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这是宋千予到川中的第三天,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这里好像永远都是乌云,沉沉地压下来,让周山的绿色都看着灰蒙蒙地毫无生气。这里也总是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连日的余震让这个只是放置着简易帐篷的空地都变得异常低压。
记者镜头扫过这些幸存者的脸上, 求生的喜悦也被无尽的余震所麻木。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是晴天,也没有人知道哪里是他们最终的终点。
“宋医生!快来!”
宋千予正在给病人做简单的消毒, 这里人手不够, 她一个人要身兼数职。
听到有人叫她, 她只能加快自己手里的动作, 然后提着医疗箱跑去。
一个脸上身上都还蒙着灰尘的人奄奄一息地倒在担架上,宋千予一看,也顾不上问诊了,直接戴上听诊器听诊。
几乎只剩下了微弱的心跳,这里的设备和医院的没有办法比大部分的诊断都依赖着医生的专业和经验。
宋千予确定了病人的心跳和脉搏以及瞳孔, 来不及多想,就匆匆就开始心肺复苏。
方南忆赶过来接手:“千予,你先检查她有没有其他外伤, 我来, 你快没有力气了。”
宋千予一听,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让出位置来。
方南忆说得没错, 她确实快没有力气了, 连续几天, 她几乎都没有休息, 来来回回做了无数个心肺复苏, 有些能救回来, 有些只能遗憾告别。
可是在这里,她不能停下, 也没有停下的理由。
宋千予查看着病人身上的伤口,一些肢体上有或多或少的擦伤,但是都不至于引起心跳和呼吸的停止。
应该是本身心脏就存在问题倒下的时候受了刺激。
几个赶来的医生赶紧对病人插管,紧急抢救,但是效果都不显著。
宋千予查看粗略检查的结果,遗憾陈述:“病人的脾已经破裂了,现在已经心肺复苏五分钟了,以病人现在这个年龄段来讲,抢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
一侧站着掩面哭泣的家属,颤着声音问道:“那手术呢?”
宋千予很遗憾:“病人现在的这个情况,不具备手术指征。”
家属闻言崩溃大哭,宋千予的心情也很低落。
接受生离死别是她作为医生的一课,可来这里的短短时间,她经历了太多的抢救和离别。
人的生命在偌大的自然面前变得格外脆弱。
宋千予甚至来不及惋惜,另一边就又在唤她。
源源不断的伤员不断地挤进这个巴掌大的营地。
可偏偏天不绝人愿,余震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次席卷而来,流石滑落,不断地缩减着伤员可以暂时休整的范围。
宋千予躲在角落,她已经习惯了这里大大小小的余震,相比于那些村庄,她们这里已经是相对安全的存在了。
余震结束,宋千予便熟练地去检查了她们带过来大大小小的设备。
万主任作为这次浦和医院的领队,进来清点时,还是叹了一口气:“伤员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宋千予也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整个地方就这么大,支援的医生也有限,整整三天,她们这些前来支援的医生几乎都没有休息,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人用,可病患还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让她们分身乏术。
万主任眼神一凝:“我会向上面汇报这件事情,看看有什么处理方案。”
宋千予动作未停,对万主任的这个说法有些悲观,她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是最川中地震的最前线,条件最为艰苦对生命的威胁也是最大的。
昨天骨科过来支援的医生,就因为被流石砸到头而差点失去生命。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格外考验自己的运气。
“宋医生,前方有塌方有不好处理的伤员,可以请你去现场吗?”宋千予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又听见一侧在叫她。
打开的水瓶又关上,宋千予干脆将水瓶一起带上。
方南忆伸手将她拦下:“千予,我去吧,既然有塌方说明太危险。”
宋千予却不觉得:“我既然选择了来支援就接受了这一分危险,你留在这里有你要做的,我去前方也有我要做的。”
方南忆说:“你毕竟是一个女生。”
宋千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她是一个女生,这是事实,但是并不能因为她是一个女生而否定她的能力。
“我是一个女生,但是我更是一个医生。作为医生我的责任和使命就是治病救人。而我来到这里,我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和调遣。”宋千予说。
方南忆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开口之时也觉得有些苍白。
他心里那些心思在宋千予这般明镜前显得异常肮脏。
宋千予来不及和方南忆纠缠,拿起医疗包就跟上救援人员的脚步往灾区一线走去。
山路多流石,为了抢救人的步伐都很快,宋千予为了不落伍,一路都在努力地跟。
这里没有时钟更没有人催促,可在这里救援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共识“时间就是金钱。”
他们赶到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雨水冲刷着泥土,给救援制造了很大的困难。
病人被困在一个地底,救援人员努力了很久也没能将他救出来,大约是余震的影响,一根钢筋插入了他的胸口,不断地溢出着鲜血。
这样的情况很棘手,血流不止以及糟糕的环境随时都有可能感染,再加上现在不断地流石滑落,救援和简单的救治都更加地困难。
“宋医生,您看有什么办法能简单处理一下吗?”救援队队长问道。
宋千予也很愁,咬唇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一会儿将氧气管递进去,先保证氧气的充足,被钢筋插入的伤口现在不易处理。但是为了防止钢筋的位置移动,可以先用锯子将其截断。”
救援队长点头,快速下达了指令,想要趁着雨势还不大,将伤员救出来。
十五分钟后,在雨势逐渐变大,伤员也顺利被救了出来。
宋千予赶紧简单地将病人的伤口处理一下,继而合力和救援队将伤员抬出。
山势陡滑,宋千予抬着重重的医疗箱,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让她的步伐有些虚浮。
一个不注意,摔了下去。
她顺着泥流一直滚,最终在被一个树干截停,身体上传来的巨大疼痛,让她免不了流了两滴眼泪。
宋千予摔得突然,救援队长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千予不见了踪影,他赶紧问道:“宋医生!你没事吧?”
宋千予强行忍着巨大的疼痛,抬头看了一眼,流石不断地往下滑,如果不是像她那样不慎摔落,人正常是很难往下走的。
更何况,救援队仅仅三人,抬着一个重患,患者每耽误一分钟都会降低他的生存几率。
宋千予咬牙作出决定:“我没事,你们先带着病患离开。”
救援队长有些犹豫,可他们眼下的病人血越出越多,耽搁不起了,只能用对讲机和指挥中心标记了位置,然后先行离开。
疼痛不断地席卷着宋千予。
她的小腿处应该是骨折了,滚下来时大大小小的擦伤,还有她的腰也有一定的损伤。
在巨大的雨势里,她想张嘴呼救,可又求助无门。
风声和雨声将她的泪水吞噬。
一阵夜风吹来,宋千予不禁抖了抖。
她看着眼前深不见的黑暗,以及周遭不知名的动静。
巨大的疼痛和恐惧在不断地攻击着她的内心。
她很怕,又无能为力。
她想对着上天祈祷,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地点谁会来救她。
那塞在喉咙里的一声声呼唤,便又变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吞咽。
夜色逐渐加深,她陷入了一片黑色之中,她试着给自己清理一下伤口,却又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动弹不得。
在疼痛到了一个极点的时候,宋千予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唐鹤唳的身影。
可片刻后恢复一些清醒的时候,她又深深地知道这一切不可能。
那一次的争吵她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村庄,这一次是在地震的前线。
小村庄不会让他丢命,可是地震的前线却处处都是威胁。
唐鹤唳那般重视利益的人,唐家的权势唾手可得,他想要的金钱和地位也近在咫尺,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合作伙伴,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救呢。
再说了,他此时应该正在国外忙着,无暇顾及。
宋千予越想越绝望,万般无奈之下,她苦笑地自嘲:“宋千予,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宋千予的衣服都湿了,夜风袭来的时候,刺骨的寒冷让她一点点丧失神智,她有一个伤口应该是发炎了,巨大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她,却并没有让她清醒。
她的视线越来越浑浊,她好像发烧了,眼前的一切都不为她所控。
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整个山体又一次摇晃,流石和泥土不断地砸在她的身上,大有要将她掩埋的趋势。
她在这样的自然面前是渺小的,更是不堪一击的。
她想,她大概这一生只能这样告别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宋千予记不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面对着夜里的凉风,她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
直到,周遭出现了稀稀疏疏的声音, 不断卷着的夜风之中还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
不是宋医生,而是宋千予。
天空上忽然传来直升飞机盘旋的声音。
越是黑暗的夜就越是能看清每一束亮起的光。
头顶机翼盘旋起的大风不断地将她的发丝吹乱, 将周遭的落叶掀起, 一片混乱之中, 宋千予只看见来回乱晃的灯光。
直升机发出的巨大声音, 让她根本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可心里都清楚。
她得救了。
宋千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临时的营地里了,身上的伤势也有了简单的处理。
她环视着眼前的这个帐篷,她记得她离开的时候,主任还在因为急救营地的帐篷稀缺着急,此时她却可以独享一整个帐篷休息, 且看这帐篷的材质还很新,难道是支援的物资到了吗?
宋千予将身子撑起来了一点,抬眼间看到帐篷一角的唐氏集团标志, 当即一怔。
唐氏集团?
会是他来了吗?
怎么可能呢?
她又何必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最后结果不是,反而无所适从。
唐鹤唳那般重利的人,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时间分配到自己头上。
这个帐篷大概只是唐氏集团捐献的物资。
这也倒是符合唐鹤唳的性格, 既然做了就要将利益放大到极致。
她猜, 既然这个帐篷到了, 之后一定还有唐氏集团的人过来在记者面前作秀。
宋千予苦涩一笑, 但愿到时候别把她认出来。
帐篷忽然被掀开, 一道身影闯入, 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醒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是方南忆。
宋千予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会是唐鹤唳, 也和自己分析过无数次为什么不可能是唐鹤唳,可在门帘掀开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的存了一丝期待。
宋千予赶紧将头低下,试图将自己的眼神给藏起来。
这里是川中,这里是地震的前线。
他又怎么会来呢?
倒是,方南忆救自己的概率要大一些。
宋千予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还有正在输液的手,低声道:“我没事,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
方南忆低头将药放下,望着宋千予欲言又止。
宋千予只觉得如今灾情严重,伤员不断,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救援的进度,没有看懂方南忆的神色,她催促着:“师兄不用管我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拔针换药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来。”
方南忆却忽然唤道:“千予。”
宋千予不解:“嗯?”
方南忆对上宋千予的眼睛又将想说的话全数咽下。
宋千予不懂方南忆突如其来的情绪,她一向也不是话很多的人,也就任由着沉默着。
方南忆好像下定了决心:“千予,如果没有唐鹤唳,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宋千予被方南忆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到,呆呆地怔住。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方南忆对她的心思,只是她从来都只是当方南忆是一个很好的师兄,在很多时候都在帮她。
况且方南忆从来没有开口,她也就此沉默着。
也许是她猜错了,自作多情呢。
可方南忆今天问了这个问题,又让宋千予觉得有些为难。
一个不可能的命题,又何来的答案呢。
只是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给了方南忆这般错觉。
宋千予还在筹措该怎么开口,却没想到第二个人闯进了她的这个帐篷。
来人一身黑色。
黑色的冲锋衣搭配黑色的工装裤,高挑的身材只是进入就带来了偌大的黑沉压迫感,将这不大的帐篷笼罩。
——是唐鹤唳。
真正看到唐鹤唳的时候,宋千予反倒更说不出来话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国外吗?
唐鹤唳走进来端了一杯热水,见到方南忆浓黑的眸子不断地加深,将宋千予挡在自己身后,看着方南忆低声说:“方医生看来还是太闲了,还有时间来关心我的妻子。”
方南忆看着唐鹤唳,明明心里打定了主意,却总是在唐鹤唳面前失了底气。
唐鹤唳好像就有这样的能力,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畏惧,好像他只要微微动动手指就能将人打入地狱。
宋千予看着眼前的唐鹤唳,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肆意如风的少年。
没有一板一眼的西装,没有一丝不苟的发型,额前凌乱的发丝让唐鹤唳的五官看着有几分冰刃的锋利,举手摇足之间又带着贵族身上第一份的慵懒和矜贵。
大约是那夜受寒感冒了,宋千予没忍住咳了两声。
方南忆想上前查看,被唐鹤唳的身子挡住,片刻后又恢复了一丝理智,说道:“大约是受风寒引起的咳嗽,一会儿我再开一些药来。”
说着,看了一眼宋千予,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却也从宋千予的态度里找到了答案,低眸离开了。
方南忆一走,整个帐篷就只有宋千予和唐鹤唳两人。
宋千予又咳嗽了两声,低头便看见自己面前横过来一个水杯,上面还腾着热气。
可惜顺着看上去,握着杯子的主人反倒是一脸冷然。
“不喝水,看着我做什么?”唐鹤唳冷声质问。
宋千予被他这般忽如其来的态度吓到,赶紧接过水杯,小心翼翼地喝着。
唐鹤唳就顺着对面的一个椅子坐下,冷脸望着她。
让宋千予都免不了生出了几分畏惧,低头看着杯子又抬头看看点滴,就是不敢和唐鹤唳对视。
“我长得很丑吗?”唐鹤唳冷声问道。
宋千予诚实地摇摇头,唐鹤唳绝对谈不上丑,一个只是站在人群中都会吸引星探问他联系方式的人,又怎么会用上这个字。
唐鹤唳冷笑一声:“那是宋医生对我没兴趣了,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
宋千予全然不懂唐鹤唳的这个逻辑是从何而来。
还没等她张口解释,又听见唐鹤唳说:“也是,宋医生在这里已经有了新欢了,我怎么忘了呢?”
宋千予下意识反驳:“没有。”
说出口了以后又觉得有些奇怪,她何必和唐鹤唳解释呢,他们之间本来就只是合约关系而已。
唐鹤唳显然也不信,继续冷言嘲笑着:“没有?不来看一看还以为宋医生又逃跑了。哦,不对这次是私奔。”
宋千予被唐鹤唳持续的阴阳怪气说得有些恼了:“唐鹤唳,你又要发什么疯?”
唐鹤唳气笑了:“我发疯?宋千予,你自己千里跑来送死,不是我你早没了,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发疯?”
宋千予面色一凝,看着唐鹤唳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莫名的欣喜:“救我的是你?”
唐鹤唳被宋千予这般望着有些不好意思,将脸撇过一边:“不然呢?让宋医生失望了,不是你的那个师兄。”
宋千予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在一片混沌的大脑里,一闪而过烟花的泡影。
她是欣喜的,但是又不敢将这一份欣喜表达出来。
“谢谢你。”宋千予轻声说。
唐鹤唳鲜少看见宋千予这般,一时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清了清嗓子:“只是谢谢?”
宋千予也觉得现在谢谢这两个字有些单薄,便又加了一句:“回去请你吃饭。”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低着头,长而翘的睫毛像是受惊的蝴蝶不断地扑腾着翅膀,原本咽下去的心思又在此刻生了萌芽:“只是吃饭?我好歹算是宋医生的救命恩人。”
宋千予忽地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咬唇。
唐鹤唳直起身子逼近宋千予:“对待救命恩人,宋医生就是这个态度吗?”
“如果不是我赶到,宋医生如今就不只是在这里输液这么简单了。”
宋千予敛眸,昨晚无法预估的黑暗还有刺骨的寒风仿佛近在眼前,唐鹤唳说得确实没错,如果是昨天没有唐鹤唳来救她,她有可能被流石掩埋,或者在雨里失温。
无论是哪一样都好像只有一线的距离。
“那你想怎么样?”宋千予低声问。
唐鹤唳缓缓地弯起嘴角,慵懒地痞味浑然天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轻轻抬起宋千予的下巴迫使宋千予看着自己。
“以身相许?”
宋千予面色一瞬间羞红,接着就开始左右环顾,虽然只有两人在帐篷里面但还是莫名地紧张被人发现。
这样的紧张情绪,反倒有些像在偷情。
宋千予想到这里的时候,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的脸色越来越红忍不住逼近附在宋千予的耳畔低声笑道:“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宋千予慌乱地推开唐鹤唳,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说道:“只是因为感冒发烧了。”
唐鹤唳却不肯放过宋千予,伸手将一侧放着的药递给宋千予的时候,又一次带着玩味的笑意问道:“真的不考虑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宋千予刚喝进去的水生生呛在喉道, 引起巨大的咳嗽。
唐鹤唳赶紧给宋千予递纸巾,明明想要关心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别扭:“别被呛死了,到时候伯父伯母那边我不好交代。”
宋千予一波未平又听见唐鹤唳的这句, 咳得更猛烈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泪眼婆娑, 看着楚楚可怜。
唐鹤唳起身想通过帮宋千予轻轻地拍着背, 让宋千予缓解一些。
可唐鹤唳只是靠近, 宋千予便赶紧闪躲开来。
唐鹤唳悬在空中的手也只能生生地握紧拳头。
没有见面的日子,他想了许多。
他在想自己和宋千予如今闹成这样的局面是不是他太着急了,总是去逼着宋千予回答他,回应他。
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快一点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总归那个人是她, 只要是她就可以。
宋千予自己缓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抬眼见唐鹤唳正好好地看着自己,万般不羁下的眼睛里像是澄清的水, 只有自己的倒影。
宋千予有些害羞, 也害怕唐鹤唳会接着说那个话题,赶紧说道:“你怎么来了?”
唐鹤唳就这么看着宋千予,看穿了她所有的尴尬和羞涩, 知道宋千予是在刻意逃避这个话题, 也不拆穿, 眼尾点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伸手指了指宋千予放在一侧的药:“想知道?把药吃了, 我告诉你。”
宋千予蹙眉, 虽然她是医生,但是确实不喜欢吃药, 她想蒙混过关:“已经打针了,药吃不吃都没关系的。”
唐鹤唳一眼看穿宋千予的小心思,从前和宋千晏醉酒聊天的时候听过,宋千予小时候就不喜欢吃药,为了逃避吃药可以想出千万种借口,如今倒算是见识到了。
唐鹤唳将要拿起来递给宋千予:“万主任可没有和我这么说。”
宋千予一怔,唐鹤唳还见了万主任吗?
不过也是,万主任和康德医疗合作了很多项目,和唐鹤唳应该也是熟悉的。
听到自己领导的名字,宋千予开始心虚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唐鹤唳手里的药,心里有万般无奈也只能伸手接过,嘴里还忍不住嘟囔:“我不喜欢吃药。”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将药吃了进去,心思一动:“可我喜欢你。”
宋千予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发糊涂了或者说是到了一个虚拟的国度,这样的唐鹤唳然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喜欢?
这两个字对于曾经的宋千予而言像是解不开的枷锁,将她自己困于一段毫无边际的感情里面无尽地徘徊。
如今这两个字从唐鹤唳的嘴里轻飘飘地落地,像是没有声音的雪花,带着不真实的浪漫。
“别开玩笑了。”宋千予羞红了脸之后,又是习惯地否定。
她不敢再轻易相信,她不敢再受伤了。
唐鹤唳能从宋千予的这话里感受到对他的不信任,像是带着寒霜的雪一般飘到了他的心里。
他沉了脸色,这是他和宋千予之间的一个结,他想解开。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宋医生觉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救你。”唐鹤唳直逼宋千予。
又担心自己这般强硬的语气会将宋千予再次吓走,一番深呼吸后又将自己的语气放柔了一些:“不是因为喜欢,又是因为什么呢?”
宋千予别过头:“利益,唐总做事什么时候不会为了利益。”
唐鹤唳知道宋千予不相信他,从手机里翻找出这些天助理给他发的信息,放到宋千予面前,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千予,现在川中地震且有骤雨,如果为了利益,我应该坐在唐氏集团的大楼里开会而不是坐在这里回答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宋千予转过头忍不住看了一眼唐鹤唳递过来的手机,直到她看过去的那一瞬,助理的信息都还在不停地发送过来。
不是会议要开,就是某个决策需要唐鹤唳拿定主意。
在一行字里宋千予还看到了唐鹤翰的名字,大概是两人又在争什么。
宋千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知道唐鹤唳说的都是真的。
而且静下心来思考一下,昨天自己在那般的山谷里,离死亡只有一刹那。
就算是有直升飞机,但是愿意冒着危险下来救她的大约也只有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救她而来的人。
而眼下,那个人就是唐鹤唳。
宋千予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她受了寒又伤口发炎,体力虚弱至极。
唐鹤唳大约也察觉到宋千予的情况,没有再开口逼她有一个回应,只是起身给她将杯子拢了拢。
“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不会出事的。”唐鹤唳说。
宋千予望着唐鹤唳,她连日在这里了很久,哪怕中途有能让她休息的时间也很难睡着,这里的一切都太危险了,没有人能一定保证下一秒的安全。
而她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和惧怕引起这里休息的伤员恐慌,所有的畏惧都只能强心忍在心里。
再加上昨天的被困,已经将她紧绷的神经搓磨得一干二净。
如今听见唐鹤唳说这话,宋千予心里竟然生出了偌大的安全感。
是一种只要知道他在,她就一定安全的安全感。
宋千予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比昏迷的时候还要再沉一些,可迷迷糊糊间她能感受到有人用冷毛巾一次又一次地帮自己降温。
那个人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对待最宝贝的瓷娃娃。
整个帐篷进进出出,但是唯有那股沉香的味道久久不散。
宋千予是在清晨的时候醒的,只是睁眼便能看见唐鹤唳的身影。
大约是自己梦里呢喃着自己很冷,在自己的被子上还有唐鹤唳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带着他身上一贯的冷冽之感又是那么的温暖。
矛盾在充斥在这件衣服上,也在它的主人身上。
唐鹤唳就坐在一侧的凳子上双手环胸,大约是累了,就顺着椅背靠着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没有往日印象里的锋利和痞味,好像只是一个累了的大男孩。
宋千予拿起外套,挣扎着起来,川中连日下雨,气温寒凉,没有被子就这么睡觉肯定是要感冒的。
宋千予忍着骨折处的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一瘸一拐地带着外套靠近唐鹤唳。
那衣服才刚刚落在他身上,宋千予就看见那一双浓墨的眼眸缓缓睁开,在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时,宋千予的身子也随之腾起。
宋千予的惊呼跟着身体飘在了空中:“啊!唐鹤唳你干吗?”
唐鹤唳将宋千予放在床上,蹙眉沉脸:“忘了你还在生病吗?”
宋千予委屈撇嘴:“我不冷了,我想把衣服还给你。”
唐鹤唳的眼眸瞥过那件外套,松开宋千予,将那外套重新披在宋千予身上:“我不需要,万主任说你现在不能着凉。”
宋千予从来没见过唐鹤唳这么听话,万主任长万主任短的。
忍不住吐槽:“没想到唐总还挺听话的。”
唐鹤唳伸手摸了摸宋千予额头的温度:“只要是医生的话,我都愿意听。”
宋千予怎么会不知道唐鹤唳的意有所指,当即就羞红了脸,看着唐鹤唳身上只是一件卫衣,还是忍不住劝道:“现在物资紧缺,唐总要是生病了可没有人照顾。”
唐鹤唳嘴角扬起一抹坏笑,附在宋千予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身体好不好,宋医生不知道吗?”
宋千予脸羞得更红了,她没想到唐鹤唳会没一个正形,心里又有几分不服气:“我只记得再遇到唐总到现在,唐总已经在我面前生了感冒发烧了两次了。”
唐鹤唳咬牙:“那些只是意外。”
宋千予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哦,意外。唐总有一次好像是淋冷水澡吧。”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面色难堪至极,嘴上偏偏要装作不记得的样子:“我不记得了。”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这般,起了逗唐鹤唳的心思:“哦,那我要不帮唐总回忆一下?”
唐鹤唳眼前一黑,差点要被气死,厉声警告:“宋千予!”
宋千予不甘示弱:“唐鹤唳!”
唐鹤唳咬牙,下一瞬嘴角漫不尽心地扬起,附在宋千予的耳边说道:“看来,宋医生现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那不如考虑一下以身相许?”
宋千予脸上的得意全然消失,整个人像是被点穴了一般,呆呆地怔住。
唐鹤唳靠近宋千予,嘴唇若有若无地扫过宋千予的耳垂,喷薄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在宋千予的耳畔徘徊。
宋千予怕极了,赶紧咳嗽了几声,装作还在重病的可怜样子,委屈巴巴地求放过:“咳咳,这一次感冒好严重啊。”
唐鹤唳看穿宋千予的小心思,也不逗她了,起身拿起杯子递给宋千予:“喝点水吧。”
宋千予乖巧接过,她算是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和唐鹤唳做斗争。
唐鹤唳起身从一侧拿起一个卡式炉,捣鼓了一圈,点起了火。
宋千予有些意外:“你会做饭吗?”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唐鹤唳背对着宋千予, 手里还在捣鼓着那个卡式炉,显然很不熟悉,听见宋千予问他, 他理直气壮地说:“不会。”
宋千予没想到唐鹤唳会回答得这么干脆,一时有些噎住, 看着唐鹤唳有些笨拙的动作, 忍不住提醒:“我记得营地是供饭的。”
唐鹤唳身子未动:“我记得宋大小姐很挑食。”
宋千予无力反驳, 她确实有些挑剔, 只是不会说出来。
喜欢吃的就多吃一些,不喜欢吃的就不吃。
如今来了这个营地,虽然每天一天三顿都有饭菜供应,但是因为物资紧缺一些调料根本没办法满足,菜的味道也都只是仅仅满足果腹的需求。
来了以后日日低压沉闷的气氛, 随时随地都在危险边缘的徘徊致使人人的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食欲自然也不好。
从前几天还能劝说着自己勉强吃一些,但是现在生病以后就彻底对那些东西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
宋千予没有想到唐鹤唳会考虑到这一点, 难免有些触动。
成功把水烧开了以后唐鹤唳就从开始翻找着自己的手机, 在查找着什么,然后按照上面的指示一样一样地放着。
时不时地还吐槽两句:“少许盐和味精?有多少许?”
“适当葱花?有多适当?这些厨师做饭之前还特意去上了语文课是吧?”
宋千予忍不住偷笑,恰巧被唐鹤唳看见, 一个眼刀过来警告:“宋医生。”
宋千予赶紧忍住笑意, 顺便奉上讨好:“唐总您辛苦。”
这一套明显对唐鹤唳很受用, 嘴角扬起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唐鹤唳身形高挑, 身材的比例却极好, 宽肩窄腰长腿, 甚至还生了一张好皮囊,如今只是穿着单衣在自己面前熬着粥甚至还有几分居家的乖顺感。
宋千予从未见过如此的唐鹤唳, 连心跳都加速了几拍。
帐篷里弱弱的灯光打下来,反而藏匿了唐鹤唳身上所有的锋利,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温柔。
唐鹤唳的粥弄好了,这里没有什么额外的食材,仅仅一些碎肉末和白菜叶已经算是极为丰盛的了。
腾着热气的粥从唐鹤唳的手里递过来,透着那股热气倒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个山林之中,不然为什么醒来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般。
救她的是唐鹤唳,唐鹤唳还说喜欢她,唐鹤唳甚至还给她亲自煮了一碗粥。
宋千予看着那碗粥心里五味杂陈,在手心里的滚烫的温度也带着要将她融化的趋势。
宋千予想自己还是喜欢唐鹤唳的吧。
不然为什么庆幸是他,不然为什么希望是他,不然为什么不推开他。
只是这碗也很重,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沉重积压在她的跳动的心脏上,偶尔让人难以喘息。
“试试看,我们家厨师叫我做的,不好吃一定是他们没有教对。”唐鹤唳有些别扭地说道。
宋千予看破不说破,唐家的厨师都是个顶个的大厨,唐家有钱,唐老爷子对用食挑剔自然愿意花大价钱请好的厨师回来做饭。
眼下这一碗粥色香俱全,闻着味道也是记忆里在唐家喝到的那一碗鲜美的粥。
宋千予饿了许多天的食欲在此时被无限放大,赶紧拿起调羹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宋千予痛苦面具:“唐鹤唳,好难吃。”
唐鹤唳不相信:“宋千予,你要求不要太高了。”
宋千予也不想多说,将那碗粥递给唐鹤唳,自己伸手将一侧的水杯拿过来喝着。
唐鹤唳半疑着吃了一口,当即吐了出去,下意识吐槽:“太咸了。”
宋千予就坐在一侧好整以暇地看着唐鹤唳的反应,顺势送上一杯水。
唐鹤唳边喝边吐槽:“太难吃了!”
宋千予点点头,这里本就没有什么调料,唐鹤唳就放了盐和味精,又放了很多,自然难吃。
只是,宋千予悄悄地打量着唐鹤唳,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毕竟是唐鹤唳第一次做饭给自己。
她是不是应该说一些好听的话,不要打击到他。
宋千予不擅长说这样的话,自己低着头想了许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开口,却见唐鹤唳起身往外走去。
宋千予赶紧叫住他:“唐鹤唳。”
唐鹤唳回头,眼眸里没有怒意:“我出去打一个电话,等我一下。”
宋千予懵懂地点头。
片刻后,唐鹤唳回来,再看宋千予的时候神情轻松了一些。
宋千予对唐鹤唳忽然的转变很好奇,可又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身份问。
就这样强压着心思,坐在那里。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有些不习惯这忽然安静下来的帐篷,清了清嗓子问道:“准备在这里多久?”
宋千予低头看了看自己骨折的地方,摇了摇头:“不知道。”
支援的医生有限,多一个医生也就多一份力量,再说了她不想半途而退。
唐鹤唳沉着脸,声音忍不住严厉了一些:“不知道?宋千予,你不把自己的命折腾在这里不甘心是不是?”
宋千予莫名被凶了一顿,撇着嘴心有不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唐鹤唳气笑了:“你的事情?”
“宋千予你怎么不等死的时候再和我说这句话?当时余震有多少流石下来你知道吗?我要是晚到一点,你就被埋进去了。”
宋千予怎么会不知道那时的危险,但是危险从来都不应该是她作为一名医生逃避的理由。
“所以我很真诚地谢谢你。”宋千予不想和唐鹤唳起争执。
唐鹤唳面色不悦:“谢我就跟我回家。”
宋千予摇头:“这里人手紧缺,如果我走了,人手不够,伤民的伤势就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处理,那么这里的死伤就会更大。”
唐鹤唳只觉得宋千予疯了。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伤成什么样子了?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唐鹤唳压抑着怒意,几番深呼吸后试图和宋千予讲道理。
宋千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只要烧退了,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唐鹤唳神情越发严肃起来了,他盯着宋千予:“那你的安全呢?谁能保证?”
宋千予嘴硬:“这里有救援人员。”
唐鹤唳笑了一下,继而又是万般的无奈:“他们会救你,可是只有我最不希望你死。”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能感受到唐鹤唳眼底的那份心疼。
像是一根无形的羽毛挠着她的心肝肺腑,最后一一缴械投降。
这个时候的宋千予是心软的,她想不出任何的理由和话拒绝唐鹤唳。
便点头答应道:“好,我会和主任去申请。”
唐鹤唳伸手摸了摸宋千予的头顶,大手带着安抚的神奇功效。
没过一会儿,整个营地引起了一片骚乱,孩童的嘴里洋溢着些许欢呼声。
宋千予也好奇,虽然只能卧病在床但是也想看看,便努力地侧着身子向外探去。
唐鹤唳抱着电脑,处理着工作,键盘敲打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偏偏眼神未动分毫。
“想出去看?”
宋千予赶紧转过身来点头,她腿伤的时机不好,这里条件简陋都没有一个轮椅,唯一能出行的工具,大约便是祈祷着唐鹤唳能好心搀扶一下她。
“好好养伤。”唐鹤唳说。
宋千予撇嘴,又不肯轻易服输:“唐总好好工作,我自己去。”
唐鹤唳听到这句话终于舍得从笔记本电脑里抬头,低声警告着:“宋千予!”
宋千予不想听唐鹤唳这般叫她,她向来就是一个不服管的性子,更不是一个容易被威胁的。
唐鹤唳不让她出去,她偏就要出去看看。
这么想着,宋千予便将身子撑了起来,勉强地在地上站直没一会儿,就被唐鹤唳强行公主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等着。”
宋千予嘟囔着嘴:“我不!”
唐鹤唳不想多和宋千予废话,以唇为覆,略施惩罚。
宋千予没有想到唐鹤唳会来这一招,当即溃败不堪,一双水灵的眼睛不满地瞪着唐鹤唳,偏偏身体柔弱又拿他没什么办法,伸手推开他的动作都像是小猫挠痒一般,不痛不痒。
唐鹤唳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又忍不住轻啄了一下:“等我一下。”
宋千予不知道唐鹤唳一而再再而三的“等”是什么意思。
她面色羞红,不敢抬头看,等帐篷被掀开一角,窜进一股冷风的时候,她才发现唐鹤唳出去了。
外面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惊呼,每一个人都好像很开心,宋千予向外看去,一对母女从帐篷外走过,说着:“这次唐氏集团真的好大方,整整三十车的物资,还带了厨师团队来做饭,这简直太好了。”
“妈妈,那个个子高高的就是那个唐总吗?他好帅啊。”
“小花痴。”
“真的!他是我见过最帅的人,我长大了想嫁给他!”
宋千予听到这里忍不住往外看去,见那个小妹妹稚嫩的脸庞上全然是少女的娇羞,一时之间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唐鹤唳在人群中一向很出众, 他为人张扬又冷清,像风一般的自由。
曾经的唐鹤唳在学校里就很有名气,专业能力强又生了一副好皮囊, 厚实的家底,肆意的个性。
人人都试图抓住风, 可风就是风谁也抓不住。
她从前就知道这件事情, 到了现在又忽然忘了。
宋千予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明不应该在乎又偏偏在此刻将自己放在尘土里不敢抬起头来。
“可以吃了。”唐鹤唳端进来了一碗馄饨, 应该是刚刚才煮好抬眼看去上面还腾着热气。
宋千予伸手接过却不敢抬头看唐鹤唳:“谢谢。”
唐鹤唳看出了不对,问道:“怎么忽然这般怯生生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宋千予不敢将心事说出来,只能回避着眼神否定:“没有呀,怎么会这么说。”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觉得这个事情不对, 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他不敢轻易开口,怕破坏了在宋千予心里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好感。
宋千予小口小口的吃着,唐鹤唳就抬起笔记本电脑在一侧办公。
两人都沉默无言, 偏偏心事嘈杂得吓人。
“好吃吗?”唐鹤唳想了许久, 终于说了这句话。
宋千予被心事装满,吃馄饨的时候也忘记了仔细品尝味道,被唐鹤唳忽然这一问反而有些怔住。
抬眼看了看唐鹤唳又看了看馄饨, 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鹤唳被宋千予这般呆呆的样子逗笑了, 伸手将宋千予嘴角的汤汁用纸巾擦去。
唐鹤唳的眸光中不自觉地带着宠溺, 大约连他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黑眸里闪着流水窜过时的细碎光芒。
宋千予看得入神, 毫无防备, 仅仅一瞬间就让那束光芒刺进了自己的心里。
唐鹤唳见宋千予这般呆呆地看着自己,失笑:“还盯着我看?”
宋千予察觉到了自己的冒昧, 低下头:“我没有。”
唐鹤唳便好心情地顺着宋千予的话:“好,你没有。”
说完,伸手将一侧的药拿过来递给宋千予:“记得吃药。”
宋千予一看到药就痛苦面具,有一种药没有糖衣,一含进去就苦得要命。
可顶着唐鹤唳具有压迫感的眼神,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死死地扒住自己的碗:“馄饨好吃。”
唐鹤唳无奈失笑,他怎么觉得现在的宋千予幼稚得像一个小朋友,偏偏又很可爱。
他鲜少见到宋千予的这一面,倒是更加让他着迷。
宋千予为了不吃药,低头猛吃馄饨,连汤都被她喝得一干二净。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唐鹤唳的脸色,又在对上后转瞬变得委屈:“我可以打针不吃药吗?”
消炎也可以打消炎针的呀。
唐鹤唳起了逗她的心思,绷着脸严肃摇头:“不行,万主任说了现在物资紧缺。”
宋千予沮丧地低着头,这倒是真的。
他们来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伤员,以至于现在物资严重短缺,也许她手里的这几颗药都是整个营地里的最后几颗。
她好像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任性。
宋千予伸手拿起药丸,脸上的表情抑制不住的痛苦。
万主任忽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唐总,这几种药是你吩咐要带糖衣的,我给你送来。”
宋千予怔住,呆愣地看着万主任。
等到两人打过招呼,万主任的眼神看到自己身上,宋千予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道:“主任。”
万主任点头笑了笑,走过来查看了一下宋千予的情况:“怎么样?自己意识清醒一些可以给自己看病了吧。不需要我再亲自为你加号了吧?”
宋千予讪笑着摇头:“不用,不用。”
万主任不忘工作:“记得报告里写上啊,把你为什么受伤,受伤的经过写下来。”
宋千予不敢相信:“啊?”
她都已经受伤成这样了,还要把自己的受伤经过写出来?
万主任板着脸训斥:“啊什么啊 ?记得把报告写出来。”
宋千予小声应道:“好。”
抬眼见一侧的唐鹤唳在一边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笑着,眉眼之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慵懒和矜贵。
宋千予忽地心生不满,在主任这里受到的委屈,毫不犹疑地瞪着唐鹤唳发泄出来:“笑什么?”
唐鹤唳潭影幽深的眼眸里全然是无尽的宠溺,听着宋千予这么一说,当即便凝了笑意,低声哄着:“不笑了。”
万主任夹在两人中间像是在看鬼片一般。
医院和科室都和德康医疗有很多合作项目,唐鹤唳他也见过几次,虽然是一个少年,但是做事老道又狠戾,就算是笑着也总是让人有一种疏远感,难以亲近。
他好像生来就应该高高在上,享受着世人的仰视。
他也曾听说过宋千予和唐鹤唳之间的事情,知道宋千予因为情伤离开时,他也曾抱怨过唐鹤唳的冷漠与无情,可这样的冷漠与无情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的,唐鹤唳这般的人,好像生来就该如此。
可现在的唐鹤唳又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一般,只是有一个爱人在身旁便眉眼之间全然柔情。
“唐总。”万主任唤道。
唐鹤唳轻声应着,眸底的深情在转瞬间消失。
“这次唐氏集团的支援对我们此次的支援有很大的帮助,有一些媒体想趁此机会拍照宣传一下。您看?”万主任说。
唐鹤唳看了一眼宋千予,此行唐氏集团捐赠了许多,这笔投入一定要有一定的回报。
社会的企业正面形象就是他想要的。
只是他不敢在宋千予面前目的这么明确,但是宋千予又将他的真心轻易归结为利益。
“去呀。”宋千予伸手拍了拍唐鹤唳,说道。
她只是不喜欢那般尔虞我诈的氛围,不是全然不懂利益争夺。
唐氏集团此次的捐献定然已经超出了原定的额度了,又处于争夺继承人的紧张时机,如若这些钱的投入没有一点水花,那么这一场捐赠一定会变成股东大会上的谈资。
唐鹤唳有些意外,宋千予会主动提出来,望着宋千予的眼睛,确定着宋千予这话的真伪。
可他看不透,也不敢确定。
只能伸手揽过宋千予的腰,附在宋千予耳边轻声确认:“真的让我去吗?”
宋千予没有想到唐鹤唳当着自己主任的面,有如此亲昵的举动,脸瞬间红了起来,她伸手推搡着唐鹤唳,娇嗔着:“你快去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唐鹤唳实在喜欢宋千予这般的神情,如果没有外人在这,他真的很想亲一亲宋千予的脸蛋还有软嫩的小嘴。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走了出去,掀开帘子时的一阵冷风袭来才清醒了一些。
正色说道:“主任,我现在这个情况,可能不适合再留下来继续支援。”
万主任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虽然小唐总捐赠了很多医疗用品和生活用品但是医生的数量还是紧缺。”
宋千予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不敢轻易开口了。
万主任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必要的理由,我也不会留你在这里。只是,支援医生人数本来就有限,又有一些医生遭遇意外重伤的重伤,死亡的死亡。我知道你的腿骨折需要静养,但是这里需要你啊,千予。”
“既然需要我,那我就留下。”宋千予没有任何犹豫,这里的情况她都了解,能在这里单独有一个帐篷休整已经是照顾了。
唐鹤唳虽然带了厨师团队以及物资进场,但是病人依旧需要医生。
只要这里还有一个病人,她们就没有退的理由。
万主任没有想到宋千予能答应得那么爽快。
现在的宋千予虽然已经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心外科医生,但是在他的印象里,还残留着宋千予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骄矜大小姐模样。
那个连简单的缝衣服都不会变和他嚷嚷着要成为最出色的心外科医生的宋千予,终究是成长了。
唐鹤唳一连采访到了夜色渐黑的时候,才能从摄影机和话筒的包围中抽身出来,吩咐厨房做一些宋千予喜欢的饭菜后,悄声端着回到了帐篷。
宋千予已经睡着了,可一侧还亮着一盏灯。
这里的灯光微亮,长长的睫毛耷拉在宋千予的眼睛上,看着整个人非常的恬静。
大约是没有安全感,除了一只手放在外面,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攥紧被子。
屋外的寒意在这一刻融化,眼底全然是柔情。
伸手宋千予打针的手放进被窝,再走到一侧,伸手将那被攥紧的被子解救出来,反手将宋千予的手紧紧握住。
大约是感受到了掌心的温暖,宋千予下意识地反握住。
唐鹤唳笑容越发宠溺,他小心翼翼地给姜莱莱顺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又轻轻擦拭着她的额角的汗水。
他又怕自己吵到宋千予的休息,整个人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敢。
可唐鹤唳的眼神是贪恋的,她几近痴迷地看着宋千予的睡颜。
连一刻的打盹都没有。
大约正是他的眼光太过于炙热,宋千予醒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只是睁开眼睛就看到陪在身侧的唐鹤唳时有些不真实, 这里的每一天都好像不真实。
大概因为每一天死亡都离她们很近,利益的那些纷争反而远了一些。
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眼前的这个唐鹤唳好像也只是扮演了她丈夫的角色。
陪伴和照顾, 他都做得很好。
好到,几乎要让她忘记了那一纸协议。
她知道现在再问这个问题很傻, 可这个问题哽在她的心头许久, 始终想要一个答案。
“唐鹤唳, 你是真的爱我吗?”宋千予问, 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执着地盯着唐鹤唳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一条答案的线索。
见唐鹤唳没有立刻回答,她又换了一个说法,继续追问着:“你分得清你爱的是我,还是我身后的宋家吗?”
宋千予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个问题像是横在她们两个人心里的魔咒,只要稍微靠近便会立即发效。
这些天,她们两个人都在刻意地不触碰这个话题。
她在假装这里这一时只有她们两个人, 没有宋家没有唐家, 没有错综复杂的利益,没有心思深沉的算计。
她相信唐鹤唳也在假装。
这里不是为他们而建的乌托邦,她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然后往前走。
她逃不开她的姓氏, 逃不开她的家, 也逃不开唐鹤唳。
可是她想再问她爱到近乎将自己破碎的男孩最后一次。
是真的爱她吗?
爱的究竟是她这个人, 还是她背后的宋家。
唐鹤唳望着宋千予的眸光加深, 一改往日的散漫, 他正色地问道:“千予,你相信我吗?”
说着唐鹤唳伸手将宋千予的手拉住, 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唐鹤唳沉稳有力的心跳便一下又一下地在宋千予掌心下跳动,仅仅隔着一层布料,手心下带着滚烫的温度,手背上带着唐鹤唳一如既往强势地压制。
明明自己是那个问问题的人,现在却好像反了过来。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的眼睛,追问:“嗯?千予?相信我吗?”
唐鹤唳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让人很容易随着他的声音而陷入他的节拍。
宋千予说:“这是最后一次。”
唐鹤唳的手将宋千予的脸抬起,迫使宋千予看着自己的眼睛:“我爱你这句话,我会和你说一辈子。”
唐鹤唳这话像是一股电流窜过宋千予的全身,让她心跳节拍可是错乱,甚至都忘了怎么呼吸。
这是五年前的宋千予等不到的一句话,这也是现在的宋千予一直在等的一句话。
她对这段感情的所有安全感,都全数在五年前被磨没了。
她还爱,可是又不敢爱。
她怕她的真心一次次地被辜负,她怕刀割在她心上的疼痛,她更怕被抛弃,像是将她留在冰冷又黑暗的屋子里。
宋千予没有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一轮暖阳打下来将此时的寒风一一驱离。
有了爱就有了底气,宋千予看着唐鹤唳的眼睛,浓墨深潭里像是打进去了一道白色的月光,将那点亮的时候,还带着阵阵柔情。
宋千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只是头脑一热,她便吻了唐鹤唳。
唐鹤唳不敢相信宋千予会有这么大胆的动作,一时之间竟然怔住了。
宋千予双手抱着唐鹤唳的脖颈,学着唐鹤唳亲自己的动作,一点一点碾磨着。
可始终没有等到唐鹤唳有什么反应,她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也许不应该这般冲动,缓缓松开手,准备离开。
一股强势的力量又猛然将自己贴近。
唐鹤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手锁住了自己的腰肢,一只手将自己的头按住。
像是在品尝着一道精致的甜点,唐鹤唳的动作霸道又带着几分温柔。
长驱直入,不断地和宋千予交缠在一起。
宋千予不适应这样的进攻,一时之间竟然喘不过气来。
左右伸手拉了拉唐鹤唳的衣袖,才得了一次喘息机会。
宋千予红着脸,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唐鹤唳。
却没想到那只手被反扣住,唐鹤唳顺势将自己的手拉到他的腰上,语气暧昧又危险:“抱着我,我重新再教你一遍。”
宋千予脸色羞红,看着一侧的帐篷门口,小声说道:“会有人进来的。”
唐鹤唳的大掌隔着一层布料摩挲着宋千予的纤腰:“千予,我们是合法夫妻。”
宋千予觉得眼前的唐鹤唳简直像是一个流氓,刚想抗议,声音就被一一吞下。
这个吻很缠绵,两个人都在诉说着难以开口的爱意。
全然忽略了越下越大的雨。
营地忽然乱了起来,哨声,呼喊声都随之响起。
宋千予在这里待了许久,对这个声音很熟悉,这是紧急集合,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塌方,需要紧急救援。
宋千予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推开唐鹤唳,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挣扎着要下床,被唐鹤唳拦住:“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宋千予却不听,执拗地下床,清冷的声音在黑夜里掷地有声:“我没有躲的理由,我是医生。”
唐鹤唳见宋千予如此固执,着急地低吼道:“可是你现在只是一个病人,你腿上的伤势还没有好。”
宋千予起身跛着脚往前走:“可我在她们面前,先是医生才是自己,如果人人都有往后退缩的理由,那从灾区救出来的伤员又怎么能做到在这个营地里得到休整呢?”
唐鹤唳伸手拉住要从自己身旁走过的宋千予:“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一天出事了,我怎么办?”
宋千予虽然觉得这句话沉重,可是从一个向来像风一般不管不顾的唐鹤唳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几分孩童的稚气。
宋千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引发了唐鹤唳的不满:“笑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保证!”
宋千予第一次觉得唐鹤唳这般幼稚,可眼下情况紧急,她也只能妥协:“好,我保证。”
唐鹤唳不依不饶:“那你身上要是多一个伤口,你就要亲我一下。”
宋千予不理解:“为什么是我亲你?”
唐鹤唳理直气壮:“因为你伤害了我,所以要弥补我。”
宋千予无语。
外面,万主任大概是缺人手,站在帐篷外喊了几声宋千予的名字。
宋千予便再也顾不上唐鹤唳了,伸手一推便跛脚出去了。
万主任见宋千予走出来,低头看了看宋千予的脚:“没问题吧?”
宋千予点点头:“没有问题。”
万主任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折腾宋千予。
“又是一次余震加上大雨,前方一个营地被埋了起来,救援的人已经过去了,能到现场抢救的医生都去了,但是营地这里还缺一个负责接纳伤的。”
宋千予几乎毫不犹豫:“我来。”
万主任点了点头,交代着:“你拿着我的对讲机,这个营地就交给你了。等伤员到你先简单地区分伤情,如果人手不够,你就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前线你就不用去了。”
宋千予攥紧对讲机,这样的灾害,心外胸外几个外科医生是主力,因为常常会有石块积压或者说钢筋插入的可能,心外只来了自己和万主任两人,平时万主任负责总指挥,心外的一应俱全都是她一人在处理,现在自己不去前线,那前线的心外科医生又该是谁呢?
宋千予想问这句话。
万主任却像是知道一般,提早给了答案:“我去。”
宋千予有些不敢相信。
万主任笑得从容:“这样的救援我来过很多次了,我有经验,断然不会像你们这般愣头青一样不顾及自己生命的埋头猛冲。”
宋千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觉得有被万主任内涵到,只能在一侧讪笑着。
万主任也不啰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鞋带,最后叮嘱道:“记住了,要做后方指挥,那就要做到临危不乱,你乱了所有的医生和病患都会慌。”
宋千予点头答应:“好。”
对讲机那边还快传来一声杂乱:“主任,一名伤员送过来了,目测是肚破肠伤,需要缝合。”
宋千予有些慌乱,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按哪里,反倒是万主任很镇静,按下一个键后冷静道:“好的,收到。”
宋千予有些心虚,低头摆弄着对讲机。
万主任冷声重复道:“记住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能慌。”
宋千予重重地点头。
万主任离开不久,那个伤员就被抬了过来,宋千予按照万主任的交代将病人一一分好病重的标志,然后做一些简单的包扎。
这一次来的伤员比以往都多,人手根本不够,到了最后宋千予只能不顾自己的伤情,亲自上手缝合,手术。
她的身体也很疼,可手里的动作却一刻都不敢停。
对讲机里还在不断地传来伤员的消息,宋千予也听了万主任的交代,保持着冷静,从容不迫地指挥。
直到对讲机那头传来了抽泣的哭声,就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地:“千予,万主任……万主任他被流石砸中胸腹,需要手术处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万主任在离开前那般从容, 如今就成了一名伤员?
宋千予知道的那一瞬,心里有点慌了,拿着对讲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她敢如此留在营地里指挥, 很大程度是相信自己如果出现了一点差错,也会有经验丰富的主任在帮忙挽回, 可如今主任倒下了, 整个救援就只剩下了自己。
宋千予开始慌了。
源源不断的伤员还在不停地过来, 伤势或重或轻。
可病人对自己的伤势是没有判断力的, 只要能出声都在叫疼。
没一会儿主任也被抬了过来,护送过来的医生比宋千予资历年长,直接嚷嚷道:“宋医生,快送抢救。”
营地里的医生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万主任是心外科的大拿, 无论什么关系先抢救万主任都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宋千予看着这一切头脑一片混乱,她从前只是负责救治病人,没有参与过这般的管理工作。
眼见几人要将主任抬进手术室, 宋千予才恢复了几分理智:“不行!”
众人看着宋千予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解。
宋千予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面上却不忘主任临走时嘱咐的冷静:“所有的病人都要经过对病情轻重的标志抢救,主任也不例外。”
为首的医生伸手指着宋千予怒斥:“你!这是你们科室主任,而且还是在抢救病人的过程中受伤的!无论如何他都值得鼓励!”
宋千予看着倒在担架上的主任, 来不及多解释, 弯腰检查着, 清冷的声音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势:“这里只有需要救治的病人, 没有特例!”
为首的医生推开宋千予:“万主任那么信任你!就是让你这样负责的吗?”
宋千予被推开, 本来腿上就有伤, 这么一推就更加让她难以站起来。
对讲机不断地有声音传来,营地也源源不断地伤员抬进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宋千予拿主意。
宋千予看了看万主任,强忍着疼痛想要站起来,又无果。
这般慌乱的情况下,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宋千与多少有些挫败。
忽地一股沉香味袭来,沉稳有力的手臂将她扶起,只是一句话,便像是这场混乱漩涡里的一种安定剂。
“你说,我看看谁要反对。”
唐鹤唳这话一出,安静了许多。
京北唐家,人人都知道。
此时在唐鹤唳面前再闹,那就多少有些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宋千予赶紧趁势继续指挥着:“重伤病人优先抢救,主任先清创观察。”
她的声音不大,可唐鹤唳此时站在她的身后,就不会有人听不见。
远处,急匆匆跑来的还有方南忆,他了解今天这个医生的脾气,一向脾气火爆,又看不上资历比他轻的医生,定然会为难宋千予。
可现在看来,宋千予的身后已经站了唐鹤唳。
他又晚了一步。
宋千予来不及管唐鹤唳,偏偏唐鹤唳又寸步不离地跟着,这让她很头疼。
“唐总,你不可以去帐篷里休息吗?”
唐鹤唳叉腰:“我回去了怎么保证你的安全。”
宋千予无语,伸手指了指:“你看现在我们很忙,你在这里大家都很拘束。”
唐鹤唳撇过脸:“那又怎样?”
宋千予只能将唐鹤唳推到一边,安抚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接你。”
唐鹤唳不屑:“我为什么要等你。”
宋千予正在想着该怎么回答,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来不及和唐鹤唳解释,直接走了。
“宋医生,现在好多个医生都去前线了,营地能处理的只有方医生。”护士说。
宋千予看了看身后的病人,下定了决心:“现在重症病人还有多少?我来。”
护士看了看说:“现在到万主任。”
宋千予沉默了,万主任对她而言亦师亦友。
当初万主任虽然没有收她做学生,却是用了一纸推荐信将她举荐到国外学习的人。
万主任是所有心外学生的天花板,到了现在她仍然有很多细节的处理,需要和万主任学习的。
可现在却要她在万主任身上动手,这对于她而言有些难。
可现在石子路封山,最快的时间送到最近的医院手术也需要时间。
她必须在现在做简单的处理,维持生命体征。
护士看着宋千予呆呆地怔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宋医生,怎么办啊?”
宋千予攥紧了拳头:“我来。”
宋千予拿起手术刀的手第一次开始颤抖,她的腿也在因为长时间的疼痛而发颤,她对自己没信心,更对自己这样的状态没信心。
她脑子里全然都是失败的后果,这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宋医生?”一侧的护士催促着,外面有越来越多的伤员都要处理,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不能再耽误了。
宋千予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深吸一口气,还是下了手。
抢救持续到次日凌晨,堵路的流石被清理开,病重的病人可以先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手术抢救。
宋千予挣扎着送完最后一辆急救车走,才能松一口气。
她在伤还没有好的情况下连续奔波了一晚上,刚才忙着的时候在咬牙硬挺,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像是卸了所有的力气。
宋千予的脚一软,眼前一黑,身体毫无控制地倒了下去。
她有预感,可偏偏太累了,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挣扎了,只能默默地等着摔下去的时候不要太疼。
风在她耳旁掠过,带来了她熟悉的味道。
唐鹤唳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地守着宋千予。
她忙了一晚上,他便守了一晚上。
等到宋千予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旁。
宋千予太累了,在感觉到唐鹤唳在她身后的时候,就不再去挣扎了。
只是,她好像和他说最后一句。
有他在真好。
宋千予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在路上颠簸,却也一直在温暖的怀抱里。
厚实的安全感,让她毫无防备地陷进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宋千予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全部黑色与白色的冷清装修,让这个房子显得毫无生气。
沉木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楠木的桌子,上面凌乱地放着文件。
仔细听,房门外还有唐鹤唳的声音。
大约是讨论得并不愉快,唐鹤唳的声音带着怒意。
宋千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便想伸手去拿,倒是忘了自己腿上有伤,自那晚的抢救以后就彻底加重了病情,此刻竟然动弹不得。
努力地将身子伸出去,一个不稳,便将那水给洒在了地上。
杯子碰撞到地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唐鹤唳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门口,看着宋千予的眼神难免有几分严肃。
宋千予抬头一看,当即就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心虚地低着头,在唐鹤唳走过来收拾的时候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唐鹤唳凝神看了看宋千予。
宋千予更心虚了,唐鹤唳一向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此时打扰了他开会,又给他添麻烦,此刻应该会对自己发火,狠狠地凶自己。
宋千予低着头,准备迎接唐鹤唳的怒意。
可没有想到,怒意没有等到,倒是等到了大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揉了揉。
“没受伤吧?”唐鹤唳问,声音还特意放柔了。
宋千予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唐鹤唳,摇了摇头。
唐鹤唳将杯子的碎片收拾完,转身走了出去。
大约是担心宋千预想找自己又找不到,明明已经走到了门口,还特意停下来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宋千予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时空了。
怎么会让她遇到这么温柔的唐鹤唳。
可是,要到什么时空才能遇到这样的唐鹤唳呢?
宋千予有些不安地捏着被角,等着。
没一会儿的工夫,唐鹤唳端着水杯进来,递给宋千予:“温水,小心烫。”
宋千予接过点了点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唐鹤唳,见他只是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显得不像往日的严肃和正经,反倒是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随性。
“怎么这么看着我?”唐鹤唳问,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个线条。
宋千予将嘴里含着的水咽进去:“这里是哪里?”
唐鹤唳理所应当:“我们家。”
宋千予看了看周围:“是你名下的一处房产?”
唐鹤唳:“也是你的。”
宋千予无奈,反驳:“当初协议签订的时候,都已经说好了,各自名下的财产所属不变。所以我的还是我的,你的还是你的。”
唐鹤唳伸手捏着宋千予的脸,有些霸道地说道:“不要再拿那个协议说事,我只认识结婚证。”
宋千予吃痛,挣扎着:“就算结婚了,也要把财产划分清楚才行。”
唐鹤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双手摊开,漫不经心地勾勒着笑意:“如果夫人愿意,我的所有都可以是夫人的,包括我这个人。”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不得不说, 唐鹤唳这般确实有十足的诱惑力,像是慵懒的狮子慵懒地享受着此刻的太阳。
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曾经冷意的风都带上了暖意。
“我要你有什么用。”宋千予娇嗔着。
唐鹤唳只是笑着, 伸手揽过宋千予:“那我要你。”
宋千予还有些不太适应两人这样忽然的亲昵,脸颊羞红一片, 一个劲地往后躲。
惹得唐鹤唳连连低笑, 又步步逼近, 直到近得能看到宋千予轻颤的睫毛, 能感受到宋千予杂乱的呼吸还有无助的眼神。
“干嘛?怕我啊?”唐鹤唳调侃。
宋千予心里没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又在床上动弹不得,自然有点怕,可又不想让唐鹤唳看出来, 只能硬着头皮地说道:“我才不怕,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爸, 让他不要帮你了。”
唐鹤唳还是笑却不断地靠近, 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喜欢闻宋千予身上的香味,总能给他带来安神的效果。
唐鹤唳的手挑起宋千予一缕头发卷在自己的手指上, 黑发缠绕着他的指节, 带来禁锢之感, 可他偏偏又迷恋这样的感觉。
唐鹤唳忽然望着宋千予正色道:“千予, 我想对你好, 你教教我好不好?”
宋千予心一暖, 从来没有想到唐鹤唳会说出这样的话。
五年前的唐鹤唳也从来没有说出这样的话,那个时候他们都把面子和骄傲看得很重, 谁也不愿意低头,就算是做了也不敢承认。
可五年后在她面前的这个唐鹤唳,却像是要把他所有的骄傲都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任由她拿捏。
“你做得很好了。”宋千予认真地说道。
这是实话。
在她摔下山崖的时候,她都不敢想会有人来救她,更不敢想那个人会是原本在异乡出差的唐鹤唳。
在她生病了以后又那般照顾她。
煮饭。
这件事情说出去,应该都不会有人相信,恨不得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唐鹤唳,会有一天卷起衣袖为她熬一碗粥。
想到这里,宋千予看着唐鹤唳的眼神一凝:“就是……唐总。你可以再练练你的厨艺吗?”
那天的粥,真的很难吃。
唐鹤唳的面容一沉,嘴硬:“那是厨师给的配方不对。”
宋千予终于逮着机会了,不想放过:“你明明就是照着配方做的。”
唐鹤唳偏头:“他上面只给我写了适量,我怎么知道适量是多少?你给病人开药的时候会写适量吗?”
宋千予被唐鹤唳的这个强盗逻辑给怔住,好一会儿才反驳道:“这不是一回事儿。”
唐鹤唳忽然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等着。”
宋千予在一侧偷笑调侃:“唐总又要亲自下厨啊?”
唐鹤唳转过身来,径直走向宋千予,将宋千予打横抱起来。
“你过来陪着我。”
宋千予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赶紧伸手攀上唐鹤唳的脖颈。
路过阳光的时候,他们的影子看着暧昧至极。
唐鹤唳把宋千予放到吧台上,自己弯腰翻找着抽屉。
宋千予也是此时才看清整个房子的全貌,在市中心顶楼的大平层。
这个地段曾经自己的哥哥也想买,说是想看这个城市的灯火阑珊。
可惜不赶巧,早早地被一个神秘人加钱买走了。
如今看来,那个自己哥哥骂了许久的神秘人就是唐鹤唳。
想到这里,宋千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想到买这个房子?”
唐鹤唳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围裙,用两根手指夹在中间,抬起来看的时候,眼神嫌弃至极。
宋千予也不敢相信从唐鹤唳的家里能找出这样一个围裙,震惊之余还不忘礼貌发问:“你买的吗?”
唐鹤唳脸色更黑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宋千予看了看那个围裙又看了看唐鹤唳,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万一呢。”
唐鹤唳被气得眼前一黑,把那个晦气的围裙暴力地塞回抽屉里,然后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明天上班的时候给你一套新制服。”
毫不知情的助理,乐呵呵地回道:“好的老板!”
宋千予憋笑:“你不会要让你助理明天穿这个吧?”
唐鹤唳翻着手机里的食谱:“不然呢?难道我穿吗?”
话音刚落,唐鹤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手机在他手心一转,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不然辛苦夫人换上?”
宋千予见状,赶紧卖惨示好:“我都受伤了,肯定没办法下厨房啊。”
唐鹤唳拿着那个围裙逼近:“不用下厨房,晚上穿给我看。”
宋千予的脸瞬间爆红,赶紧将唐鹤唳推开,正色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唐鹤唳双手撑着吧台上,将宋千予包围到自己的怀里,带着警告意味地轻声:“嗯?”
宋千予清了清嗓子:“我腿受伤了。”
唐鹤唳好整以暇:“我知道,我把你抱回来的。”
宋千予低眸看着自己身上和唐鹤唳配套的家居服,脸颊更红了。
她都不好意思把那句话问出来,捂着脸试图给脸降温,娇嗔地骂道:“流氓。”
唐鹤唳简直爱死了宋千予这个样子,伸手将宋千予的手摘下来,摸着宋千予的脸颊,又带着几分强势,迫使宋千予看着自己:“别忘了,我们都领证了。”
宋千予无语,她简直怀疑唐鹤唳已经把这句话当成了他的口头禅。
“愚人节领的证。”宋千予说。
唐鹤唳有几分羞愧,那个时候只是想着快点把宋千予拴在自己身边,没有注意到那天竟然是愚人节。
如今倒好,每一年的愚人节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沉思了许久,唐鹤唳提议:“要不我们离婚吧。”
接着又说道:“七夕前一天离婚,七夕当天领证。”
宋千予失笑:“唐鹤唳,你当结婚是过家家吗?”
唐鹤唳紧蹙着眉眼不说话。
宋千予赶紧哄着道:“没关系,只是一个日期而已。”
唐鹤唳还是一言不发。
宋千予伸手拉过唐鹤唳的大掌:“没关系,无论是什么日子,你已经是我法定的丈夫了。”
唐鹤唳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看向宋千予目光眷恋又深情:“那你叫我一声老公。”
宋千予赶紧将自己的手撤回。
怎么有唐鹤唳这般得寸进尺的人。
唐鹤唳不依不饶:“叫我一声老公。”
宋千予撇着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对她而言太羞耻了,实在说不出口。
她了解唐鹤唳,只要他盯上的事情,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除非是自己撒娇,五年前的时候会有一丝转圜的时与地,如今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宋千予轻声说:“可是我饿了。”
唐鹤唳神色果然变了一些,转身往厨房走去。
伸手拿起一侧的刀子时又想起了什么,拿着刀转身就走了出来。
宋千予眼看着唐鹤唳拿着刀逼近,眼睛都瞎直了,想要往后退,自己的腿又没有什么力气。
只能喊着:“刀!唐鹤唳!”
唐鹤唳的脚步未停。
宋千予怕了,赶紧又换成了求饶:“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你快把刀放下。”
唐鹤唳的脚步还是没停。
眼看着唐鹤唳越来越逼近,宋千予躲无可躲,直呼谋杀,张开的嘴还没有来得及发声,她的后脑勺就被扣住。
突如其来的吻像是卷着风浪而来,由浅入深,直到让她喘不过气来,直到让她头脑一片空白,任由着那股荷尔蒙长驱直入又肆无忌惮。
片刻后,唐鹤唳放开她。
宋千予呼吸不匀,喘气。
唐鹤唳反倒是笑得很开心,嘴角的笑意颇有一种浪荡公子的味道。
“以后记得叫老公。”唐鹤唳说。
宋千予没好气地瞪了唐鹤唳一眼。
可唐鹤唳此刻的心情很好,拿起一侧的刀,兴致颇佳又吻了吻宋千予的额头。
“等老公给你做饭。”
宋千予无语。
她都没好意思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唐鹤唳倒是时常挂着。
唐鹤唳从冰箱里将鸡拿了出来,看见一整只鸡显然有些犯难。
那刀左右横了两圈,无从下手。
宋千予从未见过还有什么事情能为难唐鹤唳,一时之间忍不住调侃了两句:“唐总不会是不会砍□□?”
唐鹤唳回头,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幽怨。
他倒是从不内耗,双手一摊就说:“宋医生会,宋医生来。”
宋千予看着那完整的一只鸡,有些为难。
她对猪心比较熟,对这样完整的一只鸡实在有些陌生。
可又不想在此刻输给一只鸡,便强装镇定:“你拿过来吧。”
唐鹤唳将鸡拿过来,顺便给宋千予调整了一个位置,让她方便动手:“请吧,宋医生。”
宋千予接过刀,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菜刀处理食材,在手心左右调整了几下,还是按照了手术刀握法。
这样一握,她反倒有了一些灵感,果断地从鸡肚子中间一划,然后发现里面的鸡心早就被挖走了。
打开了以后什么都没有,宋千予表情有些尴尬。
唐鹤唳笑了出来:“宋千予,你给这个鸡做手术呢?”
宋千予刀子一扔也不干了:“你来。”
唐鹤唳傲娇起来了:“叫老公我就来。”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宋千予没有说话, 一把刀直插入鸡的心口处。
冷清的小脸不笑的时候,充满了威慑力。
唐鹤唳当即妥协,伸手把宋千予面前的鸡抬走。
宋千予以为唐鹤唳只是挑战了一道高难度的菜, 却没想到还有蒸鱼,红烧肉等一系列。
等着唐鹤唳从厨房里把所有的菜抬出来的时候, 唐鹤唳的脸都肉眼可见地臭了一圈。
“宋千予。”唐鹤唳忽然唤道。
宋千予一怔, 看着唐鹤唳眼前这般脸臭的架势, 总觉得唐鹤唳要说不再给她做饭什么之类的 。
毕竟唐鹤唳向来不会委屈了自己。
“做饭太累了。”唐鹤唳忽然说。
宋千予赶紧讨好地夹了一块肉给唐鹤唳:“辛苦了。”
她从前也做过给唐鹤唳做一桌子菜的傻事, 只是那个时候唐鹤唳根本都不知道那是她做的。
做饭的累,她自然知道。
那个时候十指的疼,她也记得。
“从前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你能给我做一顿饭。”唐鹤唳说道。
“大约是因为我妈总是做了一顿又一顿的饭等着我爸回来,那个时候就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那顿饭你给我做了,就证明了你很爱我。”
唐鹤唳说着, 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宋千予静静地等着唐鹤唳说,心情却有些不太平静。
“可是现在我不觉得了, 一顿饭做下来太累了, 我都很累,你自然会更累。”
“你的手适合拿手术刀,不是困在厨房的菜刀。”
唐鹤唳说道, 抬眼间眼眸里全然是宋千予的倒影。
宋千予有些没想到唐鹤唳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 她听陈伯说, 每一年中秋, 虽然唐鹤唳的爸爸总是不回来, 但是唐鹤唳的妈妈总会在那一天准备一桌子菜。
那一年唐鹤唳的妈妈离世,她自作主张学了一桌子的菜做给唐鹤唳吃。
那是她第一次下厨房, 什么都不会,手指不断地被刀子割开,又只能草草地拿创可贴粘贴上。
油跳到她的脸上,也在她的身上,她皮肤本就娇嫩,那红色的印子在她身上留了许久都未散去。
只是那时的唐鹤唳大约无心吧,从未发现过。
她也不说,那一桌子的菜也被唐鹤唳一句:“我没胃口,不想吃。”变成了一桌子的垃圾。
宋千予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兜兜转转,他们两人之间变成了唐鹤唳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
他们也没有回到过去,但是却依旧在这段感情里徘徊。
宋千予轻笑了一下,终究没有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她很喜欢现在,就没必要再去提从前。
唐鹤唳给宋千予舀了一碗鸡汤:“尝尝。”
宋千予拿起一侧的调羹,尝了一口,瞬间痛苦面具。
唐鹤唳脸色瞬间就沉了:“不好吃吗?”
宋千予又试着咽了一口,忍不住说道:“要不以后我们都别做了。”
唐鹤唳不相信,顺手拿起宋千予手里的调羹尝了一口,当即吐了出去:“你怎么咽得下两口的,这也太难喝了。”
宋千予试图宽慰下唐鹤唳,又见唐鹤唳尝了尝其他的。
当即放下手里的调羹,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宋千予:“走,我带你出去吃。”
宋千予失笑:“不用那么麻烦,今天先将就吧。”
唐鹤唳不听:“让你当我老婆不是让你陪我将就的。”
说着唐鹤唳抱着宋千予到了房间伸手拿了两件衣服出来,看着宋千予挑眉:“怎么样?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宋千予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可能是唐鹤唳给自己换上的她就止不住地害羞。
一把扯过衣服,宋千予伸手指着门外:“你出去,我自己来。”
唐鹤唳也没有再逗她,换了一身衣服就自己走了出去在客厅等宋千予。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给她递来的衣服,是她常买的一个品牌出的新款,连码数都是她的。
而这样的衣服,她在这个家拥有几柜子,放眼看去还不只是衣服,还有数不尽的包包和首饰。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子,可是这里处处都准备好了属于她的一切。
这里少了些许唐家老宅自带的冰冷感,阳光顺着落地窗洒进来的时候,让整个屋子都看着暖洋洋的,像是家的温暖。
宋千予换好衣服,看见客厅里的唐鹤唳坐在沙发上,休闲的卫衣让他看着没有西装那样的老成气派,反倒像是被午后的阳光沐浴过的少年,带着阳光特有的温暖,少了几分锋利。
唐鹤唳见宋千予换好衣服出来,起身将宋千予打横抱抱起来。
宋千予吓了一跳,赶紧拒绝:“毕竟是要出去,还是让我自己走吧,不然被拍到了影响不好。”
唐鹤唳没有回答,将宋千予放到玄关的位置,低下头给她穿着鞋子。
唐鹤唳个子很高,生来便站在了唐家,虽然为人不羁,可宋千予从未见过唐鹤唳低过头。
对于唐鹤唳,众人是仰望的,她也是,她总是抬头试图看清那双潭影幽深的眸子,又总是忍不住陷进去一次又一次。
可眼下,那般仰望的人,只向她一人低头了。
宋千予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心脏像是被重物猛烈撞击,不安又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
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在她的心头一点一滴地如水流一般注入。
她逃不开的唐鹤唳,好像一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唐鹤唳难得开了一辆跑车出门,车篷打卡,流动的风将她的发丝飘扬。
唐鹤唳骨节分明地手指握着方向盘,仅仅一只手,看着肆意又慵懒,可往前看才知道,他从来都是风的掌舵者。
宋千予这一路上都在想,唐鹤唳是变了的,至少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再只是他的强势,她的妥协。
可当车停在岚山会馆的时候,宋千予忽地有些无语。
她看看岚山会馆又看看唐鹤唳:“一定要在这里吃吗?”
唐鹤唳的眸色很深:“怎么?重回故地,怕想起你的那位未婚夫?”
宋千予无奈极了,她知道以唐鹤唳的脾气自己曾经要和陈木相亲的事情一定会被翻出来说的。
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她明明记得唐鹤唳当时就报仇了,怎么到了今天还要翻旧账。
宋千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肚鸡肠。”
唐鹤唳冷声:“嗯?”
宋千予换了一个说法,声音大了一些:“唐鹤唳,你是醋坛子吗?”
唐鹤唳的话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那也是夫人的选择太多了,结婚考虑陈木,医院还有个方师兄。”
宋千予不甘示弱:“唐总的选择也不少,只是人太多了,唐总现在记不住名字罢了。”
唐鹤唳见宋千予提起了以前,心虚了几分:“那都是从前为了蒙蔽老头。”
宋千予越想越气,那个时候的唐鹤唳每天身边都会有不同的女伴,如若不是为了宋家的权势,唐鹤唳又怎么会低头只看一人。
唐鹤唳伸手拉宋千予,宋千予反手躲开。
唐鹤唳知道自己玩脱了,可偏偏,除了宋千予他很少和哪个女性有过相处,就连哄人都显得笨拙异常。
一直到了两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唐鹤唳也只是会讨好地将宋千予喜欢的菜一一夹给她,带着几分卑微的讨好说道:“别生气了。”
宋千予神色未变,可那双清冷的眼眸看人都带着零下的寒气:“我不生气啊。”
唐鹤唳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真的都不记得她们了。”
宋千予阴阳怪气:“唐总说笑了,我也不记得她们。”
唐鹤唳吃瘪。
想起了助理曾说他老婆生气的时候,只要买包转账就开心了。
如今出来得匆忙,他没有带着银行卡,便干脆拿起手机给宋千予转了一百万过去。
消息提示音一响,宋千予以为唐鹤唳是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当面和自己说才发的消息,虽然还是要装作不在乎,心跳却忍不住加快了几拍。
拿起手机打开一看,却是转账通知。
宋千予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拿起手机转了两百万过去。
还没等唐鹤唳点开,她就撑起身子想要离开。
唐鹤唳眼疾手快地拦下,顺势将宋千予抱起,明明想要安慰宋千予,偏偏此刻嘴显得笨极了:“别闹情绪了。”
宋千予嘟囔着嘴:“我没有啊。”
唐鹤唳拿起手机:“那你转给我两百万什么意思?”
宋千予不甘示弱:“唐总总是喜欢用钱打发人,我学一学。”
唐鹤唳头疼,他和宋千予两人都像是带刺的刺猬,当刺立起来的时候,谁都不愿意服输。
从前总是这般,他也总是想着只要宋千予冷静下来,事情就过去了,也好像就是这样,就连宋千予离开的告别,他都只当是宋千予的赌气。
想到这里,唐鹤唳深吸了一口气,将宋千予拥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我错了。”
宋千予有些诧异唐鹤唳的态度转变,心下没来由地一软。
唐鹤唳继续说道:“你教教我,该怎么哄你开心好不好?”
第60章 第六十章
唐鹤唳这话声音说得很低, 像是呢喃在她耳边的大提琴。
宋千予冷静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玩笑开头却非要争个输赢。
唐鹤唳问她要怎么哄才开心, 她也不知道,又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想了许久, 只能想到一个:“罚你接送我上下班。”
唐鹤唳笑:“这难道不是奖赏吗?”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端着高脚杯喝红酒的矜贵做派补要求道:“你就不能买一辆便宜一点的车吗?我上下班也只是从家里要了一辆最便宜的奔驰。”
唐鹤唳摊手:“可是我没有那么便宜的车。”
宋家常常还需要低调出行, 可唐家本就是做生意的, 家大业大的这是周知, 他们又何须顾及他人眼光。
宋千予无语,如果其他人说,可能有点装,但是说这话的人是唐鹤唳。
名副其实的京畿太子爷。
“去买一辆。”宋千予提议。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这般倒是眸光带着细碎的星闪:“老婆这是要管我的账了?”
宋千予脸一红:“我才没有。”
她只是让他买一辆车,怎么会是要管账?
而且老婆又是怎么回事?
从前不都是连名带姓, 或者叫她一声千予的吗?
宋千予不想和唐鹤唳纠结这个问题,总感觉再和唐鹤唳聊这个问题会把自己绕进去。
总归唐鹤唳永远都是不会亏的商人,自己怎么都算不过他。
“走吧, 回家。”宋千予说。
唐鹤唳望着宋千予, 眉眼间多了几分柔情,伸手将宋千予的手紧紧握住。
曾经他的家是冰冷的,可今天听宋千予说回家两个字, 却意外地感觉到了几分温暖。
属于他们的家就在那里, 灯打开的时候, 窗外的霓虹不会只落下一道身影。
宋千予是到了晚上才真正懂为什么自己哥哥当时想要买这里的房子。
窗外的霓虹灯还有万家灯火好似在夜里燃烧起了一把无尽的火焰, 炙热又永恒。
宋千予一时看得入了神, 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下巴搭在她的颈窝上,落在她腰间的手很有力。
“喜欢吗?”
宋千予点头:“喜欢。”
唐鹤唳嘴角漾开了一丝笑意:“这里是我五年前买的婚房, 如今女主人终于来了。”
宋千予听见五年前这几个字有些不开心。
五年前,她都不知道这段感情里究竟有唐鹤唳的几分真心。
“为什么买这套房子?为什么是这里?”宋千予问。
“这里是全市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也是全市看夜景最好的位置。你说过喜欢看霓虹灯起后的万家灯火,而我恰好喜欢守着月亮。”唐鹤唳答。
宋千予微怔,她记得这句话。
那时她和唐鹤唳还没有谈恋爱,一次两家的饭局让他们再次相遇。
她不喜欢那样的应酬便寻了一个借口躲在窗口看着夜色,那夜的晚风很温柔,月光也很温柔,让随后出来的唐鹤唳看着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夜色好像卸下了她所有的防备,她忍不住和唐鹤唳聊了两句。
其中一句便是:“我喜欢看霓虹灯起后的万家灯火。”
她没有想到,这句话唐鹤唳一直记得。
他不仅记得,还记到了心里。
宋千予转过身看着唐鹤唳,两人无言可眼睛里却再也装不下其他,越发柔情的黑眸里好似渡上了温柔的月光。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宋千予可以听到唐鹤唳的心跳声。
在安静的夜里,越发清澈。
唐鹤唳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便彻底将她圈进他的包围圈里,温柔又带着占有欲的眸光都好似在宣告着她无法再逃脱的命运。
太近了。
宋千予甚至可以感受到唐鹤唳靠近过来的鼻息,带着他身上特有清冽的香味,迷惑着她的心智,邀请着她同他一起沉沦。
忽然,宋千予手机铃声响起,将宋千予的神智唤了回来。
可唐鹤唳还没有,强势捏住宋千予的下巴就想覆上。
宋千予伸手拦住:“可能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唐鹤唳神色不满极了:“所以呢?”
宋千予来不及多解释,一把将唐鹤唳推开去拿手机。
拿到了看清来电显示后,又怔在原地,看着手机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唐鹤唳的脸色。
唐鹤唳察觉到宋千予的神情,大步走过来看到宋千予紧握手机上的三个字,沉下眸来。
——方南忆。
宋千予打量着唐鹤唳的脸色,手却无法控制地挪到了挂断键的位置。
宋千予还没有忘记唐鹤唳打方南忆的那一拳。
如果电话接通只是说正事还好,要是聊一些别的,宋千予不知道唐鹤唳会做什么。
只是,唐鹤唳逼近的气息让人感到了危险。
“不是要接电话吗?”唐鹤唳的声音很低,附在宋千予耳畔低喃。
宋千予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师兄打来,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唐鹤唳轻轻地吻了宋千予的耳畔:“接吧,我不生气。”
宋千予不信,可如今她的身体好像全然被唐鹤唳所操纵。
“千予?”方南忆的声音传来,只是今天的声音有些囫囵不清。
宋千予看了一眼唐鹤唳,陈述:“师兄,你喝酒了。”
方南忆笑了笑:“今天院里给地震救援的支援医生开庆功会,一时高兴,喝了一点酒。”
宋千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唐鹤唳的脸色。
方南忆又说:“千予,你知道我回来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吗?”
宋千予不敢说,抬眼见唐鹤唳的脸色沉了下去,当即伸手拉着他的衣角晃了晃,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唐鹤唳一眨一眨地。
明明都说好不会生气的。
方南忆没有察觉宋千予的不对,几番深呼吸后,鼓起了勇气:“高兴的事情是再次遇到了你,更高兴的事情是还能和你一起搭档上手术台。”
落在宋千予的腰间的手暗自用力,唐鹤唳低下头来,冷冽的气息在她身上游移。
宋千予有些无措,咬牙保持着冷静:“师兄,你醉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方南忆却舍不得这通电话,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眷恋也带着自嘲:“千予,有些话再不说就太迟了。”
宋千予呼吸重了几分,滚烫的吻自上而下地落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想到唐鹤唳会如此大胆。
她想制止,可力量都被钳制,毫无反抗的能力。
“千予,我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方南忆说。
宋千予下意识想拒绝,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唐鹤唳便低头吻了上去,这个吻不似前几次的缠绵,更像是一种宣示领土的占有,又重又急,汹涌的醋意似忽然掀起的滔天巨浪要将她淹没,坚实的手臂似铜墙铁壁一般将她围住,让她再也逃不掉。
宋千予还想挣扎,电话还接通着,她不想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可她越挣扎,唐鹤唳的占有就越凶,带着要将她彻底吞噬的霸道,让她难以抗拒。
宋千予求饶一般地将那通电话挂断,可自己的求饶并没有唤起唐鹤唳的半分怜悯,醋意彻底冲昏了他的头脑,
占有是今晚一定要敲响的旋律。
次日,宋千予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唐鹤唳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带着醋意和一丝不满,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刚醒来,宋千予对唐鹤唳这忽然的情绪摸不着头脑,眼神无辜至极:“怎么了?”
唐鹤唳也不说,只是看着宋千予的眼睛越发炽热,呼吸微沉,捏住她下巴便又吻了下来。
宋千予赶紧推开,昨晚的唐鹤唳简直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般失控,她不想再来一遍。
迎上唐鹤唳眼眸里被推开的怒意,宋千予的睫毛扑闪,杏眸微湿,有些委屈:“疼。”
唐鹤唳身形一怔,钳制宋千予的力量卸了下来,转而温柔地拥抱,有些笨拙地轻拍着宋千予的背轻哄着:“对不起,弄疼你了。”
宋千予将头埋在唐鹤唳的怀里,一向冷清的声音在此刻也带着撒娇的娇软:“你生气了吗?”
唐鹤唳沉声:“没有。”
宋千予才不信:“因为方师兄?”
听见方师兄,唐鹤唳的神色黑沉了几分,伸手捏住宋千予的下颚:“你倒是叫他叫得很亲热,对你合法丈夫倒是连名带姓。”
宋千予撇嘴,她从来都是叫唐鹤唳,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
从前她只当这结婚是一纸协议,就更不想改什么称呼了。
只是她应该叫唐鹤唳什么呢?
鹤唳?
还是老公?
宋千予想到那两个字,心里有些羞耻。
见宋千予不说话,唐鹤唳神色有些不满:“在想什么?那个方南忆?”
宋千予无奈:“怎么总提方师兄?”
唐鹤唳冷哼一声:“从前你就在我耳边提那个方师兄千般好,如今人家和你告白了,你不考虑考虑?”
宋千予从未见唐鹤唳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吃方师兄的醋了?”
唐鹤唳被戳中,又不愿意承认,板着脸起身:“不是。”
宋千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去找方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