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剧透

    他们好像看着一个人冲过去, 但是没看到发生什么大黑牛就倒下了。

    唐爹一瘸一拐地跑过去,看到封辰愣了一下,“封辰?大黑咋了?”

    他又赶紧去看大黑牛。

    大黑还带了崽儿啊, 这是大队的宝贵财物啊。

    封辰松开紧握的拳头, 虽然用了巧劲但是力道之大还是震得手臂发麻。

    毕竟新世界人类的身体没有进化,承受力有限。

    他扶了唐爹一把, “唐叔你没事儿吧?放心吧, 牛也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他只是一拳打在大黑牛的颈椎处用巧劲儿给它打晕了。

    这方法很复杂, 没必要跟人解释。

    听见大黑牛没事儿, 唐爹松口气, 这才帮忙把刘赖子拖出来。

    社员们一拥而上, 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了。

    唐大伯黑着脸, 拉着唐爹去一边低声训斥, “你傻呀, 你冲上去要是被挑坏了怎么办?”

    吴金带着几个人在那里起哄, “这牛疯了,不行了, 还是请大队长拿主意吧。”

    “是的, 疯了的牛好不了的,一次伤人以后总会伤人, 还是跟公社申请杀了吧。”

    唐爹向来老实巴交的,与人为善, 从不和人争执吵架,公众场合也是默默做事从不邀功。

    这会儿却难得动了气。

    他为大黑牛辩解道:“大黑不想伤人, 它都没伤我。”

    他虽然被大黑挑去一边,但是并没有用狠劲儿, 所以他只是在地里磕了一下,胯骨和肩膀有点疼,其他地方并没有被牛角挑坏。

    吴金那伙儿人见他为牲口说话,纷纷把矛头对准他。

    “唐二叔你心善,可这畜生就是畜生,尤其牛这种畜生,平时任劳任怨,一旦造反就肯定不会改的。”

    唐爹见他们七嘴八舌非要杀了大黑牛,急得够呛,“大黑力气大,干活儿一直很出力,之前也好好的。”

    大黑都没伤害他,当然不是疯了,是刘赖子手黑,一直鞭打牲口。

    大黑本来就脾气暴躁,还怀了崽儿,又拉了一天水累够呛,被人用鞭子抽当然会发脾气。

    “之前好好的怎么突然疯了?那肯定是有人喂牲口的时候不上心!”

    “饲养员呢,把他叫来问问,他是怎么照顾牲口的?”

    “对,好好问问!”

    过了一会儿,唐炳德骑着自行车过来。

    春种进入尾声,他每天骑车巡逻三个生产队,指挥生产。

    远远听见这边吆三喝四的声音他就赶紧过来看看。

    吴金等人围着他七嘴八舌指责大黑牛和大富农,要问责。

    唐炳德瞥了一眼几个知青,眉心紧锁,他是真不喜欢这些知青。

    牲口是生产队最珍贵的财富,干活儿啥的都靠它们呢,社员们也很珍惜爱护它们。

    若是某头牲口生病没了,社员们心情都很沉重,哪能随便杀?

    他们蹦跶这么欢快,唐炳德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盼着杀了牲口吃牛肉!

    听说其他大队有知青带头使坏,把牲口故意赶到崖边让牲口失足跌落山崖摔死的。

    生产队不能随便杀牲口,即便牲口病了、残了也得经过公社批准。

    有些知青和社员馋肉了,就互相勾结残害牲口,实在是可恶。

    不过看样子今儿是大黑牛发疯追着拱人。

    哎,这头大黑牛生来脾气不好,时常撒欢儿,要说它突然发疯,唐炳德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大黑出生的时候母牛就死了,没有母牛带着小牛犊野蛮生产,脾气自然就大,时常撒欢儿跟别的小牲口打架,还被其他母牛拱过。

    这样的牛犊卖也不好卖,现在也没有肉牛一说,没人要只能自己生产队调/教。

    这牛犊还是他带着唐爹几个人调/教的呢,都是有感情的。

    后来穿了鼻环开始干活儿,大黑慢慢也正常起来,只是脾气比别的牲口还是大的。

    唐爹见七叔神情严肃沉默不语,生怕会下令杀了大黑,忍不住道:“七叔,大黑脾气大,可一直挺下老实干活儿的,它就是不能打。”

    他们干活儿从来舍不得打牲口。

    唐炳德听他言下之意有人鞭打大黑了?

    一问,果然是刘赖子急着下工,催着大黑快走,路上手贱还拿鞭子抽大黑。

    一开始抽一下两下,大黑也没怎么样。

    后来几次抽疼了,还是抽在大黑肚子上,它怀着崽儿呢就开始发脾气。

    看他发脾气,刘赖子也来了劲儿,觉得大黑挑衅他,跟别人一样瞧不起他,是不是在骂他窝囊废。

    唐爹见状就赶紧阻止他,不许他鞭打牲口。

    刘赖子却人来疯,越发要显示自己作为人的威严,非要鞭打大黑。

    大黑就疯了,直接挣脱了牛锁头,追着刘赖子就开始顶。

    刘赖子这会儿也醒过来,他吓得浑身软成面条,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别杀我,别杀我……”

    看他那怂样,唐炳德都想踹他两脚。

    吴金几个还在为刘赖子打抱不平,要质问大富农怎么喂牲口的。

    唐炳德阴沉着脸,哼了一声。

    其他人就让吴金几个赶紧住声,“我们可宝贝牲口了,大队长规定不能随便鞭打牲口,刘赖子真是欠收拾!”

    吴金几个见社员们这样说就不再咄咄逼人了。

    他有些失望,原本还想趁机吃顿牛肉呢,看来没戏了,这个大队长护犊子。

    哎,下乡以后日子过得太无聊太艰苦了,除了干活儿就是干活儿。

    既没有电影看也没有文化宫逛,想吃顿好的都不容易。

    大队一年到头杀不了两回猪,社员家也都得等过年杀年猪,平时想吃口肉真难啊。

    他倒是想花钱买社员家的鸡鸭,可他们留着下蛋,根本舍不得卖,多给两毛钱都不肯。

    要多花太多钱他也舍不得,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倒是想带人偷老乡家的鸡鸭狗,但是吧,这些乡巴佬太可怕了,他们愚蠢又一根筋儿,谁偷了他们的鸡他们能天天骂街必须把偷鸡贼找出来。

    他们只去别村偷过一次,虽然吃的时候香,可事后也提心吊胆。

    还是得光明正大地吃才香!

    没有牛肉可吃,也没热闹可看,吴金顿时兴趣缺缺,无聊得很。

    他想起了封辰,刚才封辰速度太快,把他都看呆了。

    说实话他以前没关注过这个社员们嘴里的混子,连村里自己人都不说他好,那他肯定有问题。

    男人对男人的关注,一般都不在相貌上,即便封辰长得很帅气,他也没多关注。

    他更关注的是封辰的身高、力量。

    刚才真的是太让人震撼了!

    他竟然可以把疯牛打倒?

    怪不得村里人嫉妒他能进山打到野物,有这把子力气,别说打野鸡野兔,就是野猪也能打吧?

    要是自己和他搞好关系,那以后不是能跟着一起进山打猎?

    即便没时间跟着打猎,那也能花更少的钱买肉吃吧?

    吴金和关系好的两个哥们儿往知青点儿走,不无遗憾道:“真是可惜啊。”

    陈波也是一脸遗憾,“那个封辰好厉害啊。”

    吴金:“回头咱们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搞好关系,乡下土老帽儿没见过好东西,回头咱们给两块巧克力或者帮他带双回力鞋一身运动服什么的,让他帮咱打猎。”

    肖飞忍不住道:“金子哥,我有个不太光明的办法……”

    吴金笑了一声,“啥光明不光明的?咱们为了填饱肚子,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

    肖飞:“那啥,我听村里人说有一种草,羊吃了会发疯。”

    吴金和陈波登时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儿?你咋早不说呢!”

    肖飞就领他们去找,那种草叫淫羊藿,给羊吃了可以提高配种率,但是过食会让动物兴奋躁动。

    大黑牛本身就脾气暴躁,如果吃了这种植物那肯定会发疯。

    吴金一副开了眼界的夸张表情,揽着肖飞的肩头夸道:“肖飞,你行呀,为咱们的吃肉大计立大功。”

    陈波也附和夸他。

    肖飞又得意又不好意思,“金子哥,从小到大你没少帮我,下乡也是你带着我,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虽然社员们和吴金一样被封辰惊到,但是封辰并没有给他们表达震惊的机会,他见唐爹没事儿就推着小车回家了。

    社员们不像吴金几个见没肉吃就散了,他们反而围了更多人过来。

    见刘赖子没受伤,唐爹也没大碍,大黑牛醒过来也没再发疯,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要是大黑牛真的把刘赖子挑成重伤,那肯定要被屠宰掉的。

    他们即便馋肉那也舍不得杀牛的。

    少一头牛就要少干很多活儿,就得他们更受累。

    再说,牛算是生产队最贵的财物了,损失不起。

    大伯娘和唐香几个也在人群里看热闹。

    她忍不住小声骂道:“我看这牛是被圆儿那疯丫头传染了!”

    唐香不赞同:“娘,你咋能这样说呢。”

    大伯娘笑道:“反正我瞅着她俩发疯的样子差不多。”

    二儿子有了对象,她是真高兴呀,做梦都会笑醒。

    现在想起唐圆发疯,已经没有生气,全是幸灾乐祸。

    得亏分家了,要不以后不定怎么拖累自家呢。

    唐香却在回味之前封辰的震撼表现,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当时她听见地里有人大呼小叫也跑过来看情况,结果就看到封辰把独轮车放在路边,然后朝着大黑牛跑过去。

    至于他干了什么她也没看清楚,她只看到他抬起胳膊。

    难道一拳头就能把牛打倒?

    不可能吧?

    这得多大力气啊?

    太不可思议啊!

    她仿佛看到了漫画中的英雄人物,看起来和普通人差不多,顶多更加高大英俊,但是却在关键时刻会变身。

    她自发地给封辰套上了一层强者滤镜。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那么死脑筋呢?

    真是……一言难尽,浪费天赋!

    唐香想起封辰拒绝自己结伴儿进山的提议就来气。

    哼,这种没眼色的男人只配注孤生!

    哦,或者娶一个跟他一样没眼色的女人!

    唐炳德带着几个小队长小组长加上唐爹就地开了个小会,确定刘赖子没事儿又给他狠狠地教训一顿,当了反面典型,警告他以后不许鞭打牲口。

    再有下次就扣工分给牲口补豆饼吃。

    唐炳德还把刘赖子调换了工种,不许他再跟牲口一起干活儿,让他跟在小队长身边随时接受监督。

    刘赖子尿了一身,浑身又骚又臭,还被大队长臭骂一顿,厚脸皮如他也恨不得挖个坑儿给自己埋了。

    太丢人了!

    唐炳德想表扬封辰,但是他早就走了,只能回头找时间。

    唐大伯:“七叔,是不是也叮嘱一下大富农,以后喂牲口注意点。”

    他怕大家对他有意见,忙解释道:“我也是为他好,牲口出事,有些人第一反应就是问责他。”

    唐炳德点点头:“我会跟他说的。”他又看向唐爹,原本冷肃的神情都温和两分,“福林,今日你也有功,明儿我就在早工上表扬你。”

    唐爹忙道:“七叔,不、不用,真的不用。”

    表扬什么的就算了,太羞耻了,他不好意思。

    闺女对他的培训也只能让他私下里扛得住,当众被表扬太不好意思了。

    看他那副害臊的样子,唐炳德有些恨铁不成钢。

    唐大伯暗暗松口气,要是七叔当众表扬二弟,对他也是压力,毕竟他才是小队长。

    唐炳德又对唐爹道:“这两天你勤跑跑牲口院儿,安抚安抚大黑。”

    唐爹忙道:“今晚上我住过去照应着。”

    唐炳德:“成,你额外干的活儿我会跟大队委员会申请给你评工分。”

    唐爹又要习惯性说不用,突然想起闺女和媳妇儿,话到嘴边用力咬住了舌尖,疼得自己表情扭曲了一下。

    唐大伯看他在大队长面前做怪样子,又要训他。

    唐炳德:“行了,下工,回家吃饭。”

    唐爹临走前又去摸了摸大黑的头,用手指帮它梳梳脖子、脊背、肚子等,虽然天黑了看不清却还是仔细检查一下大黑的脖子,看看有没有被封辰给打坏。

    那小子,力气可真大!

    比他爹还厉害呢。

    唐爹跟唐大伯告辞。

    唐大伯忍不住阴阳他,“现在武儿有对象了,你也不用害怕整天躲着,该回家回家。”

    唐爹连连答应,想到闺女说今儿做麻辣兔肉吃,他的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

    今天因为大黑牛耽误了时间,下工没来得及回家搓土坯,等会儿得加加夜班儿,总不能一直让封辰打地铺。

    他迈开大步就往封家快走。

    一进院门就闻到了喷香的肉味儿,登时口水直分泌。

    堂屋里,唐圆原本和封奶奶、唐妈在说笑,看到唐爹进来她小脸一抹哒就冷了脸。

    屋里的气压瞬间降低了。

    唐爹怔住,这是咋滴了?

    他拿眼睛看媳妇儿。

    唐妈瞥了他一眼,拉着他去一边儿点了点。

    唐爹这才知道闺女生气呢,他赶紧进屋给闺女道歉,“圆圆,爹有数呢,大黑没疯,它就是生气刘赖子打它,追着刘赖子顶。”

    唐圆冷笑,“那我问你,如果真的有疯牛去抵刘赖子,你是不是真要扑上去替他挨顶?”

    唐爹立刻摇头,“那不会,我咋可能为刘赖子拼命?”

    唐圆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为了刘赖子拼命,但是你会为了唐武拼命,怕他炸死佟雪宁愿以自己换她。

    她冷着脸一点都没有软和的迹象,冷冷道:“爹,咱们分家了,你要时刻记住我和娘要靠你保护养活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娘咋活?是不是会被人欺负?我娘会不会伤心得活不下去?”

    唐爹原本还觉得没啥事儿,大黑没疯,他没受伤。

    现在被闺女一说,他的大脑袋就耷拉下来。

    唐圆前世为了救陌生人、村里人也是奋不顾身的,但是自己奋不顾身是一回事,自己在意的爹娘奋不顾身她就很难受。

    尤其她那么真切地体验了一遍原剧情,眼睁睁看着唐爹为了唐武和佟雪被炸残了腿,她就火大。

    不值当!

    对方不但不感恩,还会埋怨他没有保护好侄子。

    见闺女很生气,唐爹饭都不敢吃。

    说实话,虽然闺女以前和她奶掐架,但是对他和媳妇儿特别孝顺。

    这还是第一次冷着脸说重话,不是撒娇发脾气那种,而是正儿八经地训诫。

    对,就是训诫!

    训完自己爹,唐圆就进屋去了。

    原本做了好饭想着自家和封奶、封辰热闹一下,结果听封辰说她爹见义勇为自己替刘赖子挡疯牛,她就气了。

    她第一次没等唐爹,而是招呼大家先吃饭,只给他留了一份在锅里。

    封奶原本想劝她的。

    唐圆却乐呵呵地说太晚了,都饿了,封奶年纪大也不顶饿,而且封辰赶那么远的路也很饿,大家先吃就行。

    唐妈知道闺女的意思,也没劝,虽然她当时不在现场,但是听封辰说也吓够呛,晚上她也得好好说说男人。

    她现在被闺女影响的也敢说了。

    吃着麻辣喷香的兔肉,唐爹都有点食不知味。

    他错了?

    他真错了。

    这要是刺激闺女犯病咋办?

    他就吃了两小块肉加几块骨头,剩下的都留在碗里,就着咸菜吃了一大碗粗粮饭。

    他隔着门给闺女道歉,见闺女不搭理他,就挠挠头出去找媳妇儿一起搓土坯。

    炕塌了,这几天他们得空搓土坯,晒干了才能再搭炕。

    封老太点了马灯拎出去,封辰和唐妈已经在那边忙活半天了。

    封老太对唐爹道:“福林呐,你别生圆圆的气,她是害怕呀。你可能不懂她的心,我老婆子却懂。”

    说着她声音就有点哽咽。

    她儿子就是为救人牺牲的,即便政府给了表彰,即便社会倡导见义勇为,即便儿子天性善良发自内心要救人,即便都是好的,可对她这个亲娘来说却是剜心摘肺的疼。

    真的,她宁愿把她的命换过去。

    唐爹耷拉着头,声音也闷闷的,“大娘,我、我记住了,我没生气,我咋可能生闺女的气。”

    说实话他当时真是本能挡过去的,根本就没想到大黑不会伤害他。

    不过与其说他当时是为了救刘赖子不如说是为了大黑?

    他脑子笨,当时想不了太多,就是不想让大黑伤人,也没想到自己受伤什么的。

    见媳妇儿闷头在那边干活儿,他也觉得愧疚,看来自己真的错了。

    不好意思当众给媳妇儿道歉,他就蹲下接过她手里的土坯,“我搓,你浇水。”

    封辰默默地挪动了位置,不想吃狗粮。

    他对此没有看法和意见,也没有什么触动。

    毕竟他前世独来独往,做事情全凭本心和利益,不考虑应不应该,也没人会在事后叮嘱他什么。

    今天他出手是因为他有把握,而且也不会伤到自己,如果没那个能力他会目不斜视地离开,才不管谁受伤呢。

    想到唐圆关心唐爹,再想想自己也有奶奶关心。

    嗯,挺好。

    还有,今晚上的麻辣兔真好吃,他可一点都没受氛围影响,吃得喷香,心满意足。

    明天,要不……把那只野鸡也吃掉?

    虽然它会下蛋,但是吃肉更香?

    唐圆虽然生气,却不会真的耍脾气,那只是为了拿捏唐爹的手段而已,跟鱼仙人一样。

    且不说唐妈晚上关起门怎么跟唐爹说道,唐圆晚上跟封奶奶是照旧说笑的。

    她跟唐家人装疯,跟外人却正正经经,在唐中和封老太几个熟人面前还会露出小幽默,惹得封奶奶嘎嘎乐。

    这丫头,真是个开心果。

    就着搓土坯的话题聊一下盘炕,唐圆就给封老太讲笑话了,有对笨蛋夫妻,婆娘缝被子把自己缝在被子里,男人盘炕把自己盘在炕里,夫妻俩顾不得自己如何先指责对方“你咋这么笨呢,笨死你得了”。

    封老太乐出眼泪儿,还得强调封辰很会盘炕,绝对不会这么笨的。

    堂屋打地铺的封辰:“……”

    有我什么事儿?

    说到盘炕又说蚯蚓、沤肥的话题,唐圆就讲南方有地方茅厕是一口大缸,多半埋进地里,上厕所就坐缸沿上。

    有时候一群人围着大缸团团坐,那场景,真辣眼。

    封辰想象力也比别人丰富,瞬间脑补了画面,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翻个身吸了吸鼻子,空气里还有麻辣兔肉的香气。

    他还是赶紧睡吧。

    老太太和小丫头凑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能扯,竟然有说不完的话。

    他算是理解奶奶为什么格外喜欢这丫头了。

    第二天一早,唐圆和封老太起来做饭,封辰早起来出去搓土坯了。

    唐爹昨夜被媳妇儿说了半天,然后去牲口院儿照顾大黑牛了。

    这会儿他也回来帮忙搓土坯。

    看到闺女起来做饭,唐爹立刻再次道歉。

    他含蓄内敛,不善言辞,道歉自然不什么“闺女对不起爹知道错了以后肯定改”之类文绉绉的话,而是用特别老实的态度说“闺女,你娘说我了,爹知道了”。

    唐圆看他态度诚恳自然不会再生气,既然他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也没必要继续纠结。

    不过昨晚上睡着那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原文中没有正面写大黑牛发疯的情节,但是却有一个原主和女主因为家里吃牛肉而别苗头的情节。

    唐家村那天分了牛肉,年后第一次吃肉,女主跟孩子一样高兴,还让宋华章把他那份儿拿来一起煮了吃,免得放在知青点被人占便宜。

    唐爹和大队长等人心情沉重,一点都不想吃那口牛肉,只有孩子和知青们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原主见唐香把宋华章的肉拿回来煮,她也想让吴金把肉拿过来一起煮,但是吴金拒绝了,因为他要和自己哥们儿一起,他甚至还让原主多拿点肉给他吃。

    正好唐爹吃不下去,唐奶就想分给俩孙子,原主生气就抢了去。

    为此唐奶骂她,她则回嘴,唐香好言相劝让她别被吴金欺骗,她就连唐香也奚落一顿。

    此场景恰好被宋华章看了个正着,他对原主越发厌恶。

    原主在外名声不算好,可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着宋华章的面丢人出丑,心里也更加憎恶唐香。

    在这个情节的字里行间里能扒拉出一点信息,大黑牛突然发疯顶人,追逐的过程中摔下布满石头的河床摔断腿还流产了。

    受伤恢复无望的牲口下场就是被屠宰掉,所以村里人才能分肉吃。

    要是这牲口注定发疯被宰,那爹现在还去照看,岂不是会受连累?

    她就拉着唐爹往一边儿走了走,用神秘且严肃的语调小声道:“爹,鱼仙人告诉我一个秘密,大黑牛还会发疯,最终会被杀掉的。”

    唐爹已经对鱼仙人深信不疑,不管闺女凭空学会编鱼篓子抓鱼、抓蛇,还是帮生产队杀虫,自家种山药、养蚯蚓,这都是证据。

    一听鱼仙人说大黑会被杀掉,他脸色唰就白了,声音都颤抖起来。

    “闺、闺女,真的?”

    唐圆点点头,“真的,为了避免被大队埋怨,你把喂牲口的事儿推了吧。”

    大富农是饲养员,他没法逃脱,肯定有责任,但是处分也不会大,毕竟他就是按部就班喂牲口,也不会故意害大黑。

    大队长是明事理的,会秉公处理。

    可唐爹是半路过去喂牲口的,很容易被人迁怒埋怨。

    唐爹下意识道:“我咋能不管大黑呢?不行,我得一直守着它,它要是不舒服我也能发现苗头及时汇报。”

    说完他跟封辰说一声,也不帮忙搓土坯了,反而洗洗手上的泥跑了。

    唐圆:“……”

    她检讨自己是不是有点冷血。

    好像除了自己爹娘、封奶,其他人都是NPC,更不用说一头牛。

    她一扭头对上封辰幽深黑沉的眸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突。

    好吧,大佬绝不是NPC。

    封辰:鱼仙人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判刑

    看爹那么关心大黑, 唐圆仔细回顾了一下原剧情,可惜书里真的没有大黑的戏份,只是贡献了它的肉。

    难不成书里也是被刘赖子或者谁使坏打的, 导致大黑发疯?

    她冲着唐爹的背影喊道:“爹, 要是有不对劲儿的就找大队长!”

    唐爹顾不得吃早饭就跑回牲口院儿。

    早上他走的时候给牲口槽放足了草料,等大富农吃完早饭会过来给牲口们饮水, 然后各小队就会把牲口牵走。

    大富农已经来了, 正在晾晒昨天社员以及孩子们送来的草料。

    春暖花开,青草猛长, 孩子们每天都会去割草挖野菜往牲口院儿送。

    大富农负责检查数量、有没有禁食毒草之类的, 然后再给它们晾干收起来, 掺着玉米秸碎一起喂牲口。

    看唐爹又急匆匆回来, 大富农惊讶道:“忘啥东西了?”

    唐爹急切道:“大黑没啥事儿吧?”

    大富农:“没呀, 好着呢。”

    唐爹松口气, 他快步去了牲口棚, 就见大黑正在吃草。

    看见他过来, 大黑还朝他甩头打了个鼻突,继续悠闲地吃草。

    唐爹刚松了口气, 看到大黑正在吃的草又瞬间紧张起来, 他呵斥了一声,然后上前扒拉大黑嘴里的青草。

    大黑一侧头, 就用大脑袋去蹭他的手。

    唐爹可顾不得给它抓痒痒,手忙脚乱地扯它嘴里叼着的青草, 又扒拉食槽里的草料,果然发现一大堆淫羊藿。

    这种草可以提高配种率, 为了多下小崽子有时候会给公羊或者公牛公猪吃,但是怀了崽子的母牲畜是不能吃的。

    不是绝对不能吃, 少吃点没啥,但是不能长期大量吃。

    大黑看他把自己食槽里的青草扒拉走,还不满地哞了一声。

    平时给自己添草,现在怎么来抢它的草?

    它立刻拿大脑袋去蹭他,让他给自己放草料。

    唐爹把草料清理出去,又喊大富农,“哥,你瞅瞅,这是咋回事?”

    大富农开始没看清,但是感觉唐爹不对劲就仔细看了一眼,立刻紧张起来,“咋的,谁喂的?”

    他知道唐爹不可能给牲口喂这个,他更不可能,他是专职饲养员,平时多认真呢。

    唐爹也知道大富农的秉性,能被唐炳德派来当饲养员自然不是那种粗心大意不爱护牲口的。

    大富农脸色突然一变,“这是……有人要害我?”

    他是被打倒的富农,因为分家从地主变成富农逃过一劫,一直夹着尾巴小心做人,没想到还是有人不放过他?

    看他吓得脸色都变了,唐爹忙安慰他。

    唐爹想起昨天傍晚的事儿,加上闺女的提醒,他脑子突然变聪明了似的会转弯了,“是不是有人要害大黑呀?”

    大富农:“害大黑?为啥?刘赖子?报复?”

    唐爹摇头:“我也想不好,咱告诉七叔吧。”

    闺女说让告诉大队长。

    大富农立刻拉着他叮嘱一番,让别声张,好让七叔悄悄查查。

    大富农比唐爹想得更多。

    村里孩子割草赚工分,那是非常重视的,他说什么草对牲口好他们就割什么草,他说什么草有毒不能喂牲口他们就不割。

    每次来交草他们都会检查一下的,就怕被他找出来扣他们工分,孩子们也会鄙视那个干活儿不仔细甚至想以次充好的。

    大富农觉得不可能是孩子弄错了,更不可能是他没看清弄错了。

    唐爹那就更不可能,这人干活儿多仔细上心,大家都知道的。

    这肯定是有人趁着他出去挑水的功夫溜过来偷摸给大黑牛放的!

    大富农让唐爹盯着,他借着出去拿草的功夫快速在牲口院儿周围侦查一番,没看到可疑的人便赶紧去找唐炳德来。

    唐炳德一早骑车去封家表扬封辰并代替生产队致谢,想劝封辰回来上工,那么大力气不下地多浪费啊。

    结果正在搓土坯的封辰坚决不承认他是他把大黑牛打倒的。

    他一副自己很无辜且迷惑的样子,“大队长,真的不是我,我跑过去想帮忙结果刚一抬手大黑牛就倒了。”

    唐炳德:“??”

    他不信,那么多社员看着呢。

    虽然他们没看见封辰干了什么,可都看到他跑到大黑牛身边,抬胳膊,然后大黑牛就倒了。

    不是他是谁?

    可封辰就是不承认,因为原主没这个能力。

    唐炳德看他死活不承认,就疑惑地打量他,“不是你是谁?”

    封辰抹平一块土坯,试探道:“鱼仙人?”

    旁边帮他洒水的唐圆:“!!!!”

    大佬你别皮!

    唐炳德:“……”

    他看了唐圆一眼,眼神儿一言难尽。

    他一直认为是有人教了唐圆,绝对不是什么神仙鬼怪的,他又不是唐福林那个傻憨憨。

    唐圆心虚地低头,假装一副跟自己无关的样子。

    封老太以前孙子真游手好闲都不强迫他上工下地,现在孙子进山打猎开荒,她自然更不管。

    她还主动劝唐炳德呢,“小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不愁,你着啥急,随他去吧。”

    唐炳德:“……”

    行,你们有鱼仙人,你们了不起。

    他劝不动封辰只好骑车回去,路上碰到跑来找自己的孙子,说大富农找他去牲口院儿,他便即刻赶过去。

    一听唐爹汇报他的脸就黑了。

    这是有人蓄意谋害集体的宝贵劳动物资!

    可恶!

    “福林,多亏了你上心,抓到坏人大队给你记功。”唐炳德这一次不吝啬夸奖。

    大富农也连连感谢唐爹,如果不是唐爹及时发现,保不齐大黑牛就出事了,回头他也得跟着受牵连。

    牲口院儿南边的大树上,吴金三个盯着看了一会儿。

    等各小队过来牵牲口,他们发现大黑牛没出现。

    陈波拍手道:“金子哥,是不是成了?”

    吴金面露笑意:“刘赖子说放了一小捆呢,不少,那牛吃了肯定会躁动不安。”

    就是估计放太多了,那牛提前躁动,所以没有上工?

    原本他们计划给牛喂了淫羊藿让它去地里干活儿的时候躁动,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它发疯,不管掉沟里去摔坏还是顶了人被杀掉,那都跟他们没关系。

    肖飞:“这就成了吗?”

    吴金:“肯定还不够,牛那么大的体重呢,估计得多喂几次。最好让它在牲口院儿里发疯把大富农顶了,这样别人一点嫌疑都没。”

    肖飞担心道:“刘赖子不会露马脚吧?”

    吴金:“不会,刘赖子这人奸懒馋滑的,老油子,就算被问头上也知道怎么应付。”

    知青不是村里人,以前也从不去牲口院儿走动,突然过去很打眼,容易被人记住。

    所以他们自己不去,而是去找刘赖子。

    刘赖子太好说服了。

    他昨天被大黑牛追得丢丑,本身就恨得要命,巴不得弄死大黑牛吃肉,有办法报复自然乐意。

    至于东窗事发会如何,牛死了村里受损失如何。

    关他啥事儿?

    事到临头再说。

    甚至即便被抓他也不怕,刘家是村里大姓,支书还姓刘,再者他也是老油子,遇事儿就死皮赖脸,唐炳德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顶多就是骂一顿,扣工分,让他做思想检讨再分派累活儿脏活儿给他呗?

    这种处罚他已经很习惯,压根儿不在怕的。

    更何况吴金还给他两盒丰收烟卷呢,平时在乡下连旱烟丝都抽不尽兴,烟卷碰都没得碰。

    吴金不但诱惑他,允诺以后还会给他烟卷,毕竟一盒丰收烟才八分钱,对吴金来说是毛毛雨。

    同时还威胁刘赖子,告诉他即便供出他们几个也没用。

    知青有优待政策,只要没杀人放火,其他的都可以网开一面,顶多教育一下拉倒。

    所以刘赖子拍胸脯保证,去偷放草药的时候如果被抓住就一力承担。

    别的牲口陆续被牵走去拉水浇地,只有大黑牛自己待在牲口棚里。

    它清澈的,又大又圆的牛眼露出一丝困惑。

    今天不让它去干活儿啦?

    得嘞,继续干饭!

    上工的时候吴金还和刘赖子短暂碰了个头,彼此给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成了!

    听二小队长抱怨,大黑牛在牲口院儿发脾气和别的牲口打架,大富农劝不住,唐福林也没用,最后只好把唐炳德叫了去。

    唐炳德下令把大黑牛关禁闭,饿上一天以示处罚。

    牛有四个肚子呢,饿上一天那还了得?

    到时候别说给它一捆草药,就是剧毒的草它也会吃得很欢。

    刘赖子决定晚上再去投喂一次。

    下工后他瞅着唐爹去了封家,便若无其事地往牲口院儿所在的西南角去。

    吴金他们在南边大树下堆了不少那个草药等他去拿。

    牲口院儿没有养狗,而且就大富农自己照顾牲口看门儿,大队民兵连也只在夏秋收的时候看青巡逻,平时村里穷的叮当响也没什么怕偷的。

    主要是这年头也没人敢偷牲口,偷了放哪里?怎么处理?卖不掉,自己也不方便杀。

    谁家也藏不住这么大的活物,偷也就是偷点粮食而已。

    刘赖子夹着一捆草药躲在草垛后面,看着大富农锁上牲口院儿的大门回家吃饭去,便大摇大摆地过去,踩着墙根的乱石和木头就爬上墙跳了进去。

    他径直溜进大黑牛所在的牲口棚,啐了一口,“你个黑黢黢的瘪牛孙,老子早晚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说完他把一捆草药丢进干干净净连点草渣都不剩的食槽里,嗤道:“唐炳德那老家伙,嘴上心疼你,实际糟老头子坏得很,真舍得饿着你呀一根草都不给吃?还是老子我仁义,给你送鲜草吃。”

    大黑牛今天没去上工,在牲口院儿悠闲地度过了一天,慢悠悠地吃了一天青草。

    这会儿一根都吃不下,正忙着来回反刍呢。

    它大而清澈的牛眼瞪着刘赖子,似乎带着鄙视。

    刘赖子想起它想拱自己的凶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畜生,还想顶老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他转身从外面抽了根棍子劈头盖脸就去抽大黑牛。

    大黑牛停止咀嚼,嘴里发出低沉的哞声,脑袋一低一顶,“唰”就把刘赖子连棍子给挑飞出去。

    “啊——”刘赖子惨叫一声,“咣当”砸在院子里的破瓦盆上,瓦盆被他砸破,碎茬儿扎在他屁股和后腰上,疼得立刻咒天骂地的。

    他跪在地上,艰难地想爬起来,结果身前出现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心里咯噔,抬头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前面。

    正是唐炳德。

    唐炳德气得脸黑,不管刘赖子被牛挑飞摔得够呛,也不管他被破瓦盆扎得血淋淋的,抬腿就是一个窝心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玩意儿,竟然想谋害大队的集体财物,你他娘的真是活腻歪了!”

    刘赖子咋也没想到竟然会被抓,怎么这么巧?

    大队长怎么在这里?

    等他明白大队长带人埋伏他呢,他立刻就打滚卖惨,“大队长,我、我没有,我就是来撒撒气……”

    唐炳德让二队长和另外俩人给刘赖子捆了,“敲锣,召集开生产队全体社员大会!”

    唐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惊讶又佩服,“爹,真有人要害大黑牛?你们才一天就给坏人抓住了?”

    唐爹又高兴又骄傲,“你七爷可厉害呢,一听就怀疑有人使坏,当然,闺女你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你提醒,我也不能跑去看,就发现不了那些草药。”

    后续可能也会发现,但是早和晚可不同,太晚发现可能大黑已经发疯受伤了呢?

    他现在对鱼仙人那是深信不疑的,“闺女,你问问鱼仙人要啥供奉?咱想办法给弄。”

    唐圆:“……”

    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点点头,“我看着安排。”

    糊弄她爹她毫无负担,但是现在封辰和封奶奶还在一边看着,她就有一种很羞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自己过于在乎封奶奶的目光了,她下意识把对爷奶的感情移情到封奶奶身上了。

    这不大好。

    尤其封辰那隐忍且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这个厚脸皮都有点耳朵发烫。

    大佬能不能有点吃瓜的觉悟?

    不要笑场哎。

    唐圆没兴趣去开社员大会,这又不是种地大会,处置刘赖子啥的她也没兴趣。

    唐妈也没去,唐爹则是被大富农亲自请去的。

    唐爹虽然对当众被表扬有些羞耻,但是他想跟七叔强调鱼仙人是真的!

    鱼仙人可能真的是……神仙?

    他找到闺女,这说明他闺女不但不疯反而有灵性。

    他骄傲,他自豪!

    他知道七叔虽然严肃,其实对小辈儿很宽容,他也感觉出来了七叔对他一家三口也格外关照。

    他不好意思也不敢跟别人显摆闺女的鱼仙人,怕人家嫉妒或者不信,但是他不怕跟七叔说,就跟不怕唐中和知道一样。

    毕竟闺女之前也跟七叔说过鱼仙人的事儿,还教他们治虫呢,而且鱼仙人说一直不下雨好像也……真的没下管用的雨?

    这次救下大黑也是闺女鱼仙人的功劳,那必须得跟七叔说道说道啊。

    唐爹很高兴,为大黑高兴,为闺女高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

    有鱼仙人庇护他们大队,这是他们的福气啊。

    说不定是爹把圆圆吓着了,然后鱼仙人出来保护她?

    嗯,闺女真厉害!

    既然爹兴冲冲去参加大会,还破天荒大着胆子想跟大队长唠唠,唐圆就教了他一套话。

    她的目的刘赖子必得严惩!

    这货虽然不杀人放火,但他就是颗毒老鼠屎,整天不干好事儿。

    原剧情的大黑可能就是他害死的!

    关键他不只是干了这件事儿,他手脚不干净喜欢赌博,现在被唐炳德压着不怎么显,后来政策逐渐放开,他上蹿下跳整天张罗人赌博。

    尤其唐炳德年纪大退下来以后,唐大伯当了第一生产队的队长,可惜能力有限,既不能服众也不能带领大家搞好农业生产,各小队矛盾重重。

    刘赖子就越发放飞。

    那年麦收,刘赖子和几个青年负责看场,他们就张罗打牌赌钱。

    赌钱怎么可能不抽烟?

    在干燥的一个火星就能燃起大火的打麦场上抽烟?

    自然是火烧连营的。

    大火遇上大风,那简直是灭顶之灾。

    火势蔓延到村里,烧到好几户人家。

    唐炳德一把年纪,为了救五保户老人,自己却被火烧伤,最后牺牲在火场里。

    唐圆觉得早点把刘赖子这个混蛋玩意儿打发了,大家都安全。

    有些老鼠屎他不只是膈应人,他还是潜藏的毒瘤、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番害人性命。

    唐爹听闺女说得又文绉绉又深奥,听着特别有文化,这指定是鱼仙人的指示!

    他很用心地记,一次记不住还主动问了两遍,复述给唐圆听,差不多了才急匆匆去开会。

    因为是全体社员大会,各家的户主都要参加,要聚齐人头自然费时间。

    知道牲口院儿出了大事儿,不只是男人,女人们也背孩子、剥豆子、纳鞋底地过来凑热闹。

    唐爹趁着还没开始的时候找到唐炳德一通复述,他怕晚一点自己忘光了。

    唐炳德惊讶地瞅着他,跟不认识他一样,这还是那个木讷沉闷,不善言辞的唐福林?

    听听这一套套的话,还挺有学问。

    唐爹虽然羞耻害臊,但是不说完他会忘记的,所以忍住尴尬把唐圆教的话一口气秃噜完。

    鱼仙人的主题思想:刘赖子必须重判,要树立典型,要立威,让别人畏惧权威不敢跟他学样。

    说完他一张晒得深色的脸胀得通红,十分害臊。

    唐炳德拍拍他的肩膀,夸了句:“福林,有长进!”

    唐爹被大队长夸得脸更红了,两条腿还有点软,跟踩在云端上一样。

    等刘支书背着手过来,大会就开始了。

    关于对刘赖子的审判很简单,被抓了个现行,没什么好狡辩的。

    关键就是如何处罚的问题。

    刘支书的意思自己生产队的事儿自己解决,不需要惊动公社,就罚他在生产队当苦力负责沤肥、清理各家的猪圈、挖河塘淤泥什么的。

    唐炳德想着“鱼仙人”的指点,却不同意,他神情越发严肃,“他妄图杀害咱们最得力的牲口,耕地的时候一头牛顶七八个劳力,平时拉水耙地也顶两三个劳力,它要是被害死,这是咱们全体社员的损失。”

    刘支书见他声音硬邦邦的,不像平时那么和气,遂放软了声音,“这不是没害到嘛,都是你领导有方,避免了一场祸事。”

    唐炳德见他想和稀泥,有些不满。

    刘支书却语重心长道:“老弟,咱们当干部的不能和普通社员一样图痛快,撒气,咱们要从长远来看。村里出了这么一个祸害,传出去人家不知道刘赖子是谁,人家只会说唐家村如何。外人对咱们印象坏了,村里大闺女小伙子的找对象就受影响。领导对咱印象坏了,咱们评先进,审批农药化肥机械啥的都受影响。”

    老生常谈,可好使。

    唐炳德很烦刘支书一直说这套话,但是他也知道这是真的。

    村里出个祸害,不只是大队干部跟着受连累,大队形象也打折扣。

    所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流氓罪什么的,大队都是自己教育,各地都一样不只是他们唐家村。

    刘支书淡淡道:“老弟,咱们村已经快要变成贫困村,要是再变成祸害村,那可不妙啊。”

    唐炳德却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恶气,人心要是坏了,不会变好,而且还会带坏别人。

    以前他从来不会担心有人妄图毒害自己村的牲口,现在刘赖子开了这个口子,他就会怀疑、担心,既要多花工分安排人在牲口院儿看护,若是牲口出问题也会下意识怀疑是不是有人想害死牲口吃肉。

    若是其他人看刘赖子没有受到处罚,回头有样学样怎么办?

    这不是危言耸听。

    之前外村有人躲在路上□□妇女,就有人跟他学样儿。

    有人入室砍杀仇人,也有人跟他学样儿。

    正如“鱼仙人”所说,只有让他们知道这么做后果很严重,他们负担不起,他们才会害怕,才会畏惧不敢瞎学。

    他道:“刘赖子影响恶劣,不重判不足以树典型。我以前听说大牟家公社有两个知青为了吃肉毒害牲口,被判了五年劳改。”

    刘支书皱眉,不赞同道:“知青是知青,影响不到咱们,性质不同。”

    他苦口婆心地给唐炳德讲道理,可唐炳德却坚持重判刘赖子。

    这时候公检法没恢复呢,只要不是杀人的大案,其他大队就能负责,当然要想判刑枪毙啥的那得公社负责。

    现在公社的权力大得很,都不需要经过县里。

    见刘支书非要维护刘赖子,唐炳德用赌气的口吻试探道:“他这么重要的话,拿咱大队的棉花田换他好了。”

    刘支书气结。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他说得还不清楚吗?

    他不是护短刘赖子,更不是舍不得刘赖子,他是为了大队总体着想。

    做大队干部要站在大队的总体大局上着想,而不是只看一个点。

    他没好气道:“刘赖子虽然油滑,可他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我看许是有人挑唆他。”

    既然唐炳德不肯松口刘赖子,那就把肇事者扩大范围,看看能不能多牵扯几个。

    要是有知青参与,那回头就栽在知青头上,也不会影响唐家村的声誉。

    反正外面大队出了事儿,如果是自己人干的,大家就连他们大队也奚落,如果是知青干的就不相干。

    知青没把插队的地方当家,社员们也不把知青当家人,大家都是强扭的瓜,泾渭分明。

    主要是刘支书虽然不像唐炳德那样喜欢四处巡逻,可其实他对大队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刘赖子平时不老实,和几个能闹腾的知青接触也多。

    有几个知青刺头不是嫌弃干活儿累就是嫌弃工分低,还想偷社员家的鸡鸭,要么就分口粮的时候不满,大队举荐别人读工农兵大学的时候闹腾。

    如果能给他们弄走,刘支书觉得也挺好。

    让刘赖子直接交代同伙儿,他是油盐不进的。

    他笃定大队不会从严处分他,他了解刘支书的办事原则。

    唐家村大队的声誉跟他的政绩以及他在县农业局当科长的儿子的前途息息相关。

    还是唐炳德怒喝一声,直接让人押送他去公社,“过几天公社有公审大会,现在都是从严处罚,他竟然敢毒害牲口,这就是破坏农业学大寨,破坏社会主义农业大生产,用心险恶!不枪毙也得判个十年劳改。”

    劳改和劳改也不一样。

    轻型犯人,五年以内的就在劳改农场种地干活儿。

    重型犯人,超过五年的基本都要去煤矿、采石场等重体力劳动监狱劳改。

    如果判刑超过八年的,那基本要负担最重的劳动任务,死在那里也是常事儿。

    刘赖子一开始还老神在在,觉得刘支书不会同意,谁知道飞毛腿带人直接押送他出发,刘支书都没吱声拦下他。

    不等走出村口,刘赖子就崩溃了,又尿了裤子大喊着:“是吴知青他们指使我的,是他们收买我的!”

    刘支书一块石头落了地,真有知青参与呀,那好办。

    他跟唐炳德道:“我就说刘赖子这人虽然奸懒馋滑,但是本性不至于那么恶毒,定然是别人挑唆他的,果然。”

    唐炳德脸色却没好转,这更可恶!

    刘赖子招供,吴金几个也无可抵赖。

    第二天那大队上报公社,证据确凿无可抵赖也不需要花费时间调查,虽然牲口没被害死,但是刘赖子几人行为恶劣,所以公社还是从严判处。

    吴金去砖窑厂服刑一年另外两人服刑半年,刘赖子采石场服刑三年。

    虽然刘赖子判刑更重,但是因为有知青掺和抵挡了火力,刘支书也没再坚持留下他。

    同样的,他对唐炳德的不满也与日俱增。

    他总觉得唐炳德已经不能胜任大队长的职务,或许应该找个不那么强硬的人来当。

    刘赖子被判刑以后,除了刘家人哭天抢地的,其他大部分都很高兴。

    尤其唐炳德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大富农更是拍手叫好,娘的,差点陷害到他呢。

    唐爹则受到了大队表彰。

    几日后生产队全员会议上,唐炳德亲自表扬了他,给他发了一张刘支书亲手写的奖状。

    虽然只是一个大队表彰,却也倍有面子,让人羡慕骄傲。

    大队委员会也通过了让唐福林一起管理牲口院儿的决议,额外给他一天补贴三个工分。

    这样唐爹一天有13个工分,其他整劳力一天是十个,支书和大队长有工分补贴一天是15个。

    唐爹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憨憨地笑着,保证全心全意帮饲养员饲养牲口。

    他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最后吭哧道:“我争取、让、让咱大队的母马,一年、一年下一头小骡子。咱们牲口多了,干活儿又快又省劲儿!”

    牛耕地好用,但是骡子干活儿更快,力气也不小,所以骡子是大队最喜欢的牲口。

    骡子有两种,马骡和驴骡,马骡个头大力气大,是大家喜欢的,驴骡跟驴差不多没有优势,所以大家说的骡子基本都是马骡。

    马骡是母马和公驴□□下的崽儿,□□不易,受孕不易,所以骡子数量少一些。

    唐爹就想大队长让自己帮衬牲口院儿,别的他没有大富农做的好,那就帮大队多生一些小骡子呗!

    骡子除了自己大队用,还能卖呢,骡子很贵的!

    有那粗鄙不讲究的哄笑起来,“福林哥,你使使劲儿,争取三年抱俩!”

    第33章 商量亲事

    唐大伯被自己二弟蠢得很没面子, 话都不会说,还不如啥也别说呢。

    二弟得了这么大的表扬,得工分还有荣誉, 唐大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大伯娘是最嫉妒的, 瞅瞅老二站在前面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跟鹌鹑被吓破胆儿一样不舒展, 真是丢人。

    不就多了三个工分?

    有什么了不起?

    我闺女要嫁给城里爸爸当大干部的知青, 我儿子要娶城里不要彩礼的知青。

    你闺女怕是要疯一辈子呢。

    唐大哥和唐大嫂是真心为唐爹一家高兴。

    唐文是想着二叔多赚点工分,可以弥补唐圆不能上工的损失, 二叔日子好过点他也内疚轻一点。

    唐大嫂想的更多, 二叔二婶能干, 肯定会过好日子的, 他们和二房走近点,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婆婆和唐武看样子跟二叔家不和了, 以后也没脸凑上去沾光。

    那自家就是二叔除了闺女以外最亲的人。

    唐奶更高兴。

    以前没分家, 老二老实巴交闷头干活儿看不出能耐, 就算唐炳德发现了想提拔他还被大儿子抢了去。

    那时候唐奶也没意见,她也觉得大儿子聪明活泛, 更适合当干部, 二儿子老实憨厚,不服众, 当干部也是吃亏。

    那时候俩儿子在她跟前,赚了都交给她分配, 谁当干部也都是肉烂自己锅里。

    现在不同了。

    分家以后二儿子是单独一户,赚了自己拿着。

    大儿子家表面还是自己管着, 可实际不管她儿子还是孙子都偏向大儿媳了。

    现在她和大伯娘是天然对立面,她的权力要被抢走, 她就不由自主地把天平倾向了二儿子。

    二儿子其实不傻,勤奋能干,老天疼憨人,比他大哥还强些。

    他大哥就那婆娘都够拖后腿儿的。

    她悄悄捡了俩鸡蛋揣着,在路上截着唐爹,一边骄傲地拍打儿子一边往他兜里塞鸡蛋。

    唐爹哪可能要?

    唐奶低声喝止,“生的,别推来让去的,再弄碎了,拿回去炖鸡蛋羹,你也吃两口。”

    唐爹心里暖洋洋的,他早就说老娘对他和大哥一样好,得好好跟媳妇儿和闺女说说。

    他看着分家以后越发干巴瘦的老娘,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娘呀,你现在是不是吃不饱呀?”

    唐奶没好气道:“瞎说什么呢,你大哥还敢饿着我啊?”

    唐爹就想把鸡蛋给她吃。

    唐奶却拉着他开始叮嘱怎么跟封家相处了,要帮封老太干点活儿,但是呢也不能傻乎乎地太老实,不要干太多。有东西也跟封家分一点,当然也别分太多。

    总之处处示好,处处提防,争取白住人家房子不给钱。

    唐爹早就得闺女叮嘱过,出来不要跟人说他们和封家的相处模式,包括唐奶,免得唐奶多想或者从中干啥影响他们和封老太的感情。

    唐爹揣着鸡蛋乐滋滋地回去,要给媳妇儿和闺女献宝,同时也给封大娘显摆一下他娘其实挺好的。

    唐奶回家,就对上大伯娘阴沉发冷的眼神。

    大伯娘冷笑,“娘,你这像戏里唱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她数了,鸡蛋少了两个!

    唐奶却不心虚,啐道:“家里的鸡和猪老二家也有份儿,按道理应该分一半给他们,我这才给俩鸡蛋你吵吵啥?”

    大伯娘还想说啥,唐奶骂道:“不用你尾巴撅上天,你也有俩儿子呢,早晚也会尝到我的滋味。”

    就唐武那自私德性,回头被媳妇儿一挑唆保管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主儿。

    大伯娘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近来男人和儿女们都向着她,唐武唐香也都争气,她得意得有些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现在被婆婆一顿骂,幸福度都蹭蹭下跌。

    真是气死她了!

    见不得她好是吧?

    唐爹揣着鸡蛋回家,少不得要跟大家隆重展示一下那俩鸡蛋,那是亲娘给的,亲娘对他和闺女媳妇儿好着呢。

    看他一副小孩子高调炫耀爹娘也爱他的样子,那高调里透着的卑微,封老太一眼就看穿啦。

    真是辣眼。

    不过她人老成精,自然不会泼冷水,还会捧两句。

    以她观察唐爹真是个老实善良的男人,虽然有诸多不足,但那也不是缺点。

    毕竟孝顺是美德。

    没有老人不喜欢孝顺的孩子。

    更何况她自己也有俩儿子,想想如今久住县城长时间不回来的大儿子,她也是深有感触的。

    有很多话,这把年纪却不想唠叨了。

    没用。

    唐妈本身也是个孝顺人,对唐奶当年买了她还给她吃饱心存感激,虽然骂过但是没有故意打骂饿着她。

    她很知足。

    对于这俩鸡蛋,她也是感激且能体会老太太的心的。

    唯一没感觉的就是唐圆。

    她是穿越者,且她感觉得出她和原主合二为一了,以她前世今生跟奶的矛盾,也不可能仅凭俩鸡蛋和解。

    甚至她有一种感觉,这辈子她也不会和唐奶和解。

    因为她从封老太身上找到了前世爷奶的感觉,唐奶,她不需要。

    当然她也不泼爹的冷水。

    爹在进步,她看得见,自然也会给与鼓励和赞扬。

    即便是父女,也需要遵循人际交往的原则,不能挥霍对方的感情,不能寒了对方的心。

    她笑道:“这两天我和封辰去山里抓了不少鱼,为了庆祝爹被表扬,大黑安然无恙,咱们晚上就把大鱼都红烧掉。”

    封辰就等她这句话呢,已经把她炖鱼需要的调料都给归置好。

    唐圆享受了一把自己做饭,大佬给打下手的感觉。

    贼爽!

    封老太烧火,唐圆掌勺,二人做的红烧鱼鲜香味美,点缀的小葱野蒜颜色鲜嫩,让人食指大动。

    封老太和孙子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想自己少吃让孙子多吃些,现在两家人搭伙儿她就张罗让唐爹唐妈和唐圆多吃。

    她看出来了,唐爹唐妈比她还舍不得吃,总想让闺女多吃。

    俩孩子都孝顺,都想让长辈多吃。

    为了不在饭桌上推来让去,封老太做主吆喝道:“今晚上鱼多,一人一条还有的多。”

    她给每人碗里的各盛一条,又故意板着脸对唐妈和唐爹道:“各人都有,咱吃自己的呀。”

    夫妻俩见自己都有一整条鱼,既不好意思又舍不得吃,但是封老太板着脸发话那是挺严肃的,他们只好接受。

    唐爹想着亲娘最近干瘦的样子,却也没好意思说把自己那份儿留给娘给,怕封老太不乐意。

    闺女说过,住在封家要尽量尊重封老太的习惯。

    唐圆和封老太永远不会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一老一小特别投缘,每天凑一起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吃饭的时候她俩从鱼哪个部位更好吃说到各种类的鱼如何、怎么做。

    听得默默吃饭的封辰和唐爹唐妈三人一边吃鱼一边流口水。

    封辰默默地回顾山里哪几个水潭有鱼,哪里有林蛙,哪里有王八……

    唐爹想的是闺女跟着鱼仙人学好多本事呀,闺女好厉害呀,骄傲。

    唐妈则是一边打量闺女,一边悄悄打量封辰。

    自己闺女话多,封辰话少,得亏封奶奶话多,要不以后闺女会不会嫌弃封辰不爱说话?

    不爱说话也好,村里那些吵架的夫妻就是夫妻俩话太多,谁也不让谁,像她和男人都不爱说话就不爱吵架。

    这时候封辰似是听到唐圆说了他感兴趣的话题,抬眼看向她,他嘴角带着细微的笑意,眼神也非常温和。

    唐妈看得心花怒放,有戏!

    本来封老太总说封辰喜欢唐圆,唐妈还有点疑惑,也没看出封辰喜欢闺女呀。瞅瞅唐武对佟雪献殷勤那样儿,封辰人家可没。

    封老太说你得仔细瞅。

    嗯,她觉得有戏,封辰看别人不是这眼神儿。

    封辰感官敏锐,觉察唐妈打量自己忙低头吃饭,免得对方误会什么。

    吃过饭他们一起处理土坯,再晒几天就可以盘炕了。

    封老太拄着棍儿点乎封辰,“乖孙儿啊,你看咱们住在一起好得跟一家人似的,那就别说两家话对吧?草药都一起采一起送了,山里的地也一起分才好,你带圆圆过去瞅瞅,她挺会种地的,肯定能给你帮忙。”

    她人老成精儿,岂能看不出唐圆儿的意图?

    丫头想进山开荒呢,可惜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地儿,想让封辰分享。

    这个傻小子,这时候还藏着掖着的,恁抠门儿,一点不随我老婆子。

    封辰闻言有点震惊,唐圆要进山跟他一起开荒种地?

    她确定?

    这世界的人都觉得山里偏僻、苦、无聊,她确定要去?

    自己喜欢去山里,是因为前世的关系。

    虽然唐圆进山抓鱼采药也不轻快,但是总比种地有意思,他以为唐圆不下地是爹娘不舍的她受累。

    他偏头去看唐圆。

    唐圆正在灯影里挑拣这两天采的草药,看他看过来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她的欢喜向来直白浓烈,一点都不遮掩,生怕他看不出来她乐意似的用力点头:“我很愿意帮忙!”

    封辰感觉她眼睛份外清亮,犹如站在山巅仰望最亮的那颗星。

    他耳尖突然有点发烫,忙垂首。

    “好,就是辛苦你。”

    见大佬竟然如此平静且随意地答应跟自己分享山中荒地,唐圆非常意外。

    大佬,如此大方!

    真是攻略了大佬奶奶以后,再提要求就易如反掌!

    被大佬的慷慨大方惊到的唐圆立刻凑过去,开始跟大佬热络地聊起来。

    前世作为扶贫干部,沉默寡言那可不行,会被被帮扶对象投诉你冷着脸不热情的,她早就练成让人如沐春风的本领。

    封辰见她这般大方,自然也不错过请教的机会。

    于是两人再续他问她答的画面。

    封老太看俩小年轻儿头对着头在那里聊天,虽然聊的是沤肥、林粮间作、林粮药间作乃至什么鱼米共生等她不懂的话题,却不耽误她欣赏这美好的画面。

    俊男美女,多养眼呐。

    她用胳膊肘拐拐唐妈,让她也看。

    看了一会儿,封老太让唐妈扶着她进屋去了。

    进屋以后,封老太就开始翻箱倒柜,嘴里道:“圆圆娘,这些天相处你也看了咱封辰是正经老实的孩子,勤快能干。他俩平时一起进山也不是一回两回的,都挺好的,他也不会欺负圆圆啥的,所以他俩去山里种地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你和圆圆爹也别担心。”

    要是别的青年和女孩子孤男寡女单独进山,那是不安全的,可封辰和圆圆一起,封老太觉得没事儿。

    她孙子是那种一说相亲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她都害怕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唐妈的确重点观察这个了。

    她觉得封辰对闺女挺尊重,闺女干活儿他得空会给帮忙,只要他在家从来不让女人做力气活儿,他对闺女从没有露出猥琐的眼神儿,更没有动手动脚的小动作。

    关键俩人有说不完的话,虽然……主要是闺女说,可封辰也没不耐烦,反而听得很入迷呀。

    嗯,挺好,她挺满意这门亲事。

    封老太看她的意思,笑道:“那咱就让俩孩子多处处,等圆圆点头就可以定亲。”

    先定亲,过段时间再结婚,这是对女方的尊重。

    没有定亲直接结婚的,那叫糊弄。

    她把自己一直准备的彩礼一样样掏出来,攒了四摞布,两摞乡下织的土布用来缝被褥,还有两块给新媳妇儿做衣服。

    一块红色的,一块青色的。

    最近她又让孙子带回来一卷浅蓝色的夏布,到时候给唐圆做夏衣穿。

    礼金就是十八块八,当然二十八三十八也无所谓,反正就是给圆圆拿着。

    这丫头摆明不会乱花钱,也不会给别人。

    在乡下相亲的队伍里,封老太算是诚意很足的,彩礼比别人也丰厚。

    唐妈倒是无所谓什么彩礼,她最看重的是男人品行好,不打骂媳妇儿疼媳妇儿,能干活儿养家。

    当然,如果肯给他们一个孙子就更好。

    这一点圆圆是乐意的,不过那丫头也会不正经地跟她说不想结婚,要做一辈子爹娘的闺女,给爹娘养老。

    能不能给自家一个孙子,其实是男方说了算的。

    当下的规矩就是这样,唐妈自然懂。

    封老太捂着漏风的嘴笑道:“你放心吧,我看他俩是圆圆说了算,只要圆圆乐意封辰肯定听的。要问我,那肯定是行的。”

    虽然别人骂封老太刻薄啥的,可其实她无所谓重孙女还是重孙子的。

    溺爱封辰,是因为他爹娘没了。

    封辰的孩子,当然是男女都好呀。

    她一把年纪了,哪里管得了死后的事儿?

    那皇帝老儿都没了,大地主都被撅了扬了,什么传宗接代什么死后上坟的,都没用。

    死了就死了,你也不知道死了以后会咋样。

    老太太想得开。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唐妈也高兴。

    这些天相处也了解到封老太的脾性,老太太有话就说,不是那种说假话哄人的。

    两人聊得开心。

    封老太把一摞子夏布推出来,对唐妈道:“这布能做两身衣裳,你一身圆圆……”

    “那不行!”唐妈赶紧拒绝,“我可不要。”

    封老太就笑,旁人说彩礼生怕给少了,想尽办法多要点,唐妈却实在,生怕这礼物咬她手似的。

    她强硬道:“我年纪大,我说了算,就这么着。”

    她硬塞给唐妈了。

    晚上睡觉时候唐妈抱着布回去跟唐爹说。

    唐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才上炕。

    现在乡下人都不太讲卫生,没那个意识,他以前也没讲卫生的意识,自打唐圆穿过来就有有意培养他们讲卫生,两人也养成习惯。

    每天睡觉前洗洗是舒服。

    听闻媳妇儿和封老太给闺女和封辰定了亲事,他张了张嘴,啊了一声,“定了?”

    唐妈小声道:“你别声张,先让闺女和封辰处处,等这一趟儿山里回来估计就能定亲。”

    唐爹平时喜欢封辰,一到说儿女亲事就有些抵触,“这么急?”

    他对两人进山有点异议,闺女和封辰进山好几天?

    唐妈小声道:“你看咱闺女和封辰相处的样子,两人规矩着呢,不用你操心。”

    她和封老太没少暗中观察俩小年轻儿相处,真就是亲切有余亲昵不足,从来不会动手动脚,但是眼神儿又与别人不同。

    尤其闺女看封辰的眼神儿,唐妈觉得自己闺女肯定是瞅着人家封辰长得俊。

    主要是以前她套闺女的话,问闺女喜欢什么样的青年,闺女说喜欢高大帅气干净有力量的,不喜欢那种阴郁漂亮过于纤细的。

    那不就是喜欢封辰这类不喜欢宋知青那种?

    宋华章的漂亮大家有目共睹,即便唐妈这种老实妇女看到心里也要夸一句好漂亮的男孩子。

    但是宋知青肯定没有封辰力气大,看他干活儿也不像封辰这么能干。

    唐妈也喜欢封辰这种青年当女婿。

    唐爹想了想,找到安慰自己的点,“闺女有鱼仙人帮衬,行!”

    现在家里基本是闺女做主,他说不行也没用。

    第二天早饭他们就定下唐圆和封辰去山里的决定。

    既然同意闺女去,唐爹就表现得很支持,“自留地你们不用担心,咱两家就那么八分不到一亩地,不够我一个人忙活的呢。”

    虽然他还要去牲口院儿帮忙,但是现在自留地就是锄草松土,再就是挑水浇地。

    等唐爹唐妈去上工以后封老太拿了新被褥出来给唐圆,让她带去山里。

    “封辰说山里过夜比咱家里冷,夏天都得盖被呢。”

    这一次她给的新被褥,唐圆也没拒绝,因为也没别的可拿。

    住在一起虽然占了封家很多便宜,唐圆却不慌,只要有地她就可以创造财富,甭管被褥还是粮食她都可以帮大佬赚出来。

    见唐圆收下封老太也高兴。

    封辰则收拾了一些盐酱咸菜之类的带上。

    唐圆看他还带了一捆绳子,一卷草席子。

    以往封辰去山里,封老太总是惦记、不舍,今儿送他和唐圆一起出去,她乐颠颠的。

    家里有唐爹唐妈作伴帮衬,外面还能幻想一下圆圆会喜欢上孙子,回来就定亲,一想都美滋滋。

    唐圆背着自己的包袱,里面是换洗衣服,其他行李都在封辰背上。

    走出一段距离,她回头还能看到封家西墙外晃动的手,那是封老太在欢送他们。

    唐圆觉得怪怪的,他们是去开荒又不是去结婚!

    她偷看旁边封辰,大佬就淡定得很,似乎跟平时独行没有任何区别。

    他个子高大,再加上大佬情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唐圆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会因为封奶奶让他带自己进山不高兴吧?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你放心,带我进山必然不亏的。”

    封辰:“嗯呢。就是山里条件艰苦,你要有准备。”

    唐圆谁还不是个农民呢?

    不在怕呢。

    他们依然从北边入山,那里人少,除了他们几乎没人从那里进山。

    嗯,除了唐武个偏执狂恋爱脑。

    他好像和佟雪闹矛盾了,拉着她躲在一边不知道吵吵什么。

    现在是上工时间好吧!

    你们躲这里旷工!

    唐圆听了那么两耳朵,果然是唐武个神经病闹别扭,质问佟雪为什么对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明明俩人那个过结果现在都不给他亲亲抱抱了。

    唐圆翻了个白眼,晦气!

    封辰个子高,耳朵灵敏,听得自然比唐圆还真切。

    他听了也面无表情,他没告诉别人,因为平时独来独往且脚步轻巧,他总能撞破村里谁和谁偷情。

    还有那种看着最不可能的人竟然会搞在一起。

    当然他没什么惊讶的,跟他没关系。

    他垂眸瞥了唐圆一眼,被她龇牙咧嘴嫌晦气的表情逗得弯了弯唇角。

    她还怪会做鬼脸的呢。

    四月,一早日头就有点晒,进山以后却凉飕飕的。

    封辰提醒她,“咱们尽量快一点,争取晚上抵达巨石峰下过夜,明天一早翻过去。”

    唐圆想了想,以她从前的速度一天到不了巨石峰,估计得下半夜,所以她自己不敢去。

    她应了一声,就默默加快了速度。

    有大佬帮衬进山,的确方便快速很多。

    遇到难攀的路段大佬一下就给她拎上去,她省力不少。

    大佬还会抄近路。

    当然在唐圆看来那不是近路,是她无法攀越的石崖必须得绕过去才行,有大佬帮忙就可以直接翻上去。

    在封辰的帮助下,唐圆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抵达下鱼篓的小山谷。

    就是……有点累。

    体力消耗并不小。

    封辰并不是一味赶路,示意她在这边稍作休息,喝点水吃两口干粮然后再出发。

    如果自己独行,封辰会一鼓作气抵达巨石峰,但是体谅唐圆,期间休息了三四次。

    月上中天,差不多半夜的时候他们抵达巨石峰下。

    青龙山不像南方的山那样树林密布,而是分地质,土层肥沃厚重的地方也长满树,那些土层贫瘠或者山石林立的地方则没有什么大的植物,顶多山石缝隙生长着矮灌木。

    这样视野倒是比较开阔。

    夜里走山路很危险,普通人是不敢走动的,不过封辰已经习以为常,并无异样。

    带着唐圆顶多让他放慢速度,比如他打着手电筒让唐圆走在前面靠里的位置,遇到狭窄危险的路段他会用绳子将唐圆和自己连起来,手拉着手把她安全带过去。

    虽然夜晚的山里有野兽低吼、夜枭瘆人的啼叫,还有什么在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可因为有封辰带路,唐圆一点都没害怕。

    对此封辰非常欣赏,这姑娘真硬气,赶了一天半夜的山路,愣是不叫苦不叫累,遇到蛇虫也不尖叫。

    一声都没有!

    他前世养成的习惯,对遇事就尖叫的人向来敬而远之,男女都不例外。

    唐圆很特别。

    比如路上他们遇到一条蛇,她直接把棍子快准狠地戳过去,戳着蛇一甩就甩下山去。

    如果不是急着赶路,他怀疑她会砍下蛇头带回去红烧。

    巨石峰安静地矗立在黑暗中,高大挺立,黑黢黢地看不清轮廓。

    封辰领着唐圆去了熟悉的山洞,是他以前落脚的地方。

    山洞外面有一个石头砌的火炉,是他第一次过来时候修的。

    他随手点燃一堆柴火。

    山洞不大,但是收拾得挺干净,里面还铺了干草。

    数日不来人,干草早就潮湿了。

    封辰迅速清理一番,再拿草药熏一遍免得山洞里藏了蛇虫鼠蚁。

    唐圆一屁股坐在地上,摸出干粮开始烤。

    赶了一天半夜的路,饭也没好好吃,她真的很累。

    她一边烤饼子,一边托着下巴观察忙碌的封辰。

    他不知道累的么?

    这体力真是无敌了。

    封辰觉察到她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困坏了吧?再等两分钟就可以躺着了。”

    唐圆想说不累,却打了个哈欠感觉闭上眼就能睡着。

    穿来以后她习惯九点左右睡觉,现在得半夜了,的确困得睁不开眼。

    她强撑着睁了睁眼,继续烤饼子,结果下一秒脑袋一歪,倒在地上秒睡了。

    听见动静的封辰忙跑出来,就见她躺在火炉旁睡得正香甜。

    封辰:“……”

    这姑娘胆子就是大。

    她是一丁点都没考虑过要防备他么?

    他把草席铺在山洞里,再把唐圆的被褥展开,犹豫了一下,俯身将她抱起来送到被褥上,又返回挑了几块烘烫的石头放在她里面一些位置,这样不至于太过阴冷。

    安顿好唐圆,他坐在洞口位置烤烤火,把唐圆掉在地上的烤饼子捡起来吃掉。

    最后他多添了一根木头,估计能燃到天亮便和衣躺下,柴刀就放在手边。

    深夜的山林并非寂静无声的,这边海拔高,穿过山崖缝隙的夜风打着哨音,尖锐呼啸。

    虽然夜风一阵阵袭过,可他却嗅到了独属于唐圆的清香气息。

    他感觉自己嗅觉是不是过于敏锐了些,至少比刚穿来时候敏锐得多。

    又好像是和唐圆独处的时候格外好,真是怪了。

    虽然没有公鸡打鸣叫起,可唐圆还是因为生物钟醒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来,好饿!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就想去翻干粮,结果发现简易火炉边上放着饭盒,里面一饭盒面条加一颗煮鸡蛋!

    她四下里看了一圈都不见封辰的影子,不由得有些着急,忙喊了一声:“封辰!”

    山里顿时“辰~~”回音不断,吓唐圆一跳。

    自己嗓门是不是太大了点?

    几乎是同时,封辰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先吃饭,等会儿我们翻山。”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揶揄,因为她那一声封辰叫得很急,生怕他丢下她一样。

    唐圆安心吃早饭了。

    她不知道封辰从哪里打来的山泉水,找不到暂时也不能洗脸刷牙,简单漱漱口拉倒。

    过了一会儿封辰从上面滑下来,看得唐圆心惊肉跳的。

    他们现在处的位置就挺高的,他还从上面滑下来,一个不小心滑下去摔了怎么办?

    她看封辰的时候仰头一望,就见高大的巨石峰耸立入云,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巨石屏障。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要怎么爬过去?

    在山下就能望见这一片高峰,光滑峭壁组成岩墙绵延不断,高耸入云,让人无可攀登。

    而巨石峰就是这片巨大的岩墙中间一处山峰,远远望去像镶嵌在岩墙上的一道山门。

    在现代这绝对是攀岩爱好者的天堂,只要技术好、防护到位。

    唐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信心不大。

    怪不得大佬以前不主动邀请自己,原来入山门槛太高啊。

    封辰朝她笑,“怕吗?”

    唐圆仰得脖颈有点酸,犹豫道:“我……怕是爬不过去吧。”

    泪,大佬这开荒的门槛……真挺高啊!

    我想开荒,我不想用命开荒啊。

    第34章 山中同居

    看唐圆一副苦恼的表情, 封辰道:“不需要爬到山顶,中间有个山洞可以横穿过去。”

    他比划了一下,“爬一半吧, 只有一截比较光滑, 其他部分山壁粗糙还有石缝可以攀援。”

    唐圆:是大佬你觉得粗糙有缝可以攀援吧。

    非专业人士没有防护绳只怕两分钟就会手脚发软无力,十分钟就能摔下去。

    封辰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没有野猪重, 我可以背你过去。”

    唐圆:“!!!”

    这样可还行?

    封辰已经把自己之前用来背大型猎物的特制背篓拎出来,示意唐圆坐进去, 他会用绳子固定在自己身上, 绝对不会把她掉下去。

    大胆如唐圆听他的描述再仰望一下高峰都很是……腿软。

    封辰轻声道:“我之前背了两头野猪下来, 一点问题都没。”

    他示意唐圆先试试。

    唐圆被他说的两头野猪震惊了一下。

    虽然腿软但是封辰说得太过笃定, 就好像来时那么轻松, 让她竟然不怎么害怕?

    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心里没有恐惧感。

    她决定顺从本心, 大佬不是那种吹牛没谱的人, 她抬脚坐上去。

    这背篓用很结实的古藤所制, 像小时候爷爷在自行车后座给她焊接的安全座椅,前面中间有个护栏, 上面也有一圈护栏。

    这……好吧, 虽然有点尴尬,但是看起来挺牢固安全。

    就是……大佬真的有那把子异于常人的力气?

    书里也没有写大佬是个巨力啊。

    难道爹和七爷说的封辰一拳把大黑牛打倒是真的?

    唐圆正胡思乱想呢, 封辰已经拿绳子把她三两下固定住,打了几个不会松脱的绳结, 又轻松将她拎起来背在背上,再捆了几匝绕过自己的肩背腰, 最后打了几个特殊绳结。

    这是他最有把握且最安全的办法,若是直接背着她爬起来不方便, 万一她因为害怕勒他的脖子或者抓挠他的手臂大腿两人都会危险。

    这样很结实,他跑跳都不会妨碍。

    封辰背着她活动了一下,果然轻松自如。

    唐圆:“……”

    我是一只小鸡仔吗?

    哼,前世那些嫌弃女孩子重的狗男人只是不肯承认他们自己弱鸡而已!

    一个个怕是力气没有她大呢。

    唐圆坐在背篓上,后背靠着封辰宽厚的脊背,胸腹大腿都有绳索穿过,很安全地绑在封辰身上。

    她朝后坐,视野开阔,感觉很新奇。

    封辰:“我先送你过去,再回来拿行李,出发了。”

    唐圆:“我准备好了!”

    封辰往更高处攀登,唐圆坐在后面虽然会晃悠,但是后背牢牢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觉很踏实。

    就跟青蛙跳一样,还挺刺激的。

    等封辰越攀越高就不那么美妙了,她如同坐飞机一般眼瞅着离地越来越远,仿佛坐在半空一样脚下虚空无着落,两手只能紧紧抓住藤栏。

    视野越来越开阔,超过一座又一座山峰,脚下空荡荡的,自然也会心慌慌。

    她似乎看到了远处山脚下的唐家村,巴掌大小的村子。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山峰虽然看着直上直下且光溜溜的,实际是有坡度的,而且山石之间有缝隙。

    封辰已经攀爬过很多次,还在既定路线上做了适当改造,加深石窝方便手抓脚蹬,石缝中也增加石楔子方便手指扣抓。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需要非常专注,并不会开口跟她说话。

    唐圆也乖乖扮演嘎了的野猪,坚决不打扰他。

    起初她还能赞叹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的峡谷、山间裂缝,感慨山色壮丽,后面越来越高她就开始害怕。

    害怕她就闭眼闭嘴,默默背诵扶贫干部守则。

    过了半天,唐圆感觉日头晒得脸皮发烫,她眯缝着眼睛瞅了瞅,阳光有点刺眼。

    啊,好高,怎么还没到!

    其实封辰爬山的速度很快,只不过人在紧张难熬的状态下时间感会无限拉长,一分有一小时的感觉。

    她继续闭眼背诵唐诗宋词,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晃晃悠悠到后来居然有了困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封辰沉稳低沉的声音响起:“上面有个洞,风很大,别怕。”

    他声音沉稳有力,给人心安的感觉。

    唐圆使劲闭着眼睛,“放心,我一点都不怕!”

    封辰:虽然声音有点紧绷,但是真的很勇敢。

    很快唐圆就听见呼呼的风声传来,封辰攀爬的进度停了一瞬,他脊背紧绷如铁板,咯得唐圆后背有点疼。

    顿了顿,他往上一跃,随即唐圆就感觉飓风袭来,她瞬间变成个鸡窝头。

    渡过最艰难的两分钟后,封辰的声音也透着轻松,“安全了。”

    随即他解开绳子,把唐圆放下来。

    这是山峰中间的山洞,人高,能容两三个人并行。

    封辰领她待在山洞拐角背风的地方,“这里挺安全,你坐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去拿行李。”

    唐圆应了,她没提醒他注意安全,人家来去多少回了自然会注意安全,她特意提醒一下好像要强调不安全似的。

    那山峰如此之高,自然是不安全的。

    但是她相信他没问题。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封辰背着行李大步走进来。

    她高兴地朝他挥手。

    可能因为他背着她爬高峰,两人也算同生共死了一回,她感觉跟封辰一下子亲近好多,对他有一种全然的信任感。

    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

    封辰看她头发乱糟糟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笑容也无比明媚,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走吧。”

    唐圆:“你不要歇会儿吗?”

    封辰:“下山再歇息吧。”

    唐圆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大佬这是有九牛二虎之力?

    山道曲折,里面黑漆漆的,幸亏他们带了手电筒。

    让唐圆惊讶的是山洞里的地面虽然有坑洼,但是没有太大的起伏,看起来像是人为开凿的?

    这不会是自然之力形成的吧?

    她小声问封辰,“你怎么发现的这山洞?”

    封辰:“有鸟从这里飞出去。”

    唐圆好奇道:“这里有没有錾刻的文字什么的?”

    如果是人工开凿的山洞,开凿的工匠肯定会刻字记载的。

    封辰:“目前没看到,不过我倒是在县志里查到一则神话故事。”

    山道曲折,路径很长,两人并肩而行,封辰给她讲看来的神话故事。

    故事简单又干巴,当然唐圆怀疑是大佬对故事进行了脱水处理。

    好在大佬声音磁性好听,即便故事内容干巴,但是听他讲故事很享受。

    说的是一千年前一个叫单良的小伙子背着干粮进山打猎,他先是遇到一个即将饿死的白胡子老爷爷,单良便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他。后来他打了一只小鹿,小鹿却口吐人言求他放过,他给小鹿疗伤之后放走了小鹿。再后来他听见一只小狐狸口吐人言,求他杀了凶残怪兽救山中生灵一命,他同情小动物们便勇敢地独挑怪兽。

    打败怪兽以后,怪兽却哀求他不要杀死自己,说她本是天上的仙女,被玉帝贬下凡变成怪兽,如今他破了她身上的法术,她愿意给他做妻子。

    单良便高高兴兴地领着媳妇儿回家了。

    后来天下大乱,民间闹饥荒,单良和媳妇儿便带着族人们进山逃荒避难。

    为了摆脱追杀的乱军,他媳妇儿拔下头上的发钗往身后一扔,身后出现深不见底的裂缝。

    为了给族人们一个安全的家园,她又接连吐出自己的牙齿,竖起一道道岩墙。

    山里的小动物们也跑出来帮单良犁地、驮重物。

    方才他们爬上来的地方就是石门。

    这条山道就是山谷通往外界的小道,而山谷其他方向除了岩墙就是深沟,正适合族人在此避世。

    听完以后唐圆轻轻磕了磕自己的牙齿,问道:“仙女的牙齿是法器吧,不是吐出真的牙齿吧?”

    要是不给人家长回去,作者是有毛病吧?嫉妒仙女吧?

    封辰:“……”

    他轻咳一声,“好像没有说。”

    正说着他们到了山道尽头,有天光透进来,风也吹得衣服猎猎作响。

    唐圆震撼到失声,“哇,好美!”

    除了背诵一下桃花源记或者其他诗词,她自己的感想就是好震撼、好壮观、好美!

    面前仿若另外一个世界!

    这边地面海拔明显比来时要高,下面是一个不小的山谷,水潭碧莹莹的,溪流淙淙,边上有大大小小的平地,远处还有高低错落的小山峰,远处有一座更加高大的山峰,远远望去山顶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唐圆:“那座山看上去好神秘呀。”

    封辰看了一眼,“那边属于邻县,距离这里有两日路程,听说那山上有好几个村庄。”

    唐圆看得入神,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前世有些村落也住在山顶,大部分村民一辈子没下过山。

    有个师兄被派去那些村落扶贫,十几年都没回来,据说在那边扎根了。

    因为这边海拔高,唐圆体感温度低好几度,这意味着山里节气晚,那么收种庄稼也得相应推迟。

    要不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呢”。

    封辰领她下山。

    远远看着山谷里一块块的田地,唐圆瞬间激动起来:哇,大佬的地!

    她终于可以共享啦!

    她要好好参观一下大佬种的农田,好好跟大佬学习!

    大佬,请不吝赐教!

    走着走着唐圆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有些开垦的地又荒了呢?

    还有些地块呈现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走了好一会儿,封辰顿住脚步,心头有点兴奋,声音却保持平淡道:“你看,这些都是我开垦的田地。”

    虽然时间尚短,但是他力气大,动作麻利,所以开了好几块,而且该种的庄稼也种上了。

    这些种子是他用两头野猪换的呢。

    唐圆看得目瞪口呆。

    大佬的地……地……它很有问题。

    你不是书中的农业大佬吗?

    你不是农产品卖遍全球吗?

    为什么你的地这么贫瘠?

    大佬是不懂怎么熟田吗?新开的荒地没熟就直接种了庄稼?

    瞅瞅那坑坑洼洼、麻麻赖赖的地呀,真想上手盘它!

    你看看这些可怜的小苗苗呦,又黄又瘦又细又弱,这是缺肥啊,甭管什么氮磷钾,无一不缺!

    真想扶贫啊!

    唐圆骨子里的扶贫基因动了,必须扶贫!

    封辰看着唐圆脸上那先是震撼,而后一言难尽的表情,原本的小骄傲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开地又快又多,但是……他的小苗苗,真是不争气。

    他俊脸慢慢变红,耳朵尖烫得厉害,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我不太会种地,以后拜托你多多指点。”

    唐圆脸上的笑容由小变大,哈哈哈哈哈哈,大佬不会种地,农业大佬竟然不会种地。

    哈哈哈哈,先让她笑个钟头的。

    唐圆肩头抖动,一开始忍笑忍得很辛苦,后来看封辰俊脸都红了,实在是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毫不矜持。

    封辰:“…………”

    老太太是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认为她喜欢他的?

    唐圆笑得肚皮有点疼了,最后用力搓搓脸蛋,欲盖弥彰道:“不好意思啊,我没笑你,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你开荒的速度好快,哈哈哈哈……”

    封辰凝视着她在阳光里发光的小脸,淡淡提醒,“你的脸上好多灰,要不要去洗洗?”

    说着他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镜片递到唐圆跟前。

    唐圆探头一照,“啊——”

    她立刻转身朝旁边的水潭跑去,丢下包袱就哗哗洗脸,又把草鞋脱掉洗脚洗手。

    妈呀,她竟然脏成那样儿!

    她的头发跟鸡窝一样没眼看!

    封辰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拎着行李朝旁边的木棚子走去。

    虽然他来山里有俩月,但是为了把时间都用在开荒上,他只搭了简单的木头棚子,并没有盖木屋。

    棚子不够大,他一个人睡还行,加上唐圆可不够。

    他仰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中午,现在盖木屋来不及,不过可以用现成的木头给她在旁边树上搭个简易木屋,不需要讲究美观结实安全为上,天热了也不需要保暖,搭起来很快。

    他拿了两个玉米饼子一边吃一边去整理收集回来的干木头以及开荒弄出来的藤蔓。

    唐圆洗完脸就在周边简单逛了一下。

    看来大佬真的不会种地,他起初居然在巨石峰山脚下开了两片地。

    那边一天二十四小时估计没有一秒钟能照到太阳,种常规作物肯定不行。

    好在他似乎也发现这个问题,后来弃之不用,地上又自发了一些小草。

    这里土地贫瘠,野草都瘦瘦的。

    大佬还围着水潭边开了几块地,也浇过地,还破碎了土坷垃,而且水边被潭水漫灌过也留下了营养物质,所以土质还凑合,上面的庄稼苗苗勉强可看,只是勉强而已,因为不是缺钾就是缺氮。

    除了这三块还凑合的地,其他的虽然刨了地,但是土坷垃一大块一大块的,小苗苗要夹缝中生存。

    那庄稼自然长不过野草。

    另外五块地基本不能用。

    简单巡逻一圈,唐圆就往木棚子去。

    她饿了,得吃饭。

    封辰不在木棚子这里,唐圆歪头瞅瞅,听见后面树上有声音,便过去看了看。

    听封辰说要给她在那里盖个树屋,她虽然很想要树屋,但是她不想天天住在里面。

    万一有蛇或者虫子呢?

    万一被雷击中呢?

    万一掉下来呢?

    总之不安全!

    她一边啃干粮,仰头道:“封辰,我要跟你住一个屋。”

    跟大佬住一起安全。

    反正大佬对女人不感兴趣。

    封辰正把树杈架在树干上,想用藤蔓固定住,闻言动作一顿。

    他有点无奈,这姑娘是真不和他见外呀,这是不拿他当男人?

    既然唐圆不肯住树屋,封辰把几根树杈捆好就下来了。

    平时可以过来睡个午觉。

    他下了树,对唐圆道:“木棚子不够大,得再盖一间木屋。”

    唐圆比划了一下,“你这个棚子修建的位置有点低,要挪到地势高的地方去,免得汛期给淹了。”

    她转身瞅了瞅,指了指东边一处小山坡,“那里。”

    她又往南边巨石峰那里瞅了瞅,道:“咱们别盖木屋了,你伐木很麻烦,而且你怎么做到防雨?”

    现在是不下雨,那等大雨倾盆的时候怎么办?

    自打封辰背着她平安爬上巨石峰,又看到大佬种地不行以后,书中大佬在唐圆心目中的完美滤镜破碎,她对大佬的敬畏心也就变了。

    现在更亲近,更像家人,可以很自然地指挥他。

    毫无压力!

    封辰看了看,觉得她说得对。

    奶也说丫头很会种地,让他听丫头的,还嘱咐他如果和唐圆有什么意见不合的就要听她的。

    老太太这样说的,“人家小姑娘过去帮你,你不得捧着点儿?你要跟人家耍大男人那套,那不是欺负人吗?”

    他点点头:“成,就是不盖木屋这个棚子睡不下两人。”

    唐圆笑着指了指巨石峰,“那里肯定也有山洞,咱们去找一个收拾一下,再晒点土坯盘个炕不就好了?”

    封辰同意了。

    以前他一个人随便对付一下,现在和她同住,自然要按照她的要求来。

    搓土坯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有合适的黏土,像这种土坷垃可不行。

    这难不倒唐圆,她很快就找到合用的泥土,做好标记回头让封辰来挖。

    不能再靠南了,那边晒不到太阳。

    封辰果真找到一个合用的山洞,一大一小,大的能容人直立行走,小的要弯腰进出。

    他刚要说他住小的给唐圆住大的,却见唐圆拍拍手,很满意道:“咱们住这个大的,小的当仓库。”

    封辰有点无奈,“你确定要和我住一起?我是个男人。”

    唐圆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女人啊。”

    大佬真逗,种地种不好就算了,不会还怀疑自己性别吧。

    封辰默默地清理山洞去了。

    这个山洞位置略高,上面还有天然的石檐,所以没有被雨水灌过,但是汛期也会潮湿,所以深处也生有干青苔。

    封辰捡了柴火把山洞深处用火熏烤一遍,火是最好的消毒杀菌方式。

    烟熏火燎,浓烟滚滚,两人先去挖黏土了。

    按照唐圆的意思,山里多石头,他们找一些合用的石头搭火炕的框架,上面那一层保温层用土坯就行。

    石头容易导热,不能当面板,会很烫。

    掺着石头用,他们就不需要做太多土坯。

    原本封辰还想是不是做两个小的土炕,或者就给她盘一个,他打地铺就好,结果唐圆已经在那里说她的设计图。

    要两米乘两米,他个子高,这样横睡竖睡都可以。

    她说什么地球自转公转,磁场南极北极的,反正不能只朝一个方向睡。

    封辰突然起了揶揄的心思,一边挖黏土一边问:“都是鱼仙人告诉你的?”

    他看着小丫头似是一愣,随即心虚地偏头看她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道:“当然!”

    封辰弯起唇角。

    说什么疯了、鱼仙人的,依他看她八成跟他差不多也有什么奇遇。

    当然,他并不想问也不想调查,他能来新世界别人自然也能。

    他就是觉得新世界不但物产丰富,而且很有趣。

    以前他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最好,不需要别人打扰,现在竟然觉得有她一起挺好的。

    唐圆歪头瞅他,“怎么,你不信?”

    封辰一本正经,“信,深信不疑。”

    唐圆:“……”

    大佬竟然也阴阳怪气!

    因为没有现成的土坯模子,封辰拿粗木棍临时绑了一个,虽然没有那么好用,但是他力气大倒是也能凑合。

    他搓土坯,唐圆去木棚子那边用他的简易炉灶生火烧水,又去水边扒拉几把野菜。

    山里节气晚,这边野菜比外面的嫩,她采到了顶端卷着小轮子的蕨菜、荠菜、野葱等,拿回来开水烫熟,用农家酱拌拌。

    木棚子里有封辰备好的盐、酱罐子,还有一小罐油脂,不知道是不是野猪油。

    每个罐子都盖得严严实实,装在悬挂棚顶的藤条篮子里。

    主食依然是带来的杂粮饼子。

    这一次封辰还背来新的粮食,玉米面、黄豆面、小米、高粱米以及杂豆。

    估摸一下封辰和她的饭量,她感觉这些粮食吃不了十天。

    不过封辰会打猎,应该可以弄点野鸡野兔补贴口粮。

    等唐圆做好饭天已经黑了,她引燃几根松木树枝插在地上照明。

    松木里面有油脂,易燃持久且有松木香。

    封辰洗了手脚过来吃饭,看到那一大碗涮菜他挺惊喜的,没想过出来开荒还能吃到蔬菜。

    回想自己独居的日子,基本就是杂粮粥、窝头,顶多再炖点野鸡野兔肉,因为处理不到位吃起来味道不是特别好。

    吃着唐圆做的饭菜,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过得很凑合,简直和野人的日子差不多。

    他忍不住抬眼瞅她,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灿烂的笑容。

    唐圆笑眯眯地问:“好吃不?”

    封辰给了肯定答案,“很好吃。”

    唐圆得意道:“带我不亏吧。”

    封辰:“嗯。”

    很赚。

    山里风大,但是这片山谷南有屏障北有高峰,四周还有零散的小山峰,所以风比较温和。

    风声飒飒,小松鼠在旁边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他们。

    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谷,却没有半点尴尬,举手投足都无比和谐。

    两人依然是他问她答、她说他听的模式。

    封辰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意识到她不但有好闻的气息,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清脆悦耳,笑起来很好看,俏丽甜美。

    奇怪的是为什么以前没觉得她好看?

    难道他以前眼神儿有问题?

    也不怪大佬疑惑,毕竟前世独身一人,战力天花板,整天除了战斗就是修养,压根儿就没有恋爱、结婚的意识。

    至今不曾开窍,自然也不懂男女之情是什么。

    意识到她好看以后他就忍不住总要偷偷看她,然后发现哪个角度都好看,她的眼睛尤其好看,亮亮的,仿若天上星子。

    怎么都看不够,又有点不好意思盯着看。

    他悄悄看,唐圆却是光明正大看帅哥。

    哎呀,大佬的脸真好看,棱角分明,越看越有味道。

    大佬的身体……咳咳,是身材更好看,肌肉线条流畅漂亮,这是日常劳动中自然形成的肌肉,每一块下面都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干活儿的时候她趁机捏过的,他运力的时候肌肉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

    呀,她要醉了,睡了。

    晚上她睡在木棚子的简易木架床上,封辰提前检查过没有虫子什么的,也用草药熏过才让她过去睡。

    唐圆霸占着他的床位躺下就着,睡眠质量好得让人惊讶。

    封辰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他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动不动心跳加速、耳朵发烫,难道是得了心脏病?

    说起来最近不但五感更加灵敏,身体也出现异样,会不会原主身体不能承载他的精神,导致身体生病?

    他就地在月光里打坐,运行前世的精神功法,发现身体安然无恙才放心。

    他抱来一堆晒干的藤蔓枯草在木棚旁边做了个简易地铺,然后展开被褥睡下。

    入睡之前他回顾了一遍之前下的几个鱼篓子、野鸡野兔陷阱套子,明天一早去看看,得弄点荤腥回来给唐圆吃。

    虽然睡在陌生的山谷棚子里,唐圆却睡得又香又甜。

    穿越后她心态特别好,真的是随遇而安,尤其大佬在身边,那叫一个有安全感。

    山里天光亮得晚一点,等唐圆醒来的时候封辰竟然不在。

    山里四月的早晨温度低,有些微凉意,唐圆抱着胳膊跑出去找人。

    她出去瞅瞅,晒土坯的地方没人,河边没人,农田里没人。

    她立刻气沉丹田:“封辰——”

    回音连绵不断。

    很快远处传来封辰的回应,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挽着裤脚拎着一只木桶和一只野鸡从北边高处下来。

    天光熹微,笼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后是晨间涌动的云雾,衬得他有一种不凡的气质。

    唐圆感觉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会觉得大佬非凡人。

    很快封辰到了跟前,给她看水桶里的三条大鱼,“时间太久,鱼篓子被它们挣破只留下三条,野鸡野兔现在学聪明了,只抓到一只傻的。”

    那只傻野鸡立刻叨了他一嘴。

    唐圆笑着凑上去看,“是母鸡还是公鸡?公鸡就杀了吃肉,母鸡留着下蛋。”

    封辰垂首看了看,野鸡毛色艳丽,“公鸡。”

    唐圆笑得更加灿烂,“咱们有口福啦。”

    野鸡:嘎。

    封辰去河边杀鸡,唐圆烧水做早饭。

    他们吃的是山泉水,清冽甘甜。

    锅是封辰早先背上来的中型双耳铁锅。

    早饭先对付一下,吃完早饭把野鸡炖上,鱼暂时养在封辰之前单独挖的一个小水池里,他们继续去晒土坯。

    搓完土坯晒在太阳地里,唐圆回去看看锅里的野鸡。

    这估计是一只行动不灵便的老野鸡,肉质有点老,一时半会儿炖不烂,她便盛了一大碗鸡汤撒点盐巴和野葱端过去跟封辰一起喝。

    懒得多刷一只碗,而且粗瓷大碗很重,她也端不了两只,两人用一个碗就行。

    这么大的碗,你喝这边我喝这边,完全没问题。

    唐圆计划通,滋溜滋溜喝得喷香,封辰却耳朵发烫。

    唐圆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耳朵为什么总红红的?”

    封辰原本耳朵尖烫得厉害,这下整个耳朵加耳根都热乎乎的,他垂首:“鸡汤有点烫。”

    唐圆:“我还特意用搪瓷盆倒了好几遍呢。”

    喝完鸡汤他们继续去收拾山洞。

    山洞深处怕有脏东西所以熏烧得厉害,中间和靠外部分比较干净只熏没烧,所以没有熏上黑灰也不需要擦拭,只清扫干净即可。

    封辰:“最近不下雨,天也不冷,我们先睡棚子,这里多用艾草熏几天。”

    唐圆:“你在外面打地铺有露水,太凉。”

    封辰:“没事,我不怕。”

    他因为前世精神力的缘故,穿来以后身体体质也格外好,力气大、恢复快、不易生病。

    约摸着野鸡肉炖好了,唐圆招呼封辰吃饭。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她在前面跑得飞快。

    野鸡炖得酥烂,鸡爪放在嘴里用唇舌轻轻一抿就把骨头抽了出来,满满的胶原蛋白,味道鲜美,口感Q弹,吃起来回味无穷。

    唐圆吃得眼睛眯起来,“嗯嗯,好吃!”

    原本封辰想把鸡腿鸡肉什么的留给她,自己吃鸡头鸡爪等下脚料,结果发现唐圆啃鸡爪啃得喷香,便把另外一个也留给她。

    他发现她不喜欢吃鸡胸肉,他便吃鸡胸肉。

    他牙口好,加上前世挨过饿,再说即便鸡胸肉也被唐圆做得很美味,所以他吃得很香,一点都不嫌弃。

    唐圆给他夹了一个鸡腿,“一人一只!”

    封辰给她夹回去,“留到你晚上吃。”

    唐圆眼睛瞬间一亮,哇,大佬好慷慨,谁再说大佬抠门儿我唐圆第一个冲上去为你冲锋陷阵!

    前世虽然没有爸妈,但是爷奶对她很好,所以从小吃鸡她都吃鸡腿,不像她有些女同学据说小时候在家没捞着吃过鸡腿,都要给弟弟吃。

    因为不缺爱,她不会得到一点偏爱就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配。

    她觉得自己很配!

    当然她也知道大佬慷慨,特意把鸡腿给她吃,她领情的!

    等着吧,她会把这个山谷打造成美丽新农庄,成为她和大佬农业版图的启动基地!

    山谷是国家的,没问题,以后可以承包啊。

    第35章 一起打猎

    下午他们把需要的土坯搓好, 一排排晒在太阳地里,先晒两天定型,之后再翻面继续晒, 连续晒几天才能干透。

    第二天唐圆就开始带着假农业大佬对已有的农田进行扶贫。

    她的意思种地不能贪多, 要种一块收一块,如果只贪图开荒的面积却不负责收成, 那岂不是白浪费种子?

    原文中大佬在山里开荒估计第一年要纯纯交学费积累经验了, 想想就心疼那些种子和花费的汗水。

    她没有纸笔,就用烧火棍儿在一块石板上写写画画, 把封辰已经开荒种下的地块标记出来。

    一号田在水潭边上, 因为被水漫过, 水中的微生物成为养料不算缺磷肥, 而且封辰种了黄豆, 能补足土壤中的氮肥, 只是缺少钾肥。

    唐圆做好标记, “这两天烧的草木灰可以撒上。”

    为了节省草木灰不能随意撒, 要在小苗旁边犁出垄沟,把草木灰撒进去。

    最好再拎水浇灌一下, 可以加速小苗吸收肥料的速度, 还能软化地里的土坷垃,将其破碎成土。

    二号田也在水潭边上, 但是地势略高,土壤营养状况就比较差, 但是这边土质尚可,没有大块土坷垃, 可以拉腐殖土过来熟田。

    三号田的情况不同,之前可能是水泡子, 如今干了变成湿地,土质粘稠,不适合种玉米大豆等旱地作物,反而适合种水稻。

    封辰之前听取了唐圆的建议,第一季种的全是大豆、花生,再就是秧了几垄红薯,种了几垄红高粱,并没有种玉米、小米那些。

    三号田的豆苗肉眼可见的不会有未来,即便挖沟排水也没用了,豆苗的根会被泡烂的,只希望能长大一点可以当一茬儿小绿肥。

    唐圆抬头看封辰:“你能弄来水稻吗?”

    却见封辰正偏头看着三号田的方向,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悲伤?

    她不是看花眼了吧?

    大佬会这么多愁善感?

    与其说悲伤,不如说默哀。

    大佬在为他的首开地默哀。

    唐圆想想封辰日常那惊人的食量,再想想他独自在山里开荒,原文中肯定毁了一季甚至两季的粮食,大佬估计得非常非常心痛,说不定饭都舍不得吃饱。

    啧啧,太可怜了。

    她出声安慰:“这是开荒必须经过的步骤。”

    封辰扭头看她,面带疑惑。

    唐圆解释道:“荒地要变成熟田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需要三年的积累,第一年基本都是种绿肥的。”

    他们在山里开荒,没有化肥的加持,其实和古代没有不同。

    开荒后的第一步不是种植,而是攒绿肥,最好种一茬紫云英或者豆子,夏天可以翻地当肥料,等秋天再种就会好很多。

    一二三号田不用那么麻烦。

    其他荒地是需要的。

    被唐圆这么一安慰封辰心情好了一点,不再那么心疼损失的豆种。

    同时他也意识到开荒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容易。

    原本他寻思把地清理出来翻一遍,种上种子就可以收获的。

    唐圆给大佬提气,夸他,“你开荒的速度好快呀!”

    封辰:好吧,又被安慰道。

    他想了想,对唐圆道:“需要什么你记一下,下一次咱们出去争取都弄过来。”

    唐圆:“弄不来水稻种子的话咱们可以在那边种点空心菜、芹菜以及青菜什么的。”

    当然有水稻最好,因为他们缺口粮呀。

    现在即便拿东西进城也换不到什么粮食,毕竟大家都定量供应,除非认识什么粮管所、粮食局的干部。

    封辰仔细问过什么样的水稻,说实话不管原主还是他都不认识原生态的水稻,吃大米并不会知道大米在地里的样子。

    唐圆又给他科普了一下水稻的历史和种植,“其实水稻并不局限在某个地方,种水稻的最重要条件是水源而不是温度。”

    只要有充足的水源,北大荒也是种水稻的。

    只不过北方一年一季水稻,南方可以两季甚至三季而已。

    封辰记下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就四处收集腐殖土,封辰还去收集河底的淤泥。

    可惜山里的河流基本都是高处冲刷下来的雪水和雨水,水道底下也是冲刷出来的石头,并没有淤泥。

    没有淤泥他们可以自己造,挖沤肥池,把树叶草木混着泥土丢进去,再灌水沤肥。

    接连忙了五天,他们挖了三个沤肥池,周边埋了树枝做标记,免得不小心掉下去。

    这时候土坯晒差不多了,他们又花了一天时间准备需要的石块。

    可惜这附近要么是大石块要么是小石头,竟然找不到合用的类似石块。

    封辰考虑了一下,跟唐圆商量,“我记得北边一处山崖下有那种冲刷出来的片状石板,我们可以凿一点回来用,路上顺便看看下的鱼篓子和陷阱。”

    之前抓的野鸡和鱼吃完了,他们的口粮不多,最好再抓点野物补充口粮。

    唐圆自然同意。

    有石页岩的话那还找什么别的石头,直接拉回来用啊。

    没有推车那就只能用自制的爬犁拖了。

    晚上多熬了浓稠的杂粮粥,第二日天蒙蒙亮两人就起来,也不需要做饭,直接把昨晚留的粥喝掉就背着背篓和工具出发。

    封辰把铁锅和菜刀以及口粮也带上,在山里出行不易,在哪里过夜就在那里开伙。

    唐圆觉得很新奇,就跟前世野游一般。

    有封辰在身边,她一点都不害怕。

    尤其他背着她爬上陡峭的巨石峰以后,她直接把他当成了安全感的化身。

    走了小半天,他们在一个深水潭里拎起几条鱼,这边小山峰上有一条干涸的瀑布。

    如果汛期估计会有很美丽的飞瀑流泉可赏。

    抓野鸡野兔的陷阱都没有收获。

    这个季节它们不缺食物,不太容易进入人类的陷阱。

    中午他们就在一条溪水边做饭,几条鱼全都收拾干净一锅炖上,多吃点鱼补充营养还能节省口粮。

    这边是封辰常走的路径,日常挺安全,封辰让唐圆在这里做饭,他去林子里看看抓只野鸡晚上吃。

    封辰走后唐圆给简易锅灶续上柴火,然后去旁边找野菜来吃。

    只吃肉她总觉得少点什么,喜欢配点蔬菜。

    虽然野菜总有一种清苦味儿,但是也比没有强。

    最近没有下雨,所以也没有蘑菇可以捡,只能挖点野菜。

    她看到一片细嫩的茵陈和蒲公英,便蹲地开挖。

    正挖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还有重物撞到树干的砰砰声。

    她心头一颤,扭头看过去,赫然发现一头状况不大对的野猪正在横冲直撞。

    竟然朝着她这个方向冲过来!

    这特么是疯了么?

    她背篓都不要了,提着铲子转身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封辰——野猪——!”

    特喵的,这是啥运气啊,大佬都说了这条溪流是他惯走到路径,没有猛兽的。

    后面那头公野猪也是倒霉,跟其他公猪打架被戳伤了眼睛,战败后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野猪群从未来过的领域。

    它眼睛不便,在树林里横冲直撞,结果不断跌落低处,就这样冲出了树林边缘。

    它朝着唐圆的方向就狂追而去。

    唐圆撒丫子飞奔,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啊啊啊啊啊——

    她心里尖叫,嘴巴却“呼呼”地配合着飞奔的步伐呼吸,只求再快一点。

    她也不知道野猪伤了眼睛看不清,自然是飞奔去找大佬才安全。

    封辰听见声音也立刻循声来接应她。

    就见唐圆跑得草鞋都飞了,绑头发的绳子也甩出去,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恨不得都竖起来。

    唐圆看到封辰过来,喊道:“快、上树!”

    旁边就有粗壮的大树,这头野猪应该撞不断。

    她哧溜,身体强行拐弯,朝着大树跑过去,抱着树干蹭蹭就往上爬。

    她可不能给大佬拖后腿!

    蹭蹭爬了一米,她没听见封辰过来的动静就扭头朝下看去,却发现——

    封辰大步朝着冲来的野猪跑过去!

    我屮艸芔茻……

    唐圆眼珠子都直了。

    封辰看着横冲直撞过来的野猪,它眼睛受了伤,眼神儿不好步伐不稳,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威胁力。

    如果是一头健壮的野猪,他还得用点手段,这头么——

    在野猪撞过来的时候他飞快地错身,电光石火间手里的石头狠狠地砸过去。

    “砰”石头砸中野猪颈侧的时候野猪也轰然倒地。

    野猪身上有泥水里打滚裹上的层层泥浆,那是它的保护罩,但是颈椎是很脆弱的地方,经不得重击。

    怕损坏刀锋,封辰没有用刀,不想震得手麻也没有用拳头,而是用早就拿在手里的尖锐石块当武器。

    他从大腿外侧抽出剔骨刀,一刀捅在野猪耳后,然后将其拖在路边泥地上放血。

    没带盛猪血的工具,猪血只能浪费掉了。

    最初他并不知道杀猪要放血,否则猪血淤堵在内脏和肉里很影响肉质,自然也影响价格,还是买主告诉他的。

    他拿出铲子挖了一个土坑,等会儿直接把猪血埋起来,免得血腥气吸引其他猛兽出来。

    做完之后,他回身朝唐圆的方向招招手,“没事儿了。”

    他看得分明,小丫头竟然蹭蹭爬上树,这会儿已经坐在离地两米多高的树杈上坐着了。

    唐圆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大佬,虽然不是农业大佬,却也是安全感大佬!

    她赶紧滑下树,走了两步才觉得脚底板疼,大腿内侧和肚皮火辣辣的疼,估计是跑得太快磨了脚底板,爬树太急被树干上的糙皮磨了肚皮。

    她一瘸一拐地朝封辰走去。

    他微微蹙眉,“脚扭了?”

    唐圆不好意思道:“没有,磨的。”

    封辰示意她坐下,他起身往前面找了找,把唐圆的草鞋给拎起来。

    鞋带早就断了。

    他从腰上扯下两根细麻绳,用跟唐圆学得编鱼篓子的手法把草鞋修了修,回去递还给她。

    唐圆接过草鞋,看了看,大佬不愧是大佬,学习能力强,举一反三的本事也大。

    他这么一编,原本丑丑的草鞋都变得纤巧许多。

    “谢谢。”她说着就要把草鞋穿上。

    封辰伸手制止了她,“等等。”

    他单膝点地蹲在她跟前,示意她把脚底板抬起来看看。

    唐圆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大佬不近女色,可到底是男人嘛,让人看她的脚丫子多不好意思啊。

    封辰:“得罪了。”他大手一探就捉住了唐圆纤细的脚踝,抬起来瞅了瞅,果然,她脚底磨破了。

    唐圆故作轻松,“没事的,整天爬山脚底有茧子的,没那么疼。”

    封辰:“你等等,我去摘点草药来。”

    他在附近寻摸了一下,找到几棵夏枯草,没有割断而是直接撸几把叶子在手心里来回搓揉出绿色的草汁。

    他把草汁涂抹在唐圆的脚底板上,两个脚底板都涂一遍。

    这些日子他和唐圆一起劳动学到不少知识,她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不吝啬跟人分享她的知识,教他认识了不少常见草药。

    最多的就是止血、消肿化瘀之类的草药。

    什么夏枯草、萋萋毛、大青叶、车前草、香蒲、白茅花以及生姜等。

    凡是她教过的他都记得牢牢的,每次见到某一样她教过的植物他脑海里就会默默掠过它的名字和用途。

    草药汁涂抹在伤口处有点杀杀的疼。

    其实唐圆觉得脚底磨得不厉害,不需要涂抹草药,因为草药杀疼的感觉比不涂还大,有点得不偿失。

    她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头硕大野猪,“怎么处理?你要送下山卖掉吗?”

    天暖和了,这么大一头猪自家吃到坏也吃不完。

    还是送到城里去换物资更好。

    如果能换点种子和化肥什么的最好了。

    封辰摇摇头,如果他自己住在山里,那肯定毫不犹豫背下去送进城里换物资。

    现在唐圆在,为了让她吃的好点,他宁愿处理了吃肉。

    “杀了吃肉吧。”

    唐圆:“自己吃肉?这么大!那得做成熏肉!”

    熏肉好呀,山里松柏树多,弄点松树枝柏树枝什么的熏个两天,这样好几个月都有肉吃啦。

    吸溜……

    她没忍住,嘴里分泌了太多口水差点流出来。

    封辰唇角弯起,露出一个温暖又好看的笑容。

    唐圆看呆了一瞬,他太好看了吧!

    封辰低声道:“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去处理猪肉,你正好养一下伤,我们过两天再去挖石头。”

    他原本想说他自己去拉石头,让唐圆在基地那边呆着,只是想到可能会有瞎眼的野兽恰好冲出来,他又不放心留她一个人,还是带在身边安全。

    唐圆点头,“好!”

    先吃肉!

    哈哈哈。

    封辰原本想先把唐圆背回去,转身再回来背野猪,唐圆却说她自己可以走的。

    “有一次我脚扭伤了还自己背着行李包走了几十里山路呢。”

    这是前世下乡扶贫的经历,后果就是在乡下小诊所让跌打大夫好一个正骨,疼得死去活来。

    封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唐爹唐妈会让她自己背着行李包……哦,他回过神来,这怕是她另外的经历,和他一样。

    他突然有点好奇,她隐藏的神秘的经历是什么样的?

    肯定不像他那么倒霉无趣,他的世界除了杀戮就是算计。

    回去的路上唐圆拄上了棍儿,封辰背着野猪和他们的行李。

    即便背着两百来斤的野猪他也走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吃力。

    唐圆看得羡慕,又忍不住好奇,大佬吃什么养得力气如此之大?大力士一般要有异于常人的身高和体重才能负担异于常人的力量,可大佬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不到一米九的样子,身上肌肉匀亭也没有隆起夸张的肌肉。

    那他的骨密度和肌肉力量得多夸张?

    感觉她直白而灼热的目光,封辰耳朵又开始发热。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对的?”

    唐圆:“你是怎么练就一身这么大的力气的?”

    封辰低笑,“你力气也不小,不用羡慕我。”

    人的力气除了天生还有后天训练,但是天花板受基因以及身体情况限制。

    除非举重运动员,否则没必要纠结这个。

    唐圆想了想,好吧,她力气不够但是大佬力气大,有活儿大佬干呗。

    她就出个嘴了!

    没毛病!

    回到住处天也黑了。

    山里的夜晚山峰黑黢黢的,像一个个高耸的巨人,风声呜咽着从远处吹来,夹杂着动物或雄浑或凄厉的叫声。

    细想起来真的很瘆人。

    因为有大佬在侧,唐圆就半点都不怕。

    回去他们先点燃一堆篝火,两人一起处理野猪。

    封辰用剔骨刀解剖一样杀猪,动作行云流水,丝滑得没有半点凝滞,那刀顺着肌理划过仿佛切豆腐一样轻松自如。

    唐圆看得很是享受。

    她也拿出大富农送的小刀帮忙分割猪肉,结果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好吧。

    封辰:“你想要哪块,想怎么分,告诉我,我来弄。”

    唐圆就不客气地开始指挥,她想考点五花肉吃吃。

    封辰按照她的要求一一分割。

    五花肉、里脊肉、猪大排、猪肋排、夹心肉、后鞧、前腿、猪蹄膀、猪下水、猪头……

    一块块摆在石板上,肉质紧实色泽漂亮,真是好肉!

    唐圆让他切了一碗肥瘦相间的肉片,用盐揉搓腌制几分钟然后在铁锅里干煸出油脂。

    肉片□□煸得边缘卷曲,肥肉变得焦黄,油汪汪的看着就特别想吃。

    她把煸好的肉片盛出来,削了两根木签子,插起一大片递给封辰。

    封辰已经剔完肉,正在按照唐圆的要求往肉上搓盐巴。

    他分不出手来,便张嘴咬住肉直接吃进嘴里。

    干煸的肉片,肥瘦相间,肥肉弹牙爆浆,瘦肉紧实有嚼劲。

    封辰觉得这是他吃过最香的猪肉!

    “好吃。”他给了最高评价。

    唐圆眼睛弯弯的,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有点烫,但是好香。

    其实野猪没有阉割过,肉是有骚味儿的,但是对于这个年代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肉的人来说,那也是很香的。

    唐圆住在牲口院儿能就着牲畜的尿味粪便味儿吃饭,这点就是小意思。

    封辰前世后来啥没吃过?

    这肉就是美味!

    唐圆你一块我一块的就把半碗肉片吃完了。

    她把锅里的油倒出来,然后添水烧开再做粗粮粥喝。

    小火慢慢闷着,不需要她一直盯着,她就帮封辰搓肉。

    做熏腊肉最好的季节是冬天,要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前腿肉,把盐和花椒大料香叶等材料一起炒,然后先用高度白酒抹肉块,再往上抹盐入味儿,之后才是小火熏烤两天。

    可惜他们在山里除了盐巴和一些花椒、辣椒外也没有其他调料,更没有白酒,所以只能直接抹盐入味儿然后熏烤了。

    就地取材,咋可能尽善尽美?

    这年代有肉吃就不错了!

    唐圆一点都不挑。

    幸亏封辰之前用野兔跟刘支书家换了不少粗盐,上碾子碾碎以后带过来不少,否则都不够他们搓的。

    肉搓好了得腌一夜,明天一早再熏,小火熏上个两天就好了。

    两人收拾一头野猪,即便封辰力气大动作麻利,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猪大肠小肠还没收拾,但是唐圆已经困得不行。

    原本她不好意思自己去睡,但是封辰几次催她去睡觉,她就心安理得睡了。

    粥都没喝。

    躺下就着。

    第二天唐圆是在叽喳的鸟叫声中醒来的。

    她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舒服的哈欠,有一种小时候在爷奶身边睡到自然醒的快活。

    她知道只有心境平和又有安全感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前世下乡扶贫以后她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工作的过程是辛苦又累心的。

    也没有打心底里感受到的安全感。

    她一骨碌爬起来,发现猪大肠和小肠竟然已经清洗干净泡在锅里,粥也盛在搪瓷盆里。

    封辰不在,但是他在地上留了黑字,说他去砍松树枝和柏树枝了。

    唐圆便开始生火卤大肠,没有足够的调料不怕,他们有盐巴、大酱、八角、辣椒,还有野外采的野花椒、紫苏、薄荷、野葱野蒜野山姜之类的调料。

    可惜这边山里冬天气温低,没有野生的月桂、肉桂等树。

    过了一会儿封辰拖了不少树枝回来,他们便点火熏肉。

    肉一条条挂在杆子上,除了猪耳朵、猪舌头,猪头也劈成两半熏起来。

    两人蹲在地上,拿棍子拨弄着炭火,封辰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种地那么麻烦,回报率那么低,我为什么要死心眼的开荒种地?

    不如再去打几头野猪拿去卖?

    他看向唐圆,给她换一袋子细面吃吃?

    别看普通人弄不来细面,即便唐炳德家也没有什么麦子吃,但是封辰知道有权力的人能顿顿吃细面。

    比如听大伯娘说县革委会有些人家就顿顿吃白面馒头。

    他还知道两天路程处的山村里也有白面换。

    以前他觉得吃粗粮也能饱腹,细面太贵,只给奶换几斤面条生病时候吃。

    现在他看唐圆天天跟他吃拉嗓子的粗粮,于心不忍,她应该吃点好的。

    他要让她吃好的!

    唐圆不知道他想什么,就是觉得他突然情绪有点低落,扭头瞅他,笑道:“你想什么呢?”

    突然那么深沉。

    封辰犹豫了一下,道:“那边山里野猪挺多的,我想再去打几头回来,咱们熏一头是熏,熏两头也是熏,对吧?”

    唐圆:“!!!”

    我替野猪谢谢你啊。

    若是后世现代,那肯定不能打猎,野猪也是保护动物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个年代很多公社民兵连都要组织民兵进山打野猪,因为野猪成群结队下山的话破坏力极强,它们会破坏农田,冲撞村落,甚至伤人。

    “那……好像也行?不过别打太多,野猪群很可怕的,你还是挑落单的野猪下手。”

    唐圆最终向馋虫屈服,觉得这年代野猪太多,吃点还是可以的。

    反正现在地里的庄稼还没长起来,没有特别紧要的农活儿。

    他们熏好猪肉以后,封辰给挂到山洞高处通风,然后就领着唐圆去打猎了。

    唐圆发现大佬虽然不会种地,但是打猎的本领很高。

    他选择种地的那片区域是这里最安全的地方,没有猛兽蛇虫出没,但是绕过两个小山峰,那里有一条山涧,对面山林中就有猛兽出没。

    老虎、熊、金钱豹、豺狼等全都有!

    唐圆站在山崖对岸看得分明,听见老虎叫她腿脚都发软,下意识就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好在封辰没那么疯,并不会领着她去那边打猎,而是去附近一些大的山林、山头上溜达。

    这里有獐子、鹿、野山羊等肉质肥美的猎物!

    打猎的时候封辰会在安全的外围点一棵树,唐圆便蹭蹭爬上去坐好。

    封辰一天时间猎了一头野猪,两只野山羊,还有一只獐子。

    对于大佬打猎的速度和天赋,唐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怎么会有人直面挑衅野猪!

    有这本是以前你进城晃荡啥啊。

    看着地上小山似的一堆猎物,唐圆有点犯愁,“咱们怎么处理呀?”

    这可吃不完!

    也没有那么多盐巴抹!

    穿越后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为肉多得吃不完犯愁的一天。

    封辰却早就计划好了,“我们去邻县换面粉,到时候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唐圆立刻道:“换口小缸和俩盆子吧。”

    他们只有木桶没有水缸,吃水和养鱼都不方便,另外盆子也不够。

    其实他们可以自己烧陶盆,只是他们也不是真的与世隔绝,没必要活得那么原始粗糙。

    封辰自然答应。他砍了树枝和藤蔓绑成一个简易爬犁,把猎物捆在上面拖着走。

    地面凹凸不平,还有凸起的石块,爬犁非常颠簸,他也没主动让唐圆上去坐。

    要出山去邻县得走两天,他们背着被褥和干粮,虽然一路要跋山涉水唐圆却乐呵呵的,一直跟封辰说说笑笑,就跟野游一般快乐。

    一天后他们开始走下山路,中间翻过一条山间裂缝,再走差不多一天就来到那座更加高大的山峰脚下。

    这边山下有常走的山路,不再像他们在山里那样要么披荆斩棘要么顺着水道跋涉。

    这一片依然是山里,要出去还得往下走。

    封辰停住脚步。

    以前他只抵达这里,并没有从此出过山,据说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边山上有几个村子位置偏僻,民风彪悍,生产队长也总是卖惨叫穷,所以公社把他们划为贫困村,不需要缴纳公粮。

    然则他们在山里自肯梯田,种了不少麦子,不需要缴纳公粮,所以社员们口粮挺宽裕的。

    只是他们非常团结,除了吃得饱以外并不敢去公社卖粮换东西,生怕被公社知道撤销贫困村的资格继续缴纳公粮。

    封辰之所以知道,自然是因为他天赋异禀,悄悄留上山偷听的。

    他若想潜伏在某处,就连最灵敏的野兽都不能发现,更别说人类了。

    他想跟他们换面粉。

    路上他跟唐圆介绍了这里的情况,让唐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唐圆演技高超,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他们也不会暴露自家山里的情况。

    正准备上山的时候,封辰听见异样,扭头看向右侧,那里一条河流从山脚下流过。

    河边一块大石头旁边似乎趴着个人。

    溺水了?

    唐圆顺着看过去,“怎么了?”

    封辰:“有个人,情况不大好。”

    前世养成的习惯,他不会贸然助人。

    唐圆前世的习惯自然是乐于助人,尤其确定没有危险的情况下那是必定要伸手的。

    她立刻道:“过去看看。”

    第36章 私下交易

    如果是封辰自己的话, 他断然不会随便去救人。

    末日世界普世观不包括见义勇为和乐于助人,首要原则是保护自己。

    且前世他也看淡生死,不想死, 但是死亡来临的时候也不会慌乱痛苦。

    自己如此, 别人在他眼里更如此。

    各人有自己的生命旅途,他不会过多干涉。

    现在唐圆要去救人他也没有反对, 将木爬犁放在路边, “你在这里守着,我下去看看。”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他能应付, 他不想让唐圆涉险。

    唐圆:“我学过急救可以第一时间救人, 咱们一起下去。”

    说不定现在还是黄金抢救时间呢?

    封辰见她坚持也没反对, 想让唐圆跟在他身后一起下去, 结果唐圆已经撒丫子飞奔下去, 他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唐圆冲下河堤, 发现男人半边身子泡在水里, 上半身趴在岸上, 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伸手想把男人拖上来,后面一只大手先探过去直接把男人拖上岸。

    封辰伸出手指试了试男人的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 “没呼吸了。”

    唐圆有些着急, “死了?赶紧给他做心肺复苏,也许还有救。”

    她看封辰没动以为他不会, 就想自己上,谁知封辰却把男人提起来趴在自己膝盖上, 接连拍了男人后心几掌。

    “哇——”拍到第五下的时候男猛地吐出一大口河水,里面夹杂着一些秽物, 竟然还有水草和一条小鱼。

    唐圆:“……”

    男人接连几声咳嗽,不断吐出积水, 随即也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唐圆松了口气,忍不住夸封辰,“你好厉害,不用做人工呼吸就把人给救回来了。”

    她比划了一下,这样砰砰拍的话她可不行。

    封辰不算温柔地把男人放下,又在他胸口推拿几下,男人终于醒了过来。

    男人睁开眼睛,看到封辰和唐圆的时候显然松了口气,“谢、谢。”

    封辰:“你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儿了,你是这附近的村民吗?”

    男人却摇摇头,“不是,我……”

    封辰:“那你自己回家吧,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

    他可不会送男人回家。

    男人愣了,有点跟不上封辰的思路,一般救人不是救到底的吗?这样才能博取被救人的感恩以及谢礼呀。

    唐圆跟封辰在一起的时候习惯了他的体贴大方,突然见他对人这么见外也是一怔,但是她没说什么。

    他们是来跟村民换粮食的,可没有时间送人回家,也不能带人回山里。

    封辰做的没错。

    她顶多拿出一块硬邦邦的饼子放在男人手里,“我们也是外地人,对这里不熟悉,没法送你回家,不好意思啊。”

    如果男人有需要,可以找附近村干部帮忙。

    封辰原本还怕唐圆救人想管到底,现在见她赞同自己,不禁心里暗暗欢喜。

    唐圆催他,“时间不早了,咱们快点吧。”

    封辰:“嗯。”

    两人就把男人丢下管自己上岸,拉起木爬犁继续爬山。

    封辰给唐圆讲过这几个村子,山脚下远处一点有两个村子,不算贫困却也没多好,跟唐家村差不多。

    半山腰有石板村和银杏村,再上去有宋槐村,最上面是山顶村。

    这四个贫困村都属于东湖大队,大队长姓宋。

    唐圆非常好奇,“他们住在山上为什么叫东湖大队?”

    封辰:“大队长说他们这里几百年前是一片湖泊的。”

    唐圆转首看了看,那还真是沧海桑田呀。

    路上有藤条磨断了,封辰又拿备用的修了修。

    为了避开山脚下的村子,他们沿着另外一条崎岖的山道往上走,虽然崎岖但是并不危险,对于常进山的唐圆来说也还好。

    这座山坡度缓,但是山体大,农田夹杂着树林、山石,走了半天也没看到山腰的村子。

    不过他们看到在田里干活儿的社员了。

    那些人看到封辰无一例外都热情地跟他挥手打招呼,“小伙子来啦?哟,这一次还带着媳妇儿呐?”

    说完他们转身就奔走相告,“快,快点回家,卖肉的俊小伙儿来了。”

    现在已经春种完,社员们在地里不是锄草松土就是挑水浇地,活儿不是那么赶时间,自然没有回家换肉重要。

    一人吆喝,其他人就跟着动起来,纷纷往山上跑。

    唐圆自然听见人家说带着媳妇儿了,但是只要她不尴尬就没必要跟人澄清。

    让人误会他们是小夫妻更方便行事。

    若是澄清难免要费口舌解释两人的关系,为什么一起过来。

    没必要。

    他们也不需要跟村里人交底自己是哪里人在哪里打猎,只需要交换物资即可。

    封辰原本听见人家说他带着媳妇儿来的还怕唐圆恼,想说点什么解释却看她面色如常,甚至清亮的眸子里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半点不恼的样子。

    她这是……喜欢人家说她是他媳妇儿?

    这么一想他又心跳有点快,耳朵也发痒发烫。

    又听唐圆道:“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咱们不要和他们交底,要在他们面前保持神秘感。”

    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底细,保不齐有人起坏心思呢?

    封辰:“……”

    好吧,他想多了。

    他点点头,“嗯,我以前也没跟他们交代过自己的来历,大家只是交换东西。”

    他甚至没有跟他们说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说自己姓郑。

    原主妈妈姓郑。

    不过这里人也不称呼他姓名,都喜欢叫他那个换肉的小伙子。

    为了照顾唐圆,封辰建议歇息一下。

    唐圆自然同意。

    就在这时候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冲下来,领头的脸盘黝黑牙齿雪白,笑哈哈的,“兄弟,你终于来啦,我们可想死你了。”

    距离封辰上一次过来换肉,这都个把月了。

    其实封辰也就正儿八经来过一次而已,还有一次是悄悄上山侦查的。

    但他是第一个带着那么多肉上山的,社员们对他印象深刻,而且大队长人脉广,知道他不是公社或者附近大队的人,所以也不怀疑他是公社派来暗访的干部,反而猜测他是从南边那片大山里出来的。

    大家都是见不得光的,谁也不用怕谁。

    封辰却没那么热情,只是微微点头颔首,道:“新麦子要下来了,我想来换点陈麦子,有吧?”

    打头儿一个眼睛黑亮的青年笑道:“别人问肯定没,兄弟你问那必须有。走,进村,去我家吃饭。”

    封辰简单给唐圆介绍,这是东湖大队长家的二儿子。

    宋进宝一笑就露出一口比别人更白的牙齿,亮晶晶的,他爽朗地跟唐圆打招呼,“嫂子,第一次来我们村,可别见外呀。”

    唐圆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适时露出羞涩的笑容,还往封辰身上躲了躲,惹得青年们哈哈大笑。

    他叫唐圆嫂子,并非认定唐圆比他小,而是封辰没有和他报年龄,即便封辰比他小但是为了表示尊重他也叫大哥、嫂子。

    未婚青年就喜欢逗已婚害羞的小媳妇儿,乐此不疲,仿佛有神奇的魔力一样。

    唐圆主动靠在封辰身上,倒是把封辰弄得身形一僵,有点不会了。

    他虽然背过她、抱过她、扶过她,但那都是形势需要,并非出于对她身体的渴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的念头。

    可这是唐圆第一次在这样暧昧的情形下靠上他,就让他心脏砰砰的。

    很快他就提醒自己这是唐圆演戏呢。

    他只把肩膀往前送了送,配和她演戏,并没有抬手搂抱她。

    这也足够眼前这群青年嗷嗷叫的。

    他们帮忙又抬又扛的,封辰和唐圆就轻松下来。

    一口气去了山腰的石板村。

    石板村顾名思义,整个村子都是用石板石块建成的,整齐干净,没有唐家村那种泥地、掉泥的土屋子。

    东湖大队的大队部就在石板村,大队长家自然也在这里。

    因为村子建在半山腰上,没有大块平整的土地,所以房屋层叠错落。

    下面一户人家的屋顶和上面一户人家的地面持平。

    各户人家门前的路并不算宽敞,自然也没有孩子在此打闹,生怕滚下人家院子里去。

    滚下去不要紧,若是摔断胳膊腿的就完蛋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宋队长家屋子比别家高大宽敞,院子也更加宽阔,只不过受地形限制,东西长南北窄。

    宋队长五六十岁的年纪,瞅着病恹恹的,戴着前进帽,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袄。

    不过他精瘦的脸上却满是精明之色。

    宋队长对封辰很热情,招呼他和唐圆落座,又喊老婆子赶紧烧水沏茶,“再多做些晚饭,大侄子和他媳妇儿今晚住咱家。”

    封辰并没有拒绝,他自己能露宿,却不想唐圆遭罪。

    他也没有多寒暄,而是先跟宋队长谈交易,摆出自己的猎物,提出自己的需求。

    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办事习惯,他和宋队长不熟,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交易关系。

    他很清楚上一次他交易离开之后宋队长就派人跟着他,估计想看他从哪里来的,担心他是公社或者县里派来的。后来见他进了茫茫大山他们应该是彻底放心,所以这一次见到他才会如此热情。

    他自然不会跟人家寒暄收成如何、政策如何,家里人口如何的。

    宋队长一如封辰猜测的那样,放心以后又盼着封辰常来,因为东湖大队太缺肉了。

    作为名义上的贫困村就得有贫困村的样子,粮食不足,社员们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粮食养猪?

    鸡鸭都养不了几只呢。

    日常自然也没有肉吃。

    他们是真的缺肉,比唐家村还缺,所以也更加馋肉。

    而他们居住的山上数百年来过度开发,并没有什么野物可打。

    想要打猎就得进封辰他们来的那片大山,可那里有猛兽,他们不是职业猎户并不敢随意出入。

    不是没人去过,下场很惨就是了。

    现在看封辰竟然能带着媳妇儿和猎物从深山里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宋队长就非常钦佩。

    小伙子厉害呀,不是普通人啊!

    既然如此,请你多来我们村换肉啊。

    他笑得份外真诚,“新麦子要下来了,我做主多给你换一些陈麦子。”

    虽然他们麦子多,但是也舍不得顿顿吃白面,普通人顶多五天吃一次,只有产妇坐月子、病号、弥留之际的老人和婴幼儿才有细面吃。

    他瞅着二儿子正带人在院子里称封辰带来的野物,野猪有180斤,野山羊一头小点有80斤,一头大的竟然有130斤,那头獐子也有60斤!

    这都是肉呀!

    宋队长原本就精明的眼睛越发亮起来。

    他看向封辰旁边的唐圆,这小媳妇儿长得俊却很害羞,一直往她男人身上靠,许是来到陌生地方有点害怕。

    他亲切道:“大侄子媳妇儿甭害羞,咱们村虽然穷却都是和善人。我瞧着你气色不错,就是些微有点贫血吧,我们自己做的麦芽糖不错,你们可要换些回去呀。”

    他不懂医术,也不知道麦芽糖补不补血,但是不耽误他这样说。

    他知道封辰带着媳妇儿过来还有点失望呢,毕竟之前他都计划着等封辰下次过来想办法安排相亲了。

    从村里给他找个媳妇儿跟着,那以后他不就能时常来串门换肉?

    既然人家有媳妇儿了,他就不能打那个主意。

    不过他看得出封辰是个疼媳妇儿的人,居然舍得拿肉给媳妇儿换麦子吃,那自然也舍得给媳妇儿换糖吧?

    他大脑飞快运转,盘算着还有什么适合唐圆可以勾住她,让她以后多缠着男人过来。

    他又招呼老婆子拿红枣、板栗、核桃、红豆之类的过来,给大侄子小两口看看成色,尝尝味道。

    他们山上没有野物,但是有不少野生的板栗核桃枣树之类的。

    这个嘛……

    唐圆虽然想要,但是要砍价,因为他们在山里也会找到野生的。

    唐家村西边山里就有,大佬开荒那片山里也有。

    只是现在没的吃,得等秋天。

    换些还是可以的。

    宋老妻知道老头子的意思,这个月他没少跟她磨叨,就知会闺女把她的新布鞋拿双出来换给小媳妇儿。

    宋三妹原本对唐圆儿就有敌意,娘还让她拿布鞋给人?

    她嘴巴撅老高,“就不!”

    她摔门踩着重重的步子啪嗒啪嗒地出去了,经过院子还往堂屋瞪了一眼,哼!

    她气呼呼地走了。

    唐圆感觉到她的敌意,还有点莫名其妙。

    宋队长赶紧拿话题吸引唐圆和封辰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注意自己那任性闺女失礼的举动。

    他们常年呆在大山里,距离公社和县城很远,婚嫁也基本就在山上山下几个村子,闺女看不上眼前的青年,对来换肉的郑小伙子一见钟情。

    她也一直盼着人家来呢,可惜人家这次却是带着媳妇儿来的。

    哎,好可惜啊。

    封辰压根儿没留意外人,只要觉察不到危机他就无所谓。

    他要了面粉、一口小水缸、几个瓦盆,还要了几样工具,镰刀、镐头、大镢头、锄头,其他就是盐、酱、咸菜什么的。

    说完他又看唐圆,轻声道:“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配合唐圆温柔羞涩小媳妇的戏码,他的声音也格外轻柔。

    唐圆要了一些麦芽糖、红糖、生姜,还挑选了一些板栗、核桃、花生。

    红枣没要,封家有。

    最后她小声问道:“宋队长,咱们代销点有手纸吧?”

    宋队长张了张嘴,手纸?山里人用啥手纸?咋那么不会过日子呢?

    山里人都是用树叶子、木棍儿、土坷垃啥的,山里人的屁股没那么娇贵,根本不需要手纸。

    他没说出来,只是摇摇头,“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我们村里不需要。”

    他这个代销点主要卖盐、煤油、电池、醋啥的,酱油都不需要。

    唐圆有点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上厕所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女性生理期怎么办。

    现在没有卫生巾那些,城里妇女用卫生带加手纸,手纸质量有好中次三档。

    乡下妇女家境宽裕的才能用卫生带加手纸,普通人家都是布袋加草木灰!

    唐家自然也如此。

    其实草木灰也行,毕竟很干净且杀菌呢,但是吧很不方便。

    想想也不方便啊!

    听说古代地主婆富裕,有使不完的布,直接用布当月经带,但是想想那用布量就恐怖好吧。

    洗了又不干,普通人哪有那么多可换?

    好吧,她只能继续用草木灰。

    原主是去年冬天来的初潮,第一个月来了三天,两个月后又来了五天。

    之后也不规律时常两个月来一次。

    她穿来的第一个月末来了一次,那时候她待在牲口院儿不用出门,虽然不方便但是也还能对付。

    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受穿越影响,她至今没来第二次,但是她有预感可能快了。

    封辰垂眸看她,又跟宋队长确认这附近还有什么村能买到手纸。

    宋队长想了想,“没有,山里这些村个顶个都穷,谁用那玩意儿呀?要买得去公社,那可远呢。”

    要不是因为离着公社远,公社干事下来一趟不容易,他们大队哪能那么容易藏粮食呢?

    封辰还是问了问位置。

    做交易的时候宋队长提议他们既不用黑市的价格,也不用公家太低的价格,取个中间值来交换。

    比如一斤面粉公家硬性规定一毛八一斤,但是黑市五毛到一块一斤,普通人吃的三级猪肉七毛八一斤,黑市也要一块五左右,毛猪公家收一斤五毛,黑市是八毛到一块左右,主要是生猪不好处理。

    上一次封辰过来特别好说话,一斤肉换一斤半面条,一斤肉换两斤麦子。

    这一次他就想更便宜呢,毕竟除了他们大队小伙子可没地方换麦子和面粉呢。

    宋队长:“大侄子,咱们不如简单些,我们直接一斤麦子换一斤带皮带骨的野物如何?”

    唐圆:“……”

    你个老队长,好会占便宜哟。

    她小声道:“大队长,我们去县城卖,一斤毛猪能换三斤面粉呐。”

    你狮子大开口,我不会吗?

    咱就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呗。

    这也就是来换面粉,换粗粮都不用来这里。

    宋队长愕然地看着她,没想到文静害羞的小媳妇儿突然反对他,他忍不住看向封辰,“郑家大侄子?”

    封辰淡淡道:“我们家我媳妇儿说了算。”

    第一次来这里换之后他感觉被宋队长坑了,第二次他就去县城换的,了解了行情。

    当然,私下里换物资这种事儿也受地域、物品多寡限制,不能一概而论,所以他也不会太较真。

    宋队长:“…………”

    你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看不出是个怕老婆的。

    唐圆抿唇忍笑,又往封辰身上靠了靠,没骨头一样,做出害怕的样子。

    封辰:“……”

    他默默地坐着不动,给唐圆分担身体的分量。

    唐圆柔声道:“宋队长,我哥说你为人实在还大方,才带着我翻山越岭来找你们的,本来我想去山那边的,那边人家给得多。”

    宋进宝几个生怕宋队长精打细算太抠门儿把生意谈崩了,都急得够呛。

    反正他们粮食多,就多给点呗。

    他们从小到大没有出过山,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性格都比较单纯。

    宋队长则按捺着渴望忍着心疼跟唐圆划价,“一斤带毛肉换一斤二两面粉,这是面粉啊,不是麦子。”

    唐圆:“宋队长,一斤半换野猪,野山羊和獐子必须两斤才行,而且不能低于80粉。”

    野山羊和樟子肉可比野猪肉好吃多了。

    她扭头对封辰道:“哥,咱们亏大了呢,野山羊和獐子皮也很值钱呀,不管自己做皮袄还是皮褥子都挺好。要不咱们只把肉换给宋队长,皮子带回去铺褥子?”

    封辰垂眸看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眼神,嗓音低沉柔和,“没事儿,回去我再给你打更好的。”

    唐圆便抱着他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羞涩一笑。

    宋队长:“……!!!”

    小年轻真是肉麻,何至于当着我老头子的面儿这样?

    封辰看向宋队长,“宋队长,你大方些不要太抠门儿,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奶说了男人抠门儿找不到对象,同样也找不到合作对象吧。

    宋队长:“……”

    我是不是太好脾气了?

    他想了想,“那山羊和獐子就一斤毛肉换两斤面粉,野猪一斤毛肉换一斤三两面粉。”

    野猪重呀,180斤呢,能省点是点。

    野猪皮山羊皮啥的可以熬皮冻,也够一大群人吃两天的呢。

    什么皮褥子皮袄的他们不是很稀罕,反正腊月就猫冬,裹着大棉袄一群人坐在火炕上烤着火盆子,也能对付。

    这就是他的底线了,再多他舍不得,毕竟小两口离开他的大队去哪里都换不到面粉。

    别说肉稀罕,这年头乡下的面粉更精贵。

    唐圆同意了,不过没都换面粉,还换一些豆子、玉米、板栗核桃之类的。

    自然又是一番扯皮,直到两人都满意为止。

    谈妥以后宋队长就高兴起来,让老婆子赶紧做饭,又让老婆子给大侄子小两口收拾个屋子住一宿,还让大儿子赶紧去准备大侄子小两口需要的物品。

    一家面粉不够,就几家凑凑,反正肉也是要集体分的。

    虽然封辰他们来的是石板村,肉自然不会只给石板村分,还得给另外三个村子分。

    好在另外三个村子不是很大,最大的只有五十户,小的三十户。

    唐圆不想占宋队长家便宜,想拿面粉给对方,却被宋队长拒绝了。

    宋队长:“大侄子媳妇儿,咱们一码归一码,做生意就要算清爽,明明白白都不犯嘀咕。生意之外呢,你们也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来家里自然要好好招待。”

    晚饭就是二合面饼子加上应季的蔬菜,开水一烫,拿大酱和一小勺熟豆油拌拌。

    吃饭时候分了两桌,宋队长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陪封辰、唐圆吃,原本想让唐圆去女人孩子那一桌的,但是她一直贴着封辰而他也没有让她走开的意思,他们也不好意思强行分开两人。

    宋队长还用酒提子打了自家酿的粮食,他和老大陪着封辰喝,老二没份儿,只能馋得干瞪眼。

    封辰并不喜欢喝酒,但这是粮食酿的,他从不浪费粮食,也就喝了。

    放下酒杯,封辰对宋队长道:“村里可有木匠?我想订做一辆独轮车。”

    这么多东西不能全都背着,木制的爬犁费力且颠簸,会把小缸和盆子颠破。

    主要是有独轮车他还能推着唐圆,不用她走着受累。

    宋进宝抢着道:“订做得好几天呢,郑兄弟能等吗?要是等不及可以先推我家的去,我家有两辆。”

    宋队长和宋老大想踹他。

    封辰:“有现成更好,我们直接买一辆。”

    宋队长这会儿又大方了,他笑道:“说什么买不买的,大侄子你先推回去用着,下一次多送些肉来就行。”

    他才不怕封辰不来呢,有他那个馋媳妇儿在下个月他肯定还得来。

    封辰答应了。

    吃过饭封辰跟着男人们去院子里看独轮车,研究怎么把轮子拆下来。

    他们过来并没有现成的路,很多时候要自己开路,还要经过狭窄崎岖的小山道,自然不能一直推车行走。

    有时候需要拆下轮子,他分批背下去。

    唐圆则跟着宋老妻去房间铺上自己带来的被褥,又要点热水擦洗一下。

    天热,一直赶路身上出汗黏腻,不能痛快洗澡也得好好擦擦。

    宋老妻是个和善热情的女人,对唐圆嘘寒问暖,顺便问问其他村和山里的事儿。

    唐圆挑能说的告诉她,至于地点啥的都模糊处理。

    毕竟私下交易不能见光,小心为上。

    正说话呢,宋三妹摔摔打打地进来,瞪了唐圆一眼。

    哼。

    又昂着头出去了。

    唐圆:“……”这怕不是有点毛病?

    宋老妻小声打圆场,“闺女你别跟她计较,我们家就她一个闺女,惯得有些任性,平时跟她嫂子也这样。”

    唐圆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等宋老妻走后她躺进被窝里,舒服得喟叹一声。

    赶路这两天那可是风餐露宿的,虽然有大佬作伴很有安全感,但是睡在野地里地面没那么平坦,总归是不舒服。

    现在睡在热乎乎的火炕上,那股熨帖舒服劲儿就从腰椎往下往上散开,双腿软绵绵的,身上也松快舒服,大脑一沉就睡着了。

    封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睡得香甜,因为没有枕头随便枕着个方形的草垫子,高矮不合适她打起了小呼噜。

    他情不自禁弯了弯唇角,伸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她睡梦中将脸蛋往他掌心蹭了蹭,睡得越发酣沉。

    封辰僵了一下,抽回手,搓了搓手指。

    他真的病了,越来越不受控制地胡乱联想,而且竟然很喜欢摸她的皮肤。

    前世他很厌恶别人碰触,自己也从不对别人做无谓的碰触。

    穿来以后,他也不喜欢别人接近,对她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并不排斥靠近。

    他不正常。

    他捏了捏手指转身出屋,去找宋队长问公社怎么走。

    宋队长瞬间紧张起来,“大侄子,你去公社干啥营生?”

    封辰:“买点东西。”

    他也带了钱的,要不是宋队长说面粉等吃的必须用肉换他更想花钱买,不过农具、日用品什么的可以用钱买。

    宋队长松口气,立刻对二儿子宋进宝道:“老二,你陪你郑兄弟去一趟。”

    不为领路,实际看看封辰去公社到底干啥。

    宋进宝高兴得不得了,“好嘞。”

    他从小到大也没去过两次公社!

    石板村没有公鸡,社员们干活儿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需要钟表。

    唐圆比平时多睡了好久。

    这两天赶路着实太累。

    等她起来太阳都老高,估计得八点多了。

    宋三妹都在她窗外哼好几声了,跟宋母吐槽唐圆真懒,配不上郑大哥。

    宋老妻拿着笤帚要抽她,让她不许胡说。

    唐圆起来,宋老妻招呼她一起吃早饭,“我年纪大身体不大好,早上要睡回笼觉,这个点刚好吃早饭,咱俩一起吃。”

    唐圆猜测是老太太怕自己尴尬特意这样的,心里感激却也不多说什么。

    只要对方可交,以后她有的是办法报答。

    她听封辰说了东湖大队的情况,感觉他们种植结构并不合理,北方的梯田很容易水土流失,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严重。

    以后熟起来的话,她会给宋队长提建议的。

    正喝小米粥吃饼子的时候封辰和宋进宝扛着一大包东西从外面回来。

    宋三妹立刻窜过去,“郑大哥,你们干嘛去了?”

    封辰压根儿没回应,他跟她又不熟。

    宋进宝忙把话头接过去,笑道:“郑兄弟去公社买手纸了。”

    哈?

    宋三妹瞪圆了眼睛,郑大哥也太惯着他那个懒媳妇儿了吧,还给她买那么多手纸!

    她以后铺着手纸睡觉都够了吧。

    封辰坐下吃饭,吃完饭就跟宋队长他们告辞。

    东西有点多,但也不是不能拿。

    盐糖杂粮什么的可以放在小缸里,小缸用草绳一圈圈扎捆起来。

    面粉是用细麻布袋子装的,等新麦子收成继续用这个来装。

    当然遇到不方便的路径依然要接下来,他一趟趟地运过去才行。

    麻烦吗?

    他并不怕麻烦。

    前世水源干涸之后为了喝口干净的水,他一趟趟往返两个取水点,一次只有半口甚至两滴。

    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不觉得麻烦,现在有唐圆做伴儿,只会感觉到快乐。

    唐圆自己背着那一大包手纸,快乐得跟只小鹿一样在封辰身边蹦跶。

    大佬真好啊,晚上去给她买手纸。

    而且这一趟回去他们就有白面吃啦,大馒头、面条、包子、饺子、红烧肉、炒腊肉……

    爽歪歪!

    第37章 县干部

    宋进宝几个青年热情地给他们送下山, 恨不得一直送到目的地去。

    可惜封辰和唐圆在河边洗把脸略作休息就跟他们告辞了。

    宋进宝几个对封辰佩服得不行,“郑兄弟,你力气真大, 这么多东西自己就推得动。”

    男人看男人, 不太注意脸,更注重对方的身高和肌肉。

    如果对方比自己劲儿更大、更能打, 那就佩服得很。

    “郑兄弟, 嫂子,下个月早点来啊!”

    下个月初差不多就该收新麦子啦。

    封辰专注推车, 唐圆朝他们挥挥手, “好的。”

    两人回去虽然有独轮车, 但是多了粮食、小水缸啥的, 路上并不轻松。

    封辰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似乎再重的东西他也推得动, 并不会喊累叫苦。

    唐圆会故意落后半步, 偷偷欣赏大佬漂亮的肌肉。

    推车是调动全身肌肉的活儿, 尤其路况不好一个不小心就会歪掉,所以不但要下盘稳, 还要双臂结实有力, 能操控方向,能应对颠簸的路况。

    唐圆已经近身捏过大佬的肌肉, 那叫一个硬邦,即便放松状态也结实而充满弹性的力量。

    封辰感觉她遮遮掩掩的眼神儿, 有点疑惑,“怎么了?”

    唐圆见偷窥被抓包, 立刻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她原本想随口瞎编个借口,突然就看到旁边一道的身影,立刻伸手一指,“那个人!”

    她记性好,认人也特别准,只要打过一次交道很久以后也能认出来,更何况昨天傍晚刚救过此人。

    这男人不回家,躲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已经从路旁的矮树丛走出来,朝着两人微微颔首问了声好,“两位老乡,昨天多谢你们相救。”

    昨晚上他啃了唐圆给的饼子,又去山脚下一户独居的老人家投宿吃了顿杂粮粥。

    判断好情况一早他就告辞来到这附近等两位救命恩人。

    他挡在路上,封辰也只好停住脚步,面色冷淡地看他。

    唐圆:“你没回家?”

    男人露出一个苦笑,“我家是彬州县的,离这里有些远。”

    彬州县是唐圆他们的县,贫困村这里是上州县地界。

    唐圆打量男人,他穿着一身藏蓝色四个口袋的干部服,长得眉清目秀,眉宇间有股书卷气。

    这是个干部呀?

    封辰声音很冷淡,“抱歉,我们要赶路了。”

    唐圆朝男人笑了笑,“你可以找这附近的村干部帮忙的。”

    男人却又开始做自我介绍,“老乡,我不是坏人,我叫季宏岳是彬州县的干部,下乡蹲点的时候遇到混子伏击跌进河里才被冲到这边来的。”

    他对这边不熟。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被水泡过的工作证,虽然字迹被水泡模糊了,但是上面贴着照片,还有彬州县的红戳。

    听说他是下乡蹲点的干部,唐圆瞬间就产生同志般的感情,她前世也是下乡扶贫的干部,知道下乡干部的艰辛和不易。

    唐圆接过来认真看了看,突然觉得莫名熟悉,便借着检查工作证的时候仔细回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啊,想起来了!

    季宏岳,原文中一个背景人物,曾经代理过县农业组组长,这年代政府机关还没有彻底恢复,依然是革委会形式,相当于后来的农业局局长。

    季宏岳没有正式出场的戏份,而是在女主唐香和宋华章的对话中提到的。

    跟封大伯谈好草药交易的份额以后,唐香和宋华章就委托别人采药,他们底价收购然后按照约好的价格卖给县医院。

    逐渐的他们跟县医院负责收购药材的副院长熟悉起来,听他说之前县里调来一位年轻的农业局干部,这位干部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对县内农作物种植结构、公粮缴纳政策等进行改革。如果他改革成功,原本负责收购药材、调配烟草、棉花、瓜果等生产任务的人就会失去资格。

    副院长断言这位干部太嫩、太激进,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肯定干不长久。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位干部上任后但凡想下乡考察就会遇到意外,过河时木桥断裂落水、下乡考察时土坡滑落、被乡下劫路的混子追击……

    最终去山里考察的时候“意外”跌落悬崖。

    民兵连找到了他残破的尸身,被野兽撕咬得惨不忍睹。

    封辰看唐圆盯着季宏岳的一寸照片出神,感觉有点不舒服,他出声,“怎么了?”

    唐圆回神,笑了笑,“第一次看到县里大干部的工作证,好奇。”

    她把工作证给季宏岳递回去。

    这时候的季宏岳应该还是个青瓜蛋子,新官上任满怀激情却没有经验,也看不清人心险恶。

    按理说不应该让一个纸上谈兵空有理想的年轻人当农业局长,只不过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即便县长、县委书记都可能是没什么水平的人通过运动上位的,更何况一个农业组的干部?

    再者有些人把持一县的行政和经济大权,不想让别人染指,为了巩固自己的利益,他们更倾向于让无能的人坐在上位。

    上位者来来去去都是一些无能者,那他们就能永远把持利益。

    政治的事儿唐圆是不懂的,前世她表面是扶贫干部,实际就是农业指导员,搞技术干实业的,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以她的地位也根本介入不了领导们的争斗和来去。

    所以即便穿到书中世界,知道一些原剧情,她也没有办法帮季宏岳搞政治斗争的。

    知道这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干部,唐圆也想帮他,只是带他回山也不合适。

    那是大佬的基地,被县农业组的干部发现岂不是要麻烦?

    她看季宏岳一副不想原路回县里反而想跟着他们的架势,便试探道:“季干部,我们家离这里很远,而且跋山涉水……”

    季宏岳:“我腿脚很好,能自己走,我想去你们村看看。”

    他这一趟就是下乡考察的,结果路上出了点意外。

    就任之前他满怀激情,想要为农民办实事,来到彬州县之后他发现很多不合理之初,就想着手改革,结果却感觉处处掣肘,总是碰钉子。他不服气,就想下乡一个公社一个村的走,用自己的脚丈量全县每一个角落。

    谁知道这一路上意外层出不穷,都让他怀疑自己这辈子的倒霉一股脑涌来了。

    不过他只是有点单纯、理想主义,又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得绕开那些眼线,打入一个纯农民的内部,否则最好老老实实龟缩在县里当个混吃等死的干部。

    季宏岳现在也多了个心眼儿,他看唐圆和封辰虽然作农民打扮,穿着粗布衣服、草鞋,但是唐圆模样俏丽,双眸清亮,口齿伶俐,谈吐也不俗,不像没见过世面看见陌生人就害羞得说不出话的农村姑娘,封辰也是高大英俊,气质拔群,尤其一双黑眸鹰隼般犀利,看着就不像普通农民,更像军中翘楚。

    他猜测封辰可能是退伍兵,现在是大队民兵连的人。

    这俩人善良且气质清朗正派,应该能帮他。

    他虽然经验少,但是见过这样气质的人,他想跟着他们。

    “请你们放心,我会交伙食费的,我们干部下乡蹲点伙食费是一天一斤粮票外加两毛钱,我可以给一斤半粮票加五毛钱。当然,我现在没有,我可以打欠条。”

    他原本是个很骄傲且自尊的人,绝对不会赖上谁,可现在他知道自己回不去,路上指不定还有什么意外等着他呢。

    他得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躲躲。

    唐圆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看封辰,封辰却一副让她做主的样子,不过她还是看出了封辰脸上的抗拒。

    他不想让季宏岳去他们的开荒基地。

    唐圆略一思索,对季宏岳道:“季干部,我觉得你应该去市里找个靠山,牢牢抱个粗大腿,然后申请带那么两三个身手不错能配枪的公安随身保护,再下乡找几个正直实在的村干部,打入大队内部,获得村干部和社员们的支持。有他们支持,以后别说什么混子,没人敢随便动你的。”

    基层干部要想在势力复杂的地方做点实事儿,那必须得上面有人照着,下面有人拥护着。

    单个老百姓无能,谁都能踩一下,但是一村老百姓拧在一起,什么县委、公安局的都怕。

    季宏岳知道她说得很对,内心却有些挣扎,之前他一直觉得做人要有骨气,要凭本事做事情,不谄媚、不靠关系。

    现在么,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单凭自己他似乎寸步难行。但是,想想还在下放的父母,他必须做出成绩来才有机会把他们接回家。

    他倒是很心仪封辰,这小伙子能在山里来去自如,如果给自己当个保镖应该不错。

    可惜封辰对他没兴趣,大佬只想跟唐圆两人开荒种地。

    唐圆:“季干部,要不你去双门山公社唐家村找唐炳德大队长吧,他是个很正直很有威信的大队长,一定会帮你的。”

    她觉得这俩人绝配。

    唐炳德想为村民做实事,想少种棉花多种口粮,而季宏岳也想改革彬州县不合理的农业政策。

    两人应该一拍即合。

    季宏岳闻言,半点不矫情地给他们鞠躬,“还请两位带路,帮季某引荐。”

    他虽然是县干部,可谁让他落难了呢。

    封辰下巴往一边点了点,“你从那边出山往公社坐车去上州县,再转车去安南市,会路过双门山公社,下车一打听就知道唐家村怎么走。”

    唐圆连连点头,“对,季干部你到了唐家村找我七爷,就说我向你推荐的他,哦,我叫唐圆。”

    季宏岳有点无语,这俩人怎么……这么奇怪,你们这不是要回村吗?

    你们回村带上我不是一样吗?

    为什么让我绕那么远的路?

    说实话他现在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

    因为被封辰和唐圆救过,他在遇险之后有点惊弓之鸟,很固执地认为只有这俩人是好人,对他没有恶意。

    即便找那个叫唐炳德的大队长,最好也是唐圆亲自带他去。

    唐圆只得实话实说,“季干部,从这个方向去不了我们村。”她指了指那片山,“那边有道天堑,过不去,我们也是……”她回身指了指,编瞎话:“最初也是从这里绕过来的。”

    季宏岳显然对茫茫大山没有概念,他的家乡一马平川,后来去京城读书也没见过这么连绵起伏的大山。

    这种大山给他的感觉就是,可能很近一点距离,却要绕上一两天。

    他的神情有点焦躁,视线落在手推车上,脑子突然灵光一现。

    他猛然回过味儿来,这对小夫妻莫不是偷摸在山里打猎开荒,不想让别人知道?

    若是带着自己进山担心暴露他们的位置吧?

    他立刻表态:“两位老乡只管放心,你们在山里干啥只要大队不管我肯定不管,毕竟不管你们在山里干啥那都是你们的本事,只要没有矿,政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进山搞什么规划的。”

    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林,除非政府组织修路,否则公社干部不会管谁进山开荒种地,更不会去主张收公粮什么的。

    成本太大,得不偿失。

    这么一说,唐圆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季干部,真的?”

    季宏岳笑了笑,点头,斩钉截铁道:“真的,我保证!”

    别人的保证可能没说服力,但是季宏岳是个不擅长玩政治的重信诺的人,可信。

    唐圆就扭头看封辰。

    封辰见她亮晶晶的眸子里洋溢着雀跃之色,不想让她失望,便点头应允,却冷淡道:“如果你说话不算数,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季宏岳:“……”

    虽然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不会失信于人,但是见封辰一个乡下青年居然面对县干部不慌不忙且还能口出威胁,还真是……绝非俗人。

    季宏岳跟乡下农民打过交道,不管他们本身什么性格,到了干部面前都是一副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囫囵的样子,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插进胸口。

    哪能像这两个人似的从容自如?

    他认定这俩人不俗,直觉这俩人肯定能帮大忙。

    于是季宏岳加入他们小队,被封辰毫不客气地使唤,让他背上三十斤粮食。

    季宏岳立刻化身任劳任怨老黄牛。

    原本只有唐圆跟封辰两人的时候,多半是她叽叽呱呱地说,封辰不时应和一下,现在就是季宏岳跟她说,封辰默默地听。

    季宏岳在打听消息,问他们大队主要种什么,交什么公粮,知道他们大队要种很多棉花以后惊讶地咦了一声。

    按照他了解的政策,双门山公社有几个大队山多地少不适合种棉花,所以没有棉花任务。

    其中就有一个前进大队,而唐家村就是前进大队的。

    他听唐圆的意思,唐家村大队的棉花任务很重,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大队没有棉花任务。

    没有棉花任务,却被要求种最多的棉花,交最多的皮棉任务!

    这批棉花没有落入国库,那被谁们拿走了?

    这是有人蓄意欺上瞒下捞好处呀。

    简直可恶,可杀!

    季宏岳气得直打哆嗦。

    唐圆看他双腿发抖好心道:“咱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早上她拿粮食跟宋大娘换了一些饼子在路上当干粮,还有下饭的咸菜。

    粗粮饼子,没有掺细面,吃起来又干又拉嗓子。

    看得出季宏岳伸着脖子咽得很费劲。

    唐圆颇为同情,县里的干部平时主要吃白面馒头,怕是吃不惯这粗粮。

    她把竹筒递给他,“季干部,喝水。”

    竹筒是从石板村换的。

    另外还换了个木盆,这比瓦盆结实耐用,不容易破。

    封辰又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把自己背着的水壶递给她。

    唐圆朝他笑,小声道:“季干部是好干部,一定会帮咱们大队减少棉花任务的。”

    带上季宏岳路上多少轻松一些,遇到陡峭的小路还能帮忙搬东西。

    这也让他更加直观地见识到封辰异于常人的力气,越发想劝他给自己当保镖,他可以保证给弄城市户口,一个月不低于五十块钱。

    可惜种地大佬对当保镖没兴趣。

    前世也没人能使唤他当保镖。

    季宏岳后半段就开启了碎碎念的模式,似乎那样会减轻受累一样,他一个劲儿地跟唐圆夸封辰力气大,这样好的身体就该去当兵、当公安什么的。

    封辰被他念叨的一言不发,唐圆都开启了我听不太清的模式。

    第一天晚上他们在来时的小山洞里过夜。

    山洞不大,原本唐圆和封辰俩人在里面正好,现在加上季宏岳就有点挤。

    虽然已经四月下旬,但是山里夜凉,唐圆带了被子的。

    为了减轻负担,封辰没带,晚上唐圆盖被子封辰却不需要。

    但是季宏岳没有封辰那么好的体质,没有被子就冻得瑟瑟发抖。

    封辰干脆让唐圆睡山洞,他在洞口处燃一堆篝火给季宏岳取暖。

    季宏岳一副自己很体贴的样子,对封辰道:“封兄弟,你去山洞睡吧。”

    小夫妻嘛,没啥不好意思的。

    封辰没搭理他。

    季宏岳听着呜咽的风声里夹杂着野兽的长啸声,心肝儿都在颤,忍不住要往封辰身边儿凑。

    封辰嫌弃地让开一点,跟他保持距离。

    季宏岳干笑:“没事的,封兄弟你去陪媳妇儿吧,我在这里睡就行。”

    男人不能承认自己胆小。

    封辰却和衣躺在临时划拉过来的干树枝上和衣睡了。

    季宏岳突然又想明白一个事儿,“封兄弟,你莫不是和唐妹子不是夫妻?”

    封辰:再哔哔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知道封辰跟唐圆不是夫妻,第二日季宏岳就叫唐圆为唐妹子,叫封辰还是封兄弟。

    唐圆也没在意,封辰却更加使唤季宏岳,不让他往唐圆跟前凑得太近。

    回来带了怕碎的小缸,路上走得更加小心,第三天上午他们才回到开荒基地。

    这一路上季宏岳起初还震撼于大山的苍茫、悬崖的惊险、山峰的峻秀,后来就耷拉着脑袋吭哧赶路,恨不得躺下再也不起来。

    终于到了开荒处,他甚至来不及看这里的情况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让我睡一觉。”

    若是被他爸妈看到自家睡觉嫌弃床板棉被太硬的儿子现在躺在野地里就能呼呼大睡,估计要心疼得流泪了。

    唐圆和封辰却不约而同先去巡视一遍木棚子、几块田地、沤肥池、晒的土坯、山洞、熏肉等。

    一切如常。

    唐圆笑道:“你找的地方真好。”

    没有野兽出来搞破坏。

    当然也可能怕了大佬的杀气不敢过来吧,怕变成大佬的储备粮。

    封辰按照唐圆的指挥把带回来的物资分批摆放。

    粮食还是要放在睡人的山洞才放心。

    杂物就放到小山洞里。

    路上觉得东西一样样很多,归置的时候一会儿就摆弄完,又觉得很少。

    唐圆感慨:“受累的时候觉得好多啊,早知道少买点好了,现在累完了又觉得早知道多买点好了,受累的那个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

    看她虽然疲惫却依然有心说笑,封辰眼神就染上几分温柔。

    封辰:“你睡一会儿,我去叫季宏岳搬土坯盘炕。”

    唐圆想起封家塌掉的炕,问了一句,“你会盘炕吗?”

    封辰沉默一瞬,道:“盘炕很简单……吧?”

    他当然不会,原主也半吊子。

    原本想跟唐爹学学,这不是出发来山里了吗?

    唐圆:“……”

    我有点怀疑,我怕晚上睡着睡着也咕咚掉下去了。

    她不敢睡,她要指点大佬。

    她虽然没上手盘过,但是她前世下乡以后好歹也见多识广,跟老手艺人打成一片,还帮着研究过省能柴火灶呢。

    这里不需要省能,但是普通柴火灶还是可以的吧?

    虽然两人不会盘炕,但是两人都算技术型,讲究严谨,炕的大小、位置、形状却是规划得规规整整。

    就是盘炕这活儿吧,因为有泥,它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佬觉得这泥没有手里的刀听话。

    扶贫圆儿觉得算了,盘炕太难,要不咱们直接把石头、土坯摞起来的了,就是不能生火的土坯床垫呗。

    两人没想到季干部居然会盘炕!

    唐圆很是惊讶,“季干部真接地气!”

    季干部威武!

    季宏岳睡了一会儿,恢复了精神,豪情万丈道:“自然,我小时候帮爷爷盘过炕的。”

    唐圆:“那个,季干部,问一下,您几岁时候?”

    季宏岳:“五六岁吧,放心吧,我很聪明的,记性也好,三四岁的记忆都记着呢,五六岁更不在话下。”

    唐圆看了封辰一眼,有点怀疑。

    封辰却表示可以让他试试。

    只不过他们没时间去挖石板了。

    季宏岳说不规整的石头也可以用,就跟砌墙一样呗,人家好的泥瓦工用不规整的石头砌墙也不会倒的,中间填补小石头和黄泥就好。

    在季宏岳的技术支持下,三人齐心合力砌了一盘两米×两米五左右的炕。

    起初唐圆想要两米×两米的,她和封辰俩人睡这么大的炕足够。

    季宏岳一听竟然没有他的份儿?

    这可不行!

    他果断建议砌大点,反正土坯足够用的。

    他道:“咱们在三分之二处砌一道薄墙,你睡那边儿我和封兄弟睡这边儿。”

    想让他自己睡小山洞,绝对不行!

    他难道不会怕的吗?

    他也想跟封辰一个屋睡!

    炕盘好了,甭管过程如何返工,结果总是好的。

    这是一个规规整整的炕。

    朝洞那面开一个灶口,再砌一个锅灶,把双耳铁锅放上可以烧炕做饭。

    烟道用石头和土坯砌的在炕尾下面,朝着洞口延伸,直接把烟排出洞外去。

    要不是季宏岳,这个烟道她和封辰可能就搞不定。

    唐圆很满意。

    封辰把支棱在外的地方都给弄黄泥抹平,直到整个炕每一个面都平平整整才罢休。

    炕盘好还得阴干两天,为了干得快一点他们就小火慢烘,争取早日睡上火炕。

    晚上唐圆让封辰帮忙切了熏肉片,他刀功好,切得能治好强迫症,厚薄一致,形状漂亮。

    她炖了一锅熏肉板栗,另外烫了一小盆各种野菜,管它苦不苦的一锅出,不讲究!

    直接烫了二合面在熏肉上面烀了一圈锅贴。

    虽然这个季节不是做熏肉的最佳时节,虽然熏好存放的时间还不够,但是这也是肉呀!

    不只是封辰觉得好吃,就连季宏岳这个父母下放前不缺肉蛋奶的都觉得喷香。

    他吃得嘴角流油,一直竖大拇指夸,“唐妹子,你这厨艺无敌了。”

    唐圆倒了一碗泡婆婆丁水给他降火,“季干部,祝你心想事成,也让我们农民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就红烧肉!”

    季宏岳压下喉头的梗塞,默默握拳,一定。

    封辰给唐圆倒了一碗水,悄悄加了一块麦芽糖。

    季宏岳看见,伸手,“我的水好苦呀,我也要糖。”

    封辰绷着一张俊脸,瞥了季宏岳一眼,淡声道:“没了。”

    除非你去睡小山洞!

    季宏岳:“怎么可能,我刚才看见有一大包呢。”

    封辰坚持没了。

    唐圆美滋滋地喝着甜水,心里也美滋滋的。

    过两天他们就回家,把糖和腊肉、细面带一些回去跟封奶奶和爹娘一起吃。

    啊,都有点想他们了呢。

    他们在山里住了两天,封辰不停地使唤季宏岳干活儿,现在按照唐圆的指导暂停开荒,四处拉腐殖土、撸植物嫩叶沤肥以及少量多次撒草木灰。

    另外他们还修了男女茅厕,虽然靠他们沤肥估计猴年马月也不行,但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除了会使用工具还有不随地大小便。

    算着村里应该收麦子,唐圆和封辰商量回村。

    过几天将有大暴雨,她怕刘支书否了唐炳德的割麦决定,现在有季宏岳这个县干部支持,唐炳德会更有威信。

    作为扶贫干部,她见不得村里粮食打水漂,必须得帮忙。

    于是他们收拾一下,把该封存的封存,该挂起来通风的都挂起来,山洞口下面也砌了矮墙装了木栅栏。

    因为洞口朝北,且地势略高于山谷地平面,而山里南北都有高山阻隔,即便夏季台风都吹不进来,所以山洞不会被大水漫灌。

    带着季宏岳封辰不走巨石峰,而是绕远路从另外方向出去。

    那边翻过一道险峻的差点吓死季干部的峡谷,绕上两天半能从另外大队出去,距离唐家村不到十里路。

    ~~

    ~~

    唐家村。

    每到麦子即将成熟的季节,唐炳德都会骑车满大队的农田里转悠,观察哪块麦田熟了,哪块即将成熟,好安排收麦子。

    今年三四月一直干旱,只下了几场没甚用处的小雨,全靠河沟里的积水撑着。

    他想起“鱼仙人”说麦收时候会哗哗接连下大雨就越发焦虑,白天晚上骑车巡逻,整天睡不好,做梦不是下大雨就是麦子被冲了,急得满嘴燎泡。

    尽管期间零星下了几场小雨,但是完全没用,所以他就再次信了鱼仙人的预告——麦收下大雨,提早收麦子!

    他看好了几块地,虽然还没熟,但是提前这么两天也不会减产多少,若是等彻底成熟下了大雨,那就全白瞎了。

    大雨会把麦田拍倒,而谁都知道麦倒一把草,麦粒泡水很快就会发芽。

    他召集各生产队的队长和小队长,指了几块要求他们带领全部劳力,老人孩子齐上阵,火速抢收麦子。

    三队长王长顺是刘支书的女婿,他面带疑惑,“大队长,那麦子咬着还没熟呢。”

    麦子是十成熟九成收,现在还不到九成,收早了会减产的。

    唐炳德这些天一直上火,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他脸色越发严肃,声音低沉,“你们觉得我这么大年纪,不知道麦子什么时候熟?三四月一直干旱,万一收麦子下大雨呢?”

    鱼仙人可说必下大雨!

    王长顺小声道:“那也不一定下雨吧,干旱那么久说不定夏天也干呢。”

    他向来听老丈人的,如果老丈人没发话收麦子,他就不想动。

    他跟二队长以及其他小队长拉赞同,“你们也都看了,是没怎么熟透,咱们要不要跟书记商量商量?”

    要是问书记,那肯定不同意,麦子减产会影响缴纳公粮。

    刘书记是最大公无私的干部,即便是自己大队也必须如数缴纳公粮。

    二队长却听唐炳德的,他也信鱼仙人。

    他和唐爹关系不错,唐爹私下没少跟他叨咕鱼仙人救了他闺女和大黑的事儿,他听着很神,加上一直没下雨很像鱼仙人说的。

    鱼仙人说会下大雨,可能真的会下!

    第38章 五好青年

    唐炳德不是那种奶妈型村干部, 安排活儿从来都是直接吩咐,不需要和社员们解释为什么这样安排。

    而绝大部分社员自打58年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成立以来,逐渐地养成了听生产队长安排自己不去思考的习惯。

    可王长顺向来听刘支书的, 知道唐炳德处处跟岳父对着干, 他也不爽。

    翻地撒石灰治虫、少种棉花啥的就算了,这是为生产队好, 社员们受益自然拥护。

    可你提前收麦子算啥?

    你这样岂不是让麦子减产?

    要是公粮不够, 你拿什么凑?

    原本社员们还等着分点新麦子做大饽饽上供祭祖呢,你这一减产社员们分啥?

    你说得不对, 我们有权不听你的。

    王长顺觉得自己有理, 梗着脖子跟唐炳德较劲。

    唐炳德冷冷道:“当初公社干部下乡蹲点, 说种地要深耕, 要求翻地至少一米, 这摆明就是瞎指挥, 那各大队为什么还照办了?这就是命令, 只要规定上级领导就得服从领导, 觉得不合理事后上诉,不合理的上级也会修正。”

    为了三队老老实实去收麦子, 他只能强横下令。

    不只是鱼仙人的话, 还有他几十年的经验判断。

    他一一吩咐下去,一二生产队的小队长们自然都听他的, 立刻就去安排收指定地块的麦子。

    三生产队队长不听他的,但是有两个小队长听, 他们悄悄溜回去也安排收麦子了。

    他们都知道大队长和支书一直在别苗头,种多少棉花、种多少麦子、选谁当生产队长、会计等, 处处都要争。

    虽然没有明着撕破脸,但是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气氛紧绷的时候。

    王长顺刚要去找刘支书告状, 飞毛腿已经陪着刘支书赶过来。

    刘支书穿着一件印有华国字样的白色体育背心,披着藏蓝色的四口袋褂子,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来。

    “唐老弟——”

    刘支书把自行车推给侄子,自己大步朝着唐炳德走去。

    唐炳德强行吩咐下去,正要去一生产队盯着收割麦子,结果被刘支书堵个正着,黑脸沉得更厉害。

    “刘书记,有事儿?”

    刘支书:“唐老弟,这样行不通的,你要收麦子咋也得九分熟才行。”

    唐炳德:“有几块地已经九分熟。”

    他并没有让齐头并进同时收割所有麦子,而是分地块,那些还绿着的麦秆也硬挺,能经得住大雨,但是已经黄绿相间的地块却是不行的,顶不住大风大雨一倒就是一大片。

    刘支书:“我看过了,还差两天,你等两天再收,现在收起码减产三成。”

    他真的很恼火,原本看唐炳德会种地才支持他当大队长的,后来唐炳德屡屡跟他做对,他很想把对方换掉,哪知道唐炳德虽然脾气不好但在大队却很有威望,社员们每一次都选他当大队长。

    估计他就是仗着这点才屡次挑衅自己吧。

    这年头麦子产量那么低,一亩地才一百三四十斤,特别好的能有个180来斤,但是公粮任务却重,这一减产回头就得多交几亩地的粮食出去。

    那划算不?

    他掰开揉碎了,自诩非常耐心地给唐炳德讲,让他不要这么固执。

    唐炳德却坚持,“我感觉要下大雨。”

    刘支书压着火气,“收音机并没预报要下大雨。”

    你感觉个屁!

    你不是还赶着社员整天拉水浇地吗?

    这会儿又说下大雨,你有毛病吧。

    唐炳德让社员们挑水浇地他是不管的,他只管缴纳的皮棉、小麦任务够不够数,你少种、少收都会影响任务。

    他语气不善道:“我听说有人在村里散播迷信,什么仙家说下雨?”

    唐炳德虽然信了鱼仙人,却矢口否认,“这么多年我感觉就没差的,一要下雨下雪的我这腰背就提前疼。”

    社员们可以私下里说哪里哪里的庙灵,哪个仙家灵,村干部却不能说。

    刘支书忍不住讥讽道:“唐老弟,谁还没受过伤,没个老寒腿啥的?别人都没感觉这几天要下雨,你咋就感觉了?”

    就你那破腿能当天气预报是咋地?

    唐炳德硬着头皮不退让:“我是大队长。”

    政府规定大队长负责生产,支书负责党政这块,大家互不干涉,你是支书就不该管生产。

    刘支书的脸唰得黑透。

    好呀你个唐炳德,这是要跟我撕破脸是吧?

    “那要是没下雨,因为你提前收麦子导致减产呢?”

    唐炳德也咬牙,“这个责任我担了,把我大队长撸了,扣我工分也好,让我去劳改也行。”

    这个风险他冒了。

    刘支书却依然不松口,你担?你能把时间退回来不让麦子减产还是你能把减产的麦子补上?

    粮食可是社员的命根子!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刘支书、大队长,县农业局来能人了,季干部说最近要下大雨,让咱们赶紧分批收麦子,还要去提醒一下兄弟大队!”

    跟着唐圆来找唐炳德当外援的季宏岳:“…………???”

    我什么时候说要下大雨了?

    干旱了这一个多月也没点下雨的迹象好吧?

    这唐妹子不会是想坑他吧?

    他突然很怕自己在唐家村遭遇另一波意外。

    唐炳德和刘支书被他们打断,扭头看过去,就见唐圆和一个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城里人的青年过来。

    刘支书虽然也去过县里,但是他还不认识季宏岳,听说是农业局干部就犯嘀咕。

    以前但凡县农业组干部下乡蹲点都是他儿子过来,即便原本是别人的活儿也会转给他。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一个新干部?

    唐圆已经笑盈盈地把季宏岳介绍给几人认识,还让季宏岳出示一下工作证。

    虽然工作证糊了一些字,但是大体还是能辨认的。

    刘支书拿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狐疑地看着季宏岳:“你是农业局的?”

    季宏岳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跟唐圆和封辰那么随意调皮,变得沉稳内敛。

    他微微颔首,“我是季宏岳,县农业组代理组长,下乡蹲点督促各大队麦收来的。”

    刘支书的脸瞬间一变,光明呢?他咋不下乡蹲点?来了新组长咋不送个信儿回来?

    他并不知道季宏岳遇到的事儿,见对方工作证是真的,那自然要尊重县干部。

    他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笑脸,热情地跟季宏岳握手,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季组长,您怎么自己下乡来了?农业组的刘光明是我大儿子,他为什么不陪季组长下乡麦收?”

    每到麦收、秋收,县里公社都会派干部下乡蹲点督促收庄稼。

    只不过有的干部负责有的就是走过场。

    县里干部有限,不可能真的在大队蹲点,基本都是去公社溜达一圈就回去。

    公社干部以前是按农时蹲点的,但是运动后制度混乱,公社干部也不耐烦盯在大队帮忙干农活。

    他们更愿意去县里活动。

    所以今年还没有上面干部下来过。

    他很想立刻去公社打个电话给县里,问问儿子怎么回事。

    季宏岳路上听唐圆介绍过,唐炳德是个为社员吃饱肚子努力的好干部,刘支书则更注重满足上级的要求。

    他心里还有啥不明白的?

    只怕唐家村多种的棉花、多交的小麦公粮,都进了那些人的腰包吧。

    这年代不让投机倒把,但是真正搞大投机倒把的都藏在内部呢,有物资有销路,一倒手赚的盆满钵满还过了明路不犯法。

    季宏岳气得要命,便用笑声来掩饰,“刘支书,全县这么多公社大队,大家自然各负其责。”

    因为季宏岳的支持,唐炳德非常顺利地安排收麦子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唐圆,这丫头不简单呀。

    她什么时候认识了县农业局的干部?难不成这就是她的鱼仙人?

    他跟季宏岳道歉,自己要去收麦子没时间接待季干部,又说刘支书肯定会好好招待的便告辞走了。

    临走前他给唐圆使眼色把她也叫走。

    路上唐炳德问唐圆:“你最近去哪里了?怎么和季干部一起来的?”

    唐圆当然不能说自己和封辰偷摸在山里开荒,只说跟着封辰去县城玩儿的时候碰见的季干部。

    唐炳德看了她一眼,眼神写着不信。

    唐圆立刻道:“七爷爷,我说的是真的,鱼仙人让我去的,估计就是为了请季干部来吧。”

    唐炳德:“你不是早就认识季干部了?”

    唐圆立刻觉察唐炳德的脑补,便含糊应付两句,她才不澄清呢,她就让他自己脑补。

    只要他们脑补的逻辑通,那就不会追问她。

    她却忍不住逗逗唐炳德,虽然他很严肃,但是想到这么严肃正派的大队长竟然也相信了鱼仙人,她就嘿嘿。

    “七爷爷,你真的相信会下大雨呀?要是不下,那你岂不是要麻烦?”

    唐炳德斩钉截铁道:“肯定有大雨,我都感觉到了。”

    他年轻时候也受过枪伤刀伤,有两处位置比较深,当时伤在骨头上,但凡天气有变就会疼。

    变化越大,疼得越厉害。

    这几天晚上他疼得几乎睡不着。

    原文中没有鱼仙人他也是这样决定的,只可惜刘支书势大将他压过去。

    不过这之后他在唐家村的威望却是更高的,社员们对他蜜汁相信,以后他说什么信什么。

    刘支书几次想换掉他都没成功。

    唐圆握拳,这一次大家抢救了麦子,七爷爷的威望会空前高涨,以后自然是指哪打哪儿的。

    她顿住脚步,朝唐炳德背影笑道:“七爷爷,季干部好像有话要和你说,回头你找他私下里好好聊聊。”

    唐炳德应了,“行。”

    唐圆又道:“我会劝封辰帮忙收麦子的!”

    唐炳德想说没人能说服那混小子去生产队干活儿,让她别白忙活,结果她已经跑了。

    唐圆听人家说大队长和支书打起来了,特意带着季宏岳赶过来,让封辰先带着东西回家了。

    她十来天没见爹娘和封奶了,打算回家给他们做好吃的,毕竟他们收麦子很辛苦的。

    封辰头会儿先把东西送回家,就被封老太揪着问东问西。

    “辰辰,你和圆圆在山里过得咋样呀?圆圆习惯不?”

    “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圆圆啊?”

    “圆圆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啦?”

    “我和你婶子都商量等你俩回来就给你们定亲呢。”

    封辰:“……”

    他拒绝回答。

    封老太却看出苗头,美滋滋地笑,打趣亲孙子,“哟,这是圆圆对你还没意思,你对人家先有意思啦?”

    臭小子以前但凡她说相亲他就嫌烦,说圆圆看上他他看上圆圆之类的他就立刻澄清没有的事儿别乱说影响不好。

    今儿居然不澄清了?

    那就是对人家有意思啦。

    封辰心想,她当然有意思啊。

    以前他喜欢独来独往,觉得自己一个人比和旁人一起轻松。

    现在他觉得和唐圆一起开荒种地更有意思。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充满活力却不惹人烦,懂很多知识却不吝啬分享,善良却不烂好人,勇敢又坚韧,真诚待人不算计……

    打住,这么说下去他还能说一大串优点出来。

    总之她让他觉得新世界不但富饶且非常有意思。

    封老太正盘问呢,听见唐圆回来立刻打住话头,从一个包打听变成善良佛系不多事儿的老奶奶。

    “圆圆,回来啦,几天不见可给我想坏了。”她也不拄棍儿,快步上前拉住唐圆的手,亲热地摸索唐圆的头发肩膀后背,不住地说:“哎呀,瘦了,在山里受苦了,是不是封辰那小子没照顾好你呀?”

    唐圆很享受封奶奶的抚摸,就跟前世自己奶奶一样的感觉,她笑道:“封奶奶,我好着呢,在山里天天吃肉,还给你们带了熏肉和白面回来了。等会儿我给你们炖熏肉板栗吃。”

    封老太:“哎呀,带回来干啥,留在山里回头你们过去再吃呗,带来带去麻烦。”

    唐圆拿麦芽糖给封老太含着,还小声介绍石板村那边的事儿,听得封老太惊呼连连。

    封辰默默地看着她俩,倒好像她俩才是亲祖孙似的。

    看着唐圆甜美的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也是甜的。

    唐圆把熏肉板栗炖上,家里调料多,炖出来自然是更香的。

    山下比山上热,尤其正午时分,太阳居然已经火辣辣的,晒得人头皮疼。

    唐圆让封辰先吃,然后他们一起去给爹娘送。

    抢麦时节,家家户户都是老人孩子做饭,做好以后去地里送,劳力们在地里吃,吃完略休息就继续割麦子。

    唐圆让封辰拿上镰刀,“咱们帮队里割麦子吧,你力气大,一个人顶他们三个人呢。”

    若是以往封辰绝对不会去帮忙,因为他没想赚那个工分。

    现在唐圆说帮忙,他就帮忙,但是他有个条件——

    “我去帮忙割麦子,你别去。”

    说来也怪,当初明明是在山里碰见她,明明是约她进山种田,可心里却又不想让她干活儿受累。

    唐圆笑道:“好呀。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可懒呢,一点都不想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儿。”

    封辰眼睛弯了弯,“那你等叔和婶儿吃完饭就把饭篮子拎回家,在家里歇个晌觉再给我们做晚饭。”

    唐圆答应得嘎嘣脆。

    麦田里,大家正热火朝天地割麦子。

    男人在前面割,割完放在地上,女人在后面负责捆。

    如果不捆起来没办法装车,会散一地的。

    后面有人赶着牛车骡车,往车上装麦子,拉回场里晒干打场脱粒。

    如果地块离场院太远,也会就地拔了麦子,直接犁地泼水压场,压得镜面一样平,再把麦子拉过来晒干脱粒。

    麦收比秋收还忙还急,所以全村男女老少齐出动。

    就算封老太那些平时不上工的老婆子做完饭都要去场里帮忙呢。

    干不动重活,翻晒麦穗、麦粒总是可以的。

    虎子那么大的小孩子都跟着下地捡麦穗呢,更别说唐香、佟雪这样的大姑娘了。

    唐香哭唧唧的很是难受,她不想下地,她怕晒、怕累、怕麦芒刺挠,就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火辣辣地难受。

    麦芒刺挠了胳膊脖子脸颊,再被汗水一杀,被阳光一晒,那滋味儿简直就跟千万只滚烫的毒蚂蚁在身上啃咬似的。

    77年怎么还不来啊!

    悲催的。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有二叔二婶两个壮劳力,家里根本不需要她下地干重活。

    收麦子的时候她只需要跟在唐圆后面拾麦穗、割草、晒场,哪里需要她下地割麦子捆麦子?

    唐圆和封辰凭什么不来割麦子!

    她心里很不平衡。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佟雪,小声道:“佟知青,你还能坚持吧?”

    佟知青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原本她在知青组那边干活儿,唐武让唐大伯把她划到三小队来,他可以就近照顾。

    他割麦子,让佟雪和唐香两人负责捆。

    唐武很有一把子力气,不怕冷不怕热就怕没媳妇儿,现在有了媳妇儿那叫一个打鸡血,割麦子唰唰的一点都不累。

    唐香和佟雪两人捆不及。

    “爹,唐圆咋不来割麦子呢?”唐香冲着过来检查各组割麦子是否干净认真的唐大伯抱怨。

    唐大伯:“你二叔说她病没好利索,怕她犯病。”

    大伯娘现在整天美不滋滋的,幸灾乐祸唐圆生病的爽盖过唐圆不来干活儿的气。

    不干活儿就不赚工分呗,有啥好气的?

    她低声对唐香道:“宋知青有没有说他家啥时候给他调回去啊?我听说跃进大队有个知青调回城了,他家里跑关系给他弄的招工。”

    唐香虽然盼着他能调回城,却也知道他后妈面甜心黑,会使出浑身解数挑唆宋爸压着他回城的。

    还有四年,好难熬啊!!!

    母女俩低声嘀咕着,大伯娘提醒闺女别晒黑了,少捆几个让佟雪多捆。

    那边佟雪说头晕,唐武立刻扶着她坐下,用草帽给她扇风,又从汤罐里舀水给她喝。

    大伯娘看见登时不乐意了,她心疼闺女自然就想佟雪多干,儿媳妇儿是别人家的闺女,她恨不得多使唤使唤。

    “雪呀,你看你都和我们一家干活儿了,时不时赶紧成亲呀?”大伯娘心里对佟雪又鄙夷又来气。

    明明之前勾搭武儿处对象了,后面却又装什么贞洁烈女,说怕影响不好不随便到家里去,有那么几天好像还跟武儿闹脾气。

    这几天要收麦子,她为了让武儿给她干活儿,又觍着脸凑上来。

    大伯娘就想让他们赶紧办婚事,定亲什么的没必要。

    佟雪心里有气,却又不知道气谁。

    她之前总回城活动关系,傍上一个男人,他说能给她安排工作,结果睡了她又说不好办,想就那么拖着她。她不甘心,就想闹一闹,谁知道男人的老婆护短反而把她打一顿,说她破鞋勾搭汉子要送她去劳改。

    她斗不过人家,只能灰溜溜地回了乡下。

    她虽然靠上唐武却只想让他帮忙干活儿,并不想嫁给他。

    知青一旦和当地农民结婚,那就等于一辈子扎根农村,这辈子别想再回城了。

    户口是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一道天堑,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是真的不甘心呀,那么多人都回城了,怎么就缺她一个?

    她一直留意哪个知青有机会回城,私下里接触人家,希望回城的那个能带上她。

    就大伯娘说的跃进大队那个回城的男知青,她也接触过,可惜人家没理她。

    她又气又窘,回城无望,眼前又是一场又一场的高强度大体力劳动。

    她真的扛不住了。

    她只能又跟唐武妥协,给他两分好脸一点甜头,就哄得他鞍前马后地伺候。

    她真的不甘心呀。

    如果不计较户口,不是非得回城,一旦她开口说嫁,乡下这些泥腿子排着队讨好她。

    所以不是她不够好,不是她不漂亮,是她没有关系。

    但凡她有个城市户口,也能嫁个城里有工资的家庭,让人家养着她。

    但凡那样,她也不需要这样辛苦。

    唐武越对她好,她越不甘心,越讨厌他。

    唐武却没有一点眼力见,抽空还要扶一把、摸摸小手、捏捏细腰,若不是人多不方便,他真想拉着佟雪去后山干点啥。

    “雪、那个、那个晚上去我家住呗。”他小声乞求。

    佟雪心里厌烦得不行,这男人怎么这么蠢,满脑子都是下半身那点事儿,恨不得吃了她。

    真是让她恶心。

    她真的有点反胃。

    就在这时候公社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路过麦田他喊了一声,“这里是唐家村的地吧?”

    有人喊道:“是嘞。”

    邮递员立刻掏出一封信,喊道:“正好,这里有吴金知青的回城调令,你们给捎到大队去。”

    什么?

    听见的社员和知青们都愣了。

    吴金还能回城呢?

    他不是被送去砖窑厂改造了吗?

    邮递员笑道:“那有啥的,老子英雄儿好汉呗,人家老子有本事,当然能给儿子调回去,这下呀劳改都省了。”

    说着他脚一蹬,骑着自行车又跑去下一个村送信了。

    听说吴金的回城调令到了,社员们顶多议论一下,没太多感受,毕竟跟他们无关。

    但是佟雪就不一样了,她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原来吴金真的能回城?不是说笑的?

    那……他以前说带她回城的约定还作数吗?

    另一块麦田里,唐圆和封辰的到来也差点惊掉社员们的下巴。

    “快看,那是谁?没想到游手好闲的混子也来地里了。”

    “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更多的人则是议论唐圆和封辰是不是好上了,两家住在一起,唐圆和封辰经常出双入对的,好上很正常吧?

    “他俩在一块,也不知道谁吃亏谁占便宜。”

    “一个疯一个混,也是天生一对了。”

    唐圆丝毫不在意那些蛐蛐声,你玩游戏会在意NPC背后蛐蛐你啥么?

    她拿着镰刀,封辰拎着饭篮子和汤罐,他们径直朝着唐爹唐妈那组去。

    大家平时上工是按照固定工分,整劳力一天十个工分,但是麦收这种紧迫的时候唐炳德会给额外工分。

    割麦又快又好的给十二个工分,正常的十个,单独负责一组捆麦子的八个工分,两人一组捆一人顶多五个,如果不如别人一人捆得多那就一人四个。

    唐妈没捆麦子,她也割麦子,赚十个工分。

    唐爹和唐武、唐大哥等人割麦子快就是十二个,唐爹还有额外照顾牲口的三个。

    他俩能干,赚工分多,就舍不得唐圆下地。

    看闺女拎着镰刀过来,唐爹立刻道:“闺女,你送完饭就回家歇着吧,做饭也挺累的。”

    封辰主动道:“唐叔,你和婶儿吃饭,我帮你们割麦子。”

    唐妈立刻悄悄拽住他,小声道:“按天记工,你多割也不多给工分,你去跟队长说,额外给你记工分。”

    麦收时候又急又忙,为了尽快把麦子收回去,唐炳德比平时大方,会给工分的。

    封辰:“那我干的记在圆圆名下。”

    唐爹唐妈吃饭,他和唐圆去找唐炳德说帮忙割麦子的事儿。

    唐炳德是第一生产队的队长,安排好以后也亲自拿镰刀割麦子的。

    他就在旁边的麦田里干活儿,这会儿正在吃饭。

    唐圆给他拨了一点熏肉板栗过来。

    唐炳德:“你家口粮不富裕,拿回去吧。”

    唐圆手一翻就把碗里的菜倒进他碗里了。

    唐炳德:“……”

    他也不能追着给丫头倒回去,便承了情,又把肉分给儿子们。

    唐圆就跟他说封辰帮忙割麦子的事儿,“七爷爷,封辰割麦子又快又好,比十二工分的还多,他割的记在我名下呢,你得大方点。”

    唐炳德被她气笑了,这丫头……

    看来两家好事将近。

    唐炳德三个儿子吃着唐圆给的熏肉板栗,一个劲儿地夸好吃,还问怎么做的。

    唐炳德瞪了他们一眼,不许他们那么馋,三个儿子立刻闭嘴吃饭。

    唐炳德沉吟一下,对唐圆道:“那就给他十三个工分?不过得叫上小队长记分员当场试试,确实厉害才行。”

    工分自然不是他说了算的,他只是建议,然后小队长以及记分员们监督评定。

    这是很直观的,的确比那些人能干一目了然。

    唐圆又开始给七爷爷出谋划策,“七爷爷,鱼仙人说你干嘛不给他们分组呀,你看看十二分的半天干多少活儿,然后分多点算一块,工分也高一点,让各组认领,想多赚的,干得快的可以认领多块。这样他们多赚工分,也多干活儿,队里也能更快收完麦子不是?”

    大佬力气大,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当然不能被十二分局限住呀。

    如果让他敞开了干,他可能一天赚四十工分呢!

    唐炳德看看唐圆,再看看封辰,这大个子,这把子力气,不利用起来的确很浪费。

    想了想,他指着旁边另外一块还没开镰的麦子道:“那边有六亩地,割完工分都算你的。”

    麦子长势好反而好割,一抓一把麦秆,一镰刀下去,唰就割下来。

    如果麦子长势不好,高矮不齐,还有倒伏的,还夹杂着麦蒿、灰菜等,那就麻烦。

    而且今年麦子缺水,没有浇过的地块麦子就矮,需要蹲着割,那就更累。

    唐炳德给封辰指的这块浇过地,长得好。

    早上看着还绿绿的,经过一中午毒辣日头的烘烤,这会儿已经黄中带绿。

    如果能先挑着黄处割,那割着割着也就都黄了。

    并不会让麦子减产!

    封辰见唐炳德说了,立刻就提着镰刀过去。

    唐圆赶紧把草帽扣他头上,又把封奶奶的套袖给他戴上,再把封奶奶给她的毛巾挂在他脖子上。

    这么一打扮,真有农业大佬那味儿了呢。

    唐圆偷笑,拿手指轻轻戳戳封辰的胳膊,“去吧,注意休息啊,别太累,要是把腰累坏了会一直腰疼的。”

    割麦子拾棉花啥的,可累腰呢。

    封辰低声道:“我腰好着呢。”

    唐中和家和唐妈他们近,两家一起干活儿一起吃饭。

    唐中和娘张桂芬跟唐妈笑道:“俩孩子真般配。”

    自打唐中和跟唐圆走得近以后,唐中和还去给封老太治脚,张桂芬对封辰了解也多起来。

    唐妈挺满意,尤其封辰不让闺女干活儿这点。

    另一边刘赖子娘却不高兴,看到唐圆和封辰她狠狠地啐了一声。

    “一个疯子一个混子,懒得淌油儿,他会干啥活儿?”

    自打刘赖子去了采石场以后,他娘就魔怔了似的,见天在家里诅咒扎小人。

    扎唐炳德、封老太、封辰、唐爹唐妈、唐圆、大黑牛也没放过。

    可惜这些诅咒似乎一点效果都没,反而眼见着人家越来越好。

    很快大家就见识到封辰割麦子的恐怖速度。

    这特么是人干事儿?

    你一个人干我们三个人的活儿?

    几个青年不服气,还憋着劲儿跟封辰比试,结果差点给腰累断,最后不得不服气。

    以前他们瞧不起的封辰,人家似乎……比他们能干啊。

    唐爹原本还因为闺女和封辰独自在山里有些不大爽,这会儿看到封辰如此能干,瞬间爽了。

    他由衷地跟人夸道:“封辰这孩子真是又能干又心善啊。”

    有人打趣他,“能干看见了,心善咋看的?”

    唐爹理直气壮:“他这么能干,要是每天都敞开了干活儿,一个人拿三个人的工分,那大家伙儿不得少赚工分?他平时为啥不来,我看就是不想分咱们的工分,只有麦收这种紧急的活儿才来帮忙。”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再看封辰的眼神就带上了敬畏和钦佩,人家哪里是游手好闲的混子呀。

    人家明明是人帅心善又能干的五好青年!

    第39章 大雨倾盆

    封辰过来收麦子一下子刺激到唐家村的男人们, 让他们打了鸡血一样闷头猛干。

    原本有些人家劳力多,工分多,哪怕麦收不拼命也能赚不少工分, 可现在封辰一骑绝尘把他们甩在后面, 他们是……虽然服气但是不能丢人太多。

    尤其年轻男人们。

    所以他们比往年割麦子更加卖力。

    有人觉得自己超出了12工分的工作量,还去跟唐炳德申请自家也要包一块麦田。

    唐炳德虽然不懂鲶鱼丢进沙丁鱼群的原理, 但是他也能看到这种男人热血竞争下拼命割麦的场景。

    今年收麦子的速度显然比往年快!

    准了!

    唐炳德这边带着社员们热火朝天的割麦子, 刘支书那边负责招待季干部。

    他请季宏岳去自家吃了午饭,又让老婆子收拾房间给季宏岳住。

    以往公社下派干部蹲点, 大队为了公平起见都是派饭的, 全村社员轮流招待食宿。

    也不需要做特殊饭菜, 就是家里吃什么干部跟着吃什么, 一天两毛钱加一斤粮票。

    现在季宏岳过来, 刘支书自然要想办法好好招待。

    他不想让季宏岳住唐炳德家, 怕唐炳德跟季宏岳套上近乎, 乱说话。

    虽然他自认为官公正清廉, 不怕别人诋毁,但是唐炳德近来频频跟他别苗头, 他也不想让唐炳德在县干部面前歪曲事实。

    虽然大队多种了几亩麦子和棉花, 可他难道不是为大队好吗?

    没有这些额外的付出,大队哪里有那些优惠政策, 哪里有那么多先进?

    有所得自然要有付出的。

    唐炳德年纪大了越来越固执,眼光狭隘, 看不到全局。

    吃饭时候他没少跟季宏岳套话,觉得这年轻干部看着挺天真的, 嘴巴没毛估计没什么城府。

    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背景,竟然年轻轻就从外地空降彬州县当农业组干部。

    他儿子光明都三十多才是农业组的一个科长呢。

    他怕唐圆跟季宏岳胡说八道, 所以要试探一下。

    季宏岳虽然看着单纯清澈,却对刘支书有所防备,自然不会被套话。

    他没有露出任何对唐家村大队的怀疑,更没有点出来他们棉花任务不正常,反而跟刘支书挺亲近的,听刘支书讲述革命年代的事迹还红了眼眶,举起酒杯敬刘支书。

    他十分钦佩刘支书。

    季干部:“咱们大队不容易呀,多山少地,土地看着也不肥沃,搁其他大队早就沦为贫困大队,年年要吃返销粮和救济粮了。咱们大队情况却不错,社员们的精神面貌积极上进,干劲十足,可见咱们大队干部既有能力又很努力呀。”

    季宏岳原本最不屑说假话说套话,可现实给他上了一课,还被唐圆小坑了一下,他成长非常迅速。

    刘支书被他恭维得心里舒坦,也松了口气,感觉季宏岳没有其他图谋。

    不过他还是借机小小地告了唐炳德一状,“老唐是个好干部,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凭经验办事,脾气倔,让季干部见笑呀。”

    说的是唐炳德非要提前收麦子的事儿。

    “哎,别的不说,这产量肯定是要减产的,为了交公粮我们少不得又要勒紧裤腰带。”

    季宏岳:“三四月少雨,麦子普遍会减产,上级会体谅这个,适当减少麦子公粮总数的。”

    刘支书高兴得看着他,“季干部,真的吗?要是能给我们减少一些,那可真好。”

    季宏岳笑了笑,“肯定会。”

    他也不肯歇晌觉,跟刘支书说要去地里帮忙收麦子。

    刘支书平时是脱产的,不需要下地干活儿,不过为了陪好季宏岳他还是陪着去了。

    到了麦田里,季宏岳一眼就看到在那里割麦子的封辰。

    他忍不住夸道:“刘支书,咱们社员干劲十足呀。”

    封辰太出挑,刘支书隔着一段距离也看见了。

    刘支书惊讶得手搭凉棚眯着眼用力确认一下,惊呼:“这混小子也来割麦子了?”

    对上季宏岳好奇的眼神,刘支书半开玩笑地把封辰的事儿说了,“以前不懂事,现在这是懂事啦,好事儿。”

    季宏岳也咋舌,心中封辰高大英武的形象都开始坍塌。

    封兄弟原来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跟着大队干活儿收成有限,人家平时去山里开荒种地,那粮食是自己的。

    这么一想,啥游手好闲啊,摆明是有脑子有魄力。

    真适合给自己当保镖啊。

    为了跟封辰搞好关系,季干部不顾刘支书的反对跑过去帮封辰捆麦子了。

    刘支书:“季干部,咱再去其他地块巡视巡视。”

    他的潜台词是收麦子又晒又累,季干部就别去受罪了。

    季宏岳已经跑过去了。

    他朝封辰招呼一声,“唐妹子呢?”

    封辰瞥了他一眼,“大队长在旁边地里,你去找他。”

    这几天季宏岳围着唐圆妹子长妹子短的,可给封辰烦不行。

    刘支书见季宏岳去帮忙收麦子,不会跟他走,略思忖一下他转身走了。

    他试探过,季宏岳就是下乡蹲点督促麦收的,没别的特殊意思。

    不过他还是觉得蹊跷,毕竟季宏岳的到来本身就反常,于是他骑车去了公社。

    唐家村这边多山,去公社也得翻过俩山头才有平地,好在那边山头上有大家踩出来的路,他推车翻过去便骑去公社。

    他先去公社革委会跟留守的诸位领导打个招呼。

    过几天就要开始收麦子,公社干部们也开始固定蹲点。

    那些尽职的股长们已经赶去自己负责的大队,不愿意去的要么在公社要么去别处办自己的事儿。

    现在行政松散,没有后世那么多必须要搞的形式。

    他找到原本负责唐家村大队的赵股长,“赵股长,最近可跟县里通过电话?我们家光明怎么说?什么时候下来蹲点?”

    赵股长三十出头,白净面皮,他扶着刘支书落座,亲自给泡茶,“刘叔,有事儿你让别人跑一趟,咋亲自来了?”

    他和刘光明关系好,刘光明是县里的科长,他日常捧着,对刘支书自然也是热情有加。

    “刘叔,我过两天还想去你家说一声呢,光明说他岳家有点事儿,今年不下来蹲点儿,到时候我去。”

    刘光明靠他岳父起来的,岳家丁点事儿他就得忙前忙后。

    不那么自由,尤其没那么自由回乡下。

    刘支书点点头,“也行,我来是想问问县农业组的季组长怎么去我们大队了。”

    赵股长一愣,“季组长?哪个……哦,季宏岳那个傻蛋?”

    刘支书眉头紧皱,不悦道:“赵股长你咋说话呢?虽然他比你年轻,可到底是县干部。”

    赵股长把白瓷茶杯放在刘支书跟前,笑道:“他算啥县干部?一个过来刷资历的关系户罢了,顶多在这里玩两三年。”

    刘支书:“那他为啥主动下乡?”

    要是上头下来的那种公子哥儿,好逸恶劳,不可能下乡受罪。

    赵股长:“刘叔,他去咱大队打听事儿了?”

    刘支书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就是觉得蹊跷,怎么突然来个年轻的组长,想给光明打电话说一声。”

    赵股长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县里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没找到刘光明,是农业组高副组长接的。

    高副组长听说季宏岳去了唐家村还有点奇怪,他先是笑了几声,又好奇道:“刘支书,我们季大组长怎么去了你们大队?”

    想想就好笑。

    季宏岳年轻肤浅,一来就开会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带着全县脱贫致富,要如何如何。

    县革委会的干部们都看猴儿一样看他耍。

    他说要带人下乡巡查,高副组长就笑,你以为你是巡按御史呢?

    你真以为调你来当这个组长是重视你,是看你年轻有为呢?

    啊呸,自觉奇美!

    季宏岳这一次带了几个农业组的干事下乡走访了解情况,结果路上遇到狗打架,被疯狗追着咬,还遇到几个村的混子打群架。混子们打红了眼,不分自己人和路人,逮着季宏岳几个人也追着打。

    季宏岳跟几个干事慌里慌张逃跑,结果他掉河里去,另外几个干事儿鼻青脸肿地回去报案。

    这年头县公安局还没恢复,都是革委会人保组执行公安工作。

    人保组组长给立案了,说派人下去找季组长,好几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结果今儿刘支书打电话说去了他们大队?

    高副组长真的很好奇季宏岳怎么去的唐家村大队。

    刘支书简单说了一下。

    高副组长:“刘支书,那你就好好招待他吧,没事儿的。”

    刘支书:“我们大队肯定没啥事,我怕他是不是针对我们光明。”

    高副组长笑道:“不会,刘科长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怕查的。”

    刘支书就放心了。

    他敢保证唐家村大队没什么好查的,虽然他对唐炳德有点意见,但是老唐搞生产还是很不错的。

    他就更没问题,他是老革命根红苗正,对金钱物质也不贪心,生活清苦作风正派,举荐大队干部、工农兵学员什么的也都秉公办理,从不徇私。

    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就是怕光明在县里是不是偶尔吃吃喝喝啥的,或者有人办事求到他跟前,哭哭啼啼的他推辞不掉就帮一把。

    既然高副组长说没事,那就没事儿。

    高副组长和光明没矛盾,他一直想当组长,结果上面派了个空有学历却没工作经验的小年轻来压他一头,他不服气是应该的。

    他倒是没跟公社说自己大队提前开镰的事儿,反正就是提前那么三两天,也就割一部分,减产数量有限。

    今年干旱麦子收成差,县里知道,领导应该主动给减一部分公粮任务的。

    这个回头收完麦子他再跟光明说,让光明帮大队这个忙。

    天黑了,他在公社住一宿第二日回村。

    路过隔壁跃进大队竟然听见唐炳德跟这边的陈大队长在说什么,惹得陈大队长吵吵起来。

    “我说老唐,你为啥非要我们提前收麦子啊?这毒辣辣的日头,干晒得能燎火的风,它哪来的雨?这时候麦子多关键啊,早收一天就少打一成,我们可不糟蹋粮食。”

    唐炳德阴沉着脸,他是平时和陈发达关系好才特意提醒的。

    昨儿他骑车逛完自己大队的麦田,还顺便看看跃进大队的麦子。

    跃进大队没像他那样赶着社员们浇地,所以麦子比他们的更矮、麦穗更小、熟得也更快。

    昨天上午他就让人来跟陈大队长说早点割麦子,起码先把即将成熟的割了,过几天怕有大雨。

    谁知道陈发达当时答应好好的却没动。

    今儿唐炳德就自己骑车过来劝陈大队长。

    俩人也是年轻时候的朋友,一起伏击过落单的鬼子,一起给汉奸套过麻袋,自认是有交情的。

    他笃定要下大雨,看着陈发达不肯收麦子就着急上火。

    一开始陈发达也好声好气地跟他辩论,他看对方耍油滑就是不开镰登时也来气,让他对大队和社员们负责。

    结果陈发达也生气了,怀疑他的动机。

    唐炳德更来气,可他是个严肃话不多的人,一肚子话压缩成一句,“陈发达,咱认识这么些年,我还能害你?随你吧。”

    58年大搞高炉炼钢铁的时候,大家是真的头脑发热,行为疯狂。

    全民炼钢,发誓要赶英超美。

    庄稼其实是丰收的,但是所有人都去炼钢了,都吃大锅饭,根本没有人手忙秋收。

    结果就是丰收的粮食烂在地上。

    冬天大队没粮食了,食堂开不下去,大家回家饿肚子。

    社员们又不得不去刨地里的烂地瓜果腹。

    那时候他很清醒,觉得不能这样,就把农具留下不许送去炼钢铁,把村民也留下一半种地一半去炼钢铁。

    他建议陈发达也这么做,陈发达听了。

    俩大队因此有粮食,撑着熬过了几年,没饿死一个人,还悄悄接济了亲朋。

    就因为那件事,他和陈发达在各自大队的威望都挺高,这么多年能一直当大队长,即便中间下来换换手,大队种地的事儿也还是他们说了算。

    现在陈发达说这话,唐炳德有点寒心。

    这么多年的交情,这老东西嫌他多管闲事了。

    罢了。

    唐炳德转身骑车走了。

    陈发达又有点不自在,忙追着喊了两声,“老唐哥,你知道我啥人,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生气。”

    他转身看到刘支书,又笑着打招呼,“刘大哥,去公社啦?”

    刘支书哼了一声,“我看你们麦子都熟了,还不收呀?”

    陈发达笑道:“今年这不是春旱吗,我们大队水塘少水不够浇地的,麦子收成不好,就想着晚两天收让麦子更实诚点。”

    刘支书:“麦子十分熟九分收,你要等它十分熟就大劲儿喽。”

    说着他骑车过去了。

    陈发达到底是受唐炳德影响深,自来遇到点啥事儿就喜欢找唐炳德拿主意。虽然时间久了唐炳德也养成喜欢管闲事儿的毛病,大有他才是跃进大队实际大队长的架子,让陈发达也有些不舒服,可真要是彻底不听唐炳德的,陈发达也有点不得劲儿。

    算了,那就开镰吧,挑那些九分熟的开始割。

    陈发达也去安排了。

    唐炳德骑车回了自己大队,先去三生产队晃悠一圈,看到王长顺怠工给骂了一顿,又让几个小队长划片包给社员小组,让他们尽量多割麦子多赚工分。

    二生产队收的速度不慢,二队长向来是大队长怎么吩咐他怎么干。

    大队长那边划片包给社员,他也这样,所以社员们收麦子的热情高涨,效率很高。

    回到一生产队,看着一块块光溜溜的麦茬地,一车车往麦场拉的麦捆,一群群在地里捡麦穗的孩子,唐炳德颇感欣慰。

    来到打麦场,上年纪的老头儿和老婆子在这里负责晾晒打场。

    给驴蒙上眼睛,拉着碌碡一圈圈地压过麦穗进行脱粒。

    驴不够就人拉着碌碡压场。

    还有人负责扬场,等麦子晒干就装起来免得晚上受潮。

    虽然他们不可能短短几天把所有麦子收回来,但是也能在下雨前尽可能多收几亩。

    唐炳德心里有底了,不慌。

    唐圆也不慌,因为自家傍上了大佬,甭管什么时候还有大佬超群的打猎技能托底呢。

    这几天她虽然没去割麦子,但是也没闲着,除了和封奶奶做饭,还把山药田打理一下。

    之前她和爹娘挖的沤肥池也正当用。

    腐殖土是直接当肥料撒在自留地里的,另外沤肥池是挖坑把树叶、草、树枝、泥土以及蚯蚓泥等直接埋在一起加上适量石灰腐烂发酵的。

    现在这些沤肥池已经变成真正的肥料。

    她和封老太两人给两家的自留田施了绿肥,还得把沤肥池填满,一老一小累得也不轻。

    原本封辰说他做,毕竟就那么八分地,他一个人半晚上就能弄好。

    但是唐圆让他专注割麦子,毕竟眼瞅着就要大雨,多割一些是一些。

    现在整个大队都进入麦收白热化。

    天不亮就去地里割麦子、捆麦子,太阳出来了开始吃饭,然后继续收麦子。

    等日头太毒辣的时候就在树荫下吃午饭、歇晌觉。

    割麦子的人累得那是倒头就睡。

    睡一会儿起来顶着毒日头继续割麦子。

    晚饭后借着星光也能割一阵儿,就是得手艺好的老把式才行,技术不行的容易割到腿和手。

    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下,即便唐爹唐妈那种好手也累得脚下发飘,满手水泡挑破再变成一层层的茧子。

    麦子太矮他们还得蹲在地里、跪在地里割,膝盖都磨肿、磨破。

    他们都知道自己不能松劲儿,必须一鼓作气收完麦子,因为一旦停下就感觉没了力气,就想躺下好好歇几天。

    唐炳德不断地给他们打气,“苦不苦,红军长征两万五。咱们没去长征,没爬雪山过草地,可咱们有自己的长征,割麦子掰棒子,收一次庄稼就是跑一次长征路。咱们今儿咬咬牙吃了苦,回头收完就能好好歇几天。”

    “这一次情况紧急,来不及杀猪,等下雨的时候咱们就杀猪,好好过个端午!”

    以往收麦子唐炳德都是先动员一下,然后杀猪给社员们加餐,再开镰割麦子。

    今年这不是要下雨么,他哪舍得花时间杀猪?

    反正要下雨,到时候不想休息也得休息,那时候再杀呗?

    飞毛腿也不服气,他是刘支书侄子,自然听自己二叔的。

    他忍不住跟人抱怨,“热死了,哪里有雨呀?热得我觉得自己不是去了非洲就是去了毛里求斯,魂儿都要晒化了。”

    他喜欢拎着收音机去开社员大会,显摆自己广播里听来的国际新闻和国家新闻,可惜最近大队长都不开会,他没机会显摆。

    心里很是不满。

    说是要下大雨,这都收了四五天了,也没见下大雨,你等收完麦子要种地里下大雨那不是更好?

    那本来就差不多该下了好吧!

    南边接壤的向阳大队社员们看着唐家村社员那么拼命地收麦子,一个个觉得很好笑。

    “活儿是干不完的,慢慢干啦,急啥啊。”

    反正都是集体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唐家村大队提前收麦子也给南边向阳大队造成了一定影响。

    单大队长一边笑话唐炳德老糊涂,怕下雨怕疯了,宁可减产也要求稳,一边又犯嘀咕。

    他知道唐炳德的心思,宁可减产也要提前收回去一些麦子,收到仓里就踏实,万一麦子大片成熟哗哗下大雨的话损失太大。

    在这种心态下他也比实际麦熟提前了一天收麦子。

    但是向阳大队的社员看出大队长的松懈,也都觉得肯定不会下雨,既然不下雨有啥怕的?

    那就慢慢收呗,免得把自己累坏了。

    这是集体的麦子又不是自己家的。

    这些麦子收回去也是交公粮,又不是分给自己家吃。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拼命?

    他们两个男人不顶唐家村一个壮劳力割得多,俗称磨洋工。

    这日,夕阳在西山撒下大片红霞,然后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红彤彤像个鸭蛋黄似的挂在西天上。

    鸭蛋黄颤了颤,几次挣扎最终沉入无边的浓黑中。

    飞毛腿瞅瞅,对过来视察麦收情况的刘支书道:“二叔,你看这红彤彤的火烧云,明天又是个大热天。”

    哪里来的雨哟。

    刘支书叹了口气,虽然季宏岳说是来随便看看的,可他还是担心儿子那边有啥事儿,所以这些天绝对不能和唐炳德闹矛盾。

    他只是背地里给季宏岳说说情况,给唐炳德上上眼药,可不想真的指望季宏岳打压唐炳德。

    自己村的事儿自己村解决,不需要引外援,免得引发意外状况。

    天色暗下来。

    天黑得有点快。

    刘支书扭头四顾,“今儿天黑得恁早?”

    夏天了,一般六点多太阳落日,咋也得七点半以后八点才会彻底黑天。

    现在日头刚落下去一会儿,咋黑天了?

    不是自然黑天,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股浓云跟打翻了墨汁般汹涌而来,短短的时间就铺满了半边天。

    东边天空一片黑浓,西边则是火烧云的红。

    黑浓迅猛向西杀去,一点点吞没血红的火烧云。

    天黑了。

    刘支书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不是吓得而是一股凉风从东南边吹过来。

    很快狂风大作,卷着无数麦草枯叶在低空盘旋。

    唐炳德又拿起他那个不用电池的铁皮大喇叭,哑着嗓子大声吆喝,“各队注意啦,停下手头割麦子的活儿,全都打捆装车,车不够的就用扁担往场里挑,赶紧的!”

    唐炳德腰背和腿这些天疼得厉害,刚才一阵风吹来,他也打了个寒战,骨头里的疼就抵达了顶峰。

    他知道大雨要来了!

    所有社员都忙碌起来,全大队的木板车全都套上,牛马骡子驴齐齐上阵。

    男人们停止割麦子,用扁担挑着麦子往场里送,孩子也用麻绳捆着麦子往场里送。

    独轮车也都滚动起来,推着麦子飞快地往场里送。

    场里负责压麦子的老人也停了活儿,迅速地把麦子堆成堆。

    麦粒装进麻袋、大笸箩、大箢子里,没碾压的麦捆麦穗朝里层层垛成麦垛,然后拿麦草捆编的麦草苫子一圈圈地滚上去,最后苫成一座麦山。

    麦草密密麻麻的,即便大雨倾盆也会顺着麦草流下去,不会渗透进里面去。

    即便渗透也只是顶上一层,里面大部分麦子都会是干的。

    当然这只能应付几天,时间久了麦子会自发呼吸散热,到时候麦粒会捂坏发霉发芽的。

    如果只下两三天大雨,他们不怕,

    如果下的时间超过三天,大队就会让社员们把麦子拿回去摊在屋里晾晒。

    会损失一部分,但是总比全都烂掉好。

    唐炳德催着社员们赶紧往场里运麦子,盘算着还没收割的麦田能经得起多大的风雨,多长时间的风雨。

    最后得出结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吧!

    “咔嚓!”

    铅云中闪过一道道紫色的电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黑色的天幕撕裂出一道道缝隙。

    又好像一条条巨龙在空中盘旋。

    “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脑袋上,拍在脸上,竟然拍得生疼。

    “下雨啦,下雨啦,快跑!”

    “幸亏咱们大队长有经验,让咱们提前收麦子,减产一点保住大部分麦子啊。”

    “可不咋滴,我是谁都不服,就服气咱大队长!”

    “大队长威武,还能再干二十年大队长!”

    “对,下一届还选大队长!”

    前进大队的社员们额手相庆,纷纷夸亏得大队长。

    他们保住了大部分麦子,地里剩下的等雨停了也能抢回来至少一半儿。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他们还有心情说笑。

    “大队长说下雨就杀猪呢,大队长呢,咱杀不杀猪啊!”

    “杀,头会儿大队长说了,下雨就杀猪,让大家伙儿都好好歇歇,解解乏,犒劳犒劳!”

    “嗷嗷嗷,杀猪去啦,吃猪肉去啦——”

    社员们欢呼着,孩子们则在大雨里蹦跳着,嚷嚷着要杀猪吃肉。

    社员们的热闹好像与刘支书无关。

    他站在大雨里,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

    吓得。

    他后怕啊。

    幸亏唐炳德让早收麦子了呀,否则这一场大雨这些麦子全都拍在地里了!

    半数麦子被拍在地里的话,剩下的不够交公粮的,也没粮食分给社员,没有口粮添补社员就要饿肚子。

    那——他们前进大队就要变贫困村,就得吃救济粮!

    一旦吃了救济粮,那所有的荣誉、先进都付之东流,他和唐炳德就是前进大队的罪人。

    刘支书一通脑补,吓得他浑身阵阵发冷。

    唐炳德顶着大雨冲进村,虽然最后一车被淋了一点,但是问题不大,摊在大队屋里晾晾就行。

    他看着刘支书站在雨里淋成落汤鸡,大声提醒道:“支书,你这是干啥呢?快进屋避雨。”

    刘支书一把拉住他粗糙的大手,雨水混着泪水也分不清彼此,哑着嗓子道:“唐老弟——你救了大家伙儿,救了前进大队啊——我和大家伙儿感激你呀。”

    他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要倒下。

    唐炳德赶紧拖着他进屋里避雨烤火去了。

    被大雨一淋,他身上疼得厉害。

    跃进大队,陈发达瞅着垛起来的麦山,屋里装在麻袋里的麦子,再想想地里还有几块即将成熟还没收割的麦子,指定是被大雨糟蹋一半。

    “啪”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悔啊——

    他要是第一天唐大哥派人一提醒就安排收麦子,甚至第二天唐大哥亲自来提醒他立刻安排,全大队一起动手那得多收多少麦子啊!

    第二天他虽然安排人收麦子了,但是他没认真对待,社员们也吊儿郎当,根本没收多少,第三天才正式开始。

    他接连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耽误了两天功夫,两天呀,得收多少麦子啊!

    向阳大队的干部和社员们更慌,直接被这场大雨砸蒙了。

    他们可才开始收割啊!

    他们想省点懒,等麦子熟了割回来直接打场装麻袋,不需要再费多少时间晒就能交公粮。

    一半的麦子黄澄澄的已经熟透了,还有一半也□□成熟了。

    现在熟透的被大雨拍在地里,可咋整,咋整啊!

    不只是大队长当不成的问题,还有公粮、口粮,怎么办哟。

    单大队长冒着大雨哭倒在麦田里,哭声嗷嗷的,“咋整啊,可咋整啊,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啊——”

    唐圆不知道别人的高兴和痛苦,她没去割麦子而是在家里和封奶奶做好吃的。

    他们杀了一只不下蛋的野鸡,还把熏肉切了一条。

    山药炖野鸡、辣椒蒜苗炒熏肉、大葱炒鸡蛋、韭菜鸡蛋盒子,主食是杂粮煎饼。

    这几天唐圆没去下地就和封老太推磨取淀粉做了杂粮煎饼。

    夏天热,吃凉煎饼卷菜方便又美味。

    季宏岳原本说好的在刘支书和唐炳德家吃派饭,结果就在刘支书家吃了顿午饭,晚饭就跑到唐圆家来蹭饭。

    晚上也赖在封家不走,要和封辰一个炕,给封辰烦得不行。

    季宏岳年轻,长得帅气,嘴巴甜,给封老太、唐爹唐妈哄得都很喜欢他。

    尤其他顶着县里大干部的身份还对他们那么亲近且一点架子没有,他们更高看他。

    外面哗哗下大雨,不时传来惊雷和亮如白昼的闪电,屋里却温馨清爽。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说笑,轻松惬意。

    封辰主动拿酒给奶和唐爹唐妈喝。

    唐爹滋溜一口小酒,很是心满意足,虽然累得够呛,但是麦子没淋着也值当了。

    看着外面大雨倾盆,季宏宇看看唐圆,又看看封辰,“鱼仙人是真的?”

    唐圆理直气壮道:“当然!”

    唐爹唐妈和封老太也附和是真的。

    唐爹已经对鱼仙人深信不疑,他现在自圆其说,有了一套自洽的逻辑,他觉得当初闺女不是发疯,而是因为刚认识鱼仙人还不熟悉,随着认识时间久了她习惯和鱼仙人打交道表现就正常了。

    至于她为啥发疯,那就是鱼仙人不喜欢她大伯娘和二堂哥几个呗。

    季宏岳是不信的,他和唐炳德等人一个想法,肯定是丫头瞎编糊弄人的。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下雨,这个也好解释。

    干了那么久,只要不是那种百年不遇的大旱,五月怎么也得下雨,哪天不一定,今天不下明天后天总会下呗?

    很大概率会在麦收时候下。

    他怀疑她的靠山是唐炳德,唐炳德怀疑她的鱼仙人是季宏岳。

    他没怀疑唐圆要干啥坏事,反而觉得她想帮大队,她是个善良正直的人,越发坚信她和封辰一定能帮到他。

    他已经和唐炳德谈过,不过没有彻底交底,只是说怀疑县里有问题需要细查,有人想把他赶走或者设计他出意外,他需要用很轻松的借口在唐家村寻求庇护。

    唐炳德答应了,愿意给他提供必要的庇护和帮助,还答应麦收以后派大队小伙子们保护他去市里。

    受唐圆的快乐感染,季宏岳现在心态很好,并不慌张害怕,又恢复了干一番事业的信心。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是唐炳德过来了。

    大队三个生产队,每个队各杀两头猪,他亲自过来找“鱼仙人”去领猪肉。

    封辰想去应门,唐圆让他坐着,她去看看。

    季宏岳趁机举起酒杯,朝着封辰道:“封兄弟,我祝你们早日心意相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为了让封辰帮他,狂拍马屁。

    封辰:“……”

    我不会给你当保镖的,别耽误我和圆圆种地。

    第40章 不许碰她

    唐炳德穿着蓑衣, 是来道谢的。

    他虽然为人严肃,却也赏罚分明,有偷懒耍滑的就罚有干活儿突出的就奖。

    唐圆以“鱼仙人”的名义为大队避免了一次大损失, 他自然要来道谢, 还要表彰、给奖励。

    唐圆看唐炳德过来,热情地往里请, “七爷爷, 吃了没?”

    唐炳德:“没呢。”

    唐圆就邀请他进屋吃饭。

    唐炳德并不想吃饭,但是他有话要和唐圆以及封辰等人说, 就抬脚跟着进去。

    以前他就有点赏识唐爹, 现在看唐圆有主意, 还能拿捏住封辰那个有力气却不肯上工的青年, 且这丫头也能影响她爹娘, 他现在就更看好唐爹。

    他想培养唐爹当自己接班人。

    虽然唐爹脑子不够用, 但是有这丫头帮衬自然比他更强。

    在屋檐下唐炳德把斗笠蓑衣脱下来挂在墙面的木楔子上。

    唐爹唐妈几个都起身迎接唐炳德, 季宏岳也站起来表示尊重。

    唐炳德反而有点不自在, 不管季宏岳当干部咋样那都是县干部,他忙让大家伙儿都坐着。

    封老太:“来到都是客, 快坐下一起吃。”

    封辰已经给拿了碗筷过来。

    唐炳德还想推辞, “我是来叫你们去杀猪的,封辰应该会杀猪, 力气也大,正好可以过去帮帮忙。”

    如果能把封辰拉拢过去干活儿, 唐炳德是绝对不会放过机会的。

    等自己年纪大跑不动了就让唐福林当大队长,再等唐福林干不动就让封辰当。

    他觉得这样代代相传挺好的。

    封辰不想去, 却也没立刻拒绝而是先拿眼看唐圆。

    他已经习惯性拒绝之前先看唐圆,如果她想那他就同意, 如果她不想那他就拒绝。

    在他眼里唐圆神秘、勇敢善良、有知识有文化、积极乐观、幽默、能歌善舞……

    反正比他只会打架强得多。

    唐圆眼睛亮晶晶的,杀猪?啊,杀猪好,可以吃红烧肉、红烧蹄髈、卤猪头……

    家猪阉割过,自然比野猪肉香且嫩。

    封辰看她眼亮唇动,就明白了,遂点头,“行,吃完饭过去看看。”

    季宏岳好奇道:“大队长,咋不等明天早上杀?”

    不等唐炳德解释,封老太笑道:“馋得呗。自打过了年就没开过荤,谁能忍得住?不睡觉也得杀猪吃肉哇。”

    主要是外面下大雨,明儿地里泥泞不说,麦子也湿漉漉的根本不可能收割,正是做好饭的时节呢。

    季宏岳若有所思,不来乡下他不知道原来普通社员过得这么艰辛。

    他本以为爸妈下放就够艰苦的,可爸妈即便下放也是地方干部,也要参加工作,也能享受地方城镇职工待遇。

    毕竟是下放,不是劳改。

    可唐家村这里的日子是真苦啊,自打过完年他们竟然就没吃过一次肉!

    怪不得把封辰和唐圆逼得跑到山里去开荒打猎呢。

    他心里不禁又燃起小火苗,想要改变彬州县的情况,想让他们脱贫,不说致富,起码要吃饱饭别饿肚子,还能……天天不指望,那十天半个月的得吃次肉吧?

    唐炳德一边聊一边动筷子跟唐爹喝了两盅小酒儿,他一个生性严肃感情极不外露的人吃着炖野鸡、炒熏肉都忍不住夸了两句,“做得好,炒的喷香,炖的稀烂,炒鸡蛋都比旁人做的好吃。”

    起码比他老婆子和儿媳妇做的好吃。

    唐圆笑道:“七爷爷我舍得用油,炒鸡蛋没油可不好吃。等分了猪肉,我做小炒肉那才好吃呢,到时候还叫你来尝尝。”

    唐炳德也露出一丝笑模样。

    他是真高兴啊。

    虽然骨头疼,可保住了大队的麦子,不耽误交公粮,还能给家家户户分点口粮,不用申请救济粮,不用被戴上贫困大队的帽子,不丢人。

    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的,就说起鱼仙人的事儿,“杀完猪要开社员大会,总结经验得失,还要表彰麦收积极分子,鱼仙人帮了大队这么大的忙,按理说也得表彰感谢……”

    唐圆脚趾抠地,赶紧打断他,笑道:“七爷爷,鱼仙人说了它不想见人,不爱凑热闹,我早就给他上供啦。”

    装疯忽悠唐奶和大伯娘等人她毫无负担,跟村里人表演她也不尴尬,但是对着唐炳德和季宏岳她就耍不起来。

    可能他们这种人不会相信,能猜到怎么回事吧。

    唐炳德也是想到唐圆估计不想大肆宣扬鱼仙人,私下里说无所谓,在大会上说就是官方认可,不妥当。

    所以他先来商量一下,果然唐圆如他所料不想公开表彰。

    那就多给奖励吧。

    “治虫、浇地、提前收麦子总归都有你的功劳,这个大队论功行赏也会给你奖励的。我会跟大队委员会提议额外给你麦子和猪肉。”唐炳德路上就盘算好了的。

    其他人也不会反对的,就算刘支书这一次也得大力支持。

    唐圆刚要答应,封辰开口道:“大队长,我们不白要,给我们花钱买的机会就行。”

    唐爹忙道:“啊对,我们用工分买。”

    他家是没钱的,但是有工分啊。

    唐圆:“爹,咱家工分留着盖房子吧,到时候木头土坯石头的都得大队帮忙。”

    钱是大佬开给她的工资,用着不亏心。

    封老太瞅了孙子一眼,你咋哄的圆圆,咋她还想出去盖房子呢?

    咱家这么大院子,让他们一直住着。

    封辰:不怕,到时候盖在旁边也是一样的。

    说好了唐炳德就要告辞。

    唐爹开口:“七叔,多坐会儿嘛,吃饱再走。”

    唐炳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唐福利真是出息了,还会主动说这样的话呢。

    看来他和封家处得真不错,因为自在才能说出这种带有主人意思的话。

    如果他住得不踏实,处处拘束,那他是不敢主动开口让人留饭的,只有他住得踏实,感觉是自己家才会这样。

    这说明封老太人挺不错的,不像以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刻薄。

    当然,说到底还是唐圆这丫头好,能让封老太和封辰都稀罕,愿意为她善待她爹娘。

    想起无意中听到唐圆大伯娘和自己儿女说嘴,说唐圆和她爹娘肯定得被封老太骂,不几天就得打架,被赶出去啥的。

    实际人家处得亲如一家,真是让人称奇。

    瞬息之间,唐炳德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唐爹说完心里略有点不好意思,也心虚地偷摸瞅了封老太和封辰一眼,见他们一副很认可他这话的表情,他的心又定下来。

    这都是闺女训练得他,让他学着待人接物,别总是一副老实憨厚一看就没心眼好欺骗的样子。

    他现在受大队长重视,老实人也难免起心思,想表现得更得体一些。

    闺女也偷摸给他竖大拇指,他就更高兴了。

    唐炳德却是不会多留的,那些人在大队部点燃了篝火,吆三喝四地要杀猪,他得过去看着。

    “你们吃完就赶紧过来啊,帮着杀猪分肉,晚上分下去,明一早大家伙儿就能炖肉吃。”

    唐爹这一次很有眼力见儿地给七叔拿下蓑衣斗笠,外面大雨哗哗的没有停下来的势头,他也戴上斗笠一起过去。

    他吃饭快,已经饱了。

    其余人回去继续吃饭,吃完唐圆和封辰带着季宏岳过去,唐妈不喜欢血腥她在家洗衣服。

    季宏岳表面是县干部,实际就是个年轻小伙子,非正式场合一点都不稳重,活泼好动,很能和社员们打成一片。

    收麦子的时候村里小伙子都和他比赛,比不过封辰,还能比不过他?

    把他一顿血虐,他也认赌服输,夸他们能干。

    大家都很喜欢他。

    杀猪现场热火朝天的,女人孩子眼里甚至含着泪花儿。

    他们更感性,听二队长说如果不是大队长一直坚持提前收麦子,那他们的麦子也会被拍在泥里,今年他们就完蛋了。

    大家自己脑补一下麦子完蛋的场景,想想就脸色发白,眼泪汪汪。

    现在他们不但保住了麦子还有猪肉吃,真是幸福呀。

    听说向阳大队嗷嗷哭呢,啧啧,真是可怜啊。

    幸福,真是比较出来的。

    唐炳德讲了几句话,最后强调:“我能下决心提前收麦子也是因为唐圆那孩子提醒的,这一次她爹娘和封辰收麦子非常积极,咱们有功就要奖励,允许他们多买几斤麦子和猪肉,大家伙儿没意见吧?”

    公开谈话不说鱼仙人,但是社员们早就流传鱼仙人了。

    当初开社员大会唐圆说鱼仙人教他们治虫,还说三四月不下雨让浇地,又说麦收时候下大雨啥的,可是有好些人看着听着的。

    “真的有鱼仙人呀?”

    “那还能有假?”

    “看来这丫头不是疯了,是被仙家选中了呀!”

    “可笑她大伯娘还整天蛐蛐她,说她疯了好不了了呢。”

    大伯娘在一边听见脸都红了,气得不行,有心要辩论但是说不过人家那么多嘴。

    她哪里是和唐圆的人缘对抗啊,她是和整个大队的麦子对抗,那能是对手么?

    自然惨败。

    她想找闺女,却转圈找不到,那边知青们过来分肉,也不见宋华章,估计俩小年轻儿出去说悄悄话儿了。

    想到儿媳妇是知青,小女婿是知青,而唐圆只能找个打老婆的混子她又爽了。

    杀猪、放血、燎毛、烧水秃噜皮、分肉……

    社员们纷纷忙碌起来。

    唐圆三人挽着裤管,戴着斗笠走在大雨里。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吴金的调令回来了,吴金这两天应该也从砖窑厂回大队了吧?

    那他是不是要勾搭佟雪了?

    佟雪也该跟唐武提分手了。

    他们怎么折腾她不管,但是唐武这一次别想再偷地雷还是啥的。

    她得再提醒一下七爷爷。

    唐圆在想吴金,真巧,吴金也在想她呢。

    吴金其实前两天就回来了,只不过还得办几样手续,不能立刻回城。

    他在砖窑厂干了一个多月的苦力,一开始累得双腿打晃,后来咬牙出血才换到好一点的待遇。

    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不但累环境也不好,每天暴土扬尘的呼吸都困难。

    他感觉干上两年就能短命。

    干活儿的这个把月,他把事情仔仔细细复盘了一遍,不但恨唐炳德和大富农,最后把唐福林也恨上了。

    是唐福林发现淫羊藿的,是唐福林建议找大队长设局的!

    一个老实巴交的泥腿子,咋突然长心眼儿了?

    以前他对唐爹真的没啥印象,看见也不会留意的那种,毕竟唐爹就跟老黄牛一样每天勤恳沉默地干活儿,谁会多看他一眼?

    可就是这么个普通得近乎隐形的人,竟然摆了他一道儿!

    他恨得牙痒痒,发誓要报复。

    现在他的回城调令下来了,他的劳改也结束,他一回大队就有了报复的主意。

    他要去撩唐圆那个小村姑,一个脾气暴躁古怪,没有优秀男人追求的村姑,一旦被他这样优秀的男人示好,肯定会迅速沦陷。

    自己勾勾手指头,她就会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佟雪那么清高的都抵抗不住他回城的魅力,一个小村姑更不能。

    他刚回大队那天晚上佟雪就主动找上他,问他以前说回城带她一起的约定还做不做数。

    呵呵,可笑,真可笑,这女人真当她是什么天仙女呢?

    他不过是在乡下待得无聊寂寞,闲得蛋疼,想找个女人玩玩儿,她还真当他迷恋她呢?

    以前他主动示好,结果她一次次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现在他回城调令下来她又主动示好,他岂会犯贱真对她好?

    他立刻就提欢好的要求,她半推半就了,结果她居然……一个破鞋,还想他带她回城?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他睡了她,半点好处都不会给她的,一个被不知道几个男人睡过的破鞋。

    哼。

    今天杀猪,他也到大队部溜达,想来看看唐圆在不在。

    一开始没看到唐圆,倒是看到佟雪在那里张望,估计是找他,看到他过来他立刻两眼发光。

    然后她就被唐武个丑八怪绊住了,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看起来肯定要吵架。

    这是他的杰作,他睡了佟雪,还要给她下个绊子。他许诺回城安顿好就把她的户口关系办回去,哪怕一开始没工作他也可以养着她,到时候再想办法给她安排工作。

    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对他死心塌地。

    他就故意用看似吃醋的语气说:“你那个农村对象怎么办?”

    能怎么办?佟雪肯定说分手咯。

    看着唐武把佟雪拉走,吴金却没兴趣看他们分手的戏码,像他这样优质的雄性就是要占有更多雌性,而唐武那种低等雄性就该打光棍儿。

    这是自然法则。

    很快他视线一顿,他看到了唐圆。

    个把月不见,这丫头大变样儿啊。

    说不出哪里变了,明明衣服还是那么土气,依然穿着草鞋,头发也七长八短的狗啃一样,可就是觉得她好亮眼。

    以前觉得她长得还不错,但是整天不是横眉竖眼就是臊眉耷拉眼儿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好惹、不美丽、粗鲁的气息,让他没有兴趣。

    现在她变得眉眼鲜亮,对就是鲜亮,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尤其在火光里,美得那么动人,让人心醉。

    明明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是整个人好像散发着让人舒服的光。

    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有如此出众的气质?

    她不是疯了吗?

    疯,什么时候让人脱胎换骨了?

    吴金好奇得不行。

    他想在回城之前把她也拿下,让她好好等她,等他安顿好就来接她!

    他笑了笑,抬手抿了抿头发,信心百倍地朝唐圆走去。

    虽然他被判劳改了个把月,但只是想吃牛肉,并没有图财害命,所以也不觉得丢人,在社员面前也理直气壮的。

    社员们对城里人天生羡慕,处处捧着,而且大黑牛也没出事儿,现在吴金也要回城,他们对他就挺友好的,没人说他啥。

    他还得意地跟几个嫂子打招呼。

    他冲着唐圆走去,她正和张桂芬在聊要什么部位的肉,怎么做了更好吃。

    吴金听着,她的声音也比从前更加甜美动人呢。

    以前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丫头声音尖利刻薄,就跟后面封老婆子一样。

    现在却是甜脆动人。

    竟然让他心里痒痒的,很想听她趴在他耳边说情话,一定酥麻诱人。

    这么想着他就兴奋起来,伸手去搭唐圆的肩膀,“嗨,唐……疼、疼疼——”

    就在他的手即将搭上唐圆肩膀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捏住他的手腕,疼得他灵魂都在颤抖,感觉被捏得骨裂了!

    “哪个混蛋!”他疼得脸色煞白。

    封辰垂眸冷眼看他,神情冷峻,声音更冷,“不许碰她!”

    你不配!

    唐圆听见声音,回头看过来,见封辰捏着吴金的手腕,诧异道:“封辰,怎么了?”

    吴金恶人先告状,“我想和你说个事儿,他就冒出来无缘无故打人!”

    封辰凝眸瞧向唐圆,说起来他是有点过于警觉了。

    他怕唐圆为了吴金指责他,便放开手。

    结果唐圆俏脸一板,蹙眉瞪着吴金道:“你不是去劳改了吗?怎么偷跑回来了?”

    吴金揉着剧痛的手腕,没好气道:“我回城调令下来了,你不知道吗?过几天我就回城了。”

    快求我带你进城!

    唐圆撇嘴,“那你还不走?怎么,想来分我们的猪肉?那可不行!”

    休想!

    吴金气急败坏,他还以为这丫头变了,狗屁,是变得更加刻薄、眼瞎!

    “我好心要告诉你个消息,你竟然这么没礼貌。”

    他想用“佟雪要和唐武分手”这个消息来打动唐圆,获取她的好感,谁知道她竟然这么粗俗。

    唐圆冷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种阴暗的人能有什么好消息?”

    快滚吧!

    唐圆在这里奚落吴金,几个学人说话的小孩子也跟着附和,起哄:“坏心贼,快滚吧!”

    小孩子还没有被大人彻底污染,没有学会羡慕捧着城里人,在他们眼里吴金就是一个想害死大黑吃肉的坏人!

    耕地、拉麦子的时候大黑可出力呢。

    这里闹腾,其他大人也看过来,问怎么回事。

    张桂芬:“有人不老实,别管了,咱们专心分肉。”

    她猜测是吴金想撩骚圆圆,被封辰给撅了。

    别说吴金,就是她现在也觉得唐圆又好看又可爱,不管当闺女还是儿媳妇都极好。

    吴金丢人没脸,待不下去,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他有气就要撒出去,从不憋着,想去找佟雪撒火儿。

    外面大雨转小,他戴上斗笠打算回知青点,正好看到佟雪和唐武在大队部南边棚子下拉拉扯扯的。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然后大步走了。

    那边正犹豫着要和唐武说分手,但是被唐武缠得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佟雪听见登时鼓起勇气。

    她要回城,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把心一横,“唐武,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唐武正想着怎么哄佟雪去他家睡,这样晚上俩人可以睡一屋,她已经好几天没让他碰了,他想她想得要发疯。

    突然听见佟雪说分手,他还有点没明白怎么回事。

    乡下人没文化,说话不那么文绉绉的,不会说分手、离婚那种话,都是说不过了、散伙、拉倒吧、完了之类的。

    分手?

    啥意思?

    佟雪看他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咬牙低声道:“就是咱俩以后不做对象了,我也没要你家彩礼,没定亲,之前就说过我俩处处看不合适就分开,没说非要在一起。”

    说完她转身就走,想去追吴金。

    唐武却一把拉住她。

    佟雪低呼,警告他:“唐武,你别在人前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这是耍流氓。”

    唐武又急又怕,“你是我对象,是我媳妇儿,不是耍流氓。”

    佟雪看他死缠烂打,登时来了火气,“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咱们一开始就说处处看,不合适就分开,你怎么还赖上了?”

    当初唐武明明笑呵呵地答应的,说好都听你的。

    唐武哪里想得起当初?当初他就记得佟雪说要跟他处对象,这句话就把他炸晕了,哪里还记得住别的?

    她跟他处对象,那就是一辈子。

    他从来没想过要分开!

    绝对不能分开。

    他不能没有媳妇儿,不能被人笑话媳妇儿跑了!

    要是这样,到时候他更不好找媳妇儿了。

    而且他认定佟雪了,死也不分开!

    佟雪却冷着脸让他放开。

    外面黑暗里传来男人的冷笑声,“欺负女人呢?”

    唐武心一颤,好像被什么烫到一样松开手。

    佟雪趁机跑了。

    唐武如坠冰窖浑身冰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不分手,我不同意,我不能没有媳妇儿!

    他也顾不得分肉了,失魂落魄地冲出去,也不戴斗笠光着头冲进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知青点跑。

    唐圆已经找到唐炳德,悄悄跟他汇报情况。

    “七爷爷,吴金回来了,他想引诱佟知青,佟知青被他欺骗要跟唐武分手,唐武要发疯,你可得让人盯好咱大队的枪支弹药还有那些土地雷啥的。”

    唐炳德愕然,看着唐圆问道:“啥,你慢点说。”

    他年纪大了,对年轻人情情爱爱那一套有点跟不上。

    唐圆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

    唐炳德面带疑虑,“这也是鱼仙人说的?”

    唐圆嘿嘿笑道:“七爷爷,这是我分析的,我无意中看到吴金和佟知青拉拉扯扯,刚才又听见佟知青要和唐武分手。唐武想媳妇儿想疯了的,之前他就说佟知青要是敢离开他他就弄死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她并不知道那三人进展到哪一步,但是不耽误她这样告状。

    她只需要大队长相信唐武会疯就行。

    这一次她没用鱼仙人的名义,因为这不是预测天气,而是说人,人的脾气是有迹可循的,她相信唐炳德会重视。

    大家兴高采烈地分了肉,哪怕忙到半夜都不嫌晚。

    半夜时分,雨小了,却没有彻底停下来。

    社员们拎着肉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唐炳德却带着几个队长小队长去地里看麦子。

    还有三分之一的麦子没收回来,受大雨影响,每块地里都有倒伏的。

    好在情况不严重。

    这点损失在接受范围之内,每年麦子都有一定比例的损耗,这是正常的。

    下半夜雨停了,但是天空没有放晴,时不时淅淅沥沥扔几个雨点下来。

    早上时分,又开始下小雨。

    地里泥泞,麦穗湿漉漉的,这是没法割麦子的,必须等太阳出来自然晒干才行。

    今儿不上工,生产队组织修农具、磨镰刀,家家户户做肉犒劳犒劳。

    唐圆家也不例外。

    唐圆带着封奶、唐妈做饭。

    大队长做主让她在份额之外多买了两斤肉,三根排骨。

    依着唐爹唐妈,这些肉得细水长流地吃,最好吃到年底杀年猪才好呢。

    封老太却想得开,“天热了留不住,太阳一出来一天就变味儿,再让苍蝇律律了还长蛆呢。”

    敞开了痛快吃,过了瘾明儿再回味呗。

    再说封辰还打猎呢,家里时不时就能吃上炖肉。

    唐爹唐妈虽然不多聪明,但是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且疼闺女。

    为了让闺女多吃点肉,那行,就敞开做敞开吃。

    上午雨不大,他俩闲不住,就去自留地里翻地瓜藤和山药藤,免得下雨它们乱扎须根,分散营养。

    封辰并不知道这些活儿,见状也叫着季宏岳一起去帮忙。

    他很会使唤季宏岳,谁让季宏岳吃他的喝他的呢。

    原本唐炳德想趁着地里泥泞不干活儿且上午雨不大的时候亲自带人送季宏岳去市里,可季宏岳一副“咋滴,这炖肉不舍得让我吃是吧”的表情,无声地控诉唐炳德,唐炳德想了想也对,咋也得吃完肉再送季干部上路吧。

    呸,是去市里。

    锅里炖着肉,封老太就和唐圆摆弄那些布,让她趁着下雨天做衣服穿。

    反正都是给她的,晚穿不如早穿,以后还买呢。

    唐圆想想自己挖草药可以换钱,帮大佬种地也可以开支,也行。

    她就比划。

    封老太:“你别光比划,你剪开啊。”

    唐圆嘿嘿,“奶,我不会。”

    封老太:“……”

    不会你呲大牙乐啥呢!

    封老太也不会剪时髦衣服,不是后世那种时髦,是当下大闺女以及城里人喜欢的那种款式。

    她就会做掩襟的大褂子以及对襟老婆子衣服,现在流行的那种这个领那个袖的不会。

    “算了,回头让唐中和娘给你做,她手巧。”

    唐圆自然同意。

    进山以前她采了好的草药还给唐中和呢,他照着赤脚医生手册也能用草药给人治病。

    不等肉炖好呢,村里又开锣唱大戏了。

    佟雪要分手,唐武死活不肯,跑去知青点各种纠缠,气得佟雪体面全无让他滚别丢人。

    唐圆去人多的地方听了两耳朵,狗东西真是丢人。

    知青点唐武抓着佟雪的手,佟雪拉着门把手,大有不是把门扯下来就是把她胳膊扯下来的架势。

    其他知青们都忙着劝,让唐武别冲动。

    “做朋友都是好聚好散,哪有这样死缠烂打的啊?”

    唐武像野兽一样嘶吼:“滚,少管老子的事儿!”

    有人喊:“宋华章呢?唐香来没来,快让他们回来劝劝。”

    又有人喊:“快去请大队长,大队长说话好使。”

    最后还是唐炳德匆匆赶来,他赤着脚,挽着裤管,小腿上都是泥水。

    看着唐武发疯的样子,唐炳德彻底信了唐圆的话。

    把那些东西藏起来还不行,得给这狗东西关起来。

    他低声呵斥,“唐武,你发什么熊呢?”

    唐武见唐炳德过来,恢复一点理智,松开佟雪,然后就让唐炳德做主。

    “七爷爷,我和她处对象,她说分就分,我不同意。”

    唐炳德来气,骂道:“老天爷下雨,我还不同意呢,那就不下了?你这个混蛋,我还不同意呢,你就老实了?”

    唐武被骂得耷拉了脑袋,却越发不服气,他舍不得说佟雪的坏话,怕人家知道他们耍流氓轻视佟雪,但是又很想用这个来留住她。

    他跟大家公开他和同学睡过了,别人就支持他们了吧?别的男人也不敢再要佟雪吧?

    别人都会骂她破鞋,除了嫁给他,她也没别的出路。

    谁知道佟雪比他更狠,主动哭道:“我当初就是说和你处处试试,要是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就拉倒,可你总想搂搂抱抱……这样那样的,我不喜欢,咱们分开吧,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否则我就告你耍流氓!”

    这年代女方告男人耍流氓,男人要是没点关系,很可能就被判流氓罪,劳改或者枪毙。

    唐炳德自然不想唐武这样,踹了他一脚让他滚,“再敢纠缠女知青,我打断你的狗腿!”

    唐武还不服气,“佟雪,你不能这样狠,这样无情,咱俩都、都好过了,都睡……”

    不等他说出来,又被唐炳德一烟袋锅敲在脑袋上,“咚”的一声,可见力道之大。

    唐炳德对飞毛腿道:“把唐武关起来,给我看好了,要是让他出来骚扰知青,你们一起受罚。”

    飞毛腿一听立刻招呼人给唐武劝走,“兄弟,可别连累我们呀。”

    唐武想闹,又不敢挑衅唐炳德的权威,狠狠地跺脚跟着走了。

    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等雨停了大队还得收麦子,哪里有人看着他?大队长也得赶着他去收麦子!

    佟雪是他媳妇儿,她别想跑!

    看着唐武被飞毛腿等人拉去大队部,唐圆小声对封辰道:“最好打断他的腿,不至于残废不能干活儿,还不会惹祸。”

    封辰看着她,点点头:“等晚上我就悄悄去给他把腿打断,不会被人看到的。”

    唐圆被他认真的态度吓一跳,不是,大佬你啥意思,还真给他打断啊。

    那也是他亲爹的事儿呀,他也不是你儿子。

    封辰看她小脸上惊愕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唇角。

    她咋那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