眼轻笑了下,关上了冰箱门:“在面试到更合适的钟点工前,不用和她解约了。”
“啊?”林深微微怔了下,没太跟上他变换的思路,“您的意思是先不用通知她了?”
“嗯。”易忱骨节分明的手拧开了瓶盖,“但周六不用她来打扫了,拿来面试新的钟点工。”
“明白。”林深点点头,试探问,“那我要告诉她周六不用来的理由吗?”
“不需要。”易忱慢悠悠喝了口水,眸光看向了客厅被她坐出细微褶皱的沙发。
她那么多小心思,不用他说,也能猜到原因吧。
虽然他很不喜欢她这种有点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想来接近他的女生。
但她用起来实在衬手,暂时留着也无妨-
钟吟前脚刚进家门,就接到了林深打来的电话,通知她每周只用周四和周五去打扫,周六的工作取消了。
她不禁愣了愣,问:“是易先生周六不需要钟点工了,还是我哪里没有做到位?”
“是周六不需要你来做工了。”林深有些含糊地回答道。
他一方面不能违背易忱的意思告诉她,她有被解雇的危险了,一方面又想提醒她注意下。
毕竟这份工作带来的高薪对她还挺重要的。
钟吟也不傻,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乖巧回答道:“我明白了。谢谢您,林先生。”
挂了电话,她才哀嚎了声,又羞又恼地扑倒在了沙发上。
易忱绝对是看穿了她今晚假装崴脚换他关注的戏。
但他是从哪一个时刻开始看穿的。
是他摸她脚踝的时候?还是她忘记装瘸后退的时候?
钟吟咬唇回想了下,被他温热掌心触碰过的脚踝皮肤隐隐又有些发烫。
靠!
她还是先反思下自己怎么会在他靠近触碰时表现得如此不淡定吧。
钟吟翻了个身,眼睛盯着天花板,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了半天。
最后得出的结论,她应该是过去没有和男人有过任何亲密接触导致的。
所以归根结底是不习惯。
但仔细想想,她过去也没少和徐颂年挨在一起过。
特别是高三刚毕业的时候,徐颂年突然迷上了爱情文艺片,买了一大堆蓝光碟片,隔三差五就喊她去他家里看。
还非要和她挤一个懒人沙发。
结局就是她经常看着看着就无聊得睡着了,醒来脑袋不是枕在他肩上,就是靠在他胳膊上。
然后接受他一脸无奈的拷问:“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啊,怎么能在这么感人的剧情下睡着!”
那时两人的距离,远比今天她和易忱之间来得更近。
钟吟蹙了蹙眉,将结论改成了:过去没有和陌生男人有过亲密接触导致的。
既然如此,她多和易忱接触几次,应该就可以克服现在的问题吧。
但她肯定不能再用同样的伎俩塑造坚强小白花的人设了。
因为她想要借此接近他的心思已经暴露了,甚至还被他用取消周六打扫的方式提醒了。
她只能再想想其他不让他反感的方式撩他了。
不然等待她的,应该是被他扫地出门吧。
钟吟叹了口气,坐起身子,望了眼落地窗外那栋亮着灯的花园别墅。
什么江湾别墅,改名叫魔王堡还差不多。
毕竟里面住了个魔王一样难搞的男人-
第二天,见天气不错,钟吟直接敞篷开着跑车,准备去找宋今禾再商量下之后的对策。
车刚开到江湾大道,徐颂年电话打了过来。
“有事?”钟吟按下了免提。
“你那霸总家的钟点工辞了?”徐颂年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的调侃。
“没辞啊。”钟吟微微怔了下,紧接醒悟道,“是不是他家又让你帮忙招钟点工了?”
“……对。”徐颂年顿了几秒,问她,“所以是你要被解雇了?”
“暂时还没有。”钟吟蹙了蹙眉,手握紧了方向盘。
她原本以为易忱可能只是给她提个醒,但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动了让她走人的念头了。
只差招到和她一样合适的人。
“怎么回事?你不是打扫做得挺到位的么。”
“可能触到他不喜欢的点了吧。”钟吟无奈叹了口气,正准备和他道个苦水,忽然在后车镜里瞥见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从十字路口拐了上来。
下意识地,她快速扫了眼那辆车的牌号。
是她之前在学校图书馆前看到的那串连号。
糟了,这十有八九是易忱的车。
钟吟神经一紧,赶忙按下了敞篷的开关键:“有急事,先挂了。”
“欸?什……”
徐颂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掐断在了手机里。
自动关蓬从开启到结束,大概需要30秒的时间。
而她身后那辆劳斯莱斯,明显变了车道,有要超她的意思。
因为刚才在接电话的缘故,她车速不快,也没办法立即加速变道超前面的车子。
眼见着那劳斯莱斯的车头都追上了她的车尾,车篷还没完全放下的钟吟匆匆从储物格里翻出墨镜架到鼻梁,遮住了大半张脸。
同时手一抬,扯掉了绑着高马尾的发圈。
瀑布一般的长发散落,模糊了她的五官轮廓。
她手心微汗地握了握方向盘,佯装淡定直视着前方。
直到那辆劳斯莱斯和她保时捷并行的那一瞬,钟吟抱着或许易忱没有坐在车里的想法,透过还没升起完毕的车窗,斜眸偷瞄了眼后座。
却恰好撞进了男人那双幽黑深邃的眸。
他朝她递出手。
伸出来的手干净莹润。
钟吟的思绪像是卡住的齿轮,下意识伸手搭上去。
他的指尖格外凉,还有潮湿的雨水。
林弈年抬目看向她。
她脸颊泛出清透的红,眼中带着故作镇定的稚嫩。
“听说,初雪的时候表白,成功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他借着不那么单纯的动机说出真心的话。
一瞬间,握紧她手指。
“钟吟,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