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匮乏的地方, 人的快乐变得?极为简单,热水澡就能让人欢呼雀跃。
祝今夏问上哪洗,“温泉山庄吗?”
时序好笑地朝窗外看了眼, “这个天上温泉山庄?我倒是不介意你露天洗澡省点钱, 就?怕等你洗完大病一场, 医药费多的都花出去了。”
即将?入冬,一到夜里气温已逼近零度,虽然时序自己大冬天都洗冷水澡, 但祝今夏是吃不了这个苦的。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 似笑非笑看着这位城里来?的公主, 细皮嫩肉, 弱不禁风,别说是露天洗澡了, 他怀疑山风稍大一点都能把她吹走。
“那上哪洗?”嘴上这么问, 心里的答案已然浮出水面, 祝今夏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周中?大晚上的, 我们往牛咱镇跑?”
“一句话?,去不去。”
“去!”
祝今夏一声欢呼,飞快地往外跑, 人都在楼道里了,声音还格外响亮地飘回室内。
“等我啊,收好东西就?来?!”
都快跑到小漏了,祝今夏才回过?神来?,得?叫袁风。
说实?话?, 不想叫。
一线天里的日子,睁眼闭眼都是学校, 偶尔去趟镇上放风就?跟短途旅行似的。既然是旅行,两个人已经足够,再?多一个就?显得?拥挤。
因此问袁风时,她便故意说:“镇子有点远,这个天骑摩托跑一趟路上也挺冷,你要是不乐意去,就?在小楼里烧水抹抹澡也行,反正我不在,你一个人行动也方便。”
可惜袁风没那么好打?发?,“去,怎么不去?”
他眼睛一眯,食指中?指屈起,指指双眼再?指指她,“必不能让你在我断情绝爱之旅的途中?跟人双宿双飞你侬我侬。”
“……”
几分钟后,两人简单收拾好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在学校大门?外与时序汇合。
老?李的破卡车就?在空地上,祝今夏原以为他们还会开它,谁知时序站在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前。
车看着有七成新,干干净净的,与老?李沾满尘灰与泥浆的卡车并排停放,更?显得?一尘不染。不管是上学期在校期间还是这趟重返中?心校,祝今夏都没见过?它,是个陌生的新面孔。
“谁的车?”她好奇打?量。
时序答:“学校的车。”
奇了,学校穷得?时序频频自掏腰包,连几万块电子屏都买不起,还有闲钱买车?
祝今夏诧异地问:“有人捐款了,还是上面拨钱了?”
“都没有。”时序打?开车门?,上车的同时回答说,“之前帮北京那边解决了一个技术问题,师兄给我申请了外包费。想着总借老?李的车也不是个事,学校还是得?有辆车才好,就?买了辆二手的。”
眼看祝今夏愣在原地,他降下车窗,“不上车?”
四面八方来?的风吹得?人头皮紧绷,一旁的袁风受不了,已经第一时间开门?跳上后座,连连催促祝今夏搞快点。
祝今夏却没照做,反而走到驾驶座的车窗外,紧紧盯住时序的眼,“是因为我来?吗?”
对视片刻,时序勾勾嘴角:“你觉得?呢?”
——
面包车经过?悉心打?理,车内也很干净,祝今夏坐在副驾的位置,最大的感受是侧窗不漏风了。
之前坐老?李的车时,副驾的窗户总也合不拢,天晴时漏风,变天后漏雨。
但她开心不起来?,嘴唇紧抿,手里无意识握着安全带,心里沉甸甸的。
时序目视前方,却好像有读心术,在一处弯道鸣笛后,目不斜视说:“买都买了,也退不了货,别这么苦大仇深的。”
后座传来?袁风的嗤笑:“对啊,又没花你的钱,你心疼个什么劲?”
祝今夏不吱声,扭头看窗外,心道就?是因为花他的钱,她比花自己的还心疼。
沿途她没说话?,袁风倒是话?挺多,半小时车程很快结束。
车照旧停在牛咱镇外的空地上,黑灯瞎火的山坳里,入夜薄雾弥漫,前方的小镇却亮着细碎的灯火,光被雾气温柔地晕开,影影绰绰像蒙了层纱。
袁风拎着背包吹了声口哨,大步流星朝镇上走。
祝今夏也下了车,正准备跟上,被一旁绕来?副驾的男人一把扯住,他握了下她的右手,又很快松开。
祝今夏一怔,心跳猝然加快,被握住又重归自由的手不自觉在身侧收拢,“……你干嘛?”
“看你手冰不冰。”时序淡道,“还挺热乎,看来?车没白买,至少不漏风了不是?”
他从她手里接过?洗漱包,缓步前行。
“祝今夏,别想那么多,学校交通不便,车迟早要买。你来?了,我把这事提前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祝今夏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地叹口气,一半沉重一半感动地追了上去。
她忽然想起祖母说过?的话?,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曾经的那段感情里,她听遍了风花雪月的情话?与誓言,最后才发?现生活的重担都在她一人肩上。而今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说话?并不动听,却不声不响为她填补了生活的每一处隙缝,保她风雨无忧。
甚至,为了避免她有心理压力,他还轻描淡写把自己的功劳抹去。
祝今夏抬眼看他,男人手长脚长,拎着她粉白相间的洗漱包不紧不慢地走,显然是考虑到身高与腿长的差距,在默不作声等她跟上。
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
牛咱镇,初闻其名,祝今夏还嘲笑过?它的名字,而今他们已是熟识的老?友。
她在这里被醉汉追过?,也在镇尾的澡堂里洗过?很多次木桶浴,镇上最大的超市里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八度空间,方姨的小院也在这里,她与时序曾被一场雨困在那里。
袁风和她初来?乍到时一样,为这奇怪的名字哈哈大笑,祝今夏则一边走一边替他介绍。
沿途的店面还开着,她给袁风买了牦牛酸奶,风干牦牛肉,袁风吃不惯,都只?尝了一口就?一脸嫌弃,“这也太腥了。”
祝今夏本意也只?是让他体验一下,量买的不多,看他脸皱的跟苦瓜一样,边笑边说:“哎,不许吐,剩下的不吃就?算了,嘴里的好歹咽下去,都是花了钱买的。”
袁风懒得?理她,吐在路边,拿矿泉水漱了漱口,完事揶揄她。
“难怪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祝今夏,你有没有发?现你跟某位校长是越来?越像了啊?”
“哪点像?”
“都死抠。”
一旁的时序淡道:“两个人之间的战火,用不着波及第三方吧。”
很快,祝今夏又想起什么,目光前后左右地在街道上搜寻。时序问她找什么,她凑过?去小声问:“今天怎么没看见牛粪?”
她对于自己第一次上牛咱镇就?踩到牛粪的经历还记忆犹新。
时序秒懂,“跟我来?。”
他对牛咱镇门?儿?清,谁家养了牛,哪一段“地雷”多,他都心中?有数。于是时序在前带路,祝今夏在后转移袁风注意力,东拉西扯间便走到了“雷区”。
袁风正听到藏区女人多有一女嫁二夫的现象,八卦听得?起劲,也没注意脚下,冷不丁一脚陷进柔软沼泽里,低头一看,坏了!
“操!”他大喊一声,很快化身复读机,冒出一连串操。
一旁的祝今夏大老?远就?看见雷了,憋了一路没敢笑,还故作正经讲见闻,这会儿?终于能痛痛快快笑出声。时序用手捏拳,抵在唇边也挡不住笑意。
这下袁风明白了,好不容易从牛粪里拔出右脚,“你俩合起伙来?搞我呢?”
祝今夏理直气壮:“来?都来?了,当然要走一遍我走过?的路了。”
“你也没说要踩一遍你踩过?的屎啊!”
后续的一路,袁风都在冷笑。
“你俩可真配啊,一个杀人一个望风的,趁早给我锁死了,赶紧结婚好吧!”
说到这又好像想起什么,侧头遗憾地看着时序,“哦,忘了你一穷二白,没钱结婚呢。”
他拍拍时序的肩膀,很快安慰说:“没关系,祝今夏有钱啊,她有车有房有存款的,咱不操心——”
下一秒,又是一拍脑门?儿?,更?加遗憾地转向祝今夏,“哦,对不起,瞧我这记性?,又忘了,刚离完婚,车没了,存款也跟前夫哥分的七七八八了呢。”
时序:“……”
祝今夏:“……”
袁风这张嘴也是没谁了,以一敌二没在怕的。
到了澡堂,一边是饭馆,一边是木桶浴,三人一合计,决定先洗澡再?吃饭。
玻璃窗上贴着价格表:木桶浴,三十每人。
袁风当即豪爽地拍出百元大钞:“今晚我请客。”
时序要拦着,他一个白眼翻上天,“行了吧,你俩一个一穷二白,一个刚刚破产,哥虽然没了感情,但钱多。”
出钱的是大爷,在老?板表示有个豪华大包和两个稍微小点的单间时,袁风非常自觉地往豪华大包去了。
两个单间相邻,祝今夏进屋后,照例把门?锁好,窸窸窣窣脱衣服时,听见了隔壁的动静,从脱衣服到给木桶铺一次性?浴套,再?到拧开水龙头放水,各种声音一清二楚。
祝今夏喊了声:“时序?”
那头回应:“嗯?”
声音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
祝今夏:“……”
这也太不隔音了。她敲了敲墙壁,发?现是薄薄一层木板刷了漆,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