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林桉进来时,林稷年没有收起桌上的资料文件。
林桉的视线从上面淡扫过一眼。说起了一个案子的相关情况。
这是林氏近来最要紧的一件事。
他们这次亲自前往澳洲,就是为这一桩并购案。
顿了下后,他的目光落到林稷年桌上的那些材料文件上面,道:“在看她的资料吗?”
林稷年:“嗯。”
林桉不知在思考什么,淡声道:“我也可以跟您讲讲。”
林稷年愣了下,“什么?”
“如果您能懂,什么是‘所有的资源都在向另一个人倾斜’的话。”
林稷年看着他,他也与父亲对视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稷年突然就懂了。
林桉接着道:“不过我觉得,两家的身世牵扯,于她而言也是一样。都是‘所有的资源只向另一个人倾斜’。”
她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在偏向她。
不管是在成长还是在后来各项资源的获得上,全都是一样。
直观、如炬。
林稷年的心里仿佛直接被一块重石压下。
他手上所得到的资料里,每一个阶段的每一张照片她都是那么精致可人,所获得的成绩优异。这么好的小姑娘,她的养父母为什么不疼。
他不太能想象这一句话。
那她拥有的到底得少成什么样。
林桉满脑子都是那晚上她突然难以抑制的失控。几乎叫他沉默。
也在昭示着他们的过分。
“不管您和母亲是如何打算的,馥一的安排如何,我都想将清晚接回来。”林桉径直道。
他被作为长子培养,也是林氏的继承人。
他真的想做,自然不会有什么做不到的。
林稷年深叹一声,“你给我们一点时间。现在她暂时还是好好的,我想让你母亲自己想清楚。她舍不得的,得由她自己去挖掉那一块心肉。”
他没有打算不要自己的孩子。
舒清晚现状安稳,他便只是想给覃漪一点时间。
至于他,所有的迫不及待都已经在那一束花中显现。
林桉这才知道他的想法。
他若是这样准备的,他们
也更能接受。只要知道有这个打算就好。
而且,他知道,父亲很爱母亲,甚至胜过于爱他们。
他颔首,又问:“馥一那边,您有什么安排?”
“当年是抱错,我们想要回自己的孩子,自然也要将人家的孩子还回去。”
他们养育她多年,将她养得很好,履历优秀,成长也顺利,自信耀眼。他们做得已经足够多,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走。
他们待她,倾尽心血,也并无亏欠。
林馥一端着东西走到门口,刚要敲门,被他们的谈话声打断。
她轻垂下眼,听着里面父亲在说话。
“她已经成年,受家庭的影响不会太大。她的生活还是她自己的。”
她神情有些低落发闷。
虽然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实,但还是会有些让人难过。
要不是那场意外变故,父母会一辈子做她的领路人和避风港。她不至于被迫独立。
即便她自己会长大,但和那种有依靠的感觉并不一样。
在象牙塔里待久了的公主,不太适应外面猛烈的阳光。
她轻轻吸了口气,觉得现在进去也不大合适,便转身离开。
阿姨做了点易消化的夜宵,她怕林稷年晚上光顾着应酬没怎么吃,原本准备端上来给他的。
书房里,林稷年点着林桉:“你们少去妹妹面前晃,别惹她生气。”
他明显是知道他们兄弟俩的行为。
林桉:“……”哦-
情人节那天,容隐还在国外出差。
他的消息和他的礼物一起送了过来。
【先拆今年的。】
【明年的现在着急什么?】
他没有接她那天晚上的那句话。
舒清晚只是轻轻勾唇,指尖接过杭助理送过来的东西,放在了一边。
今晚的餐厅也已经定好。
——是北城很出名的一家,高楼的位置,离星辰都近。
容隐给包了场,应该也有一些节日的准备,杭助理负责接她过去。
但她的兴趣不大。他不在,一个人去那用餐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让杭助理回去休息,没准备前往。
今天是节日,北城四处
都可见相关的氛围。
鹿苑也没有单着,她爸妈专程来北城陪她。催婚在催着,但宠女儿也是在宠着。
他们准备去一家餐厅吃饭,知道她男朋友出差,鹿苑喊她一起,鹿妈妈也在电话旁边唤着。但舒清晚依旧婉拒,没有去打扰。
情人节,男朋友却不在,她倒是不觉得落寞,这也就是寻常的一天而已。
闲来无事,她去了趟京大。
没开车,坐了很久的地铁过去。一开始地铁上很多人,到后面车厢逐渐空下来。
她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一批人在毕业,一批新生在入学。
京大里永远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
当年她入学的时候,是自己来的北京。
落地之后,她望了一眼又大又充满现代化的机场,迈上这座城市。
当时年少,对前路未知的一切都充满了勇气与热情。
现在成长,变得成熟,反而少了几分无畏。
她在这里上了四年学,她爸妈一次也没有来过。
不过这里的很多地方,倒是都有她和他的回忆。
比如在一起后,偶尔她去柏悦苑,他的车送她回来,都是停在那一处。
还有他来看她主持的晚会、吃完饭后陪她回来,会一起在那边散会步。
宿舍楼下,深夜无人时,他们在那悄悄接过吻。隐约有脚步声响起,她脸颊红透,匆匆忙忙放开,往后退了一步。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掩耳盗铃。
她毕业那会儿,拍毕业照时,他穿着一件白衬衣,没系领带,西装随意地挂在臂弯,眉宇如星,与本该看镜头的她对视。
……太多了。
他穿透了她的整个青春。
并且在她那个年龄还不知道该如何为未来着力的时候,他帮着她画好轨迹。
没有他,长不成今天这样耀眼的舒清晚。她会走另一条更弯更长的路,到达另外一个终点。
她第一次主持晚会,他坐在台下,她遥遥望着他时,就在想,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和他热烈地相爱。
她仰头望着他,高不可及,可是坚信自己一定会将星辰摘入手中。
直到几年之后,当年那个充满信心的舒清晚,终于落败。
或许是因
为现实距离确实遥远。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谈微。
这座学校到处是回忆的痕迹。
她安静地逛了一遍。中午在这边吃了顿饭,直到傍晚才回去。
晚上,容隐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应该是终于抽出空来,他们也得以聊了会儿天。
“怎么不去餐厅?”
话筒里还传来他的指尖翻阅着文件的声音。
“一个人去没有意思。”她懒懒地往床上趴。
容隐勾了下唇,“那等下次再一起去。”
“你吃饭了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看了眼手表,应该是在回忆。
舒清晚一下子就猜到肯定没有,“快点去吃饭。晚上也不要熬太晚。”
她知道他那边的忙碌,而他一忙起来兴许就会到很晚,然后第二天依旧早起。
设想了下他现在的压力和忙碌,她都觉得沉重。
挂断电话后,她握着手机静了一会儿,才起来去做点东西吃。
她也忘了用餐。
跟他打电话的时候情况还是好的,但是凌晨的时候,舒清晚的胃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
她肠胃不太好,最开始和他在医院遇到的那次就是急性肠胃炎。平时偶尔也会不舒服,但没有再那么严重。
而今晚,来势汹汹。
她按了按胃部。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也不知道和她近日的情绪是否有关。
喝了点温水,还是全都吐出来后,舒清晚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胃绞痛,疼得她脸色发白。
但去趟医院就能解决的事,她也觉得是小事,没跟他说。
也没有跟父母说。
在北城多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不管大事小事基本上不会再找父母。
有时会找他,有时会自己独立撑起。
而她想,自己能独自撑起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多了。
外面从晚上开始就在下雨,好在不算特别大,不会妨碍出行。
舒清晚去挂了个急诊,本就很白的脸上更加发白,脸色很差。
她自己处理着,看着病。
到后面,自己坐在那打着吊瓶。
时间已经很晚,今晚的急诊不是很忙,也
渐渐归于安静。
在这片安静之中,外面突然传来动静的声音也很明显,舒清晚坐在角落里,抬眸看了过去。
看清来人时,眸光轻动。
林馥一深夜突然发起高烧,林稷年他们送她来医院。
林桉和林檐都在,全都一起来了。
她身体很弱,经常会出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每次都不一样。
这次一下子飙起高烧,深夜搞得家里人仰马翻。
舒清晚没想到会这么巧地遇到。她远远地看着,林馥一被一家人围在中心。
印象里,舒父舒母已经很久没有陪她去看过病。上大学后肯定没有,高中的时候她住校,同学陪她去过几次。再往前,也没什么记忆。可能是忘了,可能是没有。
更不用提,这样众星拱月式的呵护。
很快就有因为林家而专门赶过来的医生负责接待看诊。
林稷年在和医生交谈着林馥一的病情,神情严肃,可能还有一些别的问题。
旁边有人端来温水,林檐随手接过来,端到林馥一唇边,喂她喝了两口后就拿在手里。
林馥一坐在椅子上,脸颊烫得发红,很累地闭着眼靠在覃漪怀里。
所有事情都会有人去做,她不用去管。从小到大生病就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磨难。
舒清晚看着他们对她呵护备至。
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来看病、输液是有些孤零零了。
她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关注。
想起了她跟容隐第一次在医院相遇时,那时她对这边的医院还不熟悉,加上那晚上医院很忙,她一边忍着疼痛一边自己奔波看病。
而他捡起了她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被折腾了一晚,遇到他后,她一下子就被安排得很妥善。
解决掉疼痛的那一刻,她仿佛重获新生。
后面她想找机会跟他道谢的,却很久都没再见过他的人。
有知道的人同她说:“容先生,很不好见的。”
她意识到,原来见他是有门槛、也有条件的一件事。
他们之间,是相差着鸿沟的。
在一起后,有一次她也是深夜胃疼,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她想忍一忍,看能不能忍过去,容隐拧着眉,将她拎来了医院。
一针的功夫,免去了她傻兮兮想忍上不知道多久的疼痛。
打完针后,她投进他怀里睡着。因为疼累了,原本只是想靠一下,却一不小心睡熟了。后面容先生将她抱回去的时候,她想他的脸色应该很是一般。
因为胃疼了几次,按照医嘱,容隐给她预约了做胃镜。
一开始还不知道它的威力,一不小心搜了下后,她恨不得退缩。
但容隐没让,检查肯定是要做,他也早就看她那个胃不顺眼。揉揉她的头,嗓音懒懒:“做完就答应你一件事。”
舒清晚立马没了意见。
容隐的一件事,那可不是随便的一件事。
做胃镜还需要陪同者,那天他推了一个会,去做她的家属。
她年纪还轻,但是陪在她身边的已经不是爸爸妈妈,一直都是他。
泪意上涌,很突然的,一下子就要崩溃决堤。
她想起了对她很好的那个人。
舒清晚知道他现在的压力。家族里会给他施压,可能多方都在给他施压。
他那么厉害的人,如果不是压力堆得太大,他不至于像这样分身乏术。
她也不愿意他再为难。
而且,对方是谈微。
他占据了她的青春,但谈微可能也盛满了他的青春。
这一条路也不是太坏。
她已经想了很久。
只是在这一刻突然落下决定。
她当然舍不得。
这只是一场联姻。
但他也不会和她结婚。
护士注意到了情况,以为她是病痛难受,不忍地递来了纸巾。
她弯了下唇,声音嘶哑:“谢谢。”
她有些感激。可能在脆弱孤单的时候心里更能放大这些小小的善意。
舒清晚从包里拿出手机。
点进微信,点进置顶的信息框,敲出一行字:
【我们分手吧。】
指尖停顿两秒,她点了发送。
是她劝他去睡觉的,这个点他也还不会看到信息。
舒清晚看着吊瓶上的滴液,一下一下地滴落。
明明仰着头,却还是逼不退泪水。
即便知道会有这一天,也还是很难面对
与接受。
在这几年的青春里,她只有他。仰望着他,朝他奔跑,她真的很喜欢他,所以满腔孤勇,飞蛾扑火似的飞奔向他。
多少有些不顾一切,不念后果。
其实一开始她又何尝不知道没有结果?只是还是想爱他,想被他爱。
而她也得到了。
哪怕只是这一小段旅程。
可能情绪太激涌,冲得头昏脑涨。
她一个人在这边打着吊瓶,看上去状况也很不好,护士一直留心关注着。
见她吊瓶打完了,而她还望着在出神,心道自己果然留意得没错。连忙走过去提醒,要给她拔针。
覃漪搂着林馥一肩膀,就陪在她身边,让她难受得能靠靠。
虽然见了医生,但他们还是难掩担心。
忽然听见声音,她望过来,却是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人。
覃漪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舒清晚,眸光遽然一颤。
她的心口刺痛了下,立即就要走过去:“清晚——”
林馥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反手便抓住了母亲的手腕,“妈……”
她的眼里包着泪,望着覃漪。
而林稷年他们也顺着这一道声音看了过去,脸色均是一变。
覃漪没有顾林馥一,直接小跑过去,步伐匆匆。
舒清晚的脸色很差,唇瓣几乎没有血色,她在拔针。闻声,下意识抬眸。
覃漪只是看见这一幕,心口直接被一把攥紧。
“怎么在医院?你生病了吗?”她着急地问出口,想凑近她。
舒清晚手里拿着一袋药,刚准备问下医生问题。
被叫住得突然。
原本准备自己悄无声息离开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她摇摇头,很轻声地回答:“没什么事,已经好了。”
覃漪回头去看给她看诊的医生,“她怎么了?生的什么病?”
“肠胃炎。”医生还不知道刚才在照顾那边病患的人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有点莫名。
深夜肠胃炎。
覃漪也没有看见她身边有人,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而舒清晚没有在意,问起了医生几个注意事项。
覃漪握住了舒清晚的手,
心脏上仿佛有针在戳。想做什么,却无从做起,只能很无力地问说:“现在还疼不疼?”
林馥一咬住唇,遥遥望着。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泪意,眼眶全部烧红。
没有想过,会是自己见过的人。
“没什么事,打完吊瓶了。”舒清晚安抚着她放心,就跟寻常偶遇朋友一样,还不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只颔首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忙。”
覃漪哽得说不出话。
他们忙,他们在忙什么?是在给另一个孩子看病。
刚才她就一个人在另一边看着他们陪着馥一看病问诊吗?
“晚晚,等下……”
她的眼泪直接掉出来,一行接一行。
“我已经没事了。”顿了一下,舒清晚说:“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这句不是推脱。她现在确实只想一个人静静。
覃漪的脚步被迫叫停。
舒清晚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拿出手机打车。
这些对她来说,可能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林檐刚才在旁边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地不好靠近。见状,这会儿快步追上来,林稷年也推了他一把,示意让他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我送你。”
舒清晚微顿。她没有停下叫车的动作,“不用的。我没有什么事,不用担心。”
很熟悉的话。
她强制在推远、保持距离。
林檐拿着车钥匙,“我跟州越好歹也有合作。送你一程不算什么。”
他的态度很强硬,但舒清晚还是没有接受,“真的不用。”
她的情绪很差劲,加上疲惫,没有再纠缠下去。
拒绝得果断而强硬,自己便往外走。
外面的雨停了,她不用再撑伞。
但整个世界都还是潮湿的。
打车软件上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叫到车,舒清晚索性按了取消。
她想自己走一会儿。
林檐没有回去,跟在她身后,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林稷年在问他情况,一条消息接一条消息地来,可见焦心。
他敛着微漠的眉眼,摁着手机:【我跟着她回去,放心。】
夜色蔓延整个天际。
舒清晚静静走着脚下的路。
这条路她很熟悉,也知道回家的路线。
脑袋里想了很多事情。有过去,有对他看到那条信息后反应的猜测,也有未来。
她也不知道她会拥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这一段没有结果的路,确实是做到了——让她毕生难忘。
夜色很深,她独自一人走了很远。
林檐没有打扰,只是远远跟着。
他看得出来她身上所笼罩着的很深的难过。
也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最终只能归于沉默。
舒清晚没有去想走了多远、还有多远到家,她现在只是想自己走一会儿,让自己放空一下,安静地去想会儿事情。
在走完一处很长的台阶时,她抿了下唇,在倒数几级台阶上坐下。
林檐脚步一停。
她双手抱膝,安静地将头埋进了膝间。
浓墨般的夜不见星光,也将她裹进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动手开虐,都别跑~
大家多多评论,厘厘多多加更OvO
第 22 章
舒清晚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林檐静默地跟着她,陪她到了家后,他在楼下敛眸静了一会儿,神情始终很淡。
回到家后,她很快睡着。但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一连睡到了下午才醒过来。
阿姨一早就在外面等她,见她从卧室出来,才松一口气:“舒小姐,您快给先生回个电吧,他好像有事找您。”
容隐打不通她电话,直接让阿姨过来看了眼。
舒清晚微怔。刚睡醒,还有些不太清明,昨夜的一切恍如隔世。
想起昨晚自己发的信息,她不由抿唇。
她去拿手机,才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腾到没电自动关机。
充上电后,一开机,手机里便涌进了数个未接电话。
还有他的信息:
【舒清晚,接电话。】
她抿住唇。几乎能想象出他叫她名字时眉宇间的冷戾。
已经不敢接。
她发现她有点回避型人格。
消息发完后,就不想面对。
握着手机半晌,可能是知道她醒了,他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舒清晚犹豫了下,接起电话。
短暂一秒的沉默后,他启唇:“醒了?”
“嗯。”
“昨晚那个点,在做什么?”
舒清晚蜷了蜷手指,垂下眼,“肠胃炎,去挂了个急诊。”
容隐拧眉。显然没想到。
他不在的时候,她的肠胃炎竟然再次发作。
“好些了吗?”
从他的嗓音里听不出异样的情绪,他只是如常询问。
“已经好了,开了药回来吃。”
“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他最近工作很忙,那个点他应该刚睡下不久,她就没有想过给他打电话。
舒清晚微默了默,“只是小事,我自己也可以去医院。”
他一时也赶不回来,只是会安排好,叫人来照顾她。舒清晚觉得都一样。
些许停顿过后。
她听见他嗓音微沉:“晚晚,昨晚那句话,你可以撤回,我当你没有说过。”
舒清晚闭上眼。
“不撤回。”
容隐紧了紧下颌。
沉默半晌后,他沉声道:“除了婚姻,我们一切都很好。”
他大概知道她现在在担心什么,“给我一点时间。现在的事情都会处理好。”
情况虽然棘手,但他不觉得他无法处理。这么繁忙的现况总会过去。
可是。
他大概率是要和谈微结婚。就算不结,他也不会和她结的。
他什么都能给她,只除了婚姻。
而她想要的没有那么多,也只有婚姻。
他所能给的,和她所想要的,始终背道而驰。
舒清晚轻抬起眸,牵起的唇角的笑有些凄婉,很轻声地说:“容先生,我总是要结婚的。”
像是一把刀,凌厉地刮过。
容隐忽然沉默下去。眉心折起,身侧拳头攥紧。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式地唤过他容先生。
这种多少掺杂着生疏与距离的称呼。
刚认识那会,她与他不熟,那时是这么称呼他的。他高高在上,她也保持着礼貌和距离,多少带着点敬意。
但即便是那时候,也听不出这么远的距离感。
容隐轻眯起眼。
他会结婚。
她也是要的。
他从前怎么没有想过,她这么会说话。
他的晚晚,果然最是懂他。
或许她说出任何一个借口他都能够驳回或者保证。
可唯独这一句,他无法回复。
喉咙哑得发干,容隐拧紧了眉。
他半晌都无话,神情冷峻。
容隐低声问:“决定好了?”
她道:“嗯。”
她依旧没有改变念头,决心已定。
他答应了。嗓音喑哑:“好。”
沉静了半晌。
舒清晚挂断了电话,“你先忙。”
容隐眉眼太冷。
望着远方,眸光深远。
办公桌上还有堆积成山的公务,可他此刻没有心思再去碰,也不欲再忙。
在他和容家的这一场博弈中,没想到,是她先退场。
…
安静地在床上坐了会儿后,舒清晚垂眼,起来收拾。
阿
姨问她想吃什么,她笑笑说:“粥就好了。”
胃太娇嫩,她得养养胃。
阿姨也看到了她的胃药,“行,我给你做点清淡的小菜。记得这段时间别吃太油太辣的。”
这位阿姨负责柏悦苑的卫生和他们的餐食。
她和容隐在一起了几年,也和阿姨认识了几年。
这些叮嘱她没有从母亲口中听闻,倒是从阿姨口中听见。
舒清晚应了声好,顿了下,又说:“这几天有空的话,您帮我一起收拾下衣服吧。”
很多东西她不打算带走。那些都是容隐送的,或者他让人安排准备的,价值不菲,如若不然,远不是她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能够负担得起。
她只带走自己的衣服。
阿姨愣住,无助地搓了下手,“啊?要去出差吗?”
她轻笑笑,“我们分手了。我要搬走了。”
阿姨完全没想过,怔了几秒。
跟舒清晚相处了几年,她都习惯了他们,总感觉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怎么……这么突然的就要分手?
阿姨还在消化着这个消息。
舒清晚去拿电脑。
她写了一封辞职信递交。
之前白天在公司是上下级,晚上回来是情侣。
现在她没打算分手后还跟他白天继续在公司共事。
她的辞职信交了上去,州越那边直接一阵不平静。
她刚做出这么大的成绩,那么丰厚一笔项目奖金都还没发到手,她就准备辞职?
消息层层往上递,递到了杭助理手中。
杭助理太阳穴突突一跳。
——这又是什么?!这两位祖宗在闹什么?
他哪里敢批?直接压下来。跟人事部商量了又商量后,又往上请示了一番后,先给她批了个长假。
舒清晚也没意见。她现在暂时还没想好之后的准备。
她想先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先收拾了一部分东西,搬去了鹿苑那边。
他甚至还没回来,她就准备搬走。
之前因为他出差频繁,她和鹿苑合租了这个房子。当时也没想到,后来这里会成为她的归处。
鹿苑见她这么多个大箱
子,好奇:“怎么了?这些是什么?”
舒清晚顿了下,言简意赅,“分手了。”
鹿苑顿哑。
她神情平静。
搬完家,也没着急整理,先回房间去睡了一觉。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耗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觉得疲惫。
看出她心情不好,鹿苑没有打扰她。
她一觉睡醒时,鹿苑已经开始了直播。
舒清晚抓了下头发,任由它随意披散,在旁边看了看,点了一份清粥来喝。
最近她都吃不了什么大鱼大肉。本来就瘦,现在更养不起肉。
她换了一条复古风的裙子,比较宽松休闲。
等她那边忙完,这个点,鹿苑这边直播间的热度正盛。
今天没什么事,鹿苑来了兴致,把吉他也抱了出来。
一边弹一边唱,气氛都拉了起来。
舒清晚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欣赏着。
她一来,鹿苑的注意力就总是忍不住往她身上落,时不时会含笑看过去,与她对视上。
她一头墨缎般的乌发随意披着,神色淡淡,却是清冷而惹眼。
本身就很有古典美的味道,现在加了几分淡漠,气度更加适配。
鹿苑只是很无意的眼神,没想到却被粉丝敏锐地捕捉到。
她的老粉都知道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直播间也从来没出现过别人。
——只除了那次。
弹幕里很快就有人猜出:
【是上次那个旗袍小姐姐来了吗?】
【你在看谁?我问你你在看谁?我不管,我要你捂着良心回答我!!】
【旗袍姐姐?让她出来,你别藏着自己看啊,我们都是家人,让我们也看看!】
【谁懂啊,我上次就是偶然点进来一下,惊鸿一瞥,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天天在这直播间眼巴巴地守着,就为了蹲她】
弹幕里疯狂提及,连带着直播间的流量也往上狂窜。
鹿苑回神看向屏幕时,意外地挑眉。
她将弹幕截图下来发给舒清晚,微信问她要不要过来玩。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鹿苑也想让她放松一下。
舒清晚眨了下眼,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打招
呼。犹豫了下,看见旁边的啤酒。
她垂眼,拉开易拉环。
这回没有拒绝出场。
拎着啤酒,在千呼万唤中出现在了镜头前。
没露脸,单手支着桌面。
但这已经足够。
上次只是匆匆掠过一眼,而这回,她直接出现在镜头前方。
直播间掀起了一小股高潮。
她今天没穿旗袍,可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上次那个人。有些时候,就是那个感觉。
而且,今天这份慵懒感好像更加撩人。
弹幕里不少人在欢快地同她打招呼。
一些上次不在的粉丝有些莫名,他们激动科普:你们不懂!!
上次直播间里放着歌,她经过的那一幕,实在太惊艳。说不上是旗袍太绝还是人太绝,总之,会让人一眼钟情。
她跟古风歌的适配度堪称满分。
看见这么多弹幕,舒清晚有些受宠若惊。
她微顿了下,身段盈盈,拎着啤酒,朝着镜头微倾。
——是个碰杯的动作。
遥敬诸君一杯酒。
她的手也很漂亮,又细又长,指骨清晰,如白玉一般。中指上的一枚钻戒,如同一颗星的点缀。
就连拎着啤酒的动作都这样好看。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叫他们有一种被钓起来的澎湃感。
虽然无声,但所有的感觉全被拉爆。
【woc!姐姐杀我——】
舒清晚的眼角都流泄着散漫慵懒的风情。
鹿苑根本移不开眼。
眼睁睁看着她淡淡落眼,仰头喝了一口。
鹿苑很慢一拍地想起来——哎!!你不能喝酒!
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她的弹幕弹得都快疯了。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看到的还只是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好几章,都很值得期待!
第 23 章
直播间好像上了推荐,不断涌入着人。
氛围很高,舒清晚也没走,就留在镜头前。
而她的视线捕捉能力太强,不少人的目光都频频往她身上落。
身材优越,身上的清冷感太重。加上这个直播间特有的主题,她很难不引起注意。
鹿苑弹着吉他,她坐在一旁,随意地支着脑袋,望着鹿苑。
和着曲调,鹿苑开始唱,舒清晚也跟着哼唱,嗓音染着微醺。
唱得肯定不及鹿苑好,她也不是专业的,但是那种慵懒、随意的味道,反而有独特的感觉。
清冷、孤傲,宛若雪地里枝头上的一簇清雪。
镜头调整过后,高度正好落在她的手腕上。白皙如玉,皓腕凝霜雪。
她们在家里唱着歌,氛围放松又惬意。
唱了两首后,鹿苑毫无防备地一看屏幕,直接就被直播间的人数给惊了一下。
——竟然直线飙升到她平时人数的三四倍。
知道很热闹,但还是没想到会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
今天的流量属实是有点猛,她也没再继续唱,想着玩点新的,“来,让大家点首歌吧。”
弹幕上开始刷起了各首歌名,而且难得捉到了舒清晚,他们想让舒清晚唱。
就如同鹿苑所想象的那样——她只要愿意,一旦出现在镜头前,效果一定会令她意外。
今晚热度太高了,鹿苑也没扫兴,让舒清晚来看。
而她距离镜头一近,弹幕上就又飙起了尖叫。
【错过了上次的新粉要哭了,求求姐姐再穿一次旗袍(斯哈斯哈)】
【快点,钓我!把我钓走!(自己把脖子套上去)(乖巧.jpg)】
【姐姐的腰不是腰!!!你简直像是从古代走出来的】
弹幕上刷着的歌曲不一致。
意见不统一,舒清晚拿着手机,跟他们商量:“我随机挑首歌,唱两句?”
他们当然没有意见。
——都行!!!
舒清晚点开音乐软件,随机模式地点出一首。
鹿苑给她伴奏,随意地拨弄吉他。
看清歌词,舒清晚眸光微凝。
歌声响起,她挑着其中几句唱了下。
“总有一些话,来不及说了/
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
鹿苑看着她。
她垂睫看着歌词,看起来很专心。
鹿苑想起她上次说过的“地位阶级都差别很大的人”,所以这次,是和那个人分开了吗?
她唱了几句,便收了摊。
啤酒就在手边,随意地拎起来喝完。
虽然知道她现在不应该喝酒,但还是放纵了下去。
刚才喝了不少粥,垫过了肚子,所以应该还好。
可能嫌啤酒度数低,舒清晚还去换了瓶酒。
鹿苑下意识想拦,犹豫了下,还是撤回了手。真是要疯了。
算了,喝吧。
失恋就是要配酒。
舒清晚拿着两个杯子回来,递给她一杯。
手机里的歌还在放着。
[如果爱忘了,就放他走吧]
[心口总有对你的牵挂
像愈合不了的疤]
[可时间是个玩笑吧
根本洗不掉回忆]
跟鹿苑碰了下杯后,她闭了下眼,饮尽了杯中酒。
新换的酒很烈,终于有了她想要的感觉,刺激得眼泪差点落出。
下一首是古风歌,还是让她来。
而她这回是真的有些醉了,完全放松地唱。
一些古风歌曲的悲伤感,被彻底放大、浸透。
两首完,差不多结束,舒清晚看向屏幕,准备再聊一会儿就下了。
直播间有人察觉到什么,问说:
【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来聊。】
【好,非常好,听得我难过。】
【我扭头先去分个手,等我回来】
问的人越来越多。
舒清晚垂眸看见,“嗯”了一声。
她很淡的一声:“是啊,失恋了。”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声线也淡得不起涟漪,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得人心里瞬间难过。
时候渐晚,逐渐到了深夜。
明明歌已经唱完,但不知为何,观看的人数还在直线上升。
【为什么这么绝的小姐姐还会失恋啊……】
【好难过的声音啊,我眼睛要尿尿了。实在不行,你跟我在
一起吧QAQ】
【所以是不是真的爱得很深,才会痛得这么难受】
【好心疼的声音。很轻很淡,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让人感觉心都要碎了】
她刚才那句话其实倒没什么感觉。但再看弹幕时,发现竟然有很多人都在安慰她。
舒清晚扯了扯唇,轻声说:“我没事。早知道不会有结果了。”
现在只是,按照预想中的结局,分开了而已。
【woc——别说了,刚才还绷着呢,这回直接崩了】
【求个小姐姐的账号,哪怕不更新,我先关注着行嘛】
【别这样,我就是个路过的,莫名其妙被插了一刀】
【呜哇哇哇,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就是个破刷直播间的小女孩,为什么要虐我?】
【要不你还是哭一场吧,你不哭的话我就要哭了!】
【BE感好强。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懂我,她身上的那股破碎感。她就应该进古风圈,我就在这里蹲下了,等到她进圈的一天,我要给她砸钱!】
舒清晚反而被他们逗得弯了下唇角。
弹幕里要舒清晚账号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她没有准备开号。今晚也只是凑巧遇上,随意闲聊。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那两句话,整个直播间的流量突然爆了,顷刻间涌入一大波人。
连鹿苑都愣住,反应不太过来。
这已经和一开始那种上涨的流量不一样了,这是直接要出圈的节奏。
她看向舒清晚,意见达成一致后,火速下播。
切断一切。
整个世界瞬间阒静下来。
鹿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卧槽——”
她混圈这么多年,粉丝也很多,不算没见过世面。但刚才那个流量是真的猛到她都惊讶,心跳都加速了一点。
舒清晚倒是还好。也可能是醉了,神经迟钝了点。
她收拾了下刚才喝完的酒。
鹿苑压了压震惊,和她一起收着,问说:“宝贝,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请了个长假。”
她一顿。
倒是没有别的打算,只是忽然想要逃离下这座城市。
这里是他的地盘,她与这里的繁华所打
的所有交道,也都与他有关。
舒清晚轻落下眼,突然起的决定:“回趟家吧,挺久没回去了。”
这两年,她除了过年以外都没有回去过。过年也只是回去那么几天,行色匆匆。
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
她确实也想那座温柔的江南水乡了,想蔷薇花开满墙。
不知道这个时间有没有过了花期?
工作之类的事情等她回来后再考虑。
鹿苑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好,等你回来。”
今晚看着舒清晚,她都给看难过了,回去散散心也好。
临时决定回去,收拾着要带回去的行李时,舒清晚整理到了今年她生日他送她的那件白色丝绸旗袍。
它仍然精致漂亮得像一件收藏品。
情人节前晚巨屏上放的剪影上她穿的也是它。
那场热烈烟火仿佛还在眼前。
她垂眼。
将它收进箱子里-
舒清晚深夜里发的消息,显得格外突兀。
在打通她电话之前,容隐刚开完一场冗长的会议,径直前往机场。
也是在预备赶回国的路上,电话接通,听见了她确切地提出分手。
他心里发沉。
依旧准备按照原来的规划回去一趟。
却在中途接到公司那边电话,他暂时还是无法从这边抽身。
握着手机半晌,容隐作出决定,沉声吩咐:“回公司。”
他脸色沉得司机和助理都没有多言,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司机改道,从去机场的路上转回公司。
一来一回数公里,不知道容总是遇到了什么根本抽不开身的事。
被这边的公务完全绊住,至少还要几天才能回去。
容隐想起了她手腕上那条手链上的蝴蝶。
翩飞之态。
眼眸不由微深。
可能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所以从未想过她会飞走。
也原以为她会等他。
可她却那样决然。
透彻又清醒,不愧是他这些年带出来的人。
出差前夜,他们还交颈而眠,出差途中,都还未再见面,就提了分手。
想到刚才的对话,他的
眉心依旧拧起。
一连忙至深夜。
因为和国内有时差,以往等他数个小时忙下来,手机里一般都已经躺了几条她的留言。
可能是一些日常小事,可能是她要睡了,给他发句晚安。他没看手机,没及时回也不妨碍,她就当做个留言板一样自己发着。
他都已经习惯,闲下来时就会看。
可今天如往常般点开,却发现消息框一片安静。
慢了一拍地记起什么,容隐的下颌微紧。
指尖落在上面,静了片刻。
电话突然响起,他敛眸,接通:“妈。”
两家婚事的消息会传出去,就是容家和谈家放的风声。
而婚事也确实是在推进。
容母打电话来就是跟他说婚事的相关事情。
容隐嗓音淡漠:“我答应了?”
他一冷起来,便是连亲生母亲都会被冷到。
宋棠音顿了一下,道:“容隐,你该知道,现在两家需要这一场联姻。你和谈微门当户对,又是认识这么多年的,没什么不好。”
她和他父亲就是家族联姻。
当年各有恋情,但都还是为家族让步。
他们都是如此,所以会觉得到他这里也是一样。
容隐淡淡撩眼,眸底是一片冷淡。
当年他会和谈微走在一起,想的也是门当户对,两家联合。
一个城市的圈子就这么大,其实哪家会和哪家联手,都能看个大概。
这种联姻手段,他当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他试想了下他和谈微联姻以后的场景。
竟是不太能接受那个画面。
他想起了另一道身影。
“我自有考虑,”他的声音微淡,“婚事也不必那么着急推进。”
他们自己在那边走着程序,没有意义。
“总是要完成的。”
宋棠音似乎有声轻叹。不过也没有继续再说。
电话挂断。
又恢复了漫无边际的夜。
收到杭助理发来的信息时,容隐垂眸扫过一眼,只道:【让她留下。】
不仅突然提出分手,还准备一起离职。
真的是厉害了。
一个择暮刚完成,她是没准备再走之后的路。
情人节刚过,外面一个隆重大型的玫瑰花布置还没有撤掉。
容隐看向窗外时,目光正好落在上面。
他想起她那天晚上在耳畔的低语呢喃-
明年的情人节,你会送我什么礼物。
容隐阖了下眼,眸色渐渐深邃下去。
他静站在落地窗前,身形颀长,笼着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容总其实还没有分手的感觉。
注:歌词出自《如果爱忘了》。这首歌氛围真合适……
第 24 章
回安城那天,舒清晚是下午的飞机。
用过午饭后她出发去机场,直到晚上飞机落地。
从机场回去还需要坐车,因为一些意外的延迟和耽搁,一路折腾到了零点还没到家。
司机很年轻,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跟她闲聊着:“来旅游的还是回家啊?”
赶了一天路,她已经有些疲惫。回答说:“回家。”
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中途,他的母亲来了电话,询问怎么还没有到家,车里响起司机小师傅匆匆应答的声音。
舒清晚点开看了眼手机,鹿苑一路都在关心着。她下飞机后一发信息,她们就断断续续在聊,知道她上了车后,就让她在打车软件里分享下行程。
刚刚一条信息:【到家了吗?】
她决定要回家后就给舒母打过电话,舒母说:“行,那明天我去给你洗下床单被罩。”
也知道她今天回来,但是消息框里安安静静。即便是她这么晚还没有到家,也没有发消息关心询问。
她回完鹿苑后,按掉手机。
那晚之后林太有给她发消息,但是她没有看。
偶尔脑子里还是会闪过林馥一被围在中心的画面。
凌晨一点,舒清晚到家。
他们都已经睡了,家里很安静,只有她发出的动静。
安城和北城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里很安静,连带着心都感觉安静了下来。
而这里,离他也更远。
舒清晚没叫外卖,步行去附近吃了份小面后就回来睡觉。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生活的风格也很舒适-
翌日。
舒清晚睡醒时已经是中午。
家里只有舒母,她做好饭菜,正准备吃饭,“赶紧过来吃。他们中午不回来了。”
她拉开舒母对面的椅子。
在外太久,有点想要分享下在外面的故事。但可能太久没见,也没相处,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舒母也没有探知欲,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
舒清晚便没再开口。倾诉欲被止住。
很久不见,是会想,只是不知如何亲近。她和朋友们在一起养成习惯的分享欲,会被没有兴趣接收的冷淡浇灭。
下午没什么事,她自己去逛了一圈。
这个季节的安城像是诗里的画,和北城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像是从繁华熙攘处回到了安静的山水之间。
而她也已经很久没在这个季节回来过。
幸运的是,舒清晚偶遇了一墙蔷薇瀑布。
它在鲜艳怒放。
旁边有几个大爷大妈拿着相机在拍照。
她也拿出手机拍着照片。
很幸运,还是赶上了它的盛开。
“小姑娘,你不能这样拍,你过来站这儿,这里不背光。”
他们热情地上手指导。
舒清晚笑了笑,按照指导过去拍。
身段窈窕,披着的乌发被微风吹起,身后是热烈盛放的繁花之景。
“再侧一点,这个角度好。”
“来,手机给我,我给你拍一张。”一位阿姨伸手过来,“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多拍几张照片。”
舒清晚微顿,没有拒绝阿姨的热情,站到了蔷薇花前。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漂亮。
身后满墙的花就是她的饰品。
“哎,真好看,对,来,再来一张。”
舒清晚想起大一的时候刚到北城,那年十里堡那边的桃花开了,她跟鹿苑在网上刷到,一起跑过去那边拍照。
那里有条河,桃花开满了两岸。
当时遇到的北城阿姨也和今天遇到的阿姨一样热心,帮她们拍着照片。
拍完照后,她道着谢。
“嗨,客气什么?”阿姨摆摆手,热心道,“拍的可真好,回头可以洗出来,挂在家里,多好看的闺女。”
舒清晚眉眼轻弯,“好,谢谢阿姨。”
她接着去逛,在一处居民区偶遇了一家裁缝店,她进去逛了逛,起了兴致,也订了两件旗袍。
这边的旗袍和北城的风格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在路边买了应季的枇杷。
五块钱一斤。
这座城市烟火气很浓,北城的那些故事似乎离这里很远。
日落西山,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舒清晚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学校里摄影系的学弟学妹拉着她去拍了一组照片,拍出来
的效果意外的不错。
她保存了下来,看到和妈妈的对话框时,心中一动,将精修过的图都发过去了一份。
当时还是有一点点雀跃的小期待,她在想妈妈会不会保存下来?
但是舒母也没有评价什么,都没回复。
直到下一次有事找她,直接说事情,跳过那些照片。
所以她在听见“唯一的一”时,心口是否也有浮过一丝羡慕?
她跟容隐一起拍的照片也不多。
他不喜欢拍照。
舒清晚回到家,舒父在和舒嘉越说话,舒母在做饭,她将枇杷拿去厨房。
虽然回到家乡,但不知为何,还是有孤独感-
北城。
容隐回到柏悦苑时已经入夜,家中阒静无声,还有些空。
以往他出差时她也经常去和朋友合租的那里住,但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她将东西也都搬走。
进家门后看了一眼,明显能看出家里空了一部分。
他扯松领带,去衣帽间拿件衣服。
她那边的区域,全都已经空了。
容隐抬眼扫过,动作微顿。
继续拿出刚才要拿的衣物。
上次他出差回来时,还在让她从朋友那边回来。
这次彻底搬过去了。
这里是当初她提出以后,他临时置的住处,现在他倒是更习惯这边。
他在家里大致看了一遍。
走得匆忙,她只带走了衣服,剩下一些小东西还没能带走。
而他送她的所有首饰她全都留下了。它们被一一安放在各个首饰盒里,安静地流动着光彩。
他上次过给她的那套房的房本和车钥匙一起摆放在桌上。
男人眉心轻折。
那套房地段不错,面积和装修都可以。他之前想的是,她就算要搬出柏悦苑,住去那边也不错。但没想到,她全都留下,走得干净利落,什么也不要。
眼眸忽然注意到旁边放着的一个盒子。
他情人节让杭助送回来的礼物,她也没拆。
都没有看过是什么,就已经拒收。
看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斟酌要分开。
狭长的眼眸微落,他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夜色太静。
她都没有等他回来见一面就已经离开。
容隐见过她双眸澄亮,藏着细碎的欢喜望着自己的样子,也见过她最爱他时的模样。
但没有看见她说分手、以及离开时是什么神情。
薄唇紧抿,他去洗澡更衣。
魏树他们约了他在老地方。
北城的夜依旧繁华。这个时候还只是个开始。
魏树在门口接他,跟他并肩往里走,随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没带清晚来啊。”
他散漫地嗯了一声。
经过最后一个拐角,要进包厢时,他抬眸扫了一眼。
上次在这里。
她主动吻向他。
他眼眸静静。
魏树推开了包厢门,他敛眸进去。
今晚要谈的是正事。
容隐叫了些酒,拎在手中。
一开始况野还没留意,等一转头看了眼,赶忙叫停,“过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今晚有些沉抑。
酒还喝得这么猛,怎么看怎么异常。
他们谈着事情。这么多年,容隐有他自己的关系网,这段时间各种情况频发,他当然也会有所行动。
聊了会儿后,况野微顿。扫向他,“你这边迟迟不点头,再过没多久,老爷子应该会施压了。”
容隐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阖了下眼,眉宇冷峻。
“嗯。”
他有所预料。
现在也是在做着准备。
明知前方有刀山,但避不过。
就如老爷子所说,他不可能丢掉一路走来拥有的一切,也让州越被砍,他带着它清闲度日。
两方博弈,比的就是谁更狠。
老爷子的意思他知道,在这些家族中也并非不能理解。
他该走的轨迹也本是如此。
但他突然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谈完事情,容隐撩眼扫过场内。
“虞杳杳没来?”
“没,最近安静得很。”况野咬着烟,随口道-
舒清晚留在安城,生活很慢,也很静,没有触及到北城这边的风波。
而情况如容隐所料,没过几日就急转直下。
场面变得紧张起来。
像是箭尖相对,亮出锋芒。
逼得最紧的那几日,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
容氏在层层施压。
一重接一重的压力。
到第七天的时候,容隐眼眸微眯,他突然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抛下一切没再理会。
他那辆车,直接驶出州越。
杭助理一转眼就不见了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了吧,别绷了!!
第 25 章
容隐直接开车前往舒清晚租的住所。
北城的房价寸土寸金,她们租的地方没有那么繁华,从州越开车过去也有点一段距离。
通勤肯定比不上柏悦苑方便,她加班得很狠的时候下班后也没有再跑过来。
车子一路疾驰。
他的侧颜冷峻,下颌骨线条分明。
这边他都知道地址,如果不是确认情况安全,当初他也不会让她来住。
车子停在了她的那栋楼下。
当初在这,原本还在慢悠悠地跟他算账的人,一听见他要上去,几乎是下一刻就闪现在了他面前。
动作快得,没有让他与她朋友有见到面的可能。
男人狭长的眼眸微深。
他下了车,抬眸看了眼这栋楼。
最后定睛于她所在的那一层。
灯光是暗的。
容隐准备上去,但是先被人叫住。
“容先生?”
这个小区很少能见到这种豪车。
鹿苑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人。
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后,她也确定了答案,主动问说:“您是来找清晚的吗?”
这个男人外形条件太优渥,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上次行业交流会上她见过他一次,认得他是清晚老板。
当时她还感慨呢,又高又帅,年纪轻轻还这么厉害,简直不给人留活路。
容隐停住脚步,看向眼前的人。
微敛了些身上的冷意,他颔首道:“嗯。她在家?”
鹿苑不自觉有些拘谨:“是找她有事吗?但她不在北城,她回老家了。”
容隐微顿,“安城?”
“对。您有什么事我转告她?”
男人敛眸。须臾后道:“不用,多谢。”
他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看着太冷,气势凛然,但明显有在刻意收敛,不会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鹿苑对他的印象很好,但跟他说话时还是会下意识的有些紧张。
直到他车子驶走,她才提着外卖上楼。
鹿苑知道舒清晚请了长假,还以为是她公司有事找她。可又觉得奇怪,什么事会动用到她顶头boss亲自来到她住处找人?
她疑惑地给舒清晚发信息。
舒清晚正在茶馆里听评弹。
悠闲的午后偶然从这边经过,便顺势停了下来,落座观赏。
吴侬软语会让人不自觉酥掉骨子,也爱上这座城市的温柔。
她轻垂下眼点开手机,在看到鹿苑发来的信息时,指尖微顿。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出现。
这几天,他们的对话框里归于沉寂。
鹿苑:【好奇怪,你老板亲自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啊?】
舒清晚只回说:【没事,不用管。】
她态度太利落,鹿苑诧异,刚想说那可是你老板诶!咱要不要重视一点?
那股奇怪的感觉更重了。
看这条消息看着看着,鹿苑忽然福至心灵地冒出一个猜测——
【他找你是……】
她问得很迟疑。
舒清晚知道她可能猜到一个苗头了,也没有否认,【嗯。】
她淡淡道:【我们刚分手。】
鹿苑:“……”
她瞳孔地震。
鹿苑张了张嘴,语言系统差点混乱。刚才那个猜测冒出来的下一秒她就在想自己可真敢想。可谁能想到——
事实也是真敢发生。
她的老板竟然就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是她……
鹿苑完全无法想象。
所以那次交流会上遇到的就是她男朋友?!
她们那天在聊的“地位阶级都差别很大的人”有了具象化的解释。
而这现实情况,令她唏嘘得失声。
和她有感情牵扯的,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看着便已经距离很远。
鹿苑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舒清晚给她时间消化。
过了好久,她才重新冒泡:“和他相爱,一定很累吧?”
所以最后才会决定退场?
鹿苑不知道这期间她都经历了什么。
从前无法想象,但是在看到这个男人后,她感觉她也能猜测些许。
和这样的人谈爱情,会有多辛苦。
因为距离太远,因为实在不匹配。
很深的一个问题。
“至少拥有过一场。”舒清晚敲着字,发送。
鹿
苑都难以想象她的心里得有多痛。
他太优秀了,朝他而去是意料之中。要将人从心口挖掉,更难。
连她一个局外人看了都觉得如此遗憾。
鹿苑转移开话题,跟她说起了别的事情。
她好像真的火了。那天晚上直播的内容传了出去,并且传得很厉害。
那种BE感和鹿苑这边直播间的风格很适配。两者相加,流量直接爆了。
而且暴涨的流量没有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又暴退,第二天鹿苑还按老时间开始直播时,涌来的人都不少,不管是前晚就在的人,还是前晚错过的人,蜂拥而入,全都在蹲着舒清晚。阵仗太大,她硬着头皮给下了播。
之后接连几天情况都是如此。
而且在网上已经流传得沸沸扬扬。
在镜头前,鹿苑不得已地给出个交代:“她没在北城了。她回老家了,之后应该也不会出现在镜头前了。”
她的一个结局式交代,却仿佛叫这个结尾更加伤悲。
火得很突然,热度又窜得太高。
听见这些,舒清晚也有些怔然。当时她也是无意为之。
在慢悠悠的小曲中,她回复说:“可以告诉他们,我会过得很好,无需挂怀。”
评弹还在继续,她收起了手机。
轻轻慢慢的音调在耳畔,听着听着,偶也会出神。总感觉北城的那些事情遥远得像是多年之前的故事-
舒清晚最近有点喜欢上了去茶馆听评弹。
今天晚饭过后还是照常前往,去听上一曲,到了九点过后才往家走。
在路上遇到了住在家附近的一个男人,他快步跟上来,和她一起回去。
他在这边的小学教书,跟她年龄相仿。他们上次碰到过一次,聊了两句后,好像就成了朋友,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他都会主动凑上来跟她一起走。
北城的风吹起来很猛,时不时一阵大风刮过,风里带着细沙。
这边夜晚的风则很清悠,拂过时像是在面上温柔地接吻。
她只穿了一件短袖的旗袍,也不觉得冷。
快走到家门口时,舒清晚的目光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车上轻微一顿。
在那一秒,心里下意识掠过一个猜测。
但也
很快就被她推翻可能性。
这个点,他应该在北城。
被繁华所簇拥,怎么会出现在安城?
她低头扯了下唇,也不知道怎么会浮现这个猜测。
旁边的男老师温声问她:“回去后还要忙什么吗?”
“没什么事忙,回去后可能就准备睡了。”
他点点头,和她找着话题:“明天还去听评弹吗?”
“不一定。看情况,想去再去。”她微微一笑。
她最近的生活有点放松、惬意。她有点眷恋这珍贵的松弛感。
男老师的目光落在她面上,温润地颔首,“行,那明天见。”
他将她送到了她家门口才离开。
舒清晚经过那辆黑色车子,刚准备进家门。
却是突然被握住手腕,带了过去。
手腕上的力气冷硬,重得叫她毫无防备。
她错愕抬眸,闯进那双熟悉至极的眼中,眸光忽然一颤。
兴许是在反应,印象中在北城的人怎么会闪现到眼前。
她握紧了拳,与手腕上的手较了下力气。
纹丝不动。
容隐低声道:“那个人是谁?”
她回来应该也不过才几天。
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回到了鼻尖,笼罩住了周围。
舒清晚抿抿唇,回答得十分简单:“邻居。”
他的眉梢轻挑。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神昭然若揭,还有腼腆的退避开对视。
容隐淡淡勾了下唇角。
外面的世界或是阒静,或有偶尔而起的一点声音。
他们像是在隐秘的角落偷.情。
无人知晓。
容隐的眸色太深,像是能困住她的沼泽。他没有再说话,在咫尺之距中,忽而低头吻住她。
舒母感觉明明听见她回来的声音了,却一直没见人,好奇地走出来看了眼,唤着:“清晚?”
接吻的动作随之中断。
他拊着她后颈的动作微停。
外面并不见人,舒母嘀咕着:“我好像听见声儿了啊。”
以为是自己听错,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着舒嘉越:“宝儿,你有没有听见你姐回来的声音?”
舒清晚抬眼看他,他也撩
起眼,与她对视。
这个男人不为所动。
哪怕是就在要被发现的前一秒,他应该也是会如此镇定。
她气息不太稳,垂下了长睫。
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刚才那一吻很突兀,快到她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但又好像,是水到渠成,自然到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她偏开了头,似乎是想离这个气息远一点。
但被他紧扣住腰。
舒母去而复返,好像是要在门口拿点什么东西。
恰巧,就是在这辆车的方向。
她的脚步渐近。
舒清晚长睫颤动,她看向他。
而他与她回视着,动作依然不动。
她咬了下唇内侧。
下意识的不敢发出动静。
不敢想象现在这个画面被舒母撞见的场面。
心跳随着舒母脚步的接近而剧烈。
声音可能大得他都有所耳闻。
容隐若有所思地望进她的眼底,似乎在捕捉着她眼中的波澜。
可他却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并无慌乱。
舒清晚有些想咬牙。
好在,舒母拿完东西后便进了屋,并没有发现到车后的异常。
更没有发现女儿和他此刻的纠缠。
但很险,只差那么一点,只差两步就会被发现。
舒清晚闭了下眼。
容隐紧凝着她的眉眼,忽然出声问她:“要带我去打个招呼吗?”
她皱眉。
看向他。
回答的声音很清楚:
“不要。”
第 26 章
她回答得果断。
而容隐似乎并不意外。
“为什么不要?”
他掀了下唇,深黯的眼眸紧锁着她,接着道:“之前避开和容眠过多认识,是不是就在想为了现在不麻烦?”
或许很久之前,她就有在为现在的情况做着打算?
所以,没有让她的朋友与他认识,那天,也避了下与容眠的深交。
那天她的退避很微妙,但他当然不会看不出。
她的唇瓣被亲得很红,像是初夏里安城盛开的花。
他的眸光仿佛洞穿一切。
而她坦然迎视:“早就知道没有结果的,何必麻烦呢?”
容隐微眯起眼。
果然。
她清醒又冷静,早就在克制地保持距离,也早就想好了结局。
他的下颌微紧,可见线条轮廓的冷硬。嗓音低沉道:“你怎知没有结果?”
舒清晚看着他。
视线纠缠着,两方像是在较劲僵持。
她家里的声音隐隐传来,是舒母扬声在叫舒嘉越。
容隐敛眸,问她:“你妈妈都叫你名字?”
僵持的冷硬微缓。
她嗯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以往她都是自己回来,从没有带他来过。
自然,也不可能带他认识她的家人。
容隐:“那她在喊的小名又是谁?”
那不是普通话的“宝儿”,而是安城这边本地唤孩子的方言,听起来很柔,注满了对家中小孩的爱意。
舒父舒母一直都是比较内敛、日常不会去表达爱意的那一类人。小时候舒清晚在姑姑家听见姑姑这样喊表弟,回来后就缠着他们也让他们这么喊自己。
舒母被她为难着叫了几声,舒父则是笑她。觉得太别扭尴尬,他到最后也没喊。
后来,舒清晚也忘在了脑后。平时舒母也不会继续这么喊她。
但后来弟弟长大,舒母在唤他时“宝儿”却成了日常口语。
在后来的某一天,听见舒母叫着舒嘉越,舒清晚突然想起来幼时撒娇闹着让妈妈叫自己“宝儿”的场景,拿着筷子的动作顿住了很久。
而一转头,舒母叫她,“清晚,把那些
吃完。”
她眨了下眼,佯装无事。
舒嘉越不用闹着让爸妈喊,也没有纠结过这个问题。
而他们已经会充满宠溺地那样唤他。
她明明想要过,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得到。
舒清晚回答他:“我弟。”
其实爱与不爱,向来都是一眼分明。
被爱的人从来不用找寻证据,只有不被爱的人,才会一遍一遍地翻找蛛丝马迹证明那一点点的爱。
她,舒嘉越,跟舒父舒母就是如此。
容隐已有所觉。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眉眼,嗓音微哑:“跟我回北城?”
她平时并不经常回来。除了过年回来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他生活在北城。
现在也是。
他想把她带回去了。
看起来淡淡的一句话背后,也是试探。
容隐紧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浓如墨。
他只要她,朝他走一步。
舒清晚安静了一会儿。
她垂眸,声线平静:“容隐,我们的差距太大。当你爱我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当你不爱,我必输。”
所以这次谈微回来,她才会一下子被动进入弱势。
可以说,那次在餐厅遇到他们,叫她清醒了。
当他不将掌握权交给她的时候,她便毫无筹码。因为在这段感情里,他是那个上位者。
他握着她腰的指尖在收紧。
“你就这样笃定?”
舒清晚没有再说话,可是眉眼间的坚定可以看出她的主意不改。
他离她太远。
容隐紧了紧牙根。
一直以来,她朝他走了很多步。当她不愿意再朝他走时,才会发现她原来这么会气人。
他闭了下眼,眉宇冷峻。
“分手可以,之后再谈。”容隐道,“先去酒店休息。”
舒清晚抬眸看他,有些诧异。他准备让她一起?
她蹙着眉尖:“我住在家里。”
“那跟他们说一声。”
他定定地看着她。
僵住的局面被她结束。
她轻舒一口气,低头发着信息。
只需要给舒母一个简单的理由,他们不
会过多询问与担忧。
容隐开车,导航去最近一家酒店,眉宇冷厉。
这三天平均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可他突然丢下一切,直接上了来安城的飞机,落地后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
就跟疯了一样。
就只是因为,在那个瞬间,胸腔里激起一阵想要看见她的冲动。
舒清晚握着手机,指尖微紧。
隐隐有意识到什么。
到了酒店,开了一间套房,他带着她上去。
尚且平静,一切正常。
电梯抵达那一楼层。
他迈步而出。
舒清晚顿了一秒,跟上去。
门卡刷开了门。
滴一声响起的同时,她被他拉进怀中。
他低头便堵住了她的唇。
她轻吸一口气。
猝不及防。
却又是意料之中。
她抓住了他手臂,被他膝盖抵开双腿。
他吻得很重,唇齿交缠。
气息渐渐乱掉。
就连去将那扇门推开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抵死纠缠。
他的手收紧再收紧。不知过了多久,才带着她进去。
…
结束后。
从浴室出来,她的发尾微湿,很累地闭上眼。
容隐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她皱眉,想推开。
他低哑一声:“别动。”
舒清晚不想听话,但还是懒得再争。
倒是不会睡不好,在一起几年,她也很习惯在他怀里入睡。
他们今晚的谈话,好像告吹。
他入睡得很快。
在黑暗里,她睡不着地睁开眼,望向他眼下的青黑,若有所思。
几秒后,她抿紧唇,闭眼入睡。
…
翌日,一连睡到了下午。
已经有人送来了衣物。
看着容隐取出一件崭新衬衣换上,舒清晚在想,一回到他身边,就仿佛回到了理想国。
一个可以脱离原本生活沼泽的理想国。
所以,怎么会不让人贪恋那份繁华。
他修长的指尖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撩眼看过来,正好捉住她偷看
的视线。
舒清晚微怔。
明明是很熟悉不过的场景,却还是不会让人觉得习以为常。
容隐启唇:“之后有没有什么决定?”
如果不回北城,有什么决定?
她这一路,几乎被他铺得平平坦坦,不用担心走弯路、走错路。即便是走错,他也有能力纠正修改。
从小镇出来的女孩,知道这些的珍贵。
而现在,或许她也可以试着开始独立。
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能力与经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他所在做的,始终是后者。
并不吝啬地在浇灌着自己的花。
舒清晚想了想,“还没想好。”
她当时状态不好,回来只是想休息一下。而现在已然调整好了很多。
至于接下来如何,她还没有来得及想。
他道:“先好好想想。”
“好。”
就如同他所教着她的每一次那样。
容隐晚上的飞机。
他就要赶回北城。
舒清晚看着他。
他没有继续与她讨论昨晚的话题。
话题结果陷入僵局。
不过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
他回了北城。
那个夜晚仿佛没有痕迹。
这几年舒清晚都不在家,这段时间是她难得比较多能够陪伴下父母的时间。
抽了个空闲时候,舒母带她去看了下他们给舒嘉越挑好的房子。
他的工作基本上已经落定,车子早就买了,现在房子的手续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而工作稳定下来后,舒嘉越刚毕业时的那些焦虑情绪也都随之缓解。
位置、户型、楼层……舒母挑了许久才挑到这么一个全都满意的房子。
大事落定,她心情也好,今晚连菜都准备多做两道。
可能太久没有亲近她,她在拿着东西时,舒清晚就在她旁边,心中一动,忍不住靠在她身后。也没有完全拥抱,只是贴了下她的衣角。
舒母微顿,可能也意外,随后继续拿着东西进厨房。
她炒着菜,一边给鱼翻了个面一边跟身后跟着自己的舒清晚说话。
“你平时自己
一个人在北城,也要注意花销。”舒母以为她只是放假回来,还要回去工作,念叨着。只是语气微转,带了些怨气:“你也不给家里打钱的,应该也能多存点。”
舒清晚微怔。她抬眸看了下母亲的背影。
沉默了两秒。
她轻蹭了下舒母背后的一点衣料,声音低低:“妈。”
“……你能不能也,多爱我一点?”
她声音轻得像呢喃。
她其实挺久没有在意的了,在外求学、工作,可能是距离太远,相隔千里,也就在意不到心上去。
但是这会儿很突然的,心口冒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舒母拿着锅铲的动作一顿,皱起了眉。
舒清晚敛住了情绪,没再在她身后停留,短暂且久违的亲近只有两分钟。
她出去拿碗筷。
…
容隐那回出现,也不是那么了无痕迹。
晚上从茶馆听完评弹回来后,舒清晚在路上照常偶遇了那位男老师。
她跟他并肩走回去,在抵达家门口时,舒清晚会下意识扫过一眼那天那辆黑车停留的地方。
不过那边不会再像那晚一样具有危险性。
睡前,倚在床头刷了下朋友圈。
她刷出莉娜转发的一条采访,配字:【简直太酷了!我的boss!!!】
——容隐用时数月,顺利完成了一起并购案。
在行业内掀起的动静不小,采访亦是不断。
她点进去,很难得地在采访中看到一张他的照片。
他看上去永远沉静。
就连在他与她的关系中也是如此,包括那次他来安城,从头到尾,仿佛一切尽在他执掌,不见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是舒清晚知道。
——容隐会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他的失控。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那啥了,啧啧。最后一段我好爱。下面更精彩,等我!
第 27 章
舒清晚回来后没有多久,就有亲戚想要给她介绍个对象。
小镇上就是这样,一家有女百家求。家里有个适龄又漂亮的女孩,都会被注意到。尤其是她还这么优秀,以她的条件,在这个小镇上已经足够好。
他们没有明说,她那天和父母一起参加饭局,在饭桌上才认识了对方。也没有说什么相亲,只是简单地加了下联系方式。
提前避免了她拒绝过去认识。
舒清晚也没有在意,她去取回那天拿去洗的照片。
至于做的旗袍,要排的时间有点久,大概还要一周。
回到家后,她拿出照片一一翻看。
舒母压根没留意她的照片,一边择菜一边跟她说:“这个小周不错的,公务员,单位福利待遇都好。家里做生意的,两套房,一辆宝马,条件很好。你也主动跟人家接触接触。”
舒清晚检查完照片,复又收起来。“我没有准备这么早结婚。”
“你二十五了,多大了,不结婚还想干嘛?再过几年你看还有没有要你?”
她抬眸看着舒母,“没有人要,又如何?我自己会过得很好。”
舒母皱眉,回头看她,似是费解:“你是变态吗?”
所以不想结婚?
以舒母的思想和观念,无法理解。
舒清晚:“……”如果变态像她这么简单,只是不想结婚,那就好了,警察都轻松了。
舒母说:“小周长得挺好的啊,一米七八,挺白净的,五官也可以。是你们小女孩喜欢的类型。”
最主要是他对她也有意思,那不是挺好的吗?
舒清晚没有再接话。
这个条件在小镇上确实是不错的了。
…
她还是照常在家休息。每天除了四处走走,也没有费神去想什么事情。
这天,她经过一座桥,脚步忽然停留。
看向了远方的落日。
前段时间下班堵车的时候,她拿起手机拍下过一张北城的落日。
前方是无尽的车辆,而那抹落日光晕仿佛与人间的繁忙无关,格外静谧。
与眼前升起在连绵群山之间的落日,明明是同一个太阳,感觉却并不相同。
手机响了一下。
舒清晚点开看了眼。
是舒母的微信:
【在xxx有两个快递】
这边分几个菜鸟驿站,所以舒母会多说一下在哪。
她有经过的话就可以顺路带回去,没经过就算了。
原本只需要一眼就能扫过的消息,舒清晚却忽然做了停留。
她的指尖微顿。
往上滑了一下。
她和舒母的聊天都是如此,类似于通知。快递的取件,或者什么时候不回去吃饭,简洁明了。
至于她和舒父……上次发消息是在两个半月之前。
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忽然觉得很是无趣。
这里似乎没有拉住她的风筝线。
取了快递回家以后,舒父在跟舒母说,周末小周一家会过来家里吃个饭,下次他们再去他家里吃。
两家开始走动起来。
舒清晚拿了小刀,去将快递拆开。
仿佛他们在聊的事情与她并无干系。
舒嘉越的那个房子已经在走手续。舒父舒母比较倾向于全款买下来,省得让他再去还贷,只不过现在他们手里的资金还差四十来万。
舒母这两天都在想这个事儿呢,她放下菜刀,回头看向舒清晚,“清晚,上次我跟你说过,你有准备没有?你手里头有没有个二三十万,给我周转一下。明年有笔十万的款能到,到时候那个先给你。”
舒嘉越在打游戏,听见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抬眼看过来。
这几年工资在上涨,有时候项目奖金也丰厚,加上在柏悦苑不用操心日常花销,舒清晚确实有一笔积蓄。
有他在,她的手头也是会宽松。
可她没有准备将它用来给舒嘉越买房子。
她自己现在也没想好之后的准备,说不定也会用到这笔钱。
舒清晚将快递袋子拆出来,扔进垃圾桶,“钱不够就贷一部分。他工作以后工资稳定,可以自己还。”
“他刚毕业,给他那么大压力做什么。”舒母被她噎了下,皱起眉,“养你出来,也没给家里帮忙。不知道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了。”
她平时的言语不会这么尖锐,今天可能是真给气着了,一下子失了控制,越骂越难听了起来。
舒清晚蹙起眉
心。
在北城的时候,住在柏悦苑,所有衣食住行都会有人照顾妥帖,没有什么日常琐碎需要操心。
而现在回到原本的轨道,回到老家,那些生活压力也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听着不堪入耳的话语,舒清晚突然觉得厌烦不已。
她没有再听下去,回了房间。
在被激烈怒骂的时候,尤其是当对方话语还很难听的时候,泪腺会被刺激到。她并不想哭,但眼眶还是微红。
她换了件家居服,躺进柔软的被子里。
她在想些事情。
最近其实也有很多个她觉得需要思考的时刻。
那个小周,她看得出来舒父舒母很满意。就算她不同意,之后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小周。
找一个在这里条件还算得上是可以的人,结婚生子,这也是父母眼中的安定。他们并不需要她有多大的成就,也不需要她有多厉害,她只需要是一个普通人。
而现在生活的缩影也已经在眼前清晰化。
舒清晚垂下了眼,问自己——
和他分开以后。
回到这里。
是否愿意安定下来,去过这样的生活?
……不愿意。
回来不过半个月,她就已经想逃离。她不想让自己被捏成适应这里的样子。
分享欲无法分享的时候,她可以压抑忍耐。时间一长,她总会习惯。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她也可以没有压力地过得很舒服,平凡而又寻常。
可她知道,她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也并不想觉得自己的年龄已经该开始着急,和“小周”结婚。
她一路被他带到今天,并不是想成为那样的舒清晚。
她的野心蓬勃。
…
翌日,舒清晚去了那家旗袍店。
她和阿婆说着情况,询问具体还需要排几天。
阿婆做旗袍做了几十年,一眼就能看得出她的身材条件有多适合旗袍,也是真的很难得。
她笑眯眯道:“别着急,阿婆晚上加点工,过两天就给你做出来。保准让你在走之前能拿到。”
舒清晚连忙道了谢。
她回去继续做着相关的功课,也开始收拾
起了东西。
昨天那场矛盾过去之后,今天再见面,舒母没有再骂她。但可能是情况尴尬,话少了很多。
还煮她的饭,只是不怎么说话了。
舒清晚没有去跟她生那一场气。
她也没有出门了,因为要忙着做一些准备。
男老师一连两天“偶遇”不到她,带着水果上门来问候了下。
看这架势,舒母也看出了意思。都是邻居,她只是如常招待着。
舒清晚从房间出来跟他说话。被问起怎么不去听评弹时,她笑说:“我要回北城了,这两天在做一些准备。”
男老师微愣。
可能没想过她还要走。
他们接触不深,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具体的工作情况。
只是,北城啊。
那座城市听起来就很遥远。
不仅是实际的距离,还有心里上感觉的距离。
不过,他想,她这样的女孩,确实是要高飞的。
她很优秀。
只是还是免不了失落。
连日来的偶遇当然不是什么真的偶遇。
舒母在旁边听到,她也惊讶,看来一眼。
嘴角动了动。
……是因为那次吵架吗?
男老师可能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重新笑起来说:“那祝你一路顺利。下次回来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听评弹。”
舒清晚也笑笑:“好。”
她发现,她已然看过那样的繁华璀璨,就不可能再拥抱寡淡无味的现实。
她要回到那一份繁华中去了。
即便没有容隐,她自己,本也可以脱离现实的泥沼。
不被捆绑,不被束缚。
送走男老师后,舒母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情感表达的笨拙与匮乏,还是叫她归于沉默。
舒清晚也没有特别在意。
她回房间,继续浸入各种资料之中。
睡前看了下手机,因为新消息的出现,林太的微信框又被推到了前面来。
她依然没有点开。
关灯入睡。
…
三天之后,舒清晚早起准备去机场。
她也已拿到了定做的两件旗袍。
阿婆的订单都写在
了一个很厚的本子上面。
阿婆怎么说都不要她多加费用,但她临走前还是在本子下面压了钱。
今天周末,舒嘉越也早早就起来。看见她推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走过来:“姐,我送你去机场。”
从家里到机场还需要一段车程。
他在家,舒清晚也就没有拒绝。
舒母不在,可能是去了菜市场,舒父扫过一眼,也没说什么。
舒清晚想了想,也没再停留。
路程很长。
车上放着音乐,舒嘉越跟她说着话。
“姐,那天妈骂的是比较过分了。你别生气。”
当年那个总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已经和她一样长大了。
现在也已经会熟稔地开车,送她去机场。
舒清晚看着车窗外,车子在驶离她的家乡。
和来时不同的是,时间一久,她的状态好了很多,心也没再那么乱。
而现在,她很确定她要走的路。
能够重新背起行囊。
舒嘉越偏头问她,“你在那边工作还顺利不?”
他们都以为她只是放了个长假回来。
舒清晚手支着脸颊,轻声道:“我准备回去辞职。”
舒嘉越愣住,完全没反应过来,“啊?”
她接着道:“我要出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爱清晚。她靠自己,也能脱离原先现实的泥沼。
写到转折了,回到我们熟悉的北城,更多的故事回到北城上演。
又给我写哭了呜呜呜。
第 28 章
登机后,手机里进来一条还没离开的舒嘉越的信息。
祝她一路平安。
舒嘉越一直以为她在北城一切顺利。毕竟他是从小看着他姐优秀到大的,她考上京大的时候,在附近还掀起了不小的动静,那阵子家里经常来客人,就连很久没走动的远房亲戚都专门来坐了一趟。作为小镇上普通的人家,他爸他妈从来没有那么威风过。
所以也会自然而然的认为,她在那边读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州越,都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却是突然意识到,她在那边闯关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们觉得她的工作又好又顺利,可是扭头,她在准备辞职。
看完这条消息后,舒清晚便关了机。
舒母的要求她没有答应。但在临走前,她在厨房里留了两万块钱。
就当做是生活费,还有接下来就要到达的一些节日的红包。
这次离开,说不好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在北城的时候都不常回来,这回距离变得更远,直接跨国,回来得可能就更少。加上国外不放春节假,她今年过年都不一定能回。
——刚要离开,哪里想得到下一次的归期。
飞机在起飞。
一下子冲上云霄。
舒清晚闭了下眼。
她明明这样喜欢起飞的感觉,又如何会甘心降落。
舷窗之外是连绵的青山。
而她见烈焰,起于孤山-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北城那边的形势很紧张。
容隐和容老爷子的矛盾日渐尖锐。
州越上下身处局势之中,感受也是最深。明明还是正常上下班,但感觉都在不自觉的提着心。
一开始众人虽然心惊,但也是寻常围观。
直到老爷子直接做局,献掉州越的一个大型项目,不惜代价,也不顾动荡,才叫局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众人简直唏嘘。
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的人,手段铁血强硬,即便都是自家人,为了让容隐服从,即便数额、规模、涉及庞大,亏掉时他也眼都不眨。
容隐还在这边与他对抗,那他就不介意再给教训。
两边对阵,两家公司内部都在受着影响,情况复杂了很多。
他最近亦是忙得无暇他顾。
有数件事情都在绊着他。
有一些自深处升腾起的无力感叫他感受分明。
而这也是老爷子最想看到的。
会寻去安城,他也觉得意外。
那个行为,更多的还是某个瞬间迸发而起的冲动。
一瞬即逝,而他没有放过。
她不接他给的撤回机会,他亲自去安城,再次将它交到她手中。
那也是容隐唯一一次让步。
回来以后,在繁忙之中,他时常会想起她的那几句话。
差距太大。
——当你不爱,我必输。
那样坚决,都没给她自己留一点可能。
而那似乎也是前几年里他们或许都不曾深思的话题。
容隐总会在忙碌之中微停下来,眸光也总是深邃。
这边的对峙进入白热化,他那群发小都知道情况,多少也有涉及其中。
这晚在外谈事时,那一圈人都在。他的手机里突然进来一条消息。
容隐点开,狭长的眼眸从屏幕上扫过。
况野不知道是多长的信息,他才会看了好几秒。随意地拎着酒,跟他的杯子碰了下。
清脆的玻璃相碰的声音唤回了一点神思。
容隐敛眸,握着杯子的指尖在收紧,神情凉薄得没有一点情绪。
他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
那天他问她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准备。
他就像是一位师长在关心提问,而现在,她来回答了。
她准备出国。
也是在告诉他,上次她的答案依然不变。
魏树他们根本没察觉什么异常,问他说:“老爷子那边的意思还是不变吧?”
容隐颔首。
老爷子的手腕太硬。接下来说不准要挖掉的就是州越今年刚刚启动的那个项目。
一个接一个的项目被献。老爷子玩得起,他不一定。
如若不是形势实在严峻,可能他们也不会这么替他悬着心。
现在这种形势下,可能每一步都要小心,并不允许他行差踏错。
或许只是为一场婚姻,或许是为今后更多决定的自主权。
他们这一圈的
人,享受了家族的好处利益,也是自觉听话顺从。很少会有反抗,也基本上无法反抗。
容隐是个例外。
他也从小就跟他们不太一样。
圈里都是人精,总会有人对一些异常情况有所察觉。
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舒清晚,他都是一个人出来,况野顿了下,想到什么,抬眸看向他:“你跟清晚?”
容家内部争端是内部的事情,对外,现在容谈两家的婚事已经沸沸扬扬。
在这种情况下,她那边大抵也不会平静。
虞杳杳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出来了,她先是去国外玩了一圈,又是躺家里休息,反正他们聚了好几次都没见到她人。这回她觉得风头应该过去了,好不容易敢冒出头来看看,哪里想到,一下子就踩中她敏感词。
她动作微顿,也跟着看向容隐。
容隐“嗯”了声。
他领口微敞,靠在沙发上,神情很淡。
他手边那杯酒刚满上,也刚被他饮尽。
“她在准备出国。”
她已经将目前的大致规划发给了他。
于师长的身份,是个交代。
于男朋友的身份,是个分手。
虞杳杳张大了嘴巴。
不是,她都跑了这么久了,事情竟然还没过去?
她想起之前和舒清晚说过的事情,眉心蹙起,迟疑地问:“那你们……”
这种场合,他从来不缺被人有眼见地照顾。
空酒杯已经又被倒上了酒。
容隐微倾身,将那杯酒取过。侧脸冷峻,嗓音也低:“要分手。”
他现在无法给她许诺。
他需要时间。
可是时间多长,不定。
而她已经先行退场。
虞杳杳喉间发哑,鼻尖一酸,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魏树转眼瞥见,“……你干嘛?”
容隐撩眼看她,“我分手,你哭什么?”
虞杳杳:“……”
她噎了一噎,“我喜欢晚晚不行啊?她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要出国……”
不知道是哪里戳到她泪点,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拿纸巾可怜兮兮地擦着,“上次说好的去那个戏院看戏,都还没去呢,你们
就要分了。”
新戏都被点成旧的了,他们都还没能在那边一起坐一场。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谈微的原因。
所以,晚晚才会这么决绝。
容隐抿唇不语。
况野偷觑了一眼,又扫一眼虞杳杳。她现在简直是在他不能戳的点上疯狂蹦跶。
奇怪,以往多机灵一个人,今天怎么这样没有眼色?没看容二那脸色沉的。
…
容隐已阅未回。
但舒清晚知道他肯定看到了。
她刚到北城,和鹿苑会合。
这次回来主要是将各种事情都解决完,再准备出去。
目前要去做什么还没想好,大概率会求学,在这个途中也可能会有一些别的想做的事情。
她身边有不少同学朋友走过这一条路。
……林馥一也走过。
她也曾生出过一点向往。
人生只有一次。现在,她不愿向往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她想去试着前往与得到。
在做下决定后,她反而是轻松的。像是终于走上了一条自己所想走的路。
而不是停留在安城,就此沉没。
她回来收拾整理东西,也是回来告别。
在从机场回租房的路上,鹿苑叽叽喳喳地跟她聊着天,问着她在老家的故事。
舒清晚好像一下子重新变得鲜活。
她不用去压抑自己的情感,被迫捏成自己所不想成为的样子。她也可以待在她的理想世界中,永远鲜活。
听她说完要出国,鹿苑愣住了,反射性地攥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好像一松手,这只风筝就要飞走了。
她的眼眶一红,“怎么突然就准备要出国了?”
舒清晚轻声说:“还有另一种人生可能。我想要去试一试。”
其实那条路对她们来说不陌生。
她们之前的同班同学就有不少人都在她想去的那个城市。
她仿佛已经能够放下这里的一切。
鹿苑扑过去紧抱住她,“嗯,等我有时间了,我就去找你玩。我们一起去游轮旅行,一起去周围的小城打卡拍照。”
舒清晚笑着说好。
她回到和鹿苑租住的地方,一边准备材料一边
收拾东西。
还有一段时间给她。
寻个时间,她还得回柏悦苑一趟。上次走得匆忙,有不少东西没带走。
临出国前,得将事情都处理完,“债”也还完。
她倏忽想起了一个人。
——那件旗袍,那对耳环,她还没有还清。
以及,州越那边。
回来休整了两天后,舒清晚联系了杭助理,这回正式地提出了离职申请。
项目部那边AB两组的假期结束后,舒清晚却没有和所有人一起归位,她的位置空了下来。
有不少人好奇原因,但上面倒是很平静,他们也就只能私下里嘀咕。
上次她的离职申请过来的时候,杭助理的心跳就断了一拍。
这回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位祖宗还没和好吗!?
昨晚,容总刚飞上海,在那边有个抽不开身的合作要谈,现在并不在北城。
犹豫过后。
他将情况如实上报。
已经入夜,外面的世界大片大片地璀璨亮灯。
容隐还在处理工作。
手机搁在旁边,开着外放,他继续看着文件。
听完汇报,他阖了下眼。
一个签名再次在纸上流畅落成。
杭助理等了一会儿,只听见钢笔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他却不敢放松。
半晌过后,才听见那边嗓音微低的一声:
“批。”
容隐抬手放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这里!好喜欢的结尾=3
第 29 章
电话挂断后,室内安静了许久。
容隐再低眸看向手中的文件时,眸光忽顿。
才发现,刚才签下的名字错了。
那三个字无声掠过一回。
狭长的眼眸微敛,他抬手将那一份取掉-
离职申请通过后,舒清晚便去州越办理相关手续。
流程顺利,她并不意外。
容隐并不是个会优柔寡断的人。
她辞职得太突然,全组的同事都意外。在与众人告别时,她忽然看到了人群之外的严序。
他静默站在那里,仿佛纷扰与他无关。
舒清晚将要交接的文件递给他,和他一一说明。
好在上一个项目刚刚完成,需要交接的事情并不算多。
等交接完工作,严序闲聊一般地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舒清晚与他面对面而站,也看着他,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规划。
他们是站在同一层面的人,她的一些准备他能理解。
严序点点头,“那还不错。”
有他认同,她更加坚定了选择的正确。
舒清晚忽然庆幸。
如果她选择的是回去安定,也许就连曾经的对手也会看不起她。
毕竟他们曾经那样厮杀过。
她弯唇一笑,“再会。”
严序颔首。
办完离职后,舒清晚顺道去了趟柏悦苑取上次没能带走的东西。
去之前,她先跟他发了条消息。
容隐:【?】
舒清晚能读懂这个问号。
指尖微蜷,道:【就是跟你说一声……】
联系方式都还在,为了有时候联络方便。
而他平时也是不会随便发消息的人。
他回复了条语音。
舒清晚点开。
那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密码没改。”
她轻抿住红唇。
她当然知道没改。
他的闲适高傲,永远在慢条斯理地接住一切。
舒清晚:【好。】
剩下的都是一些小东西。她一一整理着,在经过她原先的衣帽间时,脚步一顿。
她的很多东西,都被阿姨整理
好,归放在原位。
那些首饰,奢华璀璨。
安然躺在那里,像是在等主人来接它们回家。
摆在最明面上的是最新的一部分,那个情人节礼物、翡翠手镯、蝴蝶手链,等等。
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或许也是在提醒她带走。
她的目光有些微停留。
还是一样都没有动,转身离开。
不仅收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也将她买的一些家居小东西都收了起来。比如一些玩偶、挂件摆件。
不是小气,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跟他小气,只是觉得她买的这些东西与他的风格很不匹配。
可爱风、温馨风……如果不是她的话,他大抵是不会碰这些东西的。所以她一道收起带走,回头或者是丢掉,或者是就这样放在那边吃灰-
他在上海还没回来,她就以很快的速度料理完了一切。
舒清晚没有准备多加逗留耽搁,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到时,她大学时比较要好的一个同学会在那边接应她。
知道她这么快就要走,虞杳杳根本接受不过来。
而且,她都不等他回来见一面就要直接出国。
但是似乎改变不了事实。
在她临行前一天,虞杳杳好说歹说,将人拐去了戏院听戏。
——她之前就在念叨要在这边聚一次,没想到还没约成,他们就要分手了,大家也就要散了。
舒清晚大概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而且,对于和自己说过谈微的事情,她心里可能总感觉对不住容隐。
见她那么遗憾难过,舒清晚也就不忍拒绝。
夕阳余晖逐渐被夜色所替,这座城市的繁华也刚刚揭开一角。
舒清晚的手边放了一盏茶,台上剧目已经开场。
虞杳杳攒的局,却压根没有在听台上的戏,不断留意着外边的动静,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舒清晚穿的是在安城定制的一件旗袍,青绿色,腰间留出了些许盈余。
身量盈盈,不经意间,就有如山水般婉约。
她以前也常来。鹿苑是混古风圈的,对戏曲也颇感兴趣,她大学时被鹿苑拉来过这里很多次。
听着听着,
其实别有一番味道,也会渐渐喜欢上。
今天台上是一出《锁麟囊》,她抬眸时,正好听见那一句——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余音袅袅,气韵俱佳。
虞杳杳漫不经意间也听见了。她瞪圆了眼,眼刀刮向况野,不知道他怎么点的戏,劝和还是劝分呢?
况野眉梢轻挑,回视过去,倒是没接受到自己的罪状。他哪里懂这些?都是叫他们随便上的。
舒清晚的手轻拿茶杯盖,压住茶水。腕间的一只玉镯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晃动。
台上唱到了“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字字句句,深切入骨。
她微微敛眸,秋水般的眸中有些微出神。
时间渐晚,舒清晚也起了想要回去的心思。
而虞杳杳在等的人,还没有丝毫动静。
虞杳杳咬住唇。她不甘心,眼看着走过这么多年的一对就这样分道而行。
在她眼里,他们本应就这样继续走下去,走进婚姻。
舒清晚的手指上戴的戒指,当时她还帮着容隐做过参谋。
它看起来像是婚戒,也像是简单纯粹的装饰品。戴在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契合又漂亮。
不该就这样结束的。
虞杳杳艰难地留着人,压根没提要结束的事儿,戏唱完了,让台上照着原样再来上一遍。
魏树:“……”
连他都快看不过去她生硬的强留了。
好在,这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舒清晚落在手边桌上的指尖轻顿,后背微僵。
而虞杳杳的眼里终于绽放出亮光,眼巴巴看向门外。
从外面走进的人披着深浓夜色而至,缓步迈入明亮灯火之中,身上还裹挟着风霜凉意。
他在舒清晚身旁的位置很熟稔地落座,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张红木小桌。
戏照常在唱,未有丝毫中断。
他们时隔数日未见。
回北城以后,她还没有见过他。
她微垂落眼,又重新看向台上,看着水袖轻舞。
安静地和他坐在一起听了半晌的戏。
直到这一出戏即将落幕,舒清晚方才偏眸。
眼前的男
人,外相条件自然过分优越。只是瞳色有些淡,自带的冷意疏离。
身上的矜贵不减。
当初她中了蛊一样的喜欢,再冷也无所谓。
而她也从未离他那样近过。
她看着便像是江南那一带的姑娘,染着水雾般的柔和。
刚认识的时候,虞杳杳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还纳闷容隐是从哪里拐来的这么软的姑娘。
容隐抬起眼看向她,目光有些寂灭的沉静。
“明天的飞机?”
虞杳杳说她软,他不以为然。这姑娘只是看起来软,实际会比谁都决绝。
“嗯,明天下午。”
些微上挑的眼眸敛下,他道:“东西可以搬回去放着。柏悦苑的房过给你。”
他之前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走。
她跟他一场,他不至于让她什么都落不下。
她的根基很浅,有一套房也能更容易立身。
那里的房子,多少人望之不得。如果不是跟他有牵连,她可能一辈子碰不上,也可能要用上十几年、几十年才能迈进去。
可他一开口,说给便给了,那样轻松。
诱惑很大,但她还是摇头。
知道他是想补偿。可是欢喜一场,两厢情愿,他们谁也不欠谁。
容隐的眸光紧锁着她,眸色深邃。
最开始时,问她原因,她随口便玩笑道是看中了他的身家地位。
可到头来,什么都不要的也是她。
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留在这里,已经坐到了晚上十一点。
也算是留下来见了他一面。
又坐了一会儿后,舒清晚站起身,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很安静地将它放在了他们中间的小桌上。
之前戴习惯了,忘了摘。
全程,容隐没有动作。
下颌骨冷硬,周身情绪很淡。
周遭静谧得唯有戒指和实木桌子发出的轻微响声。
算是结束。
戏曲落幕,好友们亦是阒静一片。
将戒指归还后,舒清晚垂下眸,安静地转身离开。柔软的裙摆及踝,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飘动。
天下无不散筵席。
他会有更
好的未来。
她也是。
虞杳杳看急了,咬唇试图去拉一下容隐的衣袖,想让他去追。
可他岿然不动。
虞杳杳被况野伸手拉住。
走出戏院,冷风席卷而至,吹得发丝紊乱,裙摆翩飞。
她穿得有些单薄。
但舒清晚对冷意毫无反应,站在门口,她抬头望向远方灯火辉煌绚烂。
这座繁华的城市,像是一场巨大的梦境。
她在这里做了一场短暂而又奢侈的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后面部分准备做楔子,写在最前面,当时也可喜欢了。后来改变主意,写着写着也写到了。
这两章有点过渡。马上要切换地图啦,开虐,准备纸巾
第 30 章
虽然容隐看上去并无太大波动,可是况野看见了他握着扶手的手上,些微用力的指骨。
他阖了下眼。
明明刚到,没一会儿,也起了身,“先回了。”
身形高大挺括,带着清晰的冷意,迈步而出。
容隐第一次见她不是在那个雨夜,而是在这里。
当时戏曲刚开场,他坐在二楼。
她和同学踩着时间,匆匆而至,神态匆忙。她蓦然回首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同学,而他低眸,目光下落,径直收进眼底。
视线停留。
她穿着很合身的旗袍,上面的刺绣微泛光泽。浅淡的布料,但不遮其色,婷婷袅袅,衔水般清透一双眼。
后来雨夜碰见,高矜如容公子,也为她停留了下脚步。
万事之始,都源于那一念起-
舒清晚次日走。
鹿苑送她去机场,中途她来一家茶餐厅见一个人。
她昨天点进了那个许久没有点进的聊天框。上面有各种关心和询问,她扫过一眼,礼貌性地发了一条消息,询问能否见个面。
一般这种身份级别的人很难约,尤其是这么紧的时间点,对方可能已有既定行程,无法更改。
发出去后,舒清晚在想,如果见不上也没有办法。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太很快答应下来。
——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有了音讯。
她们其实算不上熟识,舒清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专门来告这个别。
就当是为了这么多日的照顾。
而且,她之后不一定会再回北城,她们可能也不会再见面。
覃漪细细凝视着她,总觉得她瘦了些。肠胃生了病,总是折磨人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好好照顾。
那晚之后,自己没有再见过人。
林馥一当时已然看出了一切。舒清晚走后,一整晚都拉着她的手。
可她心中沉沉。这么多天,一想到那个场面,心里都仍然堵塞。她感觉她就像个刽子手,残忍至极。
覃漪咽了下泪意,声音温柔:“身体好了吗?肠胃生病,得好好调养。”
舒清晚简单寒暄,点点头,“没什么事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推向覃漪。犹豫了下,说:“给您带了个礼物。”
她昨天去买的一条项链。挺适合林太的审美风格,价格也稍高于她的心里标准。
她们素昧平生,她总不能平白无故收人家好几样贵重物品。她一直惦记着想要还,这次都要离开这里了,觉得还是还清比较好。
覃漪有些受宠若惊,眼中流露出惊喜。她将盒子拿在手上,几乎都还没看清项链的模样,就已经开口:“谢谢,我好喜欢。”
舒清晚微愣。可能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回应。她给舒母买过不少礼物,但反应都是浅浅。可能第一天晚上放在她床头,第二天早上也没提起,不过舒母也会戴。
可眼前的人,仿佛不管自己送的是什么,她都会很喜欢。
舒清晚弯了下唇,“喜欢就好。”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我待会就走了,是来跟您道别。”
覃漪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
终于懂了,原来今天突然的相约,突然的礼物。
是为了告别。
她声音微哑:“要去哪里?”
舒清晚回答说:“美国。”
覃漪对那里并不陌生。林馥一大学开始就在那边,她也经常过去,时常在那里陪女儿,一住就是几个月。
可是,没有想到,清晚现在也要过去。
她过了许久都找不回声音,只是望着对方的眼中起的雾气越来越重。她的眼里好像藏了许多话,却又被千斤重石死死压住,以至于无法启唇说出半个字。
舒清晚可能接收到了,也可能没有。她也只是安静垂眸,喝着杯中咖啡。
咖啡喝得差不多了。
舒清晚牵动了下唇角,“很高兴认识您。林太太,您好好保重。”
人海茫茫,能够相逢,是一种缘分。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覃漪后知后觉地垂下目光,经久之后,才低声开口:“清晚……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想换个地方待待。也有可能会继续求学,不一定。”
所以,是久别了。
她不再准备留在北城。
既是要学习,便是需要钱的。脑子里杂乱一片,覃漪握紧咖啡杯杯柄,只低声问说:“钱够吗?”
她好像有很多的不放心。担心的都很细,就跟担心她病后调养一样。
在那边花销大,她不知道孩子身上钱是否够花。
舒清晚点点头:“够的。”
她的积蓄足够。就算不够,她也可以一边走一边看。
鹿苑在外面等她。
见话已说完,舒清晚便准备离开。
没有再给覃漪时间。
她仿佛已经看明了一切,而她也没有准备给让这一切被挑破的机会。
覃漪的情绪全线垮塌,她和舒清晚几乎是同时站起身。
舒清晚转身离开。
而她的视线仍然死死锁在前方离开的女孩的背影上,无论如何也移不开。
她失声喊出口一个名字。
那个瞬间情绪冲得失声,声音终究不大,已经走远的人也并没有听到。
只任由她就那样紧抓住桌角,情绪崩溃在原地。
…
舒清晚上了车,鹿苑问她:“解决了吗?”
她拉着安全带,“嗯。”
鹿苑不知道她是去处理什么很要紧的事情。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出发前往机场。
“我妈知道你要出国,可舍不得了,一个劲念叨你一个小女孩在那边得注意安全。下回回来后,老太太要请你吃饭,她说她亲自下厨。”
舒清晚弯了下眼,“好,下次回来,我跟你回老家。”
“就这么说定了。”
她来到北城后,和家里就没再有过联系。
她要出国,不知道舒嘉越有没有跟他们说,也没有收到他们的叮嘱。
想到刚才林太那句担心她钱够不够,舒清晚动作微顿。
她是可以处理。
但是甚少被关心到。
人与人之间的缘,很神奇。
她没有再惦记,放下了这些事情。
在飞往美国的飞机起飞之前。
舒清晚给容隐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愿你往后生活无忧,事业顺利。】
很朴素的祝福,但她觉得已经足够。
他其实没有错。几年前她也不是这样的,想要的很纯粹。是她想要的变多了,是她变了。
发完消息,她将手机关机。
他这样的人,就该永远在高处。
她仰首而望,高不可及。
从此。
他娶妻,她嫁人。
再不相逢。
她靠进座椅,闭目养神。飞机准备起飞。
我不知将去何方,但我已在路上-
夜晚,北城这个圈子的宴会繁华永不谢幕。
容隐原本没有应邀,却在宴会中途,被一通电话叫到。
他常坐的那辆车一出现在场外,立即就有人进来通知。
谈微拉了拉身上快要掉落的披肩,深深舒出一口气。
她的眉眼很柔,没笑时,也有几分清冷。
已经有人去门口迎人。
谈微也往外走去,没有再留在现场。
她脚步匆匆,那道高大的身影很快进入眼帘。她有些压抑不住的,心口冒出一丝喜悦,朝他走去,声音轻扬:“容隐。”
给他打电话的齐跃还有圈里的一些人此刻都在,跟他说着事情始末。
刚才谈微和人起了争执,闹得不算好看,场面一度无法结束,他们赶忙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现在容谈两家婚事在即,谈微有事,他们会给他打电话也很正常。
就仿佛,他们之间已经绑定。
容隐眉宇冷峻,听完话,不置可否。
他扫向谈微。
她身形柔弱,轻压着披肩,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他没打算久留,直接带人离开。
他亲自出现,自然也没有再结束不了的纠纷,刚才的争执落下帷幕。
谈微踩着高跟鞋,与他并肩而行,偏头和他说着话。
她有些懊恼:“打扰你了啊,本来没准备吵你的。”
她今晚遇到了圈里出了名娇纵跋扈的一位千金,那是一个暴发户的独生女,被惯得眼里根本没有人。她原本还想讲讲道理,可是对方根本不可理喻。一言不合便争执得无法停下。
争执不下时,就有人给容隐打了电话。
也直到听见容隐名字,那人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谈微从来没有和这么刁蛮的人打过交道,今晚也是被气得不轻。
容隐随意地“嗯”了一声,一如既往的寡淡。
他的
司机下来开了车门。
上车后,他便继续处理起了公务。刚才他是被中途打断叫来。
谈微没有玩手机。她偏头看着这个男人,眸光柔柔。
她开口和他聊起州越一个项目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进入谈氏,负责了不少工作,各家的项目都有所了解,跟他不会没有共同话题。
容隐神情清冷,根本不见什么情绪,更遑论是主动。
这个男人太淡漠。
就在一个车厢里,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注意到某些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小事。
似有所觉,他问:“这个香水?”
谈微轻抿了下唇,才浅浅笑说:“应该不会难闻吧?我用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换过。”
她微有些紧张。
她跟他分开之后,又难过又不甘。依据他身上的味道,她调出了一款基调比较像的香水。而后一用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换过。
一款香水里,就藏尽了少女的心思。
而这些,他当然不知道。所以此时,乍然被点出,她的心跳跳得有些急。
容隐的眸光轻动,微一敛眸。
不知为何,想起舒清晚那天突然换掉香水的事情。
听见问题,他只散漫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容二再淡定淡定?
破百加更!
凌晨不更,晚上一起加更,爱你们啵啵啵
Ps:「我不知将去何方,但我已在路上」——《千与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