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二合一)
从岚山会馆出来之后, 宋千予没有回家,反倒是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车流声从她耳畔旁穿过,人流在她眼前掠过。
这座城市很大, 由钢筋水泥所建造出来的森林也很大,抬头看不到边际, 低头却找不到方向。
可在这座城市走着走着, 宋千予又回到了医院。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 这里也藏着秘密。
藏着曾经那般像风一般肆意的少年最柔软的心, 也藏着她对那个少年一点一滴的爱意。
尽管在如今看来,处处皆是利用。
那时自己在医院实习,正好轮转到了康复科。
那里算得上整个医院里为数不多清闲的科室,而越清闲的科室八卦就多。
其中谈及那个VIP1号病房的就更多了。
“那个VIP室的病人到现在也不愿吃东西吗?”
“对啊,就连药都不愿意吃, 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说,她是因为跳楼来的这里,现在还看着窗外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天呐, 我听护士长说起过她的家世可不得了, 如果在咱们手下出了事,我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要不我们找一个学生,让她去。”
几人正这么说着, 就看见宋千予从面前经过, 一人赶紧叫住:“诶, 千予。”
宋千予正埋头看着病历, 听见有人叫自己, 不解抬头:“嗯?”
为首的护士将药递出去:“我还有些事, 可以辛苦你帮我把药送到VIP 1号病房吗?”
宋千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病房,接过药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正好要去那里,顺便把药给了也行。
1号病房里住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虽然面部憔悴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她曾经保养得当,岁月基本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虽然如今将近50,可看着分明就是一个三十岁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明明那么好看却装满了无限的悲伤,像是无风的海,寂静地呼啸着难以言说的悲凉。
宋千予每次推开这里的门总觉得异常低压,让人觉得压抑。
这次也是如此,女人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看着窗外,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上,落在地上生成一道孤独的背影。
“1号病床,我们该吃药了。”宋千予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那道身影稍微动了动,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放那吧,”
宋千予顺着看过去,床头的柜子上密密麻麻都是药和一些饭菜。
她不由上前一步,说:“你这样不吃药怎么行?”
她淡定反问:“怎么不行?”
宋千予:“不吃药的话,伤口会疼的。”
她反倒笑了:“心都死了,又怎么会疼呢?”
宋千予哑然,看着手心里的药有些茫然。
她在医院待了那么久,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可如此心死确实是少见。
“你的家属呢?可以叫你家属来陪陪你。”宋千予想了许久,终于想到这样一句话。
“死了。”那个女人答。
宋千予明明记得病历上有家属电话,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看着那道身影,她终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离开,在办公室里拨通了那个电话。
“你好,这里是浦和医院康复科。”宋千予先自我介绍道
“嗯。”那人声音很低。
“病人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们送去的药和饭菜一口没动。这边还是建议你们家属方便的话来看看好她。”宋千予说道。
那人迟疑了一下继而问道:“你是宋千予吗?”
宋千予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拿的是医院的座机,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
“好久不见。”电话那头继续说道。
宋千予当真觉得白天见鬼了,将听筒拿下来端详了许久。
直到,身后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是在找我吗?”
宋千予被吓到了,手里的听筒一扔捂着头尖叫。
她最近时常听师兄师姐讲这个医院闹鬼的事件,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唐鹤唳也没有想到宋千予会是这般反应,愣了一会儿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千予惊吓之余听见了一阵笑声,回头看是唐鹤唳,一时之间有些窘迫。
怎么在这里看见他了,还被看到这么怂的一面。
他现在笑那么开心,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吧。
唐鹤唳的个子比她高许多,医院的走廊灯不算太亮,少年单手插兜,嘴角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伸手将她刚在扔掉的听筒重新放回座机上。
靠近之时,唐鹤唳身上浓重的烟草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似乎察觉到了,偏偏要往前一步靠近她说:“小宋医生,不是找我吗?”
宋千予回过神来,赶紧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病人不愿意配合治疗,家属还是劝一劝得好。”
唐鹤唳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
宋千予见唐鹤唳还是这般态度,忍不住问道:“你是病人家属吗?”
唐鹤唳被宋千予这话逗笑了:“我是她亲生儿子,算家属吗?”
宋千予不太在乎圈里的那些八卦,但是也曾听说过那位体弱多病的唐夫人。
可……病房里那个明明是跳楼导致的残疾啊。
唐鹤唳似乎看穿了宋千予的疑惑,伸手拽着宋千予往病房的方向走。
猝不及防的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宋千予有些惊讶:“你拉我做什么?”
说完又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又赶紧将头低下挣扎了一通发现无用后,低声怒斥:“你拉我做什么?耍流氓吗?”
唐鹤唳闻言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宋千予:“不是宋医生让我前来看看我妈妈吗?不陪同吗?”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这样,竟然无端心软了。
见宋千予没有说话唐鹤唳便直接牵着宋千予进了病房。
谁料那唐鹤唳进了病房也没有松手,唐太太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唐鹤唳牵着她的画面。
她不可多得地笑了一下,继而淡淡道:“原来你是鹤唳的女朋友。”
宋千予脸都吓红了,唐鹤唳一松手她便退到很远的地方站着拼命挥手否认:“不是的,伯母你误会了。”
又觉得以两家的关系,从前她不知道便罢了,现在知道了总该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又结结巴巴地说:“唐伯……伯母好巧,不对,是您好。”
唐太太的眼神温柔了许多看着宋千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千予赶紧报上:“我叫宋千予。”
唐太太了然:“原来是宋家。”说完她看了看唐鹤唳。
宋千予实在觉得在这里尴尬,寻了一个借口赶紧逃了。
自那之后,唐太太便忽然开始接受治疗了。
只是她主动要求给她开催眠药,鉴于她的睡眠状况本就不好,当时的主治医生还是给开了。
那时大家都在欣喜于她终于往好的方面发展,谁也没有想到那是另一个噩耗。
宋千予想到这里,持针器的线在猪心上下错了位置。
外科医生的手要稳更要准,一针之差可能就会导致百分之五十的管腔堵塞。
这对于外科医生而言绝对是致命的。
她每日都会用猪心练习缝合,已经连续许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纰漏了。
她将手里的持针器缓缓放下,静静地感受着自己不安跳动的心脏。
见四下无人之时,她问自己。
“还爱他吗?”
无人回答。
她想起白天唐鹤唳的一句:“我爱你。”
在这寂静的夜却越发显得无力,可奇怪的是心脏却好似被狠狠揪起,猝不及防尖锐的刺疼让她难以再平息。
与此同时,唐家老宅书房。
大而空旷。朝北的方向摆着一张造型感极为独特的紫檀木桌子,桌面边抹冰盘沿线脚。抽屉上有厚重的金属拉环,上面还雕饰着极为复杂的图案。桌腿外翻落在方形的弥式台面上。
龙纹的书柜在桌子后面,齐头而立,里面还有许多书卷,边角的一个四层柜子上又放满了各式古董。
唐鹤唳走进来便自觉寻了一个椅子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端起一侧的茶喝了起来。
唐老爷子也没有说他什么,只是瞪着他冷哼一声:“你大哥来我这恭恭敬敬,你倒是没个正形。”
唐鹤唳神色自若:“大哥那是来找您告状,我是来给您带好消息的。”
唐老爷子眉毛一挑:“哦?我倒是想听听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唐鹤唳嘴角带着不可多得笑意:“我要结婚了。”
唐老爷子却像是在听什么笑话,笑了几声后冷嘲道:“人家宋家要和陈家联姻就把你刺激得也要找一人结婚?”
唐鹤唳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我没有那个精力再找一个人。”
唐老爷子:“所以呢?”
唐鹤唳理直气壮:“所以宋千予只能嫁给我。”
唐老爷子看着唐鹤唳被气笑了,伸手指了指却又几次将想要说的话咽下去。
可瞧着自家孙子的那个嚣张劲又实在忍无可忍:“我从前一直以为外界说你的疯是对你的一种污蔑,如今看来那倒确实是你的形容词!”
唐鹤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端起手里的茶喝着。
唐老爷子看着手边刚刚老大送来的文件,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爷爷,最近好几个和我们公司的老顾客都在外界时有些对唐氏集团有些异议。”
“为什么?”
“弟弟忽然叫停了他们的生产线,无限延长了双方交货的期限。”
“那现在生产线上还在运作吗?”
“在,只不过都是一些曾经被唐氏拒绝的一些小公司。”
唐老爷子敲了敲眼前没有个正形的小孙子。
他只有一个独子,又是一个不成器的主,明明有手段有能力却偏偏沉迷于情爱,喜欢上一个女明星后就再也不理唐家诸多事宜。
如今的唐家只能靠这两个孙子。
虽然都是唐家的血脉,可能因为妈不同,全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唐鹤唳做事风格历来让人猜不透,只有到了出结果的时候才能看得出原委。
眼下这件事情,估计又是在憋着什么。
“听说你最近在和一些唐氏曾经拒绝的小公司合作。”唐老爷子问道。
唐鹤唳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一下又一下地打着火石。
唐老爷子见状黑了脸,声音重了几分:“我在和你说话!”
“朴实无华的商战而已。”唐鹤唳盯着火焰,回道。
唐老爷子凝神看了看唐鹤唳,忽地想起什么一般,长呼一口气挥了挥手:“你走吧。”
唐鹤唳也没有想过多停留,站起来就要走。
唐老爷子抬眼看着唐鹤唳的背影,说道:“结束了,叫上宋家一起来吃顿饭。”
唐鹤唳闻言脚步一顿,嘴角带着笑意。
“自然。”
一连多日的晴天在夜里毫无预兆地刮起大风,随之而来的便是闪电,打雷和大雨。
雨势磅礴且丝毫没有要停的预兆,大雾腾起将整个京北渐渐包裹起来,路人打着伞快步在街道上行走着,生怕落下的雨滴会弄湿她们的衣袖。
宋千予是连夜赶到医院的,因为大雨导致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急需手术。
她离家近,最合适不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的手术仅仅是今天的开始。
手术完便又被叫到各科会诊,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连口水都没有咽下去就又接到急诊的电话。
直到夜幕降临,雨势忽而小了许多。
宋千予交完班,便好似被泄完了所有的力气,回到家便沉沉睡去。
次日,雨幕如丝。雨雾将整个城市都藏了起来,人群不知去往了何处,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地回荡。
宋千予是被一阵又一阵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担心是昨天的接收住院的病人出了什么事情,她强行打起精神去拿手机,却没想到来电的不是医院,而是她的那个小嫂子——庄冉。
“千予,你是不是和唐家闹什么别扭了。”庄冉问道。
宋千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意识还没全然清醒,听着庄冉如此问,她也只是懒洋洋地回道:“啊?我没有啊。”
庄冉听见宋千予还如此散漫,当即着急起来了:“千予,你快醒醒!天都要塌了。”
宋千予实在是困,再加上庄冉一向说话都喜欢夸大便没有太在意,拿着手机转了个身继续睡:“嗯。”
那头的庄冉见状都要急死了,顾不上客套了,直接说道:“陈家可能要宣布破产了。”
宋千予清醒过来了,猛地一个起身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庄冉赶紧解释道:“ 唐家忽然抢走了陈家所有的订单。那些人甚至宁愿给陈家赔付违约金也不愿意继续合作。陈家本就资金链有问题,就等着这些借着宋家声誉担保吸引过来的订单,如今全部都被唐家抢了,陈家资金链缺口增大,破产这件事情不就不远了吗?”
宋千予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揉了揉眼睛下床:“好,我知道了。”
庄冉的话还没有讲完,见宋千予可能要挂电话了,赶紧吼道:“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宋千予动作一顿:“嗯?”
庄冉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我和你说,你可以不要告诉你哥吗?”
宋千予答应:“好。”
庄冉那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的声音却有些沮丧:“千晏的公司不是也找唐氏集团订购了一批零件吗?你也知道,整个行业内唐氏集团零件是做得最好的了,不然也不会让陈氏这么多年只能捡一些被唐氏集团挑选后的客户生存。”
宋千予有些听不明白:“所以呢?”
庄冉小声说道:“千晏公司的订单又停工了,唐鹤唳宁肯支付违约金也不愿意生产交付。可是,千晏公司马上交付订单在即,再算上现在误工的损失……”
庄冉话还没有说完,宋千予已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留下一句:“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找爸爸。”直接挂断电话。
宋千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如果只是陈家一家如此,她尚且可以安慰自己只是两家之间正常的商业较量,可自己哥哥的生意是自己原先就和唐鹤唳说好的,又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只有一个解释。
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
陈太太大约也很焦急不断地给宋千予打着电话,其中还夹杂着大段的语音。
她忽地有些愧疚,却也能理智地想清楚,现在接陈太太的电话除了能给她精神上的安慰之外别无他物。
她不想向唐鹤唳低头,如今只能先找爸爸看看能不能用宋家的人际帮忙缓解一下陈家的危机。
宋千予这么想着赶紧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可今日的宋伯渊态度却是异常的冰冷,听完她说完,也只是轻飘飘一句:“陈家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想娶我宋伯渊的女儿?”
宋千予想为陈家再辩驳几句,可宋伯渊却态度强硬地说道:“这件事情宋家不会帮的。”
宋千予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情复杂。
她低着头捂脸,一侧的手机铃声还在不断地响着,屏幕上陈太太那三个字跳个不停。
宋千予叹了一口气,想了许久还是把电话接通了。
不像往常那般热情,陈太太这次的声音甚至带着哽咽的哭腔:“千予,陈家现在的账面不能再遭遇这样的打击了,你可以帮我和你爸爸求求情吗?我打了一早上他的电话,他都不愿意接。”
宋千予无奈却又实在不会说什么谎话,话在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陈太太是何等的人精,立马就从宋千予的行动中得到了答案。
她的哭声更大了一些,嚷嚷着:“我们家老陈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没有出来了,更糟糕的情况我都还没来急地告诉他,就担心他想不开。”
宋千予愧疚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道歉:“对不起陈太太。”
陈太太见状,哽咽的哭腔一停,换上了卑微乞求的语气:“千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阿姨知道你也不喜欢我们家陈木,也是我们家陈木没有福分配不上你,你们之间的婚事就算了吧。只是,你可以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帮阿姨求求唐鹤唳吗?陈家真的伤不起了,我们输了,求求他收手吧。”
陈太太这话仿佛压了一个巨石,压着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陈太太见宋千予没有回复,又一次卑微地请求着:“千予,求求你了。我们陈家也没有剩下什么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陈木早些年还买了几辆车,我可以全部赠予你。”
宋千予终究不忍心,答应了:“车我不要,我可以试着和唐鹤唳谈一谈。”
陈太太感激万分,连连道谢。
宋千予将电话挂断的时候,只觉得此时在自己的手里的手机好像有千斤重。
她不喜欢这个圈子里的利益交换,可为什么她却总是逃不掉。
唐鹤唳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自己的身上又有什么利益是他要用如此手段获得的,自己父亲这一次呢?又为什么不帮助陈家。
宋千予想不明白。
可如今,大约也不能等她想明白了,她应该要找唐鹤唳聊一聊。
宋千予的手滑过屏幕,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唐鹤唳的电话才想起来,自己五年前离开的时候已经把唐鹤唳删了。
她删了,那年她把和唐鹤唳有关的一切都删得干干净净,和唐鹤唳有关的东西,都扔得干干净净。
甚至是这一片土地,她都不想再留恋。
她那样地想将唐鹤唳彻底移除她的生活。
却在五年后,又不得不踏上和他有关的一切。
宋千予是先来的唐家,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态希望唐老太爷能出面,却吃了个闭门羹。
无奈又找到沈秋韵。
沈秋韵大约也猜到了宋千予回来,甚至准备了一桌子的菜。
宋千予看着桌面上的菜,心里五味杂陈,那些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可偏偏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像是一个精美的陷阱,只等着自己自愿走入。
沈秋韵端着慈爱的笑意:“千予,吃呀。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宋千予努力提着嘴角讪笑着,伸手拿起筷子。
大约是今天有心事,她觉得这双筷子从未如此重过。
她试着夹起自己喜欢的菜,手腕却怎么都没有力气,最后只能将其放下。
看着沈秋韵,忍不住说道:“奶奶,陈家……”
谁料她话都没有说完,沈秋韵便开口打断了她:“先别说话,先吃饭,再不吃的菜都凉了。”
宋千予想说的话只能强行咽下,只是再吃这些喜欢的菜,实在觉得食之无味。
好不容易熬到沈秋韵停筷,宋千予赶紧说道:“奶奶,陈家的事情能不能请您帮我再劝一劝唐鹤唳,还有我哥哥那边,能好不能也请您帮忙说一句话。”
沈秋韵淡淡地笑了笑,朝着一侧的陈伯问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做了吗?”
陈伯点点头,转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饭盒递给宋千予。
宋千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些迟疑地接过,问道:“奶奶这是?”
沈秋韵笑着说:“这些都是鹤唳喜欢的菜,前几天他回来说想吃了,今天我忽然想起来便让厨房做了一些。”
宋千予还是不理解。
沈秋韵继续说道:“我呀,岁数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只能辛苦千予帮我跑一趟,帮我送去唐氏集团。”
宋千予这下听懂了,沈秋韵这是让她们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去见唐鹤唳,手里虽然提着那个饭盒却到底还是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沈秋韵大约是看出了宋千予的心思,伸手点了点桌子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正好,千予也没在我这吃下什么,不如就去和鹤唳一同再吃一些吧。”
“你去了,他一定很高兴。我困了,想去休息了。陈伯,记得帮我送送千予。”
沈秋韵说着便转身离开了,独留着陈伯和宋千予两人在原地。
见宋千予没有反应,陈伯提醒道:“宋小姐,我们再不出发,饭菜可能就凉了。”
宋千予深吸了一口气,眼下大约真的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一路上,借着红灯,陈伯打量着宋千予的神色,欲言又止。
这样来回多次,宋千予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说道:“陈伯,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陈伯见自己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宋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再考虑一次我们小少爷呢?至少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宋千予却轻笑着问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唐鹤唳演的呢?”
陈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虽然之前小少爷在外界的传言里很风流,可我真正看见他只对宋小姐一个人好过,小少爷也只带过宋小姐回来。而且小少爷记得您所有的喜好。”
宋千予无奈,自己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面想明白了,她如果不姓宋,大约这辈子唐鹤唳都不会看她一眼。
唐鹤唳的好,不过只是因为她对于他来说有利用价值。
陈伯继续说:“而且宋小姐离开的这些年,唐总身边没有其他人。”
宋千予淡淡地笑着。
没有人?
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利用对象,还是因为没有找到像自己这么蠢的?
陈伯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宋千予都没有反应。
忍不住说道:“宋小姐,我想冒昧地问一句。”
宋千予是很尊重陈伯的:“您说。”
陈伯:“这么多年,您就当真忘了小少爷了吗?或者说你现在是真的不喜欢小少爷了吗?”
陈伯这话对予宋千予是有杀伤力的。
真的忘了唐鹤唳吗?
宋千予笑而不语。
没有人知道她这五年是怎么过的,曾经所有的亏欠和甜蜜都变成了五年间刺伤她的利刃。
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伤疤揭开,又只能将疼痛和苦楚一一咽下。
至于真的不喜欢唐鹤唳了吗?
宋千予静静地感受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无奈道:“是不敢再喜欢他了。”
她也是一个人,她会疼,更会怕。
她再也没有五年前爱人的勇气了。
如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婚姻变成一场交易。
唐氏集团到了。
伫立于整个城市最中心的地段,甚至是最高的一幢楼。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人进场,有人离开。
可只有唐氏集团这么多年节节高升,办公大楼越盖越高。
直到今日站在从底下看,这幢大楼好像越过了重重迷雾直插云霄之间。
宋千予提着饭盒下车的时候,唐鹤唳的助理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唐总吩咐了,让我在这里等着宋小姐。”
宋千予有些奇怪,唐鹤唳怎么会知道她要来。
可想一想又明白了。
她去唐家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说,可沈秋韵却还是能准备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等着自己。
她早就被算计好了。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
唐鹤唳的办公室在最高层,整整一层楼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办公室。
宋千予也是第一次来唐鹤唳的办公室,出了电梯门偌大的空旷,以及阴沉的黑色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整个空气里泛着的淡淡松木香味都让宋千予清楚认识到她已经来到了唐鹤唳的地盘。
而随着那抹松木味道越来越浓,助理也带着她在一间房间停下了脚步:“宋小姐,唐总就在里面。”
宋千予点头致谢,却在推门的时候心跳跳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推开这扇门里面会有什么。
她有些怕。
可心里又逼着自己去面对。
她没有退路了。
这样想着宋千予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推开。
唐鹤唳穿着衬衫,一人在那落地窗前,宽肩窄腰,高挑的身影投在地面上了一道黑影。对于她的到来他丝毫不意外,修长的双腿随性地交叉站着,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嘴角勾着散漫的笑意:“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宋千予站在门口, 想要挤出一抹笑容却生生有一种无力感。
她站在门口,在看到唐鹤唳的那一瞬间杂乱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举了举手中的饭盒:“先吃饭吗?”
唐鹤唳朝着宋千予走过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宋千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走到桌子前, 将饭盒里的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她看着被精心打包的饭菜却忽然觉得可笑。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这样不达眼底的笑意,有些心慌:“你在笑什么?”
宋千予抬头, 眼眸里不知何时带着晶莹的泪珠, 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生几分怜惜。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 那双眼睛就这么望着唐鹤唳, 虽然没有哭泣的声音,却又因此更像是委屈的控诉。
“好玩吗?”宋千予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在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又分外清晰。
唐鹤唳有些心虚,他从未见过宋千予如此这般。
他以为宋千予会和他闹,会和他犟, 甚至打他骂他,却没想到宋千予会只是静静地流泪。
他心底忽然生起了偌大的恐惧感,他怕这是宋千予再一次推开他的信号。
“千予。”他软下声来唤了一句, 长臂一伸将宋千予纳入自己的怀里。
他自顾自地说着:“千予, 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没有办法了。”
“你要我真的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做不到。”
宋千予没有说话, 任由唐鹤唳抱着, 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
她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娃娃, 也像是唐鹤唳手中的玩物。
唐鹤唳见宋千予哭了, 心都要碎了。
可是他不理解, 为什么要哭呢?
他印象中的宋千予总有一种谁也打不垮的韧劲, 可现在却像是碎了的娃娃。
为什么呢?
大掌不算温柔地擦去宋千予脸上的眼泪,唐鹤唳眼睛泛红, 面色阴郁地逼问:“你就那么喜欢那个陈木吗?”
宋千予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可笑,她看着唐鹤唳的脸,一字一句:“唐鹤唳你从来没变。”
唐鹤唳也仿佛在听什么笑话一般:“我为什么要变?”
宋千予闭眼深呼一口气又重重呼出:“你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唐鹤唳别过宋千予的视线:“赌气?”
宋千予低垂着眉眼,凝视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啊,他从不知道。
人人都只知道唐鹤唳对自己很好。
她随口一句想要西边的烤鸭,唐鹤唳便会亲自排队去给她买回来。
她不喜欢闻烟味,那个曾经烟不离手的唐鹤唳便再也没有拿起过香烟。
她会记下自己所有的喜好,甚至是家人所有的喜好。
可当他去排队买烤鸭的时候,他一定会开最惹眼的跑车,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当他不抽烟的时候,他就会和所有人说,“我女朋友管得严。”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喜好,只是那些喜好都不是她告诉他的。
他早就把自己调查得很清楚,从医院再见面时拉开了他自导自演的帷幕。
恋爱初期宋千予天真地相信唐鹤唳爱着自己,可当宋家不愿和他合作,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们之间的关系远近就像是唐鹤唳手中的风筝,利益一致时便亲密,利益不一致时便疏远。
她那个时候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无端地怀疑自己。
是不是自己今天做得不够好。
是不是自己今天不够漂亮。
是不是自己今天说错话了。
她变得患得患失,更变得异常敏感。
她找不到这样的理由,便只能一次又一次卑微地问唐鹤唳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从没有回答。
随着唐鹤唳事业的发展,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也越发地少,甚至十天半个月他都见不到唐鹤唳的人影。
难得有一次回来,唐鹤唳便要求她没事的时候多去唐家帮他陪陪沈秋韵。
她想着沈秋韵身体不好,对自己也很友善,不如就去陪陪看。
大约是自己表现很好,那段时间的唐鹤唳对自己很好,沈秋韵甚至还给了自己一套昂贵的珠宝,让外界皆认为她是唐家内定的未来孙媳。
可笑当时她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自己偷偷地看起了婚纱。
她满心满眼想要嫁给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曾经的甜蜜会变成刺向她的毒药。
在两人一周年时,唐鹤唳说要给自己惊喜,可她偏偏耐不住好奇,早早到了唐家,想要早点揭晓。
却不想,一门之隔。
她亲耳听到唐鹤唳同旁人说:“我和老爷子聊天,他三句不离宋家,五句不离那个宋千予。老爷子越发重视宋千予,我就越要对宋千予好,这样老爷子想到宋家,就必然要想起我。”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当时听见这句话时的反应,浑身的冰凉,风吹过之时,都似刀子在割她的血肉。
她那天自己回了家,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人。
唐鹤唳来了几次,大约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恼羞成怒,便再也不来了。
后来,唐鹤唳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人人都在传,那是唐鹤唳的新女朋友。
宋千予也觉得可能是,毕竟自己这般,应该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可她偏偏放不下,便拿着录取通知书在酒吧的一片混乱里找到了唐鹤唳。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旁边坐着新人,却还是忍着心痛说:“有一个留学的机会,我想出去。”
唐鹤唳弯着薄情的嘴角,连眼神都并未看自己手里的通知书一眼。
“什么时候?”
“明天。”
“好。”
唐鹤唳很平静,甚至在和自己说完话之后,都不再多看自己一眼。
也许在他认为,一切都是她的胡闹和赌气吧。
所以才觉得在五年后能靠着一句“我爱你”能让自己回头。
才觉得能用手段让自己嫁给他。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反方向的钟呢?
过去的又怎么可能回到现在呢?
宋千予觉得可笑,可看着眼前偌大的办公室,只叹逃无可逃。
她唤了一声:“唐鹤唳。”
唐鹤唳看着她。
宋千予问:“如果我们结婚,你会放过陈家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唐鹤唳低头望着送千予, 那双潭影幽深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你就那么在乎陈家吗?从你进来开始,你哥的事情你从未提过。”
宋千予淡淡地弯了弯嘴角:“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唐鹤唳问:“什么?”
宋千予低头看着桌上的菜肴:“你不会得罪宋家的,不是吗?”
唐鹤唳听见这话来了兴致, 好整以暇地看着宋千予:“为什么呢?说说看。”
宋千予似是不解地歪了歪头,看向唐鹤唳的眼睛却越发平静。
她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平静地陈述着:“借着打陈家来警示宋家才是你的目的。你不会太为难哥哥, 因为你还想和宋家合作, 但是陈家对你来说毫无利用价值, 失去宋家之后,她们不会有任何的靠山。”
“所以,你不会放过的,自始至终都只有陈家。”
唐鹤唳闻言笑了,望向宋千予的眼睛似火一般热烈:“千予, 我们才应该是一对不是吗?”
宋千予没有反应,到了现在她的一颗心只有无尽的麻木。
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对于唐鹤唳而言重要吗?
甚至她这个人也不重要。
只要她身上还有他需要的价值,他就一定会用尽手段。
这么想着, 宋千予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没有控诉, 没有任何声音。
宋千予就这么站在那里任由着眼泪一滴又滴地流下。
唐鹤唳有些慌了,他不理解宋千予这样忽然的情绪,只能伸手笨拙地给宋千予擦拭着眼泪。
唐鹤唳面色阴沉, 却还是忍不住将语气软了几分:“别哭了, 千予。我发誓再也不拿你哥哥的事情来威胁你了, 可以吗?”
宋千予无动于衷。
唐鹤唳继续说, 开口间带了一些恳求:“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出来我都满足你好不好?”
宋千予笑而不语, 她无助地看着天花板, 才想起来原来她虽然站在高楼,抬头却看不见那漫无边际的天。
而再精致的房屋不过是关住她的囚牢。
她从来不喜欢这个圈子里的尔虞我诈, 虚与委蛇。
所以,她不想选商科,更不想从政。
对待感情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可她明明已经这样了,却还是逃不掉。
她忽然相信了所谓的宿命,也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地陷入其中。她好累,再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既然逃不掉,躲不过,不如就这样吧。
唐鹤唳自认自己总是算无遗策,却发现越发看不懂宋千予。
他甚至不知道当初宋千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所以,在宋千予亲口说她喜欢的是陈木那个类型的时候,他便彻底慌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陈木到底有什么好的?
陈木能给她的,难道他就给不起吗?
宋千予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情绪。
待气息平稳后,她看着唐鹤唳,清冷的脸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既然都是生意,唐总愿意和我谈一笔吗?”
唐鹤唳全然摸不着头绪,他紧蹙着眉眼,他不喜欢宋千予这般和他说话,他感觉陌生,更觉得宋千予冰冷得难以接近。
“千予,我们之间谈不上生意这个词。”唐鹤唳沉声说。
宋千予却冷笑道:“谈不上生意这个词,难道就能谈得上感情吗?”
唐鹤唳沉默着,明明快到他要的结果了,偏偏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宋千予一字一句的“生意”都好像是凌迟他的小刀,一下又一下,让他疼痛不已。
宋千予虽然人就在他面前,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变得很远很远,只要他一放手,宋千予好像就会彻底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她好像很悲伤,眼里带着雨后汪洋般呼啸的呜咽。
他看不清那一片海底,更害怕宋千予失去他的控制。
“你想谈什么?”唐鹤唳沉着脸问。
“放过陈家,唐宋联姻。”宋千予清冷的声音好像不带一丝温度。
唐鹤唳深吸了一口气,却生生扯得心脏处抽疼:“你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放过陈家?”
宋千予只觉得唐鹤唳好笑,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当她提出来的时候,他反倒又看着不满了呢?
“那个陈木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唐鹤唳面色阴郁地逼问。
宋千予却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水,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她对唐鹤唳彻底失望了。
如果说五年后她还对唐鹤唳残存一些荒唐的期待,那在此刻便彻底变成了灰烬。
他们之间不该再谈论任何感情。
“不重要。”宋千予淡淡道。
唐鹤唳闻言,望向宋千予的眼睛闪出了光亮,他的双手忍不住握住了宋千予的肩头。
偌大的欣喜好似要将他抛向云间。
陈木对宋千予而言不重要,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有机会了呢?
他可以等,更愿意改。
只要宋千予愿意再看看他,他愿意改成她喜欢的样子。
可偏偏宋千予的一双眼睛好似毫无温度一般,她伸手将他的手从肩膀处扒了下来,说道:“只是你打着为了我的幌子去针对陈家这件事情让我觉得恶心。”
唐鹤唳身躯一震,刚才那份喜悦瞬间被砸入了地底,微微扬起的笑意也在此刻凝结在了脸上。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宋千予。
这也是他第一次问自己,真的错了吗?
可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己也没有一个答案。
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错了。
宋千予转身拿起一侧的筷子:“唐总先吃吧,这饭菜凉了不就白白浪费了我这个工具人了吗?”
宋千予说得平静,却字字句句都似针一般地扎入唐鹤唳的心里。
他想伸手握住宋千予的手,却被宋千予顺势向他的手心里塞入冰冷的筷子。
他看着宋千予 ,有些不知所措。
宋千予低着头看着那些饭菜,转眼看向唐鹤唳却发现,唐鹤唳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难得乖顺又板正地站在一侧,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千予,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劲。
可宋千予也心知肚明,这只是片刻的假象而已,而她们之间也需要将该谈的交易谈完。
她将包包里的那份协议拿出来,递给唐鹤唳。
唐鹤唳有些意外,转而面色有些愠怒,放在手边翻都未翻一页。
宋千予挤了一抹自认还算温柔的笑容:“我们结婚吧。”
唐鹤唳眼神晦涩,看着宋千予喉咙却像卡着鱼刺一般难受。
“为什么?”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问出一个如此荒唐的话。
宋千予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因为我不爱你了。”
她不爱他了,这一纸婚约才能作数。
她不爱他了,才能让这段生意只剩下利益。
她们之间不应该再谈情爱了,便索性将这个生意算个清楚吧。
而宋千予的这一字一句像是冰凌一般,刺穿唐鹤唳的心脏时还带着彻骨的寒凉。
他生气又畏惧,两种复杂的情感来回交织在一起,他看着宋千予的眼神逐渐燃起怒意,凝结成寒霜,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宋千予一字一句:“我不爱你了,唐鹤唳。”
随着落下的话音,唐鹤唳的唇狠狠地压了下来,碾过她的嘴唇时,甚至不带着一丝温柔,他伸手强势地将宋千予整个重新抱回怀里,他的力气特别大,带着怒意,更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一般。
宋千予没有挣扎,任由唐鹤唳在她的身体上留下炙热的吻。
带着像是要将她熔化一般的温度,一点一点往下。
最后又忽然戛然而止。
唐鹤唳对上宋千予那双平静的眼睛,他想要的不是这般的宋千予。
宋千予应该是会疼,会害羞,会轻声唤着他名字的。
可眼前的宋千予不是,她有着宋千予的躯壳,却像一个没有心的娃娃。
他蓦地转过身,背对着宋千予,沉声道:“让陈伯送你离开吧。”
宋千予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伸手点了点那个协议冷声说道:“还希望唐总好好考虑,毕竟唐总也说过我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唐鹤唳没有回答,宋千予也没有期待唐鹤唳有回答。
她逃不出这个漩涡,只能在卷进去之前,留给自己最后一份清醒。
宋千予的脚步到门口时,唐鹤唳忽然问道:“如果结婚的这个人不是我,你会找别人吗?”
宋千予毫不避讳地如实说道:“会。”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雨雾腾起在玻璃纸上,却怎么都勾勒不出两个相爱之人的轮廓。
偌大的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空旷,心跳的声音在这间办公室里鸣起了悲鸣。唐鹤唳瘫坐在地上,颓然地看着地面,眉眼之处带着褶皱像是解不开的结。
助理进去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他跟随唐鹤唳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唐鹤唳像是打了败仗一般的狼狈。
那双看不透的眼睛,此时也明显地亮起了巨大的挫败。
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好像听见了唐总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是不是错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助理听着唐鹤唳这句话却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唐鹤唳能从唐家的“弃子”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又怎么会走错?
他认识的小唐总比任何人都能算得清利弊,虽然手段毒辣但是结果总是好的。
这不也正是小唐总一直和他们说的“我不在乎过程, 我只看结果。”
可为什么唐总会觉得错了呢?
助理想不明白,又不敢离开, 只能拿着文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等着唐鹤唳。
片刻后, 唐鹤唳从地上起身, 从一旁的冰柜里拿出一瓶烈酒给自己倒上。
一口喝下, 酒精入体内产生作用,微微地缓解了一□□内的刺疼。
深呼吸后,他才说道:“说吧。”
助理得到指令,将文件递给唐鹤唳:“唐总,如您所料, 陈氏母子开始抛售股票了。我们也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在积极购买。”
唐鹤唳拿过文件打开看了一眼。
助理看着唐鹤唳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却没想到唐鹤唳忽地将文件合上:“先放着吧。”
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他猜得没错, 小唐总不是准备收购陈家来扩大唐家的生产规模吗?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又为什么要忽然暂停?
助理看了一眼唐鹤唳却不敢问, 总归小唐总从未出错过。
“出去吧。”唐鹤唳说。
助理转身走到门口时,唐鹤唳又忽然说:“帮我把明天早上的行程空出来。”
助理:“好。”
宋千予直接去了医院,正巧碰上了一台手术, 当下就直接进了手术室。
心脏手术精细又复杂, 忙完的时候直接到了次日的天亮。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挥手告别同事了以后, 她才拿出在自己口袋里震动了许久的手机。
是一串数字。
宋千予非常熟悉, 这是唐鹤唳的手机号。
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把他删了 , 可又能清楚地记得他的手机号。
宋千予的低头看着那个电话有些犹豫,她眨了眨眼睛, 长而翘的睫毛像是羽毛一般扇了扇又掀不起什么波澜。
“喂。”
“我在你们医院楼下,你下来一趟。”唐鹤唳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那般低沉。
宋千予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想要拒绝。
唐鹤唳却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宋千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往电梯间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唐鹤唳扔出来了两个字:“结婚。”
宋千予脚步一顿,将手机从耳旁拿下确认了一遍时间,当即有些愠怒地质问道:“唐鹤唳!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唐鹤唳揉了揉宿醉后隐隐作痛的头:“我们未来的结婚纪念日。”
宋千予气笑了,到底哪个天才想得把愚人节当结婚纪念日?
她甚至怀疑唐鹤唳是不是在耍她,才会在大清早的时候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唐总,我建议你酒醒了再来和我谈这笔生意。”宋千予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身往科室方向走去。
可没走几步,她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不过都是一笔交易,什么日子重要吗?
如果今天是七夕节她又当如何呢?
她们之间本就很荒唐,倒不如就选个荒唐的日子,日后和平离婚的时候也好把这一纸荒唐的结婚当作是一个玩笑。
唐鹤唳昨天喝了许多酒一夜未睡,清醒了一些便洗了个澡来了医院。
如今糊里糊涂地被宋千予这样挂断了电话,他有些懵。
抬眼看见正在偷笑的陈伯,唐鹤唳有些尴尬,回避着陈伯的视线,想伸手揉下头发又想起他今天早上特意做了一个发型。
这样来回一番,那双落在空气里无处安放的手变得更加尴尬。
陈伯将视线别开,说道:“如果今天是要做什么大事的话,小少爷今天应该看一看日期的。”
唐鹤唳得到提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当即捂脸无语。
愚人节。
难怪宋千予不想理自己。
他想赶紧打电话过去解释。
宋千予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很差了,他不想再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弄僵。
可电话接通了,他听着宋千予的声音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夕之间,他们好像全然没有了信任,他说什么宋千予都不会再相信。
他昨晚看着那个协议想了整整一夜,除了那一纸合同,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留住她。
他也想过放她走。
可这个念头仅仅出现在他脑海里三秒,宋千予和别的男人亲密站在一起的画面随之而现,他便抑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怒意。
他做不到,哪怕是将宋千予留在身边时恨他,也好过再别五年,更好过她站在别人身旁。
况且,他也从未想过他这一辈子除了宋千予还要娶其他人。
唐鹤唳主动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今天的日子。”
宋千予微怔,骄傲如唐鹤唳,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多有争吵,可从来没有一次唐鹤唳会如此低头。
他甚至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对不起。
无论是不是他做错了,他都永远高高在上,等着她低头。
可惜她曾经也有她的骄傲和尊严,却生生被自己的爱意搓磨了所有。
她也不想再去细想唐鹤唳这般是为了什么,左右绕不开那两个字,她又何必费这个脑子。
“我到停车场了。”宋千予不想和他争执这个问题。
唐鹤唳没想到宋千予会如此冷漠,墨色的眼眸中难掩失落。
陈伯下车给宋千予开车门,笑着夸道:“宋小姐真聪明,都没有问我们便知道我们开的是什么车。”
宋千予讪笑。
早晨的医院挤满了来挂门诊的百姓,能如此“悠闲”来医院的豪车可不多。
况且唐家那嚣张的车牌号,想认不出来都很难。
她转身问唐鹤唳:“唐总这是考虑清楚了?”
唐鹤唳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千予,我们之间当真要这么说话吗?”
宋千予置若罔闻继续问道:“协议唐总签字了吗?”
唐鹤唳凝视着宋千予的眼睛,语气低沉又流转着一丝苦涩:“千予,我们之间只能谈论这些了吗?”
宋千予觉得和唐鹤唳说不通,她以为唐鹤唳做那么多不就是想教会她这个道理吗?
她学会了他反而又希望她和他谈感情?
吃一堑长一智,她不会再和唐鹤唳谈感情了。
她是人,她伤不起。
“既然要做生意,还是将一些细则协商清楚比较好,唐总觉得呢?”宋千予的声音冰冷得毫无温度。
唐鹤唳哑口无言,只能拿出宋千予昨天的那份协议,放在宋千予面前:“这一份协议,你想好了吗?我没有落笔之前,你都还能反悔。”
宋千予毫不犹豫:“唐总想好便签字吧。”
她早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浪潮推着她找一个人结婚,这个圈子里的争斗又逼着她找上唐鹤唳。
她本来也没有逃的机会,兜兜转转,她都不过是在这个圈子里无尽地徘徊。
除非有一日她不信宋,除非有一日她的家人不过是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毫无身份的普通人。
唐鹤唳拿出笔毫不犹豫地签下,甚至连内容都没有看上一眼。
宋千予不知道唐鹤唳此举是什么意思?
演给她看?还是他自信绝不会在自己这里摔倒?
宋千予说:“陈伯,去最近的民政局吧。我不能离开医院太长时间。”
陈伯点头,心里却泛着五味杂陈。
他家少爷一向不喜约束,虽被逼无奈穿正装却总是不愿意打扮得过于正式。
可今日却出奇地认真搭配了一身,精心打起了领带。
虽然是临时决定的,可少爷却是认真准备了,甚至今天早上出门之前还特意吩咐他去采购一些糖果,包一些红包请大家同喜。
他来之前原以为是两厢情愿,却没想到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纸协议。
一路上,宋千予都在看着窗外的风景,她连夜做了一晚的手术其实到了现在已然有些疲惫,只是她不敢睡着,她不知道最近的那一处民政局到底在哪里,她想早点把这件荒唐的事情结束好回到她正常的生活。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唐鹤唳在一侧说道。
宋千予没有搭话,却也没有领情。
“你不用如此防备我,婚后总要一起生活的。”唐鹤唳继续说。
宋千予:“婚后我忙,我也知道唐总比我更忙。我们的协议里我特意添加了可以各自住在各自的房产里,互不打扰。”
唐鹤唳偏头看着宋千予咬牙道:“婚后不一起住,那请问宋小姐我们这段婚姻的意义是?”
宋千予有条不紊:“不一起住但是我会努力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唐家每个星期的家宴我会准时参加,如果唐总需要我出席宴会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月一次的额度。此外,无论唐总在外如何彩旗飘飘,我都能做您在唐家不倒的“红旗”。”
唐鹤唳气笑了:“好好好。”
“我倒是真没想到我能给自己找来一个这么体贴又大度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