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易忱怔然站立。
望着眼前满屋子的驻立的人。
人群中间。
钟吟穿着淡粉色纱裙,长卷发披散身后,怀抱点燃蜡烛的蛋糕朝他走近。
笑得双眼弯弯,对他道:“阿忱,二十岁生日快乐。”
钟吟刚打开门,郭陶几人便从椅子上看来,“诶,就回来了?我的饭呢?”
郑宝妮探头,“诶,门外站着谁呢?”
“饭别急,我还要下去的。”钟吟边走边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几盒药,起身走向门外。
易忱用虚掩的门挡住身形,也挡住寝室几人看来的视线。
钟吟把药递给他,“这是一些感冒药,上面有医生处方。”
“这盒是我嗓子不舒服时常含的含片,你试试,应该会好受很多。”
易忱喉结动了动:“我不吃药。”
“可你感冒了。”
易忱别过脑袋,闷声:“不爱吃。”
像小孩儿一样。
“谁爱吃药。”钟吟有些想笑,强行将药塞进他口袋,“不喜欢也要吃。”
口袋中,两人手指碰到。她手指很软,易忱整条手臂都麻了,往后退一步,语气硬邦邦的:“…你别得寸进尺。”
钟吟无语:“行了,你走吧。”林弈年:“嗯。”
女人终于满意,“缺什么就和妈妈说,妈妈永远爱你。”
林弈年笑了笑,听着电话传来的忙音。
他低头无意识地滑动手机,余光瞥见院工作群里发来的消息。
[本次院十佳大学生参赛评比名单如下,现公示三天,有异议者联系团委吕老师。]
林弈年随手点开。
院十佳大学生要求专业前10%,符合条件的本就不多,还需要自愿报名,再由辅导员一个班筛选两人送到学院,之后各候选人上台汇报评选。
林弈年心情很差,草草看了眼,正要退出时,指尖顿住。
在他的名字旁边,“易忱”二字赫然在目-
林弈年回去时,寝室很安静,只有易忱正在接电话,时不时应一句。
顾清:“吟吟腿真的好了?”
“她都说好了那就好了呗。”
顾清:“你去看一眼。”
易忱烦了:“我就没点自己的事吗?天天围着她打转?”
“你啊,”顾清无可奈何,“随便你吧,你不抓紧以后吟吟被别人追走了,我看你找谁哭!”
易忱轻嗤:“挂了。”
挂了电话后,世界终于清静,他心情愉悦地翘起腿,戴上耳机听音乐。
打开手机,冷不丁看到群里有人艾特他,蹙紧眉——
十佳大学生?什么玩意儿?
易忱喉间发出疑惑的音节,侧头去问林弈年,“这十佳大学生是干什么的?”
林弈年安静地看着他,“这不是你自己报名的吗?”
“报名?”易忱挠挠头,“我什么时候…”
他突然消了音,想起来什么。
几天前,他赶去送汤的路上,曾接到过一通来自辅导员的电话。
那头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无非是他专业优秀,奖项也多,劝他报名院里的十佳大学生评选。
他当时忙着去送补汤,忘记自己应了什么,只记得最后辅导员说:“那我帮你把名报上去了啊。”
这件事过去有几天了,经林弈年这么一提醒,易忱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平时神龙不见尾的辅导员为什么会突然劝他参加荣誉评选?
他也不是傻子,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一定是易池那狗比搞了什么暗箱操作。
这事儿做得偷偷摸摸的,这会对上林弈年的视线,易忱全身都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啊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可能是我忘记了。”
易忱按紧口袋的药盒,垂目看她一眼。
他离开前。
钟吟听到一声别扭的“谢谢。”钟吟挪开眼,随着大部队进场。
评选还有半小时开始,大礼堂陆陆续续坐满人。
钟吟坐在最后,准备好录音笔。她被分配去写新闻稿,今晚需要跟完全程。
她视线投向主讲台。今天这样的场合,人才济济,几乎汇集了S大精英,第一排评委甚至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大佬。
站在这里讲演,便是她都感到一丝沉重的压力。
钟吟敲着手中的钢笔,不由联想到即将上台的易忱——却想不出,那样吊儿郎当的人能正经做一场汇报的模样。
正发着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懒洋洋地晃动一下,打断了她的遐思。
一抬眼。
钟吟对上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眼睛的主人居高临下地扫过她面颊,扬着眉头,兴味地盯着她看。她的手机铃声在厅内响起。
“快,你快出去找找!”白帆脸色大变,摇着丈夫的手臂,“她一个女孩子,手机也没带,出了事怎么办?”
钟正钦自然也是焦急,起身就去穿衣服,“我现在就出去找。”
他出门后,家中彻底安静下来。
白帆捂着胸口,眼泪不停往下流。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无意识地接通,顾清的声音传来:“小帆啊,我们已经到酒店了,你也太客气了,订这么好的酒——”
“小帆,你怎么了?”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哽咽声,顾清脸色变了变。
她身后跟着进门的易忱同时竖起耳朵。
“吟吟和你吵架了?”顾清听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一个人跑出去了?还没带手机?”
他倏地抬起头。
“别急,你先别急,”顾清也站在室内打转,“她没带手机,身上没钱走不远的。我现在让小忱也出门帮忙找找。”
“小忱你——”话没说完,套房的门已经“砰”得关上,刚刚还站在门边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了。
易忱对沪市也不熟,好在白帆订的酒店不远,和他们家只离了两个街道。
他打开地图,一路飞奔着下楼。
钟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不停用衣袖擦去眼泪。
匆忙跑出来时,她身上只穿了件毛衣。夜晚寒风凛冽,丝丝入骨。钟吟打着颤抱住手臂。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去,打算联系林弈年,手在口袋里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手机,只能懊恼地作罢。
好在这条路钟吟很熟悉,是她去附中的必经之路,高中三年,她曾沿着这条路来回无数次。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便抱紧手臂,继续往前走。
熟悉的街景,仿若再次回到高中那段时光,她冒着一腔孤勇地选择播音。
起先她音域打不开,吐字节奏也乱,老师很委婉提点,她可能并没有学这方面的天赋。
钟吟不相信,也不愿接受。
一整年,每一天都早起练功,终于克服障碍。
却是刚刚见到曙光,便有更大的噩耗传来。
不知是哪天开始,她突然发不出声音。医院诊断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导致阶段性失声。
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白帆早就见不得她受这些苦,直接拍板让她退出集训,回学校上课。
她自是不愿。
就这样僵持了两个月。
那时,她也常沿着这条路来回。天很灰暗,便是世界也是安静的。
闯入世界的唯一亮色,只有林弈年。
从高中入学,钟吟就在旁人口中听过他的传奇,也曾远远看过几眼,对他抱有朦胧又新奇的悸动。
说句俗气的话,谁的青春都会喜欢上这样一位男生。
但真正的怦然,还是开始于他站在国旗下,意气风发,做演讲的那一刻。
那天,春日的阳光暖洋洋晒在身上。
她的眼里也只能看见他。
她视线缓缓定住。
向来肆意散漫的男生,破天荒地换上了正装,西装勾勒身型,显得肩宽腿长。青涩的少年气褪去。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上次见易忱还是十几天前。
这段时间,她遵循着郭陶她们的话,没主动和他联系过。
此时乍一见面,她的心跳竟有了超乎寻常的波动。
正怔忪着,下一秒,男生扯扯唇,露出熟悉的散漫表情,欠欠地说:“怎么哪儿都有你?”
也打破了钟吟的失神。
她猛地挪开眼,盯着纸上自己的字迹。
思绪几番流转,钟吟定下心神:“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他闲闲地瞥她一眼,“我可不是来做观众的。”
钟吟依旧垂着眼:“我知道你不是观众,是候选人,很厉害,行了吧?”
易忱没吭声,却冷不丁的,意味深长地笑了声。
数次背黑锅的经历让钟吟脑中的警铃敲响。
果然,一抬头,便对上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视线。
“……”
身侧的位置被人占据。易忱迈腿过来,懒洋洋地坐下。
“你不能坐这,”钟吟提醒,“有专门的位置。”
他却没走。
察觉到旁侧悠悠的视线,钟吟握笔的手微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啊。”他指尖慢悠悠地敲着桌面。
钟吟停下笔。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看我的眼神,”他朝她凑近几分,停了下,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灼热。”
“谁啊,刚刚是谁啊?听声音怎么像是个男的。”又在上纲上线。钟吟平静地说:“你放心,我不是这样的人。”
“最好是这样。”他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挂了。”
钟吟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便传来嘟嘟的忙音。
“……”下次她一定要先挂。
钟吟回到KTV时,郭陶和郑宝妮两人仍没过完瘾,史安安一人坐在沙发上,低眼看着手机,有些出神。
“安安。”钟吟坐回去,凑近她身侧,“你不唱吗?”
史安安摁灭手机,腼腆地摸了摸鼻子,“我唱歌很难听。”
钟吟噗嗤笑,“这里只有我们,没关系,大胆唱。”
史安安还是摇头,时而按亮屏幕,又频繁地摁灭。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动作,钟吟有些疑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想起最近史安安都经常会盯着手机出神。
史安安抿抿唇,“没,没什么事。”
她不愿说,钟吟自不会强行问,点点头,“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正好郭陶唱累了,转身问钟吟,“吟吟,你来不?”
钟吟正要答应,衣角突然被人拽了拽,史安安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吟吟,确实有件事…需要你给我拿拿主意。”
“嗯?”钟吟示意郭陶继续唱,侧头问史安安,“你说。”
……
一分钟后,钟吟吃惊地看向她,“你是说,你网上发疯聊了三个月的网友,就在你身边?”
史安安苦着脸猛点头。
“然后他现在约你见面,你不敢见他,但又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
她继续点头。
钟吟轻声问她:“为什么不想去啊?”
史安安低下头,嗓音在KTV声音的冲刷下,几乎听不清楚,“我胖,长得也一般,还不如不见。”
钟吟手搭在她肩膀,绷着脸道,“不许这么说自己。”
史安安皮肤雪白,圆润甜美,明明是她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
“这样兴趣相投的朋友是很难得的,”钟吟温声说,“如果能发展成线下,岂不是更好?”
史安安蹙眉,“万一…他嫌弃我呢?”
“这样更好,”钟吟正色道,“那说明他人品不行,更不值得浪费时间。”
“而且。”她笑着用双手捂住史安安的脸颊揉了揉,“你这么可爱,他敢嫌弃就是他没眼光。”
史安安眨眨葡萄似的眼,终于,眉目舒展开,“那我答应他了?”
钟吟弯唇,看了眼郭陶的方向,“桃子她们知道吗?”
史安安摇头,有些羞赦地说:“她们太能闹腾了,还是之后再说吧。”
寝室几人都好奇坏了,强忍着没来扒门看。
钟吟费力地把箱子踢进门,用快递刀划开上面的小盒子。
“如果各家有合适的孩子,也好给你相看相看。”
“……?”
钟吟睁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已经开始谋划这些。
“妈,你怎么就——”
“我知道,”白帆按下她的肩膀,“谁说现在就要你相看,只是你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出去交际交际了。”
钟吟还是不想动弹,几番想拒绝,白帆已经整理着衣领,试探地说:“你以为我介绍易忱给你认识,就真是看上他了?”
“且不说京市离咱们太远,我根本不会让你远嫁,就算不远,易忱那孩子我还要继续考量呢。”
“家世长相是不错,性格嘛,浮了点,还配不上你。但你要真喜欢,我也能给他个及格分。”
钟吟听笑了,摇头说:“我和他没可能,人家看不上我。”
“他还看不上你?”白帆愣了下,美目瞬时嗔起。
心中更悬起来。那上次聊天的是谁?
钟吟嗯声:“所以你和顾阿姨别撮合了。”
以前就算了,现在不合适。
“诶,”一听这话,白帆看她:“我可没撮合啊,只是现在你在S大,有这么个相熟的男孩子在,总要好点儿。”
她撩了撩头发,语气理所当然:“男人,该用用,用不着就扔,就是这个道理。我女儿,本就有挑选的资本,有更好的,当然就选更好的。”
她对着易忱一番挑挑拣拣,钟吟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简直呆若木鸡。
——白女士是不是对她的魅力过于自信了点?!
“你也去换个衣服,打扮一下,”白帆看了眼时间,“待会和我一起出去。”
钟吟被推回房间,无可奈何地发消息给林弈年,[我又没法出来了,妈妈要带我出门]
手机嗡动着,林弈年放下看了一半的书,回了个安抚的表情包。
[没关系,回家了就多陪陪阿姨]
刚回完消息,卧室外传来女声,“小年,我现在要出门,一会可能要小酌几杯,到时你去接我。”
说着,郑雪雁推开他卧室门,“你听见了吗?”
林弈年放下手机,转头温声道:“好。”
“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和这群人聚。”她抱怨。
“不喜欢就不去了。”林弈年继续翻书。
郑雪雁整理着衣袖,置若罔闻地往下说:“这群人都是势利眼,谁让我嫁给你爸那个没用的,在她们面前都抬不起头。”
“你那个爸,我看他是被外面的女人勾得魂都飘了。”郑雪雁开始冷笑,“你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他一个影儿。”
林弈年没吭声,盯着书页出神。
“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郑雪雁挎包,走出他卧室。
她走后,林弈年才起身,把门重新关上。
“就这件,”白帆指着钟吟右手边的黑色修身针织裙,又顺手拿了件红色大衣给她搭配。
透明温箱里陈列着很多精致的小蛋糕,有她最爱的芒果味——顾阿姨上次就很用心地打探了她的口味。
“是易忱。”
“啊啊啊你不早说!”郭陶懊恼地起身,“上次就没看到正脸,这次又错过了,他到底帅不帅?”
钟吟实话实说:“帅。”
郑宝妮哦豁一声,“难得啊,你都觉得帅。”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林弈年哪个帅?”
郭陶噗嗤笑:“那还用说?她肯定说林弈年啊!”
钟吟把小蛋糕分给几人,“客观说,他们都帅,不同风格而已。”
有句话她没说。
忽略性格,易忱那张脸甚至更胜一筹。
说话间,史安安享受地咬了一大口蛋糕,“嗷嗷嗷好好吃,在哪里买的?有链接吗?”
钟吟摇头:“是易忱妈妈给我的。”
易忱定定看着她。
漆黑的眼中只能倒映她的面颊。
不止。
他浑身滚烫灼热,脑中冒出更多混账想法。
不止要进到最深。
他还要做完一盒。
第 62 章 第 62 章
“阿忱?”钟吟歪头,看向怔立着的易忱。
她哪里知道此刻易忱脑子里在想什么。
若是知道,手中的蛋糕都能直接怼他脸上。
“咔哒。”
易忱关上门,眼中深邃有光,朝着她走来。
他低头,看着她怀中的蛋糕。
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我哥眼睛红了。”顾旻挥着礼花筒,不怕死地大声嚷嚷。
人群哗啦一下,给他让出条道。
学校认识他的人就太多了,无一不看着他,心中唏嘘。
准学生会主席,长得帅,气质好,能力强。
这种站在神坛上的人,竟然也会打人?!
最关键的,打的还是易忱!
这俩可是计信出了名的好兄弟。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
程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作为室友,他当然不希望看到寝室闹成这样,长叹一口气。
听见这声叹息,易忱瞳孔轻轻动了下,很低地说了句:“抱歉。”
“忱哥,”程岸看着他,心里其实有了些许可怕的猜测,但又说不出口,“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想来想去,钟吟视线一转,看向没骨头般靠在侧边沙发的易忱。
他脱了外套,穿了件黑色羊毛衫。可能是在家的缘故,他全身放松着,满身玩世不恭的少爷气质。
钟吟试探着开口:“易忱,你们寝室——”
“不行。”
“……”钟吟面无表情,“我还没说完。”
“反正有关我寝室我室友的——”他撩起眼皮,一字一顿道,“都不行。”
钟吟忍了忍,道:“我不是让你答应什么事情,就是想替我室友向你打听一下宋绪。”
易忱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漫不经心:“这个勉强可以。要问什么?”
钟吟沉思片刻,“他人品怎么样?”
易忱点点头,难得给了个像样的评价,“还行。”
“那他有说过对我室友什么感觉吗?”
“没。”
钟吟有些失望,还要开口问点别的,又听易忱道:“不过就是面基前,在寝室嘚瑟了三天。”
钟吟惊喜,“真的啊,那他们说不定真能成!”
她心中有数——能从易忱嘴巴里活着走出来的人,一定是个各方面意义上的好人。
于是低头给史安安回消息,让她放心去和宋绪相处。
看她这热络劲,易忱撩起眼皮,没好气地嘲她:“他俩要能结婚,你都得坐主桌。”
钟吟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被逗得笑出来,脱口就道:“那我结婚,你也——”坐主桌。
她差点咬住舌头。
“我什么?”他竟然追问。
“没什么,”钟吟满脸淡定,“嘴瓢了。”
易忱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没说话,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
“……”
对上他这视线,钟吟简直无语至极。不用想都知道刚刚那话被他曲解成什么样。
试图解释:“你别想太多,我没别的意思。”
易忱挑起眉梢:“我能有你想的多?”
钟吟:“……”
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她在他那已经声名狼藉,也不在意这一件事。新的一周开始,天气终于放晴。
时间迈入十一月中,一年一届的校运动会即将如期举行,同一时间开展的还有各大学院间的篮球联赛。
“终于要放假了。”次日就是校运会,史安安刚回寝室便长呼口气,往椅子上一瘫。
对于不参加校运会的同学来说,运动会=放假。
对钟吟来说,却几乎忙成了陀螺。院团委找到她主持开幕式,还有校园特辑的拍摄。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几乎要脚不沾地。
周四是个大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开幕式八点开始,钟吟起了个大早,五点半便轻手轻脚地给自己做妆造。
白女士准备的裙子,在这样的场合有了用武之处。她挽起长发,换上及膝的修身白裙。
钟吟对镜抹上口红。
鲜研颜色,更衬五官深刻秾丽,明艳大气。
殊不知她说话还带着鼻音,听在耳边抓痒痒似的,易忱喉结滚了滚,“我这叫凶?”
钟吟偏过头,没理他。
“喂,”易忱半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还能走吗?”
钟吟摇头。
“真不能?”语气很欠。
她实在没心情和他扯皮:“你要是只想来看笑话,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易忱笑意散了三分,“看你笑话我完全可以坐车上看。”
钟吟闷不吭声。
易忱盯着她,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在做什么很重大的心理准备。
片刻后,他吐口气,背对她蹲下:“趁我现在心情好,上来。”
钟吟怔住,简直不可思议,“你要背我?”
他顿时不耐烦了:“还要我请你?”
钟吟实话实话:“但我穿的衣服不太合适。”
身上这件旗袍本来就紧身,还是开叉的,背起来多难看啊。当然,易忱这种一根筋的直男,也想不到这么多。
“哦。”
易忱转过头,语气意味深长,“不要背,要抱,是吧?”
“……”他好像又开始了。
钟吟缄默几秒,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能扶我过去吗?”
一秒,两秒。
易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行,挺自觉。”
钟吟:"……"
她去捡地上的高跟鞋,头顶传来冷嘲:“这鞋不扔留着过年?”
“这是学校的,还要还呢。”钟吟捡起鞋,左脚站立,右脚悬空着。
“麻烦。”易忱皱着眉把手臂伸过来。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钟吟还以为自己在玷污什么贞洁妇男。
于是她只轻轻拽住了他外套的衣角。
她望向对面等待已久的黑色suv,“车里是谁啊?”
易忱却没说话,低垂着眼。
看她左脚踩在地上,沾了灰,另只脚悬在空中,肿得没眼看,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你怎么不走了?”
以为又哪里惹到他,钟吟检查自己的动作——没有哪里出格吧。
易忱烦躁地轻啧一声。
下一秒。
她的身体腾空,惊叫声溢到喉间,堪堪被她咽下。
入目是易忱的下颌。
他身上是淡淡的青柠味,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洗衣液香气,很干净,铺天盖地地将她环绕。
这样近的距离。
郭陶上午也要表演,钟吟刚刚梳妆完毕,就被她从后头揽住,她小声惊叹:“妈呀,太完美了。”
钟吟戳她额头,“天天见还不嫌腻啊?”
郭陶抛媚眼,“谁让你次次都这么惊艳。”
钟吟笑了笑:“不早了,我先出门了,你也快点洗漱吧。”
七点半,钟吟到达校北体育场。
后台人来人往,各大学生组织都有派人来做志愿者,钟吟捏紧手中的词本,看着挂着校学生会工作牌来来往往的人群,悄悄寻觅着那个身影。
突然,身侧的座位被人占据,男声从侧面传来,“早上好。”
钟吟没抬眼,疏离地嗯了一声。
来人正是与她搭档过几次的卢宇。
两个月前,卢宇时常借着搭档身份给她发消息,更是莫名其妙地在朋友圈发了他们二人的主持合照,私下还冷暴力异地恋女友。
之后便发生了其女友表白墙发长文的事情。
这件事,直接成为她倒霉大学生活的开端。
对卢宇,若不是院里强行安排二人搭档,钟吟实在不想和他再有一丝接触。
卢宇不停她耳边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
钟吟爱答不理。
突然,团委的老师喊了一声:“弈年,你去调一下音响,音响没声音了。”
从走廊里间走出道颀长的身影,青年穿得正式,衬衫西裤,面容清隽,“好,马上。”
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了。
有那么瞬间,钟吟和林弈年对上了视线。
钟吟从沙发上弹起来,“我出去走走。”
易忱没动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家就这么大,往哪走。”
钟吟装死,从客厅走到后院,心不在焉地四处乱逛。
易忱家外观看着不突出,内里的装修倒是别样。
易忱说不出口。
宋绪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忧心地看着易忱脸上的伤,从包里拿出湿巾,递给他:“擦擦吧。”
易忱沉默地接过。
林弈年下手不轻。
但脸上疼着,全身的血却在燥郁、兴奋地流动。
他真是可耻。
“之后,我会搬出去。”走前,易忱低低说了句,“我对不起他。”
从教学楼里出来后,林弈年驻足原地,抬头看了看天。
这是头一次,还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总是忙的,忙着活成一个挑不出错的模板。
学业,工作,人际,方方面面,早已经将他的时间挤压干净。
这段感情开始得就不纯粹,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也没法怪任何人。
只是,难免还是会有所遗憾。
他们终究是同类人,一样的自信,耀眼,勇敢。
哪怕他参与其间,横插一脚。
到最后,也还是骗不了自己。
一路走来,他总是庸庸碌碌,得到的、失去的,混在一起,早已经区分不清,到底孰多孰少。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正看到钟吟发了条消息,刚要点开看,有电话打来。
看清来电人的瞬间,林弈年眼底一凛,接通电话,恭谨地唤了声:“陈伯伯。”
易池平静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什么也没做。如果我没记错,这种评选由多个评委打分,各个学院都有,很难有内幕。”
那头充耳不闻,“那不是你,是爸?”
易池荒谬地笑出声:“你可太高看我们了,咱家手伸不了那么长。”
“S大怎么也是百年名校,这种所有人都盯着的荣誉,就是天大的人情人也不会冒这个风险内幕你。”
他说半天,嘴巴都渴了。那个蠢弟弟则像被喂了哑药,一个字也不说了。
他顿时火大地松了松领带:“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幼稚?”
“我——”
易池不客气地打断:“你就没有想过,是你自己的履历足够优秀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传来声音:“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去争。”
易池几乎被他气到失声。
组织了下语言,“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圣父呢?”
“你他妈才是圣父。”
易池没理他:“你不和人争?人家可和你争。”
易忱低头看着脚尖,淡淡道:“我和室友目标不同,这个对我来说没用,对他不一样。”
"行了!"易池没了耐心,“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忙着。”
“但你要敢把到手的机会放弃,你想想回去怎么和爸交代吧。”
说完他便掐了电话。
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易忱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在寝室楼下踱步。
半晌,才平稳下心神,抬步上楼。
从接到消息开始,林弈年一如平常,日日早出晚归,好像没什么变化。
推开寝室门。
易忱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快递盒放在林弈年桌上。
程岸看到他,挑眉笑开,贱嗖嗖地说:“哟!我们的准校十佳大学生回来了!”
“少来。”
易忱没心情和他扯,放下包,“林弈年呢?”
程岸挠挠脸,“好像又去开会了吧。”
易忱把椅子往后拖,坐下,“他这几天怎么样?”
“啊?”程岸疑惑,“什么怎么样?他不和以前一样吗?”
“我感觉好像更忙了点,”另一侧的宋绪说,“除了睡觉,他都不待寝室。”
说曹操曹操到。
几人正说话,门从外被打开。林弈年朝内扫了一眼,“都在呢。”
易忱站起身,“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每天影都见不着。”
“弈年。”那头传来的男声很平和,却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子仪有联系你吗?”
林弈年愣了下,回答:“没有。”
储成星挑眉,发现新大陆一般朝易忱瞪大眼睛:“不是吧,哭了?不是,哥们你还会——”
“晚上我再来接你。”林弈年替她整理好鬓角的碎发,“加油,钟主播。”
钟吟笑得眉眼弯弯。
“走了。”她挥挥手,小跑着进了大楼。
林弈年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
柠檬TV旗下,分为很多个板块。
钟吟循着指示牌,半晌,才找到柠檬体育办公的地点。
柠檬财大气粗,办公地的环境也非常好,明亮宽敞,设施齐全。
体育组不算热门栏目,人也不多,人群来往,各自都在工作做自己的事。
看到她,也只是多看几眼,没多打招呼。
这次的会议学生会邀请了各社团负责人,做个开学动员和学期工作总览。
开完会,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林弈年出门时,被人从后头揽住肩膀,“年哥,等等我啊。”
是闫皓。
林弈年拿下他手:“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闫皓打哈哈,“就是想问问,你知道易忱和大一那个姓储的,这次比赛搞了什么名堂吗?透露一点呗。”
林弈年笑了下:“我不清楚。”
“看我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呀。”她弯眼笑。
易忱压下唇角,风吹过额角细碎的头发,竟撒落几分柔和。
他挑眉:“下次别忍着,直接亲上来,ok?”
钟吟垂眼地上二人交叠的的影子。
一时竟觉得,哪怕风凉,就这样和他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在接下访谈工作后,钟吟提前几天做了准备。
也从舒昀给的资料里,了解到了这次的访谈对象——李奇烨。
这位李总的经历十分传奇,也是S大毕业,今年不过三十五,已经一手创办了如今赫赫有名的风投公司达飞金融,被称为圈内有名的点金圣手,眼光毒辣,这些年看中的项目一投一个水涨船高。
近日台里终于将李奇烨请来做一期访谈。
钟吟对金融业的了解也不深,舒昀给了材料和文件,她便花了好几天,对着上面的信息一点点吃透。否则,若是李奇烨说的东西,她不能理解,到时可就真闹了笑话。
访谈当天,钟吟正装以待,见到了这位传奇学长。
李奇烨面容清隽儒雅,为人也谦和。访谈进行得很是顺利。他和舒昀也是老相识,访谈结束后,舒昀便直接约了饭,顺带着钟吟一起。
饭桌上,得知钟吟也是S大的学生,李奇烨显得更亲切了起来。
他半开玩笑:“正巧,我不日要去母校宣讲,到时钟主播给我引路啊。”
钟吟笑着应下。
心底也没当真,毕竟大概率只是饭桌上的戏言。
酒过三巡时,李奇烨又聊起了这两年投的项目:“这两年,很多投资人越来越谨慎,大多跟着风向走。”
“但这样也只有看着龙头吃肉,自己喝汤了。”
钟吟握着筷子的手微松。
听着舒昀和他聊天:“看来李总是什么项目都敢试一试了。”
“当然,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嘛。”
“好魄力。”
钟吟垂下眼,心突然跳得快起来。
从下午起就隐隐冒出的念头开始发芽生根,使她朝李奇烨一连投去好几眼。
如果。
如果易忱的demo能入了李奇烨的眼。他是不是能有机会,得到投资。
李奇烨白手起家,还是他们的学长,思想也十分先进。
冯世杰的手再长,也不一定能掣肘他。
试一试。
哪怕就是试一试呢。
钟吟心中埋着事,一直到饭局结束。李奇烨礼貌问候:“舒组长,我送你们一程?”
舒昀摆手:“我有自己开车来,李总和S大顺路吗?如果顺,可以把小钟也带过去。”
李奇烨颔首冲钟吟示意:“请。”
钟吟求之不得。
她点点头,坐进了后座。
李奇烨随之上来,示意司机开车。
钟吟琢磨着语言。
但一来她和人根本不熟,二来人家只是客气送她一程,自己便立刻顺杆子爬求人办事,简直不可理喻。
“咱们不都把参赛作品交给学生会了吗?”
林弈年:“我没看。”
闫皓张了张唇,还要再说什么,又有人喊林弈年:“年哥,王老师找你。”
他只能作罢,讪讪放下手。
看着林弈年迈步过去。
他脸上的笑意散去,视线一转,抬头找学生会办公室。
推开门。
办公室内只有几个值班的学生,朝他看来。
“我是你们林主席同学,刚刚在社团那边开会,”闫皓两手插兜,“他让我来拿装信竞比赛作品那个U盘,在哪里?”
有人指了指桌上:“好像是那个。”
这么好骗。
闫皓简直要笑出来,伸手就去拿了U盘,在手中抛了抛。
转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四处看一圈,随即打开随身带的电脑,插进U盘。
指尖在触控板滑动,从D盘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顶包文件,正要替换,背后传来冰凉的一声:“你在做什么?”
闫皓手指一抖。
转身对上林弈年冷冽的眉眼时,心中骂了一声。
脸上还是露出笑:“年哥,我没做什么,我就是看看易忱他们做的——”
林弈年打断他:“拿来。”
闫皓心中不甘:“我真的只是”
林弈年眉目沉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少有地展露出这般强势的姿态,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闫皓冷脸,缓缓拔下U盘,递出去的瞬间,又觉憋闷地站起身:“林弈年,你他妈真能忍啊!我都替你憋屈!”
“他什么都要处处压你一头,抢你评优,还抢你女人!”闫皓踹了脚旁边的椅子,“现在还想美美创业开公司?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真是草了,”他冷笑,“老子早就说过要让他好看,这次就让他出个大丑,没有证据,谁能证明是我们干的?”
闫皓眼中显出层层叠叠的阴翳,看向林弈年:“年哥,你和不和我一起干?”
钟吟左顾右盼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来了。”
她倏地转身。
来人带着黑框眼镜,中等身量,笑起来很是蔼可亲:“我是和你们赵老师是朋友,叫我keen就ok。”
“keen总监。”钟吟打招呼。
keen拍拍手,和众人道:“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实习主播,钟吟,即将进我们聚焦体坛节目做主播,现在还在S大读大一,大家平时多照顾。”
钟吟鞠躬,和众人打过招呼。
入职程序走得很快,大家都很忙,剪辑写稿后期,没有多寒暄的时间。
简单介绍后,keen带她进了另一间办公室,进门前和她说:“这里面是梁奈梁主播,以后你负责一三五,她二四六日,你刚来,便由她带你上手。”
钟吟点头。
梁奈正在化妆,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朝钟吟笑了笑,“keen和我说过你,叫我奈姐就好。”
她眉眼舒展着,声音不疾不徐,很是温柔随和。
钟吟颔首:“谢谢奈姐。”
这一周主要是熟悉工作,还不用上镜。
钟吟被分配了写稿的工作。等一切都安定,她坐在桌前,终于放松地吐口气。
看到钟吟发来的[小猫敲键盘]表情包,林弈年忍俊不禁,到此时,才终于准备回学校。
下午还有一节大课,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上。
他站在路边,正要招车,手机屏幕亮起,有人来电。
林弈年扫了眼,突然,视线缓缓停顿,染上些许阴霾。
唇线抿紧。
良久,终是僵硬地按了接听,“喂。”
那头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小年啊,我是爸爸。”
林弈年没吭声。
“你现在有时间吗?”
“什么事。”
眼瞧着易忱脸色变黑,程岸一把捂住储成星念叨个不停的嘴:“行了!既然忱哥到了,先许愿吃蛋糕吧,我都馋死了。”
玩得过火也不能全怪他。
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起劲就行的。
两个人都不清醒地纵情。
她又不是没爽。
简直爽翻了。
两人眼对着眼。
各自都有些不好意思。
相握的手指体温滚烫。
附着年轻的身体。
二十岁。
真是他目前为止,过的最好的生日。
易忱如是想。
第 63 章 第 63 章
距离去达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之后一周,易忱和储、刘三人,昼夜不停地拉人试运行,之后便是无休无止地改代码补漏洞。
连言妮也被拖来改稿,加了几天班。好在她最近已经拿了offer,除了毕业设计,便没什么事。
“学姐拿了哪里的offer呀?”钟吟递给她一杯美式,蹲下来看她改画。
言妮接过咖啡,道了声谢,另只手握着笔,在触控板修改:“盛大科技,跟组他们公司旗下一款乙女游戏。”
钟吟眼睛一亮,说了个耳熟能详的游戏名:“是这个游戏吗?”
“对,你玩过?”言妮问她。
很平常的对话,不知怎么,靠在斜对面的易忱撩起眼皮,朝她看来。
易忱重新抱起电脑,望着屏幕,却没法再定下神。
“那个。”
钟吟从手机屏幕抬眼:“嗯?”
“周六我爷爷过寿,”易忱看她,眼中藏着小心翼翼的祈盼,“你想去吗。”
钟吟一愣,张张唇,一时拿不定主意。
易忱爷爷过寿,那大概率是他整个家族的事。曾经在他家饭桌上听过的,那么多伯伯哥哥,肯定也都在。
她和他在一起才几个月,现在就去,是不是还太早了?
她半晌没有答话,神色还纠结着时,易忱便已经收回视线,手指敲键盘,语速很快:“我就随便一问,那天人很多,叽叽喳喳的烦得很,你要不想,就在家待着吧。”
见他飞快就自说自话把话题了了,钟吟看他,有些好笑地说:“你别瞎说,我没有嫌烦。”
“我只是在考虑,你现在就带我去你家,没想过以后咱俩处不下——”
钟吟原本已经克服亲了他两下的羞耻,这会被他一提,立刻就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措辞?!”
“怎么,”他耳根也泛着红,偏偏还不甘示弱地盯着她强作镇定的脸颊,“你敢做不敢让人讲?”
“我嘴上还有你的口红,”易忱视线扫过她果冻一般的唇瓣,“现在还黏乎乎的。”
“以后换一支不沾的不行吗,不然每次都粘我一…”
钟吟一把捂住他嘴,脸颊红得不像样,“不许说了!”
易忱终于闭上嘴。
两人都面对面红着脸。
虽然觉得他不可理喻,但钟吟目前还愿意和他好好掰扯:“我只是让你以正常的社交距离和我相处,什么时候让你离我几米远了?”
可惜易忱就是不讲道理的人,“走在路上都要保持距离,我们这叫谈什么恋爱?”
这个烦人精。
钟吟哭笑不得,“手给你牵,这样可以了?”他哑着嗓:“你真当我是木头桩子,大老远过来,就为看你和他约会?”
空气似乎凝固。
狭小静谧的空间内,钟吟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楼层。
易忱当先走出去。钟吟低着头跟上。后台人来人往,所有老师学生都严阵以待。
钟吟只得以看到一眼林弈年。他被很多人簇拥着,忙得几乎见不着人影。
身侧卢宇没话找话的寒暄也让她的耐心几乎告罄。
她态度冷淡,偏偏卢宇像看不懂眼色,冷不丁道:“钟吟,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钟吟可有可无地发出个音节。
这招她还是和易忱学的。
她发现,只要稍微学习他的说话方式,就能很轻易地就能把天聊死。
很好用。
卢宇却是例外,他锲而不舍:“我不喜欢她,我早就想和她分手的。”
钟吟:“这和我没有关系。”
卢宇充耳不闻,继续诉说他和前女友形同虚设的恋爱。
钟吟左耳进右耳出。
突然,她的目光凝在站在门口的林弈年身上。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停地看着手表。
许久未见的曾可今天突然露了面,她戴着传媒中心的工作牌,站在他身侧,笑靥如花。
钟吟握紧了手中的台本。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另一道身影。来人匆忙赶到,胸膛起伏着,肤色也因为奔波而染上淡红。
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慢腾腾地把袋子递给了林弈年。
林弈年紧锁的眉毛舒展,拍了拍易忱的肩,“你帮了我大忙,多谢。”
易忱并没有给他面子,“这种事下次别找我。”
林弈年笑,“你是我兄弟,不找你找谁?”
“拿来了就好,”一旁的曾可插话,语气亲切,“不然弈年可就难交差了。”
她上下打量着易忱,露出一个热络的笑容来:“你就是易忱吧?”
易忱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早就听说过你了,第一次见面,我是曾可,是校传媒中心的。”曾可朝他伸出手。
易忱两手岿然不动,只动了动嘴皮子:“你好。”
曾可僵硬着缩回手,干笑道:“弈年,你兄弟挺内向的。”
林弈年没时间继续寒暄,随口应了几句,便朝易忱点点头,“我先去忙了,你自己随便逛逛。”
易忱懒懒点头。
就在他要转身的前一秒,他余光扫过一角,冷不丁侧头——
谁也没先说话,无言的沉默灼烧。
互相较着劲。
钟吟呼吸上下周折,那种不安在沉默中爆发。
她终于停下脚步,“易忱。”
他也停下,却是背对着她,心口揪紧,不敢回头。
“哪怕是自作多情,我还是必须问这一句,”钟吟看着他的背影,复杂的情绪在胸腔翻滚一圈,还是开口,“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易忱双眼放空地看着地面。
良久。
僵硬地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嗯。”
但不是有点儿,是很多。
钟吟张开唇,一时发不出声音。
半晌,才瓮声:“对不起。”
男生一时没动。
只是肩膀已经慢慢垮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转过身,黑眸如被水洗过,又掩过饰非般,飞速垂下眼。
钟吟望着他,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喉间堵着。
她惊慌地发现,对易忱,她竟然没法和以往对待任何一个男生一样,干脆利落地说出拒绝的话,而不考虑他们的感受。
“没事,只是一点儿而已,”她比划出一点点距离,心慌意乱地说着,“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很快就会忘记这点儿喜欢的。”
“还有还有,前段日子,你不是总脑补我喜欢你,说不定你现在也是一种错觉…”
钟吟说了一大通,对面都只是缄默地看着她。
眼中没了那种无往不利的倨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嘴。
用抱歉的眼神看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易忱抹了把脸,看向别处。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我比谁都明白。”
“不是带我去逛逛?”他转身,“还不走?”
易忱一副勉强的表情,握住她的手指,还顺势揣进口袋。
钟吟皱眉:“你不热?”
四月底的天,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趋势,牵着都很热了,还放口袋里?
“我看别人谈恋爱都这样。”易忱脑子里是去年冬天,她这般被林弈年握着的画面。
他偏也要这么干。
“那也要讲究时令吧。”话是这么说,但钟吟到底没抽回手,任由他揣着。
唉。
随便他吧。
一直到在食堂吃完晚餐。
钟吟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寝室看稿,“那我先回——”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
“你是找男朋友还是找个陪吃饭的。”
“?”
“有你这样的吗?一吃完就走?”
钟吟耐心顺毛:“我要回去看稿,明天还要直播。”
易忱不放人:“出来看,和我一起。”
钟吟才懒得跑,“我不想跑来跑去了。”
“行。”他没什么表情地舔了下唇,“得到了就不珍惜,腻了是吧。”
钟吟不接茬:“…我累呢。”
易忱顿时不说话了。
“什么体力,这就累了。”他勉勉强强地说,“我送你回去。”
话未说完,易忱就已经凶巴巴盯向她,倾身靠近:“好啊钟吟,你犹犹豫豫这么久,就是在琢磨着怎么跟我处不下去?”
“?”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在提醒你——”
但易忱根本听不见,越说脸色越冷:“你还怪负责啊,不去见我家人,为了给你还是给我留后路啊?”
钟吟想,她哪怕不说话,易忱自己编,也能脑补一出大戏。不由抬高声音:“正常人也该有这种顾虑吧?”
“我和你才谈多久?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我考虑这个有错吗?”
像被按了停止键,易忱憋闷地往后靠。
“行,”点点头,“合着我就不是正常人呗。”
钟吟:“?”
“我就没想过。”他重复,“我没想过咱俩处不下去。”
钟吟眼睫动了一下。
刚刚被他激起来的气也顷刻间散了,心绪也酸胀悸动起来,
自小的生长环境,总让她循规蹈矩,同样,也会优柔寡断。
大学后经历的种种,更是让她投鼠忌器。
唯一一次出格,也是为了易忱。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绝对把握,不会去做。
一如她至今还没有确定,和易忱在一起便一定会是永远。
他们还这么小,未来无法控制,总有预料不到的因素。
但这一刻,钟吟突然也懒得再管那些因素。
有时候,活在当下,便是最幸福的。
“好,”漫长的沉默后,钟吟手搭在他手背,“我陪你一起去。”
易忱眸光晃动一下,还有些不敢相信,瞳孔悄悄转向她。
打量她认真的表情,才彻底放下心,唇角要翘不翘的,好半天才压下来。
钟吟没注意,回言妮:“看我室友玩过,但我还挺喜欢里面一个男主,叫慕”
“慕白是吧?”
“对对对。”
“我就是他的画师呢,”言妮骄傲地挑眉,“你看没看我微博?我画了很多他的同人图。”
钟吟立刻摸手机:“我去看看!”
“什么玩意儿。”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还把我类比他,我和他能一样吗?”
“我对我媳妇儿是百分百忠诚,他少来碰瓷儿。”
“前妻和他离婚?他活该!”
说到最后,易忱捧住她脑袋,在她唇上亲一口。
“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第 64 章 第 64 章
一周后。
达飞金融给了消息,经项目部综合评估,将会投资五十万作为后期的开发费用。资方不干涉游戏开发流程,上线后按比例抽取利润。
采用阶梯式抽取方式。
也就是说,赚的越多,抽的也多,赚的少,分成也相对少。
对方诚意给的相当到位,并没有将条件开得很苛刻。
程岸抱臂:“你问年哥?他还用说,闭着眼都A+好吧。”
“最离谱的还是忱哥那个牲口,这组套卷,他还能提前四十分钟走。”
“下午我要赶飞机,”走到最后的林弈年回完消息,冲他们摆手,“我先回寝室收拾一下。”
寝室里,钟吟刚刚收拾好了行李。
顾清要送他们的意愿强烈,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确定时间。
“现在车太多,你们学校车辆限行,我只能把车开到西门口,”顾清说,“你们行李肯定不少吧?我已经让小忱去你楼下接你们了,正好,帮你们分担一些。”
看样子,顾女士已经自动将这位同学归结成了女生。
钟吟唇张了又张,“其实我朋友他可以帮我拿的。”
顾清已经在自说自话:“没事,小忱已经来了。”
钟吟愣了下,“…他还愿意来吗?”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顾清笑眯眯的,“你待会等他电话就行。”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顾清便径直拨通了易忱的号码。
很快,那头接通,低低喂了一声。
顾清愣了下,又确认了遍号码没拨错,才问:“你感冒了?声音怎么这么哑?”
易忱咳了声,“没。”
“你考完了吧?”
提前交了卷,易忱漫无目的地走在学校,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吟吟下午的飞机,我大概一点到你们校门口,你一会去帮她把行李拿到校门口。”
易忱脚步停了下,又继续往前。
“这事儿轮不上我去做。”
顾清习惯了他的推诿,兀自道:“哦,她说还有个同行的朋友,我今天一起把他们送去机场,她们俩的行李估计更不少,你一起…”
“朋友?”易忱荒谬地笑出声,“她是这么和你——”
几乎要说漏嘴时,又被他咽下去,“那就更不需要我了。”
“易忱!”顾清不耐烦了,火大地抬高声音,“每次喊你做点事就是推三阻四,怪不得这都一学期了,吟吟也不喜欢你。”
易忱彻底停在原地,顾清最后那句话在他脑中回荡。
张了张口,冷风又灌进喉间,从头到脚的冰凉。
“是啊,”他自嘲地笑笑。
嗓音融进风中,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连您也看出来了。”
“我现在也不强求什么了,”顾清没听出他的异样,叹气道,“吟吟这么好的姑娘,你要实在和她没缘分,我把她认成干女儿也好。咱家也正好缺个姑娘。”
“您是真闲着没事儿干吗?”
易忱神色紧绷起来,“认什么认,我没她这个妹妹。”
他胸膛起伏,也不等顾清说话,便继续道:“我现在就去给她拿,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不认,她不是我妹,你要敢认,我也不姓易了。”
这是什么逆子?顾清刚要发火,电话已经被嘟嘟挂断。
当天,易忱去签了合同。
没多久,那边的资金也打了过来。
看着公司账户上多出的钱。
[钟吟]易忱回去时,寝室只有程岸一人。
他靠在座椅上,一本C语言盖着脸,从下传来隐隐约约的鼾声。
易忱递了个无救的眼神,转头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了电。
但手机正冻着,一时半会还没能充上电。
“你倒比我还金贵,”易忱嗤声,伸手捂手机。
“啪嗒”一声,程岸脸上的书掉落下地。
程岸冷不丁惊醒:“卧槽我怎么睡着了。”
“忱哥你可算回来了,救救我,给我画画重点!”
易忱头也没回,伸手:“书拿来。”
“嗻!”程岸忙狗腿地把所有专业书递上。她后退一步。
表情荒谬地摇头,“不,不该这样。”
嗓音颤动:“易忱,你清醒一点,你是易忱啊。”
“易忱又怎么样,”他眸中只能看见她,定定重复,“他只想留在你身边。”
心中自以为厚重的城墙都在这一瞬间崩塌殆尽。
钟吟眼眶红了。他是知道他姑父有多凶的,哪能放他这么混日子。
“我能干嘛,”易忱眼珠都没动,“混吃等死呗。”
网吧里是此起彼伏的键盘声,伴随偶尔几声怪叫,氛围的确算不上好。
“你有这时间,不做游戏吗?”顾旻不解。之前不还满身热血吗?
“啪嗒。”
易忱没什么表情,指尖用力敲一下键盘。
“做个屁。”他说。
顾旻:?!易忱啧了声,满脸烦躁地拍开她手。他插着兜,正要回房间,顾清放在茶几的手机响起,她扫了眼屏幕,“诶,是小帆的电话?”
易忱动作一顿,脚步不动声色地拐了个弯,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转身坐回沙发。
易建勋呵斥:“又喝这些垃圾食品。”
“别吵。”顾清一掌拍向他,“我接电话。”
易建勋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喂,小帆啊。”
白帆的声音隐隐约约从电话那头传出,听得不算很明晰。
易忱低头抿了口可乐,凑近了些。
顾清:“你说看到吟吟今晚和个男孩子在一起?”
易忱倏地抬起头。易忱咬牙:“我有那么闲?”
钟吟瞅了瞅他:“对不起嘛。”
可惜易忱淡着张脸,好像不太领情。
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易忱又扭头看她,“不是你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钟吟想说她也只是问问,顾忌到他起伏不定的脾气,又识趣地咽了回去,“那恭喜返校啊。”
冷场。
风吹过,钟吟有些冷,裹紧了外套。她看着脚尖,琢磨着他来干什么。
难道他大老远跑来一趟,真是为了让她下来“迎接”?
也不是没可能。
这种事,易忱做出来也不奇怪。
她酝酿半天,找话题:“你伤怎么样了?好了吗?”
易忱神情不屑:“就那点皮外伤,没到医院就好了。”
钟吟默了默,想起顾旻说的“医生光处理都半个小时”,到底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没有戳破。
钟吟手指都凉了,有些想回去,瞧了他一眼,委婉地说:“天有些冷…”
同一时刻,易忱开口,“把我背包打开。”
“啊?”钟吟一愣。
"快点,"他没什么耐心地催她:“不是冷吗?”
钟吟哦了声,上前:“是大包拉链吧?”
“嗯。”
她拉开拉链。
打开的瞬间,温暖清甜的味道直铺鼻尖,还是滚烫的。
钟吟一愣,“是红枣银耳羹?”
一时间,她还有些不敢去拿,不确定地问:“是给我的吗?”
“不是。”
“……”钟吟悻悻收回手。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没有自作多情,“那你要我打开包干什么?”
易忱懒洋洋道:“给你看一眼,望梅止渴。”
他确实能做得出来。
钟吟脸上的表情消失,面无表情地把拉链拉回去,绷着脸说:“我走了,你自便吧。”
她转身就要走,后头那人似乎笑了一声,欠欠地喊住她,“喂。”
钟吟没理他。
“脾气还挺大。”
易忱下车,把装红枣银耳羹的袋子拎出来,“过来把这拿走。”
“谈男朋友?”顾清张了张唇,含糊道,“我其实不是很清楚诶。”
“要问问小忱是吧?”顾清朝身侧的儿子看了眼,“他应该也不是很清——”
还没说完,耳边的手机就被易忱夺了去。
后者“砰”得放下可乐,从沙发上弹起来,站直身体,用顾清从未听过的礼貌语气喊了声:“阿姨好,我是易忱。”
对面的白帆愣了下,笑道:“小忱?我刚才还和你妈说到你呢。”
“找你也没别的事儿,就是问问你,”白帆语气稍顿,漫不经心问,“吟吟谈的那个男朋友,人怎么样?”
她一上来就这么直接,易忱愣了下,琢磨着怎么回答。他张开唇,又阖上:“我,她…”
没等他支吾完,白帆已经淡淡开口:“看来还真背着我谈男朋友了。”
“是叫林弈年对吗?”
意识到自己上了套,易忱有些懊恼,勉强圆下去:“阿姨,他们才在一起没几天,可能只是没来得及说,您别怪她。”
白帆没接茬,意味深长地问:“看来那男生,你也认识?”
易忱:“…是我室友。”
“行,”白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探口风,“小伙子人怎么样啊?”
易忱踟蹰地舔了下唇。
那句“挺好的”被他昧着良心咽下。
转而面不改色地说:“比我差点儿。”
白帆噗嗤被逗笑了,“那你说说,哪儿差点。”
“个头没我高。”
“嗯。”
“绩点也比我低一点儿。”
“嗯。”
“可能,”他挠了挠脸,厚着脸皮地挤出后面的话,“也没我帅。”
“噗。”不得不承认,白帆一晚上都乌云密布的心情,都被他几句话给赶跑了,不由调侃,“那各方面都不如你,吟吟怎么没挑你当男朋友?”
一局结束,易忱眼皮懒倦地耷拉着,头垂下。
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对面电脑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冷笑:“是做个屁。”
这一声接得太巧。
巧到让人觉得似乎是专门的针对易忱刚刚的发言。
顾旻第一个不爽,立刻要站起身一探究竟,竟是被易忱拦了下来:“别惹事。”
望进易忱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顾旻懵了懵。
这还是他那一点就炸的哥吗?
“行。”顾旻重新坐下,继续问,“是不是你家那边…又开始吵吵了?”
顾旻从小就跟着易忱屁股后面玩,跟着去过几次易家老宅,也就是易忱爷爷那儿。
原想着易忱的兄弟多,跟着去还能有哥哥带着玩,结果去过几次顾旻恨不得再也不踏入一步。
规矩太他妈多。
什么早起,锻炼,站如松坐如钟,食不言寝不语…待着简直活受罪。
故而他哥这么离经叛道,被易家收拾也是迟早的事儿。
“你都猜到了还问。”易忱拆了桶泡面。这就是晚饭了。
现在钟吟整日泡电视台,不在家吃饭。
顾旻耸肩:“那就单干呗,之前不也没同意过。”
易忱淡淡地说:“谁给我钱干?拿嘴干?”
顾旻挠挠头。他也不清楚,怎么突然之间,他哥就这么丧了。
“那你打算咋办?”顾旻小心地问,“听家里安排工作啊?”
易忱低头泡面,“说不定呢。”
突然,对面传来椅子拖地的声音,一个身影站起,极高挑,半座山似的杵着。
“喂。”
那人手插着裤兜,目光冷嘲着看过来,“易忱,我真看不起你。”
不停摇头。
哪怕再不想承认,但这一刻,她都没法再欺骗自己了。
这种揪心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只有他能带给她。
所以,她该怎么办?
林弈年有错吗?没有。
身为男朋友,他温柔体贴,细致入微,没有一点错。
巨大的负罪和愧疚感将她席卷,几乎将她割裂成两半。
“不,”她几乎要落荒而逃,语无伦次,“你别这样,易忱,你别逼我了,可以吗?”
她话语中的仓皇和逃避,宣泄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易忱激动得全身血液都在翻涌,两步上前,用着不顾一切的疯劲伸手将她按在胸膛。
心脏像是活过来。
这一刻,他嗓音都忍不住的发抖:“钟吟,你喜欢我。”
“你就是喜欢我。”
疯了。
背德感让钟吟全身每一寸都叫嚣起来。
不。
这样不行。
钟吟用尽全身力气抗争,但他手臂宛若铜墙铁壁,按住她后脑,完全无法挣动半分。
她惊叫:“易忱,你别发疯!”
他却充耳不闻,冰凉的手指抬起她下巴,眼眸呈现无机质的黑,骨子里的无法无天展露无遗:“我早就疯了。”
身体比大脑要诚实得多,被他触碰的每一处,都如火般将她灼烧。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试图唤醒他:“易忱。”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让弈年怎么想?”
“你怕什么?”易忱歪头,卡在她下巴的手指甚至因为能触碰她而颤栗,“让他来找我。”
“介入你们的是我,不要脸的也是我。”
“你有什么错?”
易忱随手圈了几个章节,另只手还在给手机开机,三下五除二标注完,把书扔回去。
程岸抱着书,感恩戴德,肉麻兮兮地从后圈住易忱的脖子,嘴中唱着:“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易忱嫌弃地甩开他手,“滚。”
手机终于开机,他径直给钟吟拨电话。
拨了一遍,那头没有接。
他眉头拧紧,没做犹豫,又打了一遍。
钟吟过了好久,才看到易忱打来的未接电话。
足足有四五个。
图书馆的时候,她将手机静了音。刚刚又和林弈年在咖啡厅看书,一直没有注意到电话。
这会,看到半小时前的未接电话,钟吟心口突突一跳,下意识看向林弈年,几乎以为他已经把他们的事告诉了易忱。
注意到她的视线,林弈年从电脑前抬起眼,“怎么了?”
钟吟手指握紧,欲言又止:“我们在一起这件事,你告诉易忱了吗?”
林弈年安静地看着她。一直过了几秒,才回答:“没有。”
钟吟面色微松,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收回视线,温声道:“但这件事,早晚都要告诉他。”
意识到林弈年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钟吟忙解释:“我明白的,只是这件事情,我想亲自和他说。”
毕竟从一开始,她的行为动机就不单纯。哪怕这期间她被易忱气到多次,上头时也曾想在和林弈年在一起后再狠狠打他的脸。
但真到了这一天,她却一点也不想这样做,更希望能心平气和地先和他通个气。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不想让他太下不来台。
“可以吗?”钟吟又问他一遍。
林弈年微微一笑:“当然,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
这件事不能拖,越早说清楚越好。
钟吟说:“我现在就给他回电话,让他来这里。我和他聊一聊,可以吗?”
[我看不在你身边,你还挺乐不思蜀啊]
[人、呢]
[又消失了?]
[行很好]
[合着我一个人在谈恋爱是吧]
[靠]
[你到底想不想我啊]
“哦哟,还打来视频了。”表姐戏谑地挑眉,直接按了接听。
与此同时,对面的景象也显现在众人眼中。
易忱正打着哈欠靠在床头,头发也乱糟糟的,眯着眼还没看清楚对面,口中便嚷嚷出声。
“你还知道接啊钟吟。”
“你知道我睡不着梦里全是——”
突然,他睁开眼,声音戛然而止。
第 65 章 第 65 章
全场安静。
但也只有两秒。
下一刻——
“哈哈哈哈哈!”
钟吟这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兄妹,一个个笑得毫不遮掩。
口中还兴奋地嘚啵:
“梦里怎么啊兄弟?”
“做的什么梦啊还孤枕难眠?”
[我到底在你心里排几位啊]
[打麻将都比我重要是吧]
[这么重要的日子]
[我们一共才说几句话啊]
[和哥哥姐姐们也好久没见了,我得陪陪他们]
[他们要陪,我就不用了?]
[你知道我都要化成石雕了吗]
[找个没人的地方]
[和我视频]
[快点]
怕吓到她们,钟吟没有说实话:“没事,就是生了病,在酒店休养了两天。”
三人这才放下心。
keen的电话也在此时打来,语气显得小心翼翼,显然冯世杰被人打到重症进icu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
而她是这件事情的最直接关系人。
那天晚上的事,可以说,包括keen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规则的旁观者。
他们大概率已经猜到她晚上要面对的可能是什么,但早已习以为常。更或者,还会觉得是她向上爬的好机会。
如今这个结果,他们始料未及。
“小钟。”keen客气地说,“最近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直播我让别的组先顶上。”
钟吟笑笑,“不了总监,我周五正常上播。”
那头错愕。
半晌才答:“哦,好,好。”
“能把冯世杰打进icu还毫发无损,这得是什么背景?有谁知道?”
“风声紧得很,根本探不出。”
“这得什么级别了?”
茶水间里传来窃窃私语,梁奈指尖冰凉,直到滚烫的开水溢出才察觉,蹙眉忍痛。
她失魂落魄地从茶水间出去。
冯世杰人事不省,联系上秘书,对面不耐地给了她一张支票,答应的找骨髓,却是不了了之了。
梁奈眼眶通红,想到钟吟,以及她背后想象的背景,一时脊背生寒,后悔不能自已。
“钟吟,冯总问你话呢!哪个节目?”
“聚焦体坛。”她抿紧唇。
这时,电梯叮咚一声,显示到达楼层。钟吟早已经一秒不想再这个密闭空间待下去,迈步出去,“冯总,副台长,我到了,先走一步。”
冯世杰抽出根烟点着,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像是盯着猎物的鹰,“聚焦体坛是什么节目?”
这节目实在太小,小到廖副台长都没有印象,“应该是个体育新闻节目。”
“体育新闻?”冯世杰视线意有所指地移过来,吐出个烟圈,“屈才了。”
廖副台长眼珠一转,“确实,这姑娘形象不错,冯总您是想——”
冯世杰笑笑,“形象是不错,但还要再听话些。”
钟吟疾步走出大楼,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胸腔那种不适才将将褪去。
时节已至四月,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风吹过,斜斜打在身上。
下雨天没有星星,夜幕漆黑,飘着薄薄的雾。
在台阶下,钟吟看到了撑伞站立的林弈年。他穿着浅色的夹克衫,满身干净清澈的气质。
钟吟心中压着事,话也相应地变少。
林弈年牵着她来到马路边,“怎么了?”
钟吟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刚刚的事情说出口。两人大眼瞪小眼。
程岸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归于震惊,瞪圆着眼珠子看易忱。
“所以,”他迟疑着,“你到底是喜欢钟女神…还是不喜欢呢?”
易忱舌尖抵了抵上颚。
那句“不喜欢”在口中绕了个圈,到底没说出口。
“这重要么。”他移开视线,“反正我又不会答应她。”
几秒后。
他又补了两个字:“暂时。”下午两点就要集合,吃完午饭,钟吟便回去化妆换衣服。
衣服是礼仪队统一发放的白色旗袍。
旗袍可以说是白帆最爱的衣服之一,她的衣柜中,各种花色布料,苏绣蜀绣,应有尽有。
她还为女儿也置办了各种款式的旗袍,但钟吟一直穿不习惯,全都闲置了。
礼仪队的服装是均码,钟吟穿上却觉束缚。
尤其是胸围,小得喘不过气,换了件轻薄的内衣,才堪堪舒服了些。
常规地上完妆后,钟吟戴上配套的白色珍珠耳坠,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一眼。
其实她的脸型并不完美,下颌角清晰明显,不是上镜最好看的小v脸,五官甚至还有缺陷,上嘴唇微微凸。
钟吟不由想起小时一桩趣事。
在发现她上嘴唇有点凸后,白帆急得差点上火,急匆匆地带她去整牙正颌,连医生都哭笑不得,说这是完全正常的长相。
“哪有人能是完美的呢?女明星也不能啊。而且小姑娘鼻子高,鼻基底也发育得好,美人三分龅嘛,信不信,以后她的嘴唇还是让人忘不掉的特点。”
从记忆中回神。他缓缓看她,沉哑道:“没有。”
话出口,他自嘲扯唇。
钟吟终于彻底放下心,从包里拿出纸巾,抬手给他擦着脸上的雨水。
不用想也知道,冯世杰那种人渣,肯定说了让他不好受的话。
“没关系,”她轻声细语地安慰,“阿忱,我们慢慢来。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
机会。
冯世杰最后的话倒映脑海。
他还能有机会吗?
没有易家,他到底还算什么。“你当天也想去?”中午吃饭时,易忱听到她提起这个话题,一扬眉,“成啊,看我给你拿个金奖。”
钟吟补充:“我是去工作。”
“工作?”易忱脑中转了下,意识到什么,放下筷子,发出一声冷笑。
“?”
易忱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看。
显然。
他想到了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钟吟同样也想到了前年冬天的十佳大学生竞选。
这种活动,终究是绕不开学生会的,他在计较什么,也显而易见了。
得,他又过不去了。
易忱冷哼。
收回凉飕飕的视线。
钟吟低头老实吃菜。
算了。
让让他。
没想到几天后,钟吟就在青媒中心的行政楼,见到了林弈年。
彼时他穿着白色的外套,牛仔裤,身姿一如既往挺拔站立,气质更显沉稳。
身前的老师拍了拍他肩膀:“你做事,我当然放心。”
上学期开始,林弈年便接管了整个学生会,成了主席,和他接触过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
老师走后,一侧头,林弈年看见了她。
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好久不见。”
钟吟愣了愣。
这次再见林弈年,便是连那两分的尴尬也消失殆尽,熟稔感,仿佛像是见了一个久未见面的老友。
她也同样回以微笑。
“是来开会?”
两人并肩上楼。
钟吟点头:“对,开学例会。”
到了三楼,林弈年还要往上,冲她挥手辞别。
“年哥,各队伍都把参赛材料发过来,我拷进u盘了。”上到四楼,有人把u盘递给他。
林弈年道了谢,接过。
信竞比赛当天的大屏由学生会总控,需要各个团队提前发来ppt和展示材料。
林弈年来到办公室,将u盘和包放在桌上,刚刚站定,后面传来声音。
“年哥,会议要开始了,老师让你去主持。”
“马上来。”
钟吟心疼地摸摸他的脸,“走,阿忱,我们现在就回家。”
“一会我们去超市买食材,我煮火锅给你吃,好不好?”
易忱喉结滚动一下,想抱住她,自己却满身的雨水。
只能低头,用冰凉的嘴唇吻她额头。
“吟吟。”他喊她。
从未有过的不安和脆弱,让他没法控制地呢-喃出一句,“不要离开我。”
如果他坚持不下去,该怎么办?她会对他失望吗?会不喜欢他吗?
钟吟心尖一酸,伸手捧住他脸颊。
“傻不傻,”她轻喃,“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会。”
“怎么样都不会吗?”他攥紧她手。
“你对我好就不会。”
打车回了家,一路无话。
门在身后被关上。
钟吟还未站定,便被易忱按在了门上亲。
“这周的还没亲,”他发梢的还有未干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有几滴落在了钟吟的锁骨,一路往下,蜿蜒进了领口,滑进更隐秘的地方。
钟吟脸颊微烫。
手在空气僵了瞬息,还是抱住了他的脊背,轻轻往下抚着。
易忱的唇已经从她唇往下。
顺着水珠的痕迹,从脖颈舔吻,吮出一条新的痕迹。
钟吟抬高脖颈,浑身触电一般,差点从喉间溢出羞人的嘤咛。
她颤着手,要去推他头,易忱却像察觉不到。吻一直停在她领口,暂时无法再下移。
今天的裙子衣领不高。
她胸腔起伏着,软绵几乎和他呼吸缠绕。
无言的暧昧在空气中燃烧,有什么一触即发。
再看向镜子时,钟吟突然有些想念母亲。
自从上次离开后,除了拐弯抹角地让易忱送来冬衣,白女士没有再给她发来只言片语。
看来这次是气得狠了。
闹钟响起,提示该出门了。钟吟摒除杂念,换上配套的高跟鞋,起身出门。
大礼堂的位置有点远,骑车都要七八分钟。
学校发的高跟鞋质量一般,钟吟穿着走了几分钟,脚后跟就疼得不行。
她后悔没有带一双备用鞋,想着要站一下午,还是决定回寝室取。
正要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车铃声,“钟吟?”
钟吟侧眸,看到了骑着自行车的林弈年,心口蓦然狂跳。
看清她的着装,林弈年愣了愣,旋即恍然:“你也要去大礼堂吗?”
“…是,”天降惊喜,钟吟平稳声线,“你也要去吗?”
“嗯。”林弈年笑着点头。
虽然还想再聊几句,但时间紧迫,她只能告别:“那你先去吧,我得回寝室一趟。”
“有什么没拿吗?”
钟吟摇头:“我换双备用鞋。”
林弈年的视线落在她脚上。
脚后跟应该都磨红了,钟吟不想让他看到,往后了退一步。
“是鞋子走路不舒服?”林弈年看向她。
程岸懵逼:“暂时?”
“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易忱低头看手机,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后面当然要看她表现。”
程岸若有所思,“那咱现在是叫…欲擒故纵?”
“擒你——”易忱咽下脏话,梗着脖子,“是考验期,我在考验她。”
“哦~”程岸恍然大悟,煞有介事道,“也是,钟女神什么样式的男生没见过,咱就要特别一点,不能太轻易被她得到,对吧?”
他竖起大拇指:“战略!老谋深算!”
什么狗屁的老谋深算,显得他一天天满脑子情情爱爱。
易忱一把将他脑袋推开,骂道:“滚你妹的老谋深算。”
“我心情好就乐意,心情不好就不答应她,没这些有的没的。”
话音刚落,寝室门被人从外推开。
来人脚步轻快,如沐春风,甚至破天荒地,哼起了首甜甜的情歌。
程岸顿时被吸引注意,满脸“你有情况”的眼神看过去,“哼什么酸歌呢?”
宋绪心情正好,也没和他计较,施施然地将手中的苹果礼盒递过来,“给你们了,不用客气。”
又转身将另一盒,放在了林弈年的桌上。
“发喜糖啊。”程岸酸唧唧地抛着苹果,随口问,“这是谈上了?”
他原本只是随便一提,谁知下一秒,宋绪清秀的眉眼弯起来,轻轻“嗯”了句。
“我草。”程岸手没拿稳,苹果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他边捡边说,“你真谈了啊?”
宋绪扶了扶眼镜,故作淡定地说:“我今晚表白,安安答应了。”
“草了我真的草了。”程岸连连骂了几句,“你他妈动作这么快。”
宋绪严肃地说:“谈恋爱这事不能拖拉。”
“听到没忱哥,宋老师小课堂开课了,不能拖!”程岸煞有介事地拍易忱的肩膀。
易忱面无表情地打开他的手。
这时,林弈年也刚好回来,视线扫过几人:“诶,都回来了?”
“年哥,宋绪这小子背叛组织,”程岸咬了口苹果,忿忿告状,“他和钟吟那个叫安安的室友,真谈上了。”
只是一个插曲罢了。
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她摇摇头:“可能就是太累了。”
但她知道,林弈年也绝不轻松。他很忙,忙得一天只睡几个小时,还要挤时间来接她。
“小心,有台阶。”林弈年提醒她,边低头看手机屏幕,“叫的车还堵在路上,还需要等一下。”
钟吟把头靠在他肩膀,“没关系。”
她话语中透着疲惫,林弈年心情沉下来,有些自责:“下学期,我搬出去,再买辆车送你好不好?”
钟吟顿时瞪圆了眼睛,“你干嘛?钱多啊?我不用。”
“但——”
话未说完,面前停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后车窗缓缓摇下,刚刚电梯里的男人挑着眉,轻飘飘的视线扫过他们二人:“钟主播,又见面了。”
钟吟握着林弈年的手顿时收紧,警惕地看着男人,不吭声。
“去哪儿,”冯世杰像是看不见她的脸色,兀自道,“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钟吟抿唇:“不用了,谢谢。”
他摸着下巴笑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下雨天,钟主播还要陪着男朋友等车,实在有些可怜呢。”
钟吟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厌恶地看着男人傲慢的嘴脸,刚要开口,身侧的林弈年替她接过话:“这位先生,我们车到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牵着钟吟往后,上了车。
有点意思。
冯世杰咬着后槽牙阖上车窗,吩咐秘书:“去查查这个钟吟。”
“是,冯少。”
上车后,林弈年垂头,骨节分明的手无意识地沥干上面的水。
气氛有些沉闷-
钟吟回学校的第一天,就从郭陶口中得知了林弈年曾和易忱打架的事情。
“打架?”她震惊不已。
“对,”郑宝妮接过话,“就前天下午,在教学楼,好多人都看到了。”
见钟吟不说话。
几人都后知后觉,嘴巴张成个o型。
郭陶艰难地问:“不会是因为你吧?”
知道一点内情的史安安在一旁不说话。
郑宝妮心直口快:“为什么啊?难道你和易忱——”
一瞬间,钟吟压力爆棚,脱口就道:“别说了。”
“我已经和弈年分手了。”
寝室一片死寂。
“啊”
“为什么?”
钟吟勉力道:“和平分手,你们别担心。”
她表情明显不想说太多,易忱更是没提一个字。
几个室友也都静默下来,没有多问。
同一天,易忱回了寝室。他站在门边挪步,几番摸出钥匙,又重新放下。
她坐在电脑前,易忱就在旁边看着她操作。
肉鸽式闯关游戏和别的不同,选了这个路径就没法转回头重选,打出的结局自然也就千差万别。
钟吟每次选择都慎之又慎。
却在第n次被小boss干掉后,赌气地把鼠标推远。
“好讨厌啊!”她玩得游戏太少了,这类型的闻所未闻,简直就是一窍不通。
“你们笑什么?”
钟吟去掐易忱,“你不教我怎么玩吗?”
储成星:“你等级不够,也没攒到足够的材”
易忱一个眼神横过去,满脸写着“有你什么事儿”的不耐烦。
随即握住钟吟的手:“我把破解版拷给你,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储成星:“”
他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化身boss,把你们全鲨咯。
第 66 章 第 66 章
回来没几天便是元宵。
顾清早早便拨来电话,让易忱带着钟吟回去过节。
易忱想也不想地拒绝。
好不容易钟吟不用上班,能和她独处几天,他脑子进水了才带人回家,和他爸妈大眼瞪小眼。
再者,元宵之前,还有钟吟的生日。
他肯定也要和她单独过。
说起过生日这个话题时,钟吟正躺在床上,抱着平板看综艺,是央视举办的主持人大赛。
群英荟萃,佼佼者众多,格外精彩。
没多久,门被推开。易忱洗完澡,擦着头发,又开始黏黏糊糊凑到她身边。
他提起她的生日。
“媳妇儿,你想怎么过?”
钟吟:“都行。”
第一通没人接听。
钟吟深吸口气,继续打。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陈哥脸色不太好,低声和她说:“小钟,不知道怎么回事,易忱得罪了恒越的冯世杰,被保安带出去了。你先和我出去。”
钟吟脸色一变,忙点头,焦急地随陈哥出门。
场馆另一侧的出口。
冯世杰慢悠悠地从喉间吐-出一口烟圈,讥讽地打量被保安按在墙边动弹不得的易忱。
“轻点儿,别把我们小少爷给弄疼回家哭着找爷爷呢。”说着,他两步上前,将烟头扔到易忱脚边,讥讽地笑出声,“狂啊,现在怎么不狂了?”
易忱看他,眼神像是看空气。
“我们易小少爷还需要亲自出来拉投资啊?”冯世杰慢悠悠地说,“我没猜错,这是被家里赶出来了?”
他突然大笑出声:“行,想做3A,想做游戏,这有什么难的。”
“我明天就给你批资金,要多少有多少。”
“条件很简单,把钟吟送到床上给我——”
话未说话,刚刚活动开手脚的易忱眼中涌现骇人的凶戾,身侧的保安都差点拦不住。
冯世杰吓了一跳,往后避一步。
又觉恼羞成怒,上前拎起易忱的领子就说:“你他-妈还敢和我横?没了易家你算个屁啊!你今儿就回去给你爷爷嗑一个,或者感谢自己投了个好胎,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打成残废。”
可惜,不管他怎么尖酸讥讽,易忱始终用那双漆黑的眼定定盯着他看。
冯世杰被看得心里发毛,伸手指向他,放话:“我告诉你,你不给我下跪认个错,我看以后整个场子,谁敢越过我,给你投资一个子儿!”
“还做游戏,你做个屁!”
说完,冯世杰轻蔑地挥挥手,吩咐:“把他给我丢出去。”
钟吟出了场馆。
外面雨势变大,雨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坑。
“陈哥,外面雨大,我去找他就行,你先回去吧。”钟吟感激地看向陈哥,“今天真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儿,”陈哥还全然不知道内情,“我能有什么事儿,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去找找他,一会我再和他回个电话。”
钟吟道完别,撑伞走近雨幕,面无表情地拨通电话。
还是没人接。
林弈年解下围巾和大衣,“开会。”
“又开会。”易忱皱眉,嘀咕了句,“这学生会有什么好干的。”
林弈年动作微顿。
没吭声,半晌,才继续将衣服挂起。
突然,他视线停顿在桌面的快递盒,“这是什么?”
“那个,”易忱侧过头,抬手摸了摸鼻子,“你上次不说,很想要这款psv吗,但绝版了,我让我堂哥从国外——”
话未说完,便被林弈年打断:“为什么好端端的送我游戏机?”
他很少打断人说话,易忱怔了怔,“想送就送了,你收着就是。”
林弈年视线停在桌上的快递盒,从喉间轻轻重复:“想送就送了。”
易忱没听清,“什么?”
林弈年坐下,将快递盒放到一边,没拆开,“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易忱摆手。
“无功不受禄,”林弈年抬眼,“还是说,你有什么必须要送的理由?”有什么隐隐失控,使得她抬高嗓音:“你这样到底是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已经林弈年在一起,我们绝无可能吗?”
“你这样真的很掉价,”她几乎口不择言,“别来烦我了可以吗?”
钟吟一股脑说完,眼睁睁看着易忱僵立着,眼眸从明亮到暗淡。
他脸上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但肢体反应却骗不了人。
一动不动的。
钟吟鼻子一酸,完全没法再对峙下去,只想落荒而逃。
突然,头顶又传来“咚”一声巨响。
这声响不同寻常。
钟吟愣了下,抬头去看。
没有看见这一瞬间,易忱脸色骤变。
“轰”一声。
头顶大片水泥砸落。好像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
原以为他要兴师动众地和她掰扯一通,钟吟已经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
易忱却没有如她想象般开口。
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专注认真。
人群几乎散尽,四周静谧无声,唯有不远处南操场时不时的打球和喝彩声。
这时,远处的钟楼响起整点播报的钟声,天边火烧云瑰丽明媚,明天又将是个好天气。
春风习习拂过,送来花坛各式花草芬芳香气,吹过易忱细碎的额发,他终于开口说话:
“下午等你消息时,我五堂哥出主意说,我应该和你正式表个白。”
“但我没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
“我在你面前已经丢尽了脸,”他视线垂落,“我的表白早就没了它的意义。”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他停顿,目光深刻描摹她眉眼,“钟吟,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想和你谈恋爱。”
“就在现在。”
久久。
钟吟看着他,轻轻眨动一下酸涩的眼睛。
怎么会没意义呢。钟吟看到了靠在柱子旁,低头等候的易忱。
他也没玩手机,就对着不知道哪个点儿发呆。察觉到什么,他抬起眼,朝她看来。
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过来牵她的手,欠欠一挑眉:“看你对象看呆了?”
钟吟仔细打量他。
满腹疑问暂时没说出口,她转开视线:“先走吧。”
钟吟心中压着事,只想快些回家问清楚,走得也比以往快了许多。
她的手被易忱攥住,他慢悠悠道:“走慢点儿,等等你对象。”
从这回家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眼看易忱又要招车,钟吟喊住他:“今天不算热,走回去吧。”
易忱盯她看了好几秒。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脸再说这话?” 他看她面上妆容都快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我你逞什么强?”
正说着话,他伸手招来一辆车,牵着她就坐上车。“弈年。”众多滋味袭上心头,钟吟嗓音带着鼻音。
林弈年心一软,“怎么了?”
“我”钟吟声音低下来,吞吞吐吐,“想见你。”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林弈年温柔地说,“在学校,你想什么时候见我,就什么时候,好吗?”
钟吟闷闷嗯了声。
一时没人再说话。
突然,林弈年唤她:“吟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什么都瞒不过他。
钟吟收紧手指,犹豫半晌,还是说:“我和易忱他以后不联系了。”
她话只说了一半,但显然,林弈年听明白了。嗓音徐徐传来:“吟吟,作为你的男朋友,要是说一点也不在意你和阿忱的关系,是假的。”
“但这点在意,还不足以让我看你难过,也要为了我去和阿忱绝交。”
“因为我相信你。”
听着他的话,钟吟手指收紧,心间像是被柠檬汁浸润般,酸酸涩涩。
她张了张口,却再无法坦白。他的事业方面,她也总是爱莫能助。
“阿忱,你觉得我该去主持综艺吗?”
晚上,钟吟洗完澡,来到厅前,主动找易忱商量起这件事。
易忱眉梢动了动:“什么综艺?”
钟吟报了个柠檬台耳熟能详的综艺名,“不是常驻的,飞行几期。”
易忱见他妈看过。会来很多明星嘉宾。
很多男明星。
“阿忱?”她唤他。
不想。
不想她去。
易忱收紧手,脸色还是漫不经心:“想去就去。”
钟吟头靠在他肩膀,若有所思地说:“可我还是更想做新闻。”
易忱眉目缓缓放松。“他爸,凤凰男,年轻时候做游戏把家底赔光,和他妈一对怨侣,现在还在外边彩旗飘飘,他妈怨天尤人半辈子,可指望这一个儿子去攀市长家的女儿青云直上…”
“别说了,”钟吟哽咽着,“妈你别说了。”
她不明白,只是谈恋爱。
她只是谈了一个恋爱而已。
她的人生,就真的没有一点点自主权吗?
而且,林弈年明明是这样好的人,仅仅是因为不能选择的家庭,就被母亲毫不留情地否认指责。
白帆同样心疼地看着她,伸手要去擦掉她的眼泪,被钟吟躲过。
她摇着头后退。
突然崩溃地转身,冲向玄关,打开门,不顾身后的呼喊,冲了出去。
电梯正好赶上。
她用力按着,关上门。
钟正钦要去追,转头,白帆捂着胸口坐下,犯了哮喘。
他焦头烂额,忙去拿药,喂妻子吃下去。
“吟吟跑哪去了?!”刚缓下来,白帆便去扯钟正钦的袖子,“你快去给她打电话,让她快点回来,这么晚了,外面多冷多不安全!”
“已经打了,你冷静点,”钟正钦叹口气,轻拍着她的脊背,另只手拨通女儿的号码。
谁知下一秒。
钟吟看他手中的plus碗。
好像酱油倒多了点,颜色不太好看,但看起来好歹能入口。
不过——
“你煮这么多?吃得完吗?”她问。
易忱摸摸鼻子:“给你也煮了点。”
钟吟想说她已经吃过,但转念一想,毕竟是少爷第一次下厨,还是要给个面子以资鼓励的。
于是她点点头:“那我从你这里夹出来一点。”
“不用。”易忱瓮声翁气地指向厨房,“锅里还有。”
“啊?”钟吟懵了,起身去看。
还有半锅。
她不可思议:“你到底煮了多少啊?”
“我不太清楚量,”易忱放下碗,“就下了一半。”
钟吟:“…我只能帮你消灭一点点。”
两人一大一小两个碗,并排坐着。
钟吟要举筷时,被易忱叫住,他幽幽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刚刚说好的,”他盯着她不放,“奖励。”
钟吟将他脖颈按下,亲了一口,“好了,奖励。”
“就这啊。”易忱轻哼,明显不满足。
手掌按住她后脑,舌尖就要往里探。钟吟受不住他的孟浪,捏住他后腰,掐了下,“不许闹,吃饭。”
他被掐得浑身一激灵,也顾不得亲了,手按住她:“别随便碰我腰。”
“我还碰不得你了?”钟吟倒觉得手感不错,手指还要作乱。
再摸下去要出事,易忱僵硬着,不敢再亲近。
钟吟也收回手,“先吃面。”
出乎意料,虽然卖相一般,鸡蛋也都碎了,但味道竟还可以。
钟吟根本不饿。
但小口吃着,竟也慢慢品出滋味。
碗中的面被她一点点消灭。
突然。
身侧传来“咔嚓”一声。钟吟对镜头很敏感,抬头就看去。
但易忱已经眼疾手快收起手机,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般。
钟吟平静伸出手,“拿来。”
“我没拍到。”他不给。
少女心事,一朝得偿所愿。
却再次被母亲三言两句击碎,被按着脑袋,逼她做出选择。
仿佛又回到当年无法发出声音的日子。
钟吟突然捂住眼睛,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
一件大衣从天而降,披头盖在她肩膀,暖意将她围绕。
模糊的视线中,来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是跑来的,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胸膛起伏着,还在不住地喘着气。
钟吟睁着通红的眼和他对视,嗡动着唇:“易忱?”
易忱视线凝在她面上,张了张唇,没说话。
放在身侧的右手笨拙地抬起,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她一愣,下意识闪躲开。
那颗泪珠滑过脸颊,落在他虎口。
他手僵在空中,被寒风吹得冰凉。
握成拳,垂下。
心口闷闷地疼着。
如春日连绵不绝的雨砸落,又似秋风卷起的落叶飘零。
他抬起眉梢,望向她。
她双眸如被水浸透,哭的这样难过。
垂下眼睑:“那就继续做新闻。”
“但综艺曝光多一些,更容易出名。”钟吟纠结来去,还是起身,“我问问我爸妈。”
易忱看着她起身去拿手机打电话,漆瞳落在她背影。
胸腔发闷,隐秘的情绪滋生。
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她有更好的去处,有更多的曝光。
他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你他妈倒是开心点儿啊,拉着个脸给谁看?
易忱头后仰,手背盖住脸,长吐口气。
“我想好了,我还是继续做新闻。”钟吟打完电话,转身看他,“爸爸让我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的——阿忱?”
易忱回神。
“你怎么了?”钟吟担忧地看他,伸手去摸他的脸,“还在因为上次的事不开心吗?”
“没。”易忱仓促摇头,“没有。”
他盖上电脑,言不由衷,“你做什么都行,我都支持你。”
真他妈虚伪,他在心中骂。
钟吟还是看着他,众多想说的话涌在口中,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阿忱,”最终,她抱住易忱的脖子,低头安抚地亲了亲他脸颊,“那我们一起加油。”
接下来一周,钟吟几乎忙成了陀螺。头一次,她被安排在中午的黄金时段,播报了一期午间新闻。
在面对易忱那双炽热的眼眸时,她当真没有一丝触动吗?
急急忙忙和他划开距离,更多的,难道不是为了她自己安心?
“不,我就是不想再和他联系了。”钟吟很刻意地说,“我不喜欢他。”
那头有几秒的安静,最终说:“吟吟,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所以,你会相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
“但我其实,”他嗓音很轻,“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不,”钟吟喉间哽着:“你一直是你。”
“吟吟,我可以继续走专业,做游——”他似乎还要再说,冷不丁的,那头传来一道犀利的女声,“弈年,随我去一趟陈家,你上次把子仪一人丢下”
“抱歉。”林弈年手下意识挡住听筒,隔绝住声音。
钟吟刚刚提起的心又缓缓下沉。
心中空落。
对这段感情的不安感几乎将她席卷。
“没事,你先去忙。”最终,她轻声说,“回头再说。”
林弈年看着黑下来的屏幕,几不可见地叹口气,看向再次不打一声招呼便推门而入的郑雪雁。
有些无力地说:“我还在打电话。”
郑雪雁置若罔闻地迈步进来,“你上次为了钟吟,把子仪一人丢在浦东,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家,子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哄哄就好了。”
林弈年没有吭声。
两人间的氛围隐隐沉闷,一路无话回到家。
钟吟放下包,接过易忱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
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易忱动作微顿。
“或者我换个问法,”钟吟说,“你白天都在做什么?”
“怎么,”易忱手指胡乱把玩着手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查岗啊。”
钟吟“砰”放下水杯。
氛围一瞬间凝滞。易忱指尖顿住,余光打量她。
“最近没什么事儿,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轻描淡写道,“去网吧玩了几天。”
“你去网吧玩游戏?”
易忱垂下头。
钟吟点点头,冷不丁又问:“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新奇的小游戏吗?给我看看。”
“…没做。”
“你有空玩没空做?”
易忱不语。
“还有,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钱?告诉我。”
易忱唇线抿紧,更是一句话不说了。
他一副做错事般的神情,让钟吟心软下来。她上前,坐在他身侧:“阿忱,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你有困难,心里有情绪,为什么不和我交流?”
“我自己有生活费有工资,怎么就需要你全权包揽费用啦?”
“而且,你才二十岁,困难只是一时的,何必逼自己这么紧?”
这世上最宝贵的,不过是一颗赤忱纯粹的真心。
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却从没人能给她这样一颗真心。
只有易忱而已。
这一刻,钟吟突然觉得,那些纷扰的流言,世俗,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有人的枝叶只是短暂的交叉,而她和易忱的命运,早已经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见她迟迟不回答,易忱手指收紧,“我答应你,你要是怕别人多嘴,我就不对外说,我们地下——”
下一秒。
他的话卡在喉间,因为站在高他两级阶梯的钟吟弯下腰,双手捧住他脸。
长长的发丝有几缕扫过脸颊,他也染上栀子的香气。
她眼中温柔,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唇上。
易忱瞳孔发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前车之鉴却很快让他清醒,咬牙:“我是认真的,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和你——”
她轻轻笑了,又低头,缱绻地亲他一下。
易忱眸光晃动着偏过头,哑声:“钟吟,你别再玩我了。”
“笨蛋。”
钟吟红着眼眶骂他。
她从阶梯走下,第一次主动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
灰尘满目。
但钟吟已经被人紧紧护在怀里,后脑被一只手护住,浑身上下没有感到一丝痛楚。
男生浑身温度滚烫,呼吸沉沉打在她颈侧。
睁开眼。
她被易忱护在怀里,少年拧眉强忍痛意,黑眸紧张地凝视她,“有事没?”
一整块水泥,大半砸到了他的脊背和后脑。
一时间,钟吟脸色惨白无比,颤抖着手,去碰他脖子后流下来的血。
触目惊心。
语无伦次:“易忱,你,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医院,我们去医院。”
周围经过的同学都吓坏了,看着天花板脱落的墙皮,不敢上前。
楼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是装修的工人:“出事了!墙皮砸到学生了!”
确定钟吟没什么事,易忱才缓缓松开手,没什么表情地擦去流到脖颈的血。
他脑后一阵闷疼,胃里翻滚着,眼前也天旋地转,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迟疑地抬手,想要擦她通红的眼角,又顿在空中,满不在乎地说:“你哭什么,一点皮外伤。”
钟吟几乎要崩溃了,“你别逞强了!”她看向周围,“你们快送他去医院,快去医院啊!”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快点!”
“叫救护车!”
“我…”易忱喉结动了下,看了看四周,又将后面的话咽回去,“出去说吧。”
林弈年没有动,声线还是平和的:“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吗?”
饶是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出不对来。程岸视线来回扫视,突然夸张地哎呀一声,摸摸肚子,起身拖起宋绪,“好饿啊,走绪儿,咱出门买饭吧。”
宋绪也反应过来,哦了声,两人匆匆离开。
门在身后关上。
寝室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到这时,易忱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什么十佳评选?听起来太虚伪,也实在恶心人。
索性单刀直入:“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兄弟,有什么我就摊开说了。”
“我知道你对这些评奖评优什么的挺看重的,我也没想到这次是这样的结果。送游戏机也是怕你心里落差,想你心情好点儿。”
易忱一股脑说完,林弈年也没吭声。
他顿时有些急:“你有什么话也别憋着,咱们把话说清,不把事情过夜。”
到此时,林弈年终于有所反应,很低地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吗?”
易忱拧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
林弈年脸上的怔松之色褪去,“我只有一个困惑。”
“嗯?”
“你之前说,对这些形式主义的荣誉不感兴趣,那为什么要报名?”
易忱舌尖抵了下上颚,话在口中绕了一圈。
终是实话道:“是我家里人让我报的。”
心中的担忧和焦躁灼烧,她无措地沿着场馆外围寻找。
绕过前广场,来到后门。
终于,钟吟停住脚步。看到了走在雨幕里,浑身湿透的易忱。
神色怔忪着,雨水一滴滴从他下颌往下落。
他却毫无反应。
“易忱!”钟吟心揪紧,跑着朝他靠近。
易忱终于有了反应。
他也看到了她,漆黑的眼眸晃动一下,又快速低下头。
眼睫垂下,显得狼狈无措。
[你说我哥最近的经济状况?]
[过年了,他收了不少红包]
[最近半年还省吃俭用,攒了不少吧]
转身对上林弈年冷冽的眉眼时,心中骂了一声。
脸上还是露出笑:“年哥,我没做什么,我就是看看易忱他们做的——”
林弈年打断他:“拿来。”
闫皓心中不甘:“我真的只是”
林弈年眉目沉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少有地展露出这般强势的姿态,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闫皓冷脸,缓缓拔下U盘,递出去的瞬间,又觉憋闷地站起身:“林弈年,你他妈真能忍啊!我都替你憋屈!”
“他什么都要处处压你一头,抢你评优,还抢你女人!”闫皓踹了脚旁边的椅子,“现在还想美美创业开公司?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真是草了,”他冷笑,“老子早就说过要让他好看,这次就让他出个大丑,没有证据,谁能证明是我们干的?”
闫皓眼中显出层层叠叠的阴翳,看向林弈年:“年哥,你和不和我一起干?”
第 67 章 第 67 章
天色微沉,正到了傍晚。
下午没有课,三人到了景城国际做收尾的优化工作。
“这我隔壁A大的学弟。”刘信炜托腮对着电脑,指了指聊天框,“他们团队做的CAG卡牌游戏,三个月已经上线了,赚了这个数。”
他比划了个手势。
储成星:“五万?”
刘信炜:“五十万。”
储成星靠了声。
又转头,眯了眯眼,朝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扫一眼。
“挺狂啊,”他冷笑,“吹什么牛逼,还自诩金奖预备役。”
“不能这么说,”刘信炜扶了扶眼镜,“人家也确实有实力,游戏我玩过,可玩性很强。”
储成星哼一声,转而去看易忱。
被人示威到脸上,这家伙竟没一点就炸,淡定地看着屏幕,手指滑动鼠标。
“易忱,你哑巴了?就刘哥这师弟,已经舞咱脸上了。”
易忱眼皮都懒得抬:“你幼不幼稚。”
“……”
行。
就你他妈沉稳。
说话间,易忱低头看了眼时间,阖上电脑。
储成星:“你干嘛去。”
易忱:“上课。”
上周教授出去研学,缺的课在这周补上,白天没教室排,安排在了晚上。
储成星随之起身:“那我们也回去了。”
但寝室全都没人,他一人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跟着去凑凑热闹,便又一路随易忱进了教室。
易忱烦得不行:“你跟踪狂啊。”
储成星打哈欠:“回去闲着也是闲着。”
还不如过来碍眼。
两人杵着门口,突然,后头传来脚步声,一听就来者不善:“好狗还不挡道,不知道让一让吗?”
储成星莫名其妙,侧身让出位置,看向来人:“兄弟,有话不能好好说”
话没说完,他的肩膀被重重撞一下。
闫皓擦着他便走进门,阴翳的眼神扫过易忱,低咒一句:“傻逼。”
储成星:?
他开始冒火,伸手就去推闫皓的肩膀:“喂,你什么意思啊?”
易忱按住他手:“少惹事。”
储成星惊悚地看他:“不是易忱,你现在这么怂”
“你懂个屁,”易忱脸色淡淡,拽着他就进了门,散漫道,“人穿十厘米增高鞋,你还敢推他?摔骨折了你赔啊?”
“……”
还得是你。
储成星闭上嘴。
一旁的闫皓气得脸上肌肉都在抖。
那次后,他就一直咽不下那口气,但这两年,他眼睁睁看他泡女神,评奖评优,还他妈拉到了投资开公司。凭什么?
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栽个大跟头,还被林弈年制止。
他怎么诱导,怎么哄骗,甚至是威胁,林弈年都没松口。
新仇旧恨同时涌现,闫皓简直憋屈得不行。
他失了理智,红着眼,上前一步就要去打人。
易忱看他的动作,表情都没变,低头松袖口,视线冷冽地看向他。
倒也真没那么怂,连这傻逼都不敢惹。
眼看着矛盾一触即发,闫皓蓄势待发就要冲过来时,他突然往前一栽。
径直倒下去,摔了个跟头。
易忱歪头:“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礼。”
抬眼一看。
储成星正站在后头,松开脚,无辜地看了眼被他踩掉的鞋子。
弯下腰:“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就是看看你的鞋,没有恶意。”
他口中惊叹:“还真有这么高的鞋啊。”
“……”
这处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传来阵阵笑声和唏嘘。
这时,林弈年替老师拿资料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了这般情境,蹙眉:“又怎么了。”
“年哥,这可真的和我们没关系!”储成星眨巴眼睛,应得最快,“他自己就突然摔倒了,要给易忱拜个年,莫名其妙的。”
闫皓脸色青黑地站起身,气到眼前一阵阵发黑,立刻就要去揪储成星的衣领:“你他妈——”
林弈年扫过去,平静道:“闫皓,这里是教室,你再闹事就出去。”
“我没闹事!”闫皓抬高声音,气急败坏指向他们三人,“好好好,你们一丘之貉是吧?”
他手一个个指过,最后到林弈年:“还有你这个懦夫,女人都被兄弟撬了还忍气吞声呢,这次机会你不要,我看你得后悔一辈——”
“这是在闹什么?”气氛焦灼间,教授拎着包走到门外,皱眉打量着几人。
最后看向林弈年。他最欣赏和熟悉的学生也是他,基本是无条件偏爱。
有人和他起冲突,那必然是那人不对。
教授想都没想,朝闫皓看一眼,冷冷道:“不想上我的课可以离开。”
闫皓顿时哑火,怂得一言不发。
眼看着老师往讲台去,储成星也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朝着程岸的方向就走过去。
走在最后的易忱朝林弈年看一眼,神色停顿。
后者淡淡回视一眼:“去上课吧。”
后排座位上,程岸笑得整个人肩膀都在颤,视线时不时朝闫皓的方向瞟。
“你这操作牛啊,”他拍着储成星的肩膀,“给他气得半死。”
“比起易忱还是差一点。”储成星嘀咕,好奇地问,“不过,这十厘米增高鞋是什么梗啊?他怎么气成这样?”
“噗。”程岸压着上样的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和他耳语,“这是钟吟说的。”
储成星更好奇了:“怎么说怎么说?”
程岸便一五一十说了整件事来龙去脉:“闫皓确实不是个东西,给钟吟散播不少谣言。”
“操。”储成星气得踢一脚地面,“我刚刚就该给他一拳,这矮子就是闫皓啊,还不知道有没有我学姐高呢。”
他高中逛论坛就逛到过,当时就觉得这家伙是个傻逼,没想到这就是本尊。
真是只癞蛤蟆,和他比,易忱都不知道清新多少倍。
“他都不知道被打多少次了,”程岸捂嘴笑,“忱哥打过一次,还有原本体院那个篮球队长。他也追过钟吟。”
储成星托腮,眼朝易忱瞟一眼,轻哼:“学姐这么好这么漂亮,谁不想追。”
心中嘀咕,她要是没男朋友,他也追好吧。
提到钟吟,易忱的眼睛就放起了哨,储成星话音刚落,他便一脚踹过来:“要你说。”
这动静不大,但在上课的教室里,便显得突兀。
教授心情本就不好,这会瞄到惹事的后排这几人还在嘀嘀咕咕,不满呵斥:“你们几个再说话就出去。”
储成星闭上嘴。
冗长的课程终于结束,下课铃一响,人群鱼贯而出。
“饿了,去吃夜宵不?”储成星问他们。
程岸:“走啊,正巧我又想吃炒饭。”
宋绪举手:“我也去。”
“忱哥你去不?”
易忱已经收拾好包,他往前眺,朝着林弈年方向看去,又侧头看储成星:“刚刚那傻逼和林弈年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啊?什么话?”储成星挠挠头,“说你撬”
他学聪明了,顿时闭上嘴。
问他也是白问。
易忱抬步就追着林弈年的方向去:“我不饿,你们去。”
“诶。”储成星奇怪。
但肚子叫一声,他还是没跟上去:“算了,还是去吃夜宵吧。”
易忱一路走出教室。
林弈年正要去办公室归还多媒体设备,听到脚步,他转过头,看了眼易忱,又没什么意外地往前走:“要和我说什么。”
“刚刚闫皓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易忱大步上前,和他并肩。
林弈年淡淡道:“那种话你非要我重复?”
“别装,你知道我不说是这个。”易忱冷哼,“他是不是找你说什么了?”
林弈年脚步略停:“你想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看我不爽,没安好心,如果在你面前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你就是要说这个?”林弈年问他,
又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有些好笑:“你还是多管管自己吧,别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易忱要说的当然也不止那些。
“所以他喊过你一起坑我呗。”他撩起眼睑,眼中黑白分明,竟是直接打起了直球,把话给摊开了说。
林弈年朝他看一眼,倒是对他有了些许新的认知。
很多时候,易忱总是对什么事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想要的总是唾手可得,他人的情绪和态度便也就无关紧要,这也并不代表他真的傻。
闫皓只是漏了半句嘴,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多番思绪转过,林弈年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也会坑你?”
易忱:“我可没这么说。”
“是有这个可能,”林弈年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你要小心点。”
“喂。”易忱被他阴阳怪气的态度气笑。
林弈年这人,装起来的时候是个可气的老好人,不装的时候倒是挺有意思,浑身隐隐约约的尖刺,扎人的很。
“我知道你不会。”他也没再跟上去,扬声,“你还没这么没品。”
林弈年手随便抬了下,算是回应。
易忱也快速收视线。
哼。
他也早不想装了。
他就是多看林弈年一眼都酸得不行,恨不得把他的记忆也一键删除。
要真有什么失忆药水,他一定给他和钟吟一起灌进去-
一眨眼,来到周末,也就是信竞大赛的举办日。
早上,钟吟提前半小时到达了会场,戴着工作牌,帮忙做场务。
她同样在后台见到了林弈年,因为负责比赛的开场,他穿着白衬衫,挺拔站立人群。
这场在S大举办的全国性竞赛,都由他一人总控。可以见,校领导对他的能力有多放心。
场务工作还有其他人,钟吟便也出了后台,去会场拍照,回头还要写新闻稿。
今天来的人很多,各高校都有,群英荟萃。
钟吟站在后门,举着手机调角度拍照。
腰突然被人从后揽住,来人身上带有熟悉的气息,嗓音也一如既往的混:“一会记得给我拍帅点儿。”
钟吟拿下他的手,不太自在地朝周围看一眼:“知道。”
她朝一旁的储成星和刘信炜点点头,打气:“今天加油。”
“我俩不上台,”储成星耸肩,“易忱上。”
钟吟看向刘信炜:“刘哥呢,你怎么不上?”
刘信炜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有些紧张。”
“你呢。”钟吟朝储成星抬下巴。
储成星打哈欠:“我也紧张。”
其实就是懒。
“怎么,”易忱捏她手指,意味不明哼了声,“你不满意我上啊?”
钟吟是记得他在台上的从容和自信的,意气风发。便也顺着夸一嘴:“对啊,太帅了,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这话听得易忱可是神采飞扬,眉宇间的得意都藏不住了。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那你放心,我就跟你跑。”
“行了。”钟吟不和他嘴炮,将人推开,“还有二十分钟要开始了,你们快坐过去吧。”
“那我们走了,”储成星摆摆手,“学姐,等我们拿奖~”
易忱走在最后,还捏了捏她的手指,一副志在必得语气:“等你对象把奖杯带回来,给你扔着玩儿。”
真是狂到没边。
“这是你说的啊,”钟吟摇摇头,竟也顺着说了句,“拿不到别回家。”
“那拿到了你给我——”
知道他又没想什么好东西,钟吟立刻推他:“别啰嗦了,快走!”
易忱看她好几眼,才不情不愿挪着步子往前去座位。
钟吟便继续拍场景做新闻稿素材。
不多时,林弈年从后台出来。两人视线对上,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次他们的作品是一直在做的游戏?”
钟吟点头,笑着说:“对,玩法还挺复杂,我都不太会。”
林弈年收回视线,望向座位,目光停顿着,神情思索,略有些怔忪。
易忱他们坐得比较靠前,三人都穿了衬衫,比以往更有精神气。
不知在聊什么,储成星眉飞色舞,一副奖杯已经尽在囊中的表情。刘信炜也笑眯眯地扶着眼镜,两人中间的易忱嘴角翘着,还是那副懒散放松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紧张。
三人都同样意气风发,满身热烈。
似乎察觉到什么,易忱倏地扭头,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表情顿着,笑意也消失了,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林弈年挑了下眉:“他还一直都这样?”
钟吟默默点头:“嗯。”
“倒也是他。”他笑一声,“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台上。”
见他俩分开,易忱才扭回头,只是唇角压着,也不笑了。不知身侧的储成星说了什么,他还将人怼了一顿。
没多久,到了时间,林弈年上台,做了开场白,介绍了评委席。
这场全国性的比赛,来了不少业内有名有姓的大佬,各个声名赫赫,场内一时有些沸腾。
几个流程后,比赛开始。
易忱抽签抽到个不错的位次,排在中间靠前一点,正是黄金时间。
前面的团队都是佼佼者,作品涉及医疗,新能源,环保,想法构思都不错,交出来的作品也都精细打磨。
连储成星都不得不喟叹几句牛逼。
在前两个队伍上台时,易忱便起身,跟着指引去了后台。
他款步进去,正和站在操控室门边的林弈年对上视线。
冷不丁看到他,易忱便想起他刚刚和钟吟站在那,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略微不爽,便也懒得再装,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情。
可惜,林弈年看起来也并不怎么想开口。
易忱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你俩刚刚说什么呢。”
林弈年抬眼,瞥他一眼,只说了三个字,差点没把易忱气死。
“叙旧呢。”
易忱:“……”
偏偏这火能和任何人撒,就是没法理直气壮和林弈年撒。
林弈年抱臂,嘲讽看他:“你能稍微分点情绪在比赛上吗?”
易忱朝台上看一眼,还是那副悠闲的模样:“什么情绪?紧张?”
他耸肩,嗤一声:“紧张有屁用。和台上那个一样结结巴巴半天?”
安静两秒。
林弈年手突然痒得不行。
在撕掉了所有伪装后,再和易忱说话,是真的恨不得给他来上两拳。
绝对的自信和自负,过于稳定的内核。
稍微有点得失心的在他身边,都得被他这模样逼疯。
两人一言一语地打着机锋。
直到上一位说满五分钟下台,将话筒递给林弈年,他微笑颔首。
“到你了。”林弈年朝易忱看去。
易忱顺势去接话筒,漫不经心道了句“谢了”后,一时没拿动话筒。
他看林弈年一眼。
后者唇张了张,眉眼间神色变化。像是又回到几年前,两人共同接过奖杯时的锋芒。
林弈年开口,对他说出四个字:“未来似锦。”
易忱稍愣。
几秒后,轻轻一扬眉。
“前程万里。”
第六十八掌
掌声之后,现场安静下来。
钟吟站在讲台中央的正后方,举起手机,按下摄影。
视线却一时没法投在手机屏幕。
她抬目,望向大礼堂讲堂。易忱身着挺括的衬衫,衣领解开两颗,梳着背头,那头蓬松柔软的发丝梳到了脑后。
五官英挺,相比前年那次,少了青涩稚嫩,更显成熟沉着,他对着台下鞠一躬,掀起眉眼。
两人隔着人海对视上。
易忱唇角翘了下。
不过瞬息,他挪开眼。
又是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满身从容沉着。
手点鼠标。
大屏跳转,属于《幻世》的游戏画面跃进众人眼中。
是一段实机展示。
恢弘的画风,流畅的画面,震撼的配乐,一帧帧清晰入眼。
台下发出低低的哗然声,有几句进入钟吟的耳边。
“我靠,这流畅度,他妈是来炫技的吧?”
“这几帧我都不敢想要多少钱。”
“我只能说一句,牛逼。”
台下不一的反应都没有入易忱的眼,他依旧不紧不慢,滑动鼠标,声音清晰传于场内每个人耳边。
他在介绍游戏所用技术,卖点,设计,以及面向的用户市场。
逻辑清晰,鞭辟入里。
当然,易忱也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
做结语时,他正面台下,款款说:“工业化生产,精细化运营,是现在游戏业避无可避的趋势。”
“但国内应该有一批用心做游戏的人。”
“我们团队的优势便是年轻,”他点了点自己的脑子,“还有这个。”
“大浪淘沙,市场会留下真正的金子。”
“我们有自信,成为被留下的那一批。”
这番话实在狂妄,却也的确是易忱说的出来的。
少年曾许凌云志,誓做天下第一流。
台下掌声阵阵。
钟吟眼中光芒闪烁,看着易忱缓缓躬身,眉眼间的张扬明晰。
她笑着,随着众人一起鼓掌。
中午,比赛结束,结果还需要综合评判后,下周再出。
一出场,储成星便雀跃地提出要出去聚餐庆祝,刘信炜拍拍他肩:“等结果出来也不迟。”
储成星抬头挺胸,显得尤其自信:“这不早就板上钉钉了?”
“少半路开香槟。”易忱直接往前走。
他低头看手机,朝钟吟定位的方向走去。
钟吟在礼堂东门等他们。看到易忱回消息说到了,她抬目,和他对上视线。
储成星还没放弃聚餐的念头,跃跃欲试:“学姐去吃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