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山大王没事,兰絮起来了。

    他歪着脑袋看她,领口敞着,露出形状漂亮的一片胸腹肌,兰絮一双无情铁手,“刷”地把他衣领合上了。

    呵,男人。

    不过,戌亭身体抗造,她很好奇怎么就突然发热,院子里还有刨土声,她问:“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戌亭:“张府送东西,我毁掉了。”

    兰絮:“……”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府送东西是寻求别的手段,肯定刺杀世子失败了。

    她一个激灵:“得去救人了。”

    ……

    早在决定把消息透给兰絮时,云萍就做好了准备,悄悄安排父母姊妹,离开通县。

    如今,张家刺客失手,她也准备跑路。

    夜晚张府外的暗巷一片寂静,前面路被堵死了,云萍回过头,张府两个护院,持刀追了上来,她倍感绝望。

    护院看着她身后,却露出恐惧。

    四五头强壮的白狼,从两边墙上一跃而下,落地近乎无声,它们凝视着护院,直让护院手脚发寒。

    而檐上,驭狼的少年站在墙上,瞳如狼眸,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幸好,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孩,中和了他几乎令人无法喘息的可怖之感。

    女孩松口气:“赶上了。”

    云萍近乎快泣出声:“兰絮!”

    ……

    解决护院比较简单,他们被五头狼团团围住时,就丢盔弃甲了。

    兰絮没想让狼崽们杀他们,野兽如果杀过人,会留下惯性,所以,只是让戌亭把他们捆成粽子,塞住嘴巴,打算交给镇北王处理。

    云萍虽吓得不轻,也很快调整过来,感激:“谢谢……”

    兰絮把一袋银子放她手里,说:“你拿去用吧,本来是我该谢谢的。”

    云萍没推脱,劝说:“兰絮,你也走吧,自从小姐性情大变,我就想走了。”

    兰絮:“性情大变?”

    云萍:“你不会忘了吧,四年前她突然改了性子,再不像从前的小姐,撤换了院子里的大家……”

    而李兰絮本身,就是被撤换掉的一个丫鬟。

    兰絮怔了好一会儿。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云萍是要去黄州投奔亲戚,她们郑重一握手,就此道别。

    系统在兰絮脑海刷新信息:“宿主,这个世界的混乱,来自女主被穿越了。”

    “而且刚刚从角色云萍身上,获取到信息时,刷新了世界,这个世界以往的存在,现在穿越局都可以观测到了。”

    系统说到这,顿住,语气变得很古怪:“这个世界,重复九遍了,这是第十遍。”

    九这个数字,和失败的员工人数一样。

    其实,穿越局早就该观测到世界里,有人在轮回,但因为没有员工下君子山,失去了观测的双眼,这才导致直到兰絮这,才知道这些消息。

    “混乱始于张芝如被穿越,结束于……戌亭杀掉张芝如。”

    前面九次,都是戌亭杀了张芝如?

    兰絮心想难怪,那就解释得通了,张家对戌家动手的动机,女主偷窥、躲戌亭、设计毒计……

    都是因为有九次前车之鉴。

    而戌亭说张芝如味道不对,应该是察觉,张芝如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兰絮问戌亭:“你可以嗅到张芝如的味道在哪么?”

    戌亭鼻翼微微翕动,因为不喜欢这个味道,他皱眉:“东南,街上。”

    兰絮:“……”哥你活人gps定位器啊!

    系统说:“张芝如果然要遁走,得现在把她追回来!”

    兰絮:“不着急。”

    系统:“诶?”

    兰絮:“既然戌亭能爆杀她九次,不差这次,比起追她,更重要的是,这第十个世界出现的变数。”

    她问:“系统,你可以帮我查一查,现在和前九个世界的参差吗?”

    数据很多,但是拉一个对比图,还是很简单直观的,系统:“有了!这个世界,男主戌亦没死,以前他都会死在来通县的路上!”

    真的是个倒霉蛋。

    它很激动:“我明白了!解决张芝如的关键,就在原男主身上!”

    兰絮搂紧戌亭,说:“走,先回张府。”

    ……

    镇北王到底在朝里混了二十多年,既然戌亭提醒自己,他在戌亦遭遇刺杀前,就立刻着手调查张府。

    当然,面上半分不显露,还和张员外一起钓鱼,哥俩好的样子。

    直到刺杀暴露,张员外发现戌亦早就被接到通县,镇北王防着自己,他急了。

    他敢对戌亦动手,是因为朝廷动荡关头,镇北王府是一些人眼中钉,如果戌亦真遇刺死了,张府很难被怀疑。

    现在既然暴露了,不如先发制人,控制住戌亭,这样张府的护院,和镇北王的侍卫对打,也有五成胜利的机会。

    这也是他送毒树的原因。

    只可惜,天不遂他的意愿。

    兰絮和戌亭回到张府前,张员外已经被镇北王的侍卫,控制起来。

    镇北王对张员外,十分失望,道:“我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张员外不算蠢,他就算说出戌亭会屠张府满门,也没人信,会被人以为疯了。

    他在等那株珊瑚树发挥作用,但兰絮阔步走进屋子,身后跟着戌亭,他们安然无恙。

    不可能,树上那些剧毒,就是送树的那几个小厮,也中招了!

    张员外简直想咬碎一口金牙,他指着戌亭:“你简直不是人……”

    镇北王挥挥手,让人捂住他的嘴,拉下去。

    兰絮不是为找张员外而来,她看了眼戌亭,后者便拿她路上教的话,来问镇北王:“兄长呢?”

    镇北王本被张员外的事,弄得心烦意乱,听得这句“兄长”,顿时心情好了起来,“兄长”都说出口了,“父亲”二字也是迟早!

    他道:“你兄长无事,现下正在歇息,我不许他出来……”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瞧着二十多岁的男子,躲开侍卫阻挠,往屋里走。

    镇北王忙说:“亦儿,你怎么过来了?”

    看清戌亦的面容,兰絮也算明白,镇北王为何不准他出来,因为实在太憔悴了。

    比起戌亭,他生得更肖父亲,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可惜很瘦,皮肤也晒得很黑,说是闹饥荒的流民,也不为过。

    镇北王还想给兄弟两介绍一下,结果戌亦掠过戌亭,戌亭也不看戌亦。

    兄弟俩在认亲这方面,倒挺有默契。

    戌亦说:“父王,此事刻不容缓,请让我去见张姑娘。”

    镇北王既是心疼,又是无奈:“说你不听,非得这么着急?”

    戌亦:“我只要再见她一面而已。”

    镇北王也恼了:“那没办法,张芝如本来就搬出张府,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戌亦不服输。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兰絮道:“我们知道她在哪。”

    ……

    耽搁这么会儿,张芝如都要跑出通县了。

    戌亦牵来一匹骏马,他看了眼戌亭和兰絮,戌亭因为和母亲七八分相似,他对他并无恶感,只是急于完成一件事。

    他问他们:“你们不骑马?”

    兰絮看看左右没有行人,才拍了下戌亭的手臂。

    戌亭当即抱她起来,略微挑衅地看了眼戌亦牵着的马,他才不会把絮絮让给这种四蹄兽呢。

    他脸不红,心不跳:“她骑我,就够了。”

    戌亦:“……”

    兰絮老脸一热,对不起了男主哥,给你开眼界了。

    ……

    巷道里,几匹骏马疾驰,戌亦时不时抬头,确认在屋檐上飞速行进的少年,确认自己跟上。

    就这么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在通县外的官道,见到那辆张芝如的马车。

    张芝如为了方便逃走,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马夫,听到身后马蹄声,她催促马夫:“快点!”

    马夫把鞭子都要抡出残影了,戌亭掷出一个狼牙,击中马儿,马嘶鸣着,速度越来越慢,戌亦趁机赶上,截停马车。

    马夫被赶走,张芝如被侍卫从马车拉了出来。

    她跌倒在地,抬头就看到戌亦。

    她和戌亦只见过一面,戌亦问她关于他们的过往,她狡辩说发了高热后不记得了,可他目光始终怀疑。

    此时,张芝如掩去慌张,用以前的张芝如,会叫他的方式:“阿亦哥哥……”

    戌亦目光复杂。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串佛珠,道:“张姑娘,这是我去西南求的定心佛珠。”

    张芝如一听这个名字,神色就不好看了。

    戌亦把佛珠丢给左右侍卫,让他们轮流拿一遍,无人有异常。

    他便对张芝如说:“我此行来,只为确定你的心,是否与你的身相配。若匹配,拿定心佛珠就没有任何事,若不配,则无论如何,也拿不稳佛珠。”

    张芝如:“什么意思?你在怀疑什么?”

    他深深看着她:“我怀疑你不是张芝如。”

    此话一出,其余侍卫面面相觑,显然都被这个推测惊到。

    这世上,真有天外来魄么?

    张芝如忙要把手藏起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张芝如!”

    戌亦不再解释。

    一个人失去记忆,也不可能性情大变,他怀疑,张芝如不是芝芝,这些年,一直奔赴各地寻找验证的办法。

    今日他必须验证。

    他看起来虚弱,到底是个男子,轻易拽住她的手,把佛珠放了上去。

    张芝如手抖如筛,不过两秒,佛珠“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众人皆是惊异。

    她尖叫:“我就是张芝如!我就是!”

    戌亦虽早有预料,却心痛地闭上眼睛,低声说:“你不是。”

    张芝如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兰絮:“那她是李兰絮么?她也不是!”

    兰絮好好吃瓜呢,突然被点名,有些无辜。

    一旁站着的戌亭,也丝毫没有被影响。

    对了,戌亭。张芝如知道,只要故意激怒戌亭,让他杀掉自己,那她就有再次重来的机会!

    她还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她才从下等人变成小姐,她还没享受够……

    求生意念让她挣脱侍卫,猛地朝戌亭扑了过来。

    如她所料,戌亭眼睛一眯,露出近乎熟悉的杀气。

    只要一个动作,她会死得很痛快……

    下一刻,戌亭抬起来的要杀掉她的手,被斜旁一只细弱的手,拦了拦。

    她听到兰絮对戌亭说:“不能杀。”

    她只说了三个字,多余的一个都没有。

    张芝如蓦地缩起眼眸。

    那个眼里只有狼、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只顾放纵杀欲的少年,败在了这只柔柔弱弱,毫无威胁的手上。

    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掰断她阻挠的手。

    可是他没有,他甚至侧眸看了兰絮一眼,回应她的三个字,然后,搁下了手,放弃将张芝如置之死地。

    眼前这一幕,何其刺眼啊!

    张芝如眼睁睁看着,步伐僵住,没有来得及冲到戌亭面前,就被侍卫按了下去。

    赶上来的戌亦,拔出了一把刀。

    张芝如预感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轮回了,拼命挣扎:“阿亦哥哥!不能杀我,你不是喜欢我的么!”

    戌亦最后再看了一眼这张脸。

    到底是芝芝的身体,让他动手,他心如刀割。

    透过这张脸,他对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二岁的少女,说:“芝芝,对不起。”

    “我永远等不到你的十六岁了。”

    话音停,手起刀落。

    四周安静了下去。

    ……

    系统:“叮!本世界任务【活得比本世界男女主命长】完成!”

    兰絮看着抱着张芝如尸体的戌亦:“男主不是还活着?”

    系统:“判定结果,他从四年前,生命的齿轮就停止前进,所以判定为【已死】。”

    恐怕之后,也是行尸走肉般。

    兰絮:“……”

    她问了个关心的问题:“我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呢?”

    系统:“宿主要从系列任务的每个世界离开,我会尽量好好安排,顺应世界逻辑,免得给世界造成创伤。”

    “本世界很麻烦,伪女主的数次重生,已经让它经不起任何外力催动,我没法替你安排,所以宿主就算想跑路,也不能想跑就跑,得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律。”

    兰絮:“比如说?”

    系统:“比如出门找个马车被不小心撞死,这种应该符合逻辑。”

    兰絮:“达咩!”想想就很痛!

    暂时不理系统的馊主意,她又问:“那我离开后,真正的李兰絮,可以回来吗?”

    “不行,”系统说,“世界重启的机制,是和角色做交易,其实,四年前王云萍就死了,李兰絮希望她活回来,我们在世界每次重启前,做了可控修改,修改会影响到伪女主的记忆,让她混淆了王云萍和以前的婢女。”

    每个角色,都是一条生命。

    云萍将代替李兰絮,继续活着,虽然她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女孩为了她死了。

    兰絮惊讶:“为什么才说啊?”

    系统:“因为没人跟你一样问过呀。”

    兰絮:“……”

    这时,护送戌亦的侍卫,纷纷焦急:“世子!”

    原来是戌亦呕出许多的血。

    混乱之中,佛珠被踢到兰絮和戌亭面前。

    兰絮捻起那串佛珠,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突然明白了,原来张芝如是心虚,才没拿稳。

    佛珠就是一个自由心证。

    她就说这世界唯一的不科学,只能是戌亭了。

    而在这片混乱中,与她一样,游走在边缘,从未参与的,还有戌亭。

    他揽了下兰絮的腰。

    兰絮:“?”

    戌亭指月:“该睡觉了。”

    比起有人死了,比起兄长吐血,他更在乎兰絮有没有按时睡觉。

    兰絮差点忘了这是个管家狼。

    侍卫要尽快护送戌亦回城,这下不用戌亭带路,戌亭也就抱着兰絮先走。

    他们走的不同路,作为空中唯一移动交通工具,戌亭速度安全性保障度很高。

    兰絮倚在他肩头,她手里抛了抛佛珠,突的问戌亭:“你是不是可以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啊。”

    戌亭“唔”了声,不算同意,也不算反对,虽然在他看来,每个人身上散发的味道,那么明显。

    两脚兽闻不到是两脚兽问题,两脚兽们太弱了。

    兰絮也闻不到?那没关系,他替她闻。

    却听兰絮问:“我的味道,怎么样?”

    戌亭:“香。”

    兰絮笑了下,其实同是穿越者,她不觉得自己比张芝如高贵,打工人罢了。

    她丢下手里的佛珠串,道:“你看,我也没能拿稳。”

    戌亭脚步很明显一顿。

    他很聪明,兰絮在承认,她如张芝如所说,都是外来者。

    ……

    那对话,好似无足轻重,他们回到张府后,如往常一样,该洗洗,该睡睡。

    只是,平静之下,仿若有随时会反噬的暗流。

    等兰絮睡着,戌亭缓缓睁开眼睛,他抱起她,推开门,四周几头狼全都围了过来。

    夜色下,几道身影,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

    他们连夜回到了君子山,这座养育了【狼】的大山,在沉寂之中,欢迎着他们的回归。

    戌亭甚至没来得及和族群里的狼父母、其他孩子打招呼,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先做个床。

    这样,就算她生气,也会有地方可以躺着。

    他把熟睡的兰絮,放在柔软的草地上,出来得着急,没有带枕头,示意狼长子过来趴下,给她枕着。

    还好,路上捡了个趁手的斧头,找木头,劈木头……

    天渐渐亮了。

    戌亭听见身后,女孩因为不习惯翻了个身,然后她突的“咦”了声:“这是哪?”

    他低头拼着床,没有看她。

    过了会儿,兰絮走到他旁边,蹲下,看他拼床。

    戌亭咽了咽喉咙。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是他不顾她的意愿,所以她就算责怪,也是他该的。

    可是他不想改。

    不过一个呼吸的瞬间,只听女孩道:“大王。”

    戌亭动作顿住。

    她指着床头:“在这儿给我雕个狼头,要可爱点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