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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第七十一章

    ◎厚脸皮的裴文严◎

    裴文严从草丛里面钻了出来, 发丝上衣袖上都沾着些草屑,配着他坚毅英气的面容,颇有一副落魄游侠的感觉。

    “裴文严, 你为何会在此处, 你可知道无论是窥探孤的行踪还是跟踪孤都足够你的项上人头落地。”庄徽冷冷地看他一眼,并未命手下的护卫撤去弓箭。

    裴文严被那么多锋利的箭头对着, 饶是曾经上过战场后背也不由冒出一层细汗, 拱拱手, 他连忙为自己解释,“太子殿下恕罪, 文严并非跟踪殿下,寻到此处来是有缘由的。”

    “说。”庄徽薄唇轻启, 看他的目光透着寒意。

    裴文严小心翼翼地偏头看了看站在一起的两名女子,一名女子他很熟悉毫无例外是南疆的沐氏沐郡主, 另外一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太子殿下, 文严因为家事离京, 本来是想在京郊附近骑骑马打打猎散散心, 可是在途径驿站的时候听到了女子的哭声。原来是凌侯夫人, 她与微臣祖母、母亲交谈过几次, 也算有些交情。凌侯夫人同微臣说,她的二女儿被歹人掳走,在驿站中失踪不见了。遇到此事, 微臣岂能袖手旁观, 于是便靠辨认路上的车辙跟了上来,欲把凌二娘子从歹人的手中救回来。”

    “然而快马跟到此处微臣才发现大错特错, 那些车辙竟然是太子殿下留下的。”

    裴文严低下头, 一副诚恳认错任凭处置的模样。

    闻言, 庄徽的神色不明,沐离皱皱鼻子,凌若兰的脸色微变。

    “爹爹和阿娘才不是坏人,文望说错了,他的二哥才不是少年将军,一定脑子不好。”裴文严有理有据的话声落下,这么多人中,先出口的人却是沐南安。

    小家伙的声音不算小,纵然裴文严自诩脸皮厚,此时也不由得隐隐发红。

    他当然不是脑子坏了,要不是这么说,太子殿下一箭就能结果了他……

    “什么家事,一并交代了。”庄徽又淡淡问了一句,不让裴文严含糊其辞。

    “那个,太子殿下,家中的祖母有意为微臣安排一桩婚事。微臣心中不愿可祖母又执意为之,微臣只好行了下策跑了出来。”裴文严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可是,文望和安安说,你的那位表妹参加选秀了,不能再做你的夫人。”沐南安别看人小,记忆和条理性都不错,不仅能回忆起裴文望和他说过的话,还能在此时反驳回去。

    在小人看来,裴文望他二哥根本就是在说谎,居心叵测!

    “选秀?你未婚妻因为要选秀抛弃了你啊?”沐离听到这里来了精神,好奇心十足地往前迈了几步。

    她还不忘刻意去看庄徽一眼,杏眼中那股复杂意味明显的不能再明显,造孽啊,因为他要选太子妃把别人的未婚妻都夺去了。

    “原本是的,”裴文严顶着突增的压力轻咳一声,“不过,陛下突然改了选秀的章程,不再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和太子良娣,而是改作为五皇子选正妃侧妃。表妹她年纪相比五皇子殿下过大了,于是就落选回家。故而,祖母重提表妹同微臣的婚事。”

    “不选太子妃了?”沐离狠狠吃了一惊,忽视掉心中油然而生的一股喜悦,她赶紧去看庄徽的脸色。

    发现这男人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微微撇了下嘴。

    “陛下已经颁下了圣旨,年龄过大的秀女都已经各回各家了,微臣如何敢拿此事欺瞒太子殿下,还有郡主。”裴文严自从得知了沐离的真实身份一颗心就在躁动,如今沐离就站在他的面前,美艳的面容光彩夺目,一双黑琉璃似的杏眼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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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魄,他的目光慢慢地就移不开了。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短促的冷笑声,裴文严才心道不好立刻回过神来,太快了,他表现的不能这么明显,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

    起码要等到太子殿下将人送回南疆返回京城后,他才好对沐郡主示好。

    “不知,殿下和郡主是否看到过身份不明行为鬼鬼祟祟的歹人?”裴文严赶紧拿凌家失踪的二娘子为自己打掩护,一脸的正色。

    “歹人?似乎是有这样的人,本郡主看他们像是往那边去了。”沐离坑人毫不手软,张口就编了一个方向,为裴小将军指了指。

    裴文严脸色一僵,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仿佛浑然不觉沐离是在诳他,“多谢沐郡主告知,我这便往那处追赶,一定要把可怜的凌家二娘子给救回来。”

    他在凌家二娘子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转过头来又朝庄徽拱手,“微臣告退。”

    庄徽挑了下眉,抬了抬手臂,周围对准裴文严的弓箭终于被放了下来。

    “不必折腾了,人在这里。”他沉声开口,做不来故意捉弄人的事。

    沐离当即哼了一声,挺身将正要站出来的凌若兰护在了身后,对着裴文严毫不客气道,“裴小将军,你被凌家的人骗了。凌家二娘子不是被歹人掳走而是主动从她们的身边逃离。她们要逼凌家二娘子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凌二娘子不愿意就跑了。”

    “你也是不满婚事被安排才离京散心,应该能明白凌二娘子的心境吧。将心比心,你就当没有遇到过凌家人不知道此事吧。”

    “这……郡主如此说,想来这位娘子就是凌家的……”裴文严装模作样地为难一阵,将目光对准沐离身后的凌若兰。

    到了此时,凌若兰顾不得短时间内受到的众多惊惶,开了口承认了,“若兰多谢裴将军关怀,只是离家是若兰早就做好的决定。我是不会和裴将军回去的,裴将军还请当今日没遇到过若兰吧。”

    她的声音冷淡,神色更是透着一种厌倦与漠然。

    裴文严张了张嘴巴,左右看看,像是不知道怎么做抉择才好。

    “这位姑姑不愿意回家,文望的二哥哥,你回去。别忘了和文望说,安安现在和爹爹和阿娘在一起,过的很好的,让他不要担心。”想要裴文严尽快离开的人不止凌若兰一个,沐南安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总是看阿娘的人。

    他转了转眼睛,换了一种方式要赶裴文严离开。

    裴文严嘴角抽了抽,厚着脸皮硬是要留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已经应下的事怎么好失信他人。这样子吧,刚好我眼下无事,不如就陪凌二娘子一段路。”

    “凌二娘子以为呢?”

    “裴将军不该问若兰,若兰一切听郡主的。”凌若兰摇摇头,不欲多言。

    “你要跟着那就跟着,不过别怪本郡主没有提醒你,若兰已经决定要和本郡主回去南疆。”沐离有自己的打算,裴文严跟着他们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暂时凌娘子的消息不会透露给她的家人。

    得了沐离的许可,裴文严识趣,立即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色,他还是清楚的,最终做决定的人是庄徽。

    庄徽不置一词,抱着怀里的小人离开,像是默许了裴文严留下。

    不要脸的裴文严是这么认为的,挥了挥手拂去身上的草屑,他牵着马自来熟地融入了一群护卫中。

    “兄弟,出来的着急没带多少干粮,能不能匀一些过我,改天我请兄弟喝酒。”仗着曾经和庄徽同在北地的经历,裴文严一张嘴就不把自己当外人,和东宫的近卫称兄道弟。

    近卫中倒也有不少人识得他,伸手不打笑脸人,还真的给他凑出来了一份干粮。

    “安分点,莫惹殿下生气,否则。”言外之意含着淡淡的威胁。

    “太子殿下威仪无双,我哪里敢,恐怕到时候不只殿下,祖父和父亲都不会放过我。”裴文严低声提起了自己的祖父老柱国公,他在武将中的风评威望都极高,于是没人再说什么。

    裴文严就这样硬生生也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

    沐离因为心下躁动的好奇追上了父子两人。

    庄徽的步伐大,她就一路小跑,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往男人的脸上瞅,直到他们停在最宽敞的那辆马车前面,沐离终于忍不住了。

    她再次开口问,“皇帝陛下是生气了吧,所以才不给你选太子妃了,你就不难过不伤心?”

    太子妃的意义不只是东宫的女主人那么简单,她代表了太子的另一种政治可能。

    “不难过不伤心,本来选秀就不是孤的本意,改为选皇子妃正合孤意。”庄徽低下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闻言,沐离眨了眨眼睛,耍赖似地摇头,“本郡主才不信,先前你说的多好,当着皇帝陛下的面都同意选妃了,现在又说不是你的本意。”

    庄徽忽而轻轻一笑,将小家伙放进马车里面,眼神意味不明,“你对孤的太子妃倒是挺关心。”

    “才没有,本郡主这是合理地问询。毕竟,事关安安,我不得不谨慎。”沐离理直气壮。

    “孤原来已经做好了安排,不会选出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仅仅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庄徽敛眸,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下。

    沐离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中有星辰点点,很亮。

    “裴文严追到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凌家女那么简单,孤只和你说一遍,离他远一点。”庄徽淡淡瞥了她一眼,优雅从容地上了马车。

    “远一点那就远一点嘛。”沐离哼哼两声,见没人注意她,偷偷眯眼笑了笑。

    果然一开始就喜欢她了,所以才不愿意选太子妃。口是心非的老男人,装模作样!

    ………

    起初赶路的几日,一切是风平浪静的,哪怕凌若兰已经知晓了庄徽的真实身份。

    她没有像自己的妹妹凌若荷一样费尽心思地往贵人的身边凑,企图攀上一个高枝变凤凰。

    大部分的时间中她都和自己的贴身侍女待在绿萝的马车里面,时不时地帮绿萝做些事,剩下的一些时间她全都拿来同沐离交好。

    沐离对此是极为满意的,她没有看错人呀,聪明人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裴文严当然也是那个聪明人,好不容易留了下来,他也不会招人厌烦,老老实实地和东宫的那些近卫们待在一起,偶尔在途中打打猎,也不会刻意出风头。

    有时快要和沐离遇到,他一改对美人的热络,目不斜视。

    一来二去,他的存在就变得没那么显眼了。

    不过,沐南安还是闷闷不乐了好几日,他不想要后爹后娘,为此简直操碎了心。

    途径一处热闹的府城,沐南安眼巴巴地往外看去,很想让自己的爹爹和阿娘一个人牵着他的一只手,带他去买好吃的好玩的。

    可是阿娘又去和那个凌姑姑说话了,而爹爹一直在批改手中的公文。

    沐南安就有些提不起来精神,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真烦啊,阿娘都好几日没有和安安爹爹一起用膳了。这样下去,爹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讨好阿娘啊?

    作者有话说:

    二更。

    🔒72☪ 第七十二章

    ◎安安好害怕呀。◎

    到了位于大魏腹地的江浙府城扬州城, 不必庄徽吩咐,车队中的所有人都变得低调起来。

    江浙历来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 而扬州的商贸与士学都几乎是大魏最发达的。庄徽若在这里被人认出身份, 接下来定然会面对许许多多的麻烦。

    便是沐离,南疆郡主的身份也会让人趋之若鹜。

    这里的水很深, 庄徽暂时还不想趟进去, 误了返回南疆的路程。

    所以, 即便小家伙脸上的情绪表现的那么明显,庄徽也狠下心当作没有看到, 继续翻看手中的公文。

    还是杨福宝走在马车的一侧,细心看到了小殿下渴望的眼神, 微微倾身上前询问,小殿下有没有想要的小玩意儿。

    沐南安动了动嘴唇, 又偷偷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爹爹, 最终还是摇摇头, “没有, 我就是看看, 这里的人好多呀。”

    杨福宝看在眼中瞬间心疼起他们的小皇孙殿下, 奈何殿下没有发声,他也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沐南安又无精打采地坐了回去, 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好在, 这个时候,沐离在听到街上热闹的动静时, 想起了她的宝贝儿子。

    她换上从前少年的装扮, 在凌若兰惊讶的视线中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先去买了几串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而后笑眯眯地敲了敲庄徽所在的马车车窗。

    沐南安的动作极快,他伸出手指头往上拨了拨车窗门,一串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透着窗户就递了过来。

    “宝贝安安,快点吃,吃完了带你耍一耍。”沐离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眯起了眼睛。

    闻声,庄徽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微微皱了一下眉,没有说什么。

    沐南安接过冰糖葫芦,顿时高兴不已,啊呜一口就把比他嘴巴还大一些的糖葫芦咬了下来,小白牙咯吱咯吱,几下就吞进了肚子里面。

    他还是个很有孝心的好宝宝,数着上面的糖葫芦个数,吃完三颗后就不再吃了,而是期期艾艾地递给了庄徽。

    “爹爹吃,阿娘买的,甜甜的好吃。”他的眼中带着期待,庄徽接过去没有拒绝,试探地咬了一口。

    自幼被立为太子,长在宫中,庄徽可以说几乎没有吃过宫外的食物,更别提糖葫芦这种乡野小食。

    不过,他吃了两口觉得这东西滋味还不错,皱着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

    “谢谢安安,很好吃。”

    他这么一说,沐南安兴奋地连连点头,噔噔噔地挪到了车门处,沐离嘴里嚼着糖葫芦眼疾手快将人抱在怀里。

    一大一小已然不管不顾了,想要在府城热闹的街道上玩耍一番,庄徽再留在马车里面显然意义也不大了。

    于是,他也出了马车,头发用藤冠束着,身上着月白色的布衣,除了惹人注目的相貌,看起来颇像是一个微有家资的读书人。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沐离和小家伙两人的身后,虽然是从容地往前走,但眼神一直没有移开过。

    沐离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发现是他,眼睛闪烁一下,开始抱着小宝贝安安在街上的摊贩前停留。

    “郎君的眼光真好,家里的小郎君最喜欢这种木制的弹弓了,您看,打磨的多光滑。”摊贩看到他们出色的容貌,眼神一亮,觉得他们定然也不是差钱的人,开始极力地推销自己手底下的小玩意。

    “喜欢吗?”沐离拿起那弹弓,试着甩了一下,觉得手感还可以,低头问小哭包。

    “喜欢!”沐南安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不喜欢的可能。

    事实上,他快要高兴坏了。

    “喜欢,那就买了。”沐离说的豪气,拿起弹弓就走。

    留着那摊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要拦,这郎君还没有付钱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嗓音中带着隐隐的无奈,“前面的两人是某家眷,那个弹弓价钱几何?”

    “哦哦,吓死了,五个铜板,五个。”摊贩松了一口气,伸出五根手指。

    他自认为自己要价很便宜,奈何等了一会儿居然见面前俊美的郎君皱起了眉。

    不会吧,五个铜板都没有?

    摊贩气上心头,正欲开口大骂,下一刻五个铜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地落在了他的手边。

    “喏,五个铜板。”裴文严咧着嘴笑,露出尤其洁白的牙齿,经常接送他的小胖子堂弟在市井中读书,他的身上还能少了铜板碎银去。

    太子殿下天潢贵胄,身上随随便便一个小物件就价值千金万金,想来是不会有铜板这等小小的阿堵物。

    ……

    庄徽冷冷睨了笑容灿烂的裴小将军一眼,转头去看神色尴尬的杨福宝,杨福宝苦着脸掏出钱袋,里面最小的银钱也是五两银。

    这要是拿出来不是为难那个小摊贩吗?

    “为公子效力,区区五个铜板不值什么。”裴文严感受到气氛不对,连忙将自己装着铜板的钱袋子献了出来。

    左右就这么一时,怎么能让太子殿下丢了脸面,还是在小殿下的面前。

    庄徽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示意杨福宝将那五两银赏给裴文严,自己亲手拎着钱袋继续往前走。

    无论沐离和小家伙看中了什么,等那摊贩说出价格,他如玉般的长指已经将铜板递了过去。

    不知不觉,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若是忽略掉沐离少年的装扮,看上去就像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真好啊,咱……我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这样的一面,看上去有烟火气,不似高高在上的……”杨福宝忍不住开口感慨。

    “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快就消逝的,最终还是得归于现实啊。”裴文严意有所指,缓缓地笑了一声。

    烟火气可不是一个帝王需要的东西,他们要高悬在天上,让所有臣民生出敬畏。

    杨福宝不再说话了,某种程度上裴小将军所言是对的。

    “阿娘,爹爹真好,给安安和阿娘买了好多东西。”沐南安此刻是很开心的,他甚至觉得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怀中抱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身边有爹爹还有阿娘……

    “惊马了,惊马了,快跑开啊!”突然响起的嘈杂声音让整条街上的人大乱,拐角处一匹高大的黑色大马横冲直撞地跑了出来。

    好巧不巧,这匹马冲来的方向正是朝着一大一小容貌俊秀的两位郎君,临街的人甚至都看到了那小郎君脸上幸福的笑容。

    下一刻,他们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为即将丧身在马蹄下面无辜的小生命。

    然而,混乱过后这些人没有听到止不住的痛哭声,反而听到了黑马极其痛苦的一声嘶吼。

    沐离的手被牢牢地握着,锋利的匕首合力插在黑马的脖颈处,腥臭潮湿的鲜血喷在了她的脸上,身上,以及男人薄薄的眼皮上。

    大魏的近卫和南疆的女卫挡住了一波冲势,有几人倒在了地上,应该是受了一点伤。

    沐离的眼睛都不敢眨,她怕自己一动,马血就流进了眼中。

    “听着,孤数三个数,你立刻松手向后。一,二,三。”低沉压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沐离想都不想就照做了。

    她松开匕首的那一刻,一只手飞快地揽着她的腰往后,她连带着吓得不能言语的小人被安全地挡在了身后。

    黑马轰然倒塌在地,裴文严扶着用力过猛的手腕,疼的龇牙咧嘴,哪里来的疯马,害的小爷没有准备只有用手挡,好在正主儿都没有出事,否则,他都得吃挂落。

    “肩膀,肩膀流血了。”太监的尖叫声往往都是很刺耳的,沐离倏然从怔愣中回过神,动了动嘴唇,往后又退一步。

    安然无恙的小家伙被放在了地上,看看惊惶的阿娘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爹爹,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硕大的泪珠哗哗地往下掉。

    沐南安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哭的直打嗝儿。

    孩童的哭声惊醒了众人,绿萝等人慌忙地递上帕子,沐离接过去擦拭脸上的马血,异常的沉默。

    庄徽也接过帕子欲要擦拭,沐离踮起脚尖,一声不吭地仔细为他擦干净了眼皮上溅着的血。

    “你的肩膀受伤了。”

    “无妨。”

    庄徽感受了一下伤势,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眼神也很平静。

    然而,等他转过身,眼中的狠戾足以骇得人日夜难眠,“查,一丝不落地查。”

    皇室的人从来不信巧合,庄徽直接断定这匹疯马就是冲着他们三人来的,对着他的心头肉下手,好的很。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江浙的官场直接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在此时,隐藏身份显然是不可能了,当东宫的近卫拿了太子的金令去到府城的州府,巡抚、知州、东厂的头目、锦衣卫的统领全都一刻不歇地赶了过来。

    得知太子殿下在城中的大街上受了伤,小皇孙殿下也受到惊吓啼哭不止,众人不禁眼前一黑。

    事大了,收不了场了。

    他们要是不能给太子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今后的官场不要混了,或者连小命也保不住。

    短短的几日,扬州城就变得风声鹤唳,官兵连夜抓人审人,锦衣卫和东厂一齐出动,模糊的真相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有人不希望皇长孙的位置旁落,有人嫉妒深恨压在头上的太子殿下,也有人不想让南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回去……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动了手,那匹马不出意外被动了手脚。

    而江浙牵扯在其中的官员不多不少也有一二十个,有的是被大笔的银钱收买,有的是本来就站在截然相反的阵营,也有的纯粹不希望看到东宫势大。

    震怒之下,庄徽几乎血洗江浙官场,此时此刻已经在他的身上全然看不到一分从前的宽和仁慈。

    凡是被他扫上一眼的官员全都战战兢兢瑟瑟发抖,那些同僚的尸体他们都见过了,受尽折磨的痕迹让他们心中发寒。

    可他们知道这并不是结束,因为幕后的黑手依旧在京城高枕无忧,哪怕明面上太子和皇孙殿下遇袭和那些人没有关联。

    但这年头没有人是傻子,是是非非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着呢。

    更遑论还有京城中的陛下,小皇孙是陛下的第一个孙辈,定然疼爱备至。大魏皇帝偏爱长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对小皇孙动手绝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而听闻,南疆的沐郡主也在其中,南疆那头又是一桩麻烦事……

    ***

    “郡主,夜里,小殿下还是做了噩梦吗?”宽敞舒适的房间中,沐离面带担忧地坐在床边,凌若兰看着床上闭眼不醒的小人,心下着急。

    那日变故发生的时候她还在马车里面,谁能料到有人蓄谋已久心怀不轨……

    几日内,州府中所有盛名的大夫一个接一个全部被请来为小家伙看诊。

    然而,他们都能说出小公子是受到了惊吓,哭泣昏厥,但用尽了办法都没让小公子安然醒来。

    南婆用了南疆的土方子也仅仅是让沐南安昏睡中不再哭泣而已,人还是醒不来。

    “又发热了,可吃了大夫和巫医的药,都没有用。”沐离心疼地差点落泪,只能一下一下用浸了水的巾帕给小哭包擦脸。

    可是擦了一遍又一遍,温度还是那么热,沐离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只能握着小家伙的手,喊他的名字。

    “宝贝安安,阿娘不能没有你,没有你阿娘会吃不好睡不好的。”

    庄徽便是在此时归来的,他肩膀上的伤已经经过妥善处置好了一些,可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血腥气却越来越重。

    “安安,爹爹已经为你报仇了,莫怕,爹爹在这里。”庄徽垂眸看着昏睡不醒的幼子,一只手轻轻在他的额头抚过,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温度,他身体略僵。

    “京中的太医快到了吗?”沐离看到他,急声询问,杏眼肿、胀的像两只烂桃子,其中的灵动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担心。

    “还要一日。”庄徽凤眸中的红血丝越积越多,抬起头看着人的时候分外恐怖。

    沐离却一点不怕他,咬着嘴巴恨恨地跺脚。

    “安安要是出了差错,无论是谁,本郡主都不会放过他!”哪怕是生她养她她的父亲,让她护她的兄长!

    庄徽寒着脸,他又何尝不是?

    “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法子……”饱受压抑气氛摧残的裴文严寻着一个间隙,试探着说了一句。

    “说!”庄徽的寒眸立刻看了过来,目光瘆人。

    沐离也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小殿下年幼,身体还不稳固,很容易失掉魂。以前鞑靼来袭,小六也被狠狠吓过一次,后来家中年纪大的婆子就让婶娘拿着他贴身的衣服去被吓掉魂的地方,一声声叫着小六的名字,回到家里再立刻将贴身的衣服给小六换上,后来小六就好了。”

    裴文严口中的小六就是裴文望小胖子,沐离想到那小胖子结实的身体立刻站起了身。

    “传孤的命令,一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庄徽同意了这个不算法子的法子,等到沐离急匆匆地带着衣服离开后,他代替沐离守在了幼子的身边。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幼子,谁也不知道此时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半个时辰后,徒步而回的沐离颤抖着手将怀中的衣服给小人换上。

    紧接着,她继续喊着宝贝安安。

    裴文严、绿萝、杨福宝等人都屏紧了呼吸,即便是人前从来淡定自若的庄徽都绷不住紧张的神色。

    沐离接连喊了三声后,沐南安眼睫毛一颤一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娘,爹爹,安安好害怕啊。”

    作者有话说:

    三更。

    裴文严和凌若兰没关系哈~

    🔒73☪ 第七十三章

    ◎醒来了。◎

    “没想到, 真的有用……“,看到床上的小人睁开眼睛,裴文严长舒了一口气后, 一颗吊着的心暂时放了回去。

    还好有用, 不然太子的怒火暂且不提,美人那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也看得人心中难受。

    南疆之行恐怕也要废了, 以及眼下血雨腥风的江南官场……

    “小公子醒来, 不如再让大夫仔细看诊一番?”裴文严的脸上挂上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子两人,适时开口。

    庄徽深深看了他一眼, 唤人进来。

    期间,属于孩童委屈又惊恐的哭声一点一点地变小, 所有人不由自主放松了后背。

    想来,这几日骇人的大风暴马上就要平息了。

    ***

    “多谢你了啊, 要不是你想到这个法子, 安安还会昏睡。“沐离眼角的红色还未褪去, 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小哭包不再哭了, 庄徽守着人动作仔细地喂药, 沐离心力交瘁加上走了那么长的路, 南婆心疼她让她去休息,她打了个哈欠却将裴文严给拉了出去。

    两人低声在说话,裴文严足足比沐离高了一头。

    “郡主客气了, 我也是偶然才想到这个法子, 小公子聪慧又可爱,不止我, 我家六郎还在府中牵挂着他。”裴文严咧了咧嘴, 洁白的牙齿格外的醒目。

    沐离看进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中, 踮起脚尖,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了南疆,我定有重谢,我承诺,你永远会是南疆的贵客。”

    她的神色和语气极为认真,俊朗的少年将军愣了愣,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比起贵客,他更喜欢另外一个身份。

    门外两人站在一起交谈,庄徽端着药碗淡淡瞥了一眼,回头的一瞬间,身上的肃杀之气全部消失。

    “将这些药喝完,爹爹就喂安安喝粥……”

    “嗯,安安听话。”

    沐南安睁着泛红的大眼睛,装作没看到门外气氛融洽的两个人。

    原来是那个人想到的法子啊,沐南安决定以后不再讨厌他了。

    都怪爹爹太笨了,还没能讨好娘亲。

    不怪安安。

    ***

    沐南安苏醒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江南的风暴已经平息。

    然而,京城的大风暴才将将开始。

    平帝的怒意依旧如火般燃烧,短短的时日内,东厂联合锦衣卫一同拿人,朝野内外皆为震动。

    不只是因为牵扯在江南一案中的官员权贵众多,更因为围绕在太子殿下身上惊得令人失语的消息。

    太子殿下清心寡欲多年,身边一个姬妾都无,何时竟然有了个会跑会跳的长子?

    还有那南疆的小郡主……能私下探听到江南那边情况的人不止一个,传过来的书信中言明小皇孙殿下唤南疆沐郡主为娘亲!

    太子殿下竟然和南疆的郡主有了首尾,且珠胎暗结,小皇孙都已经立住了。

    内阁中的几位阁老除了早就知晓内情的左立,无一不觉得头疼。

    太子殿下有了长子,陛下有了长孙,与社稷而言,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与南疆有了关系,这就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了……

    “看陛下的反应,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此事,小皇孙遇刺,陛下如此震怒,可见其爱重。倒是让你我难做了。”

    内阁的阁老哪一个不是人精,想通了之后各个是面露难色,唉声叹气。

    在他们眼中,太子殿下是“明知不可为却为之”,陛下瞒着他们,也岂不是做了同一个决定?

    而他们,却是必须要出口反对的。

    祖宗的规矩,朝堂的平衡,哪里是轻易就能被打破的?

    此次江南一事中,几位皇子王爷或轻或重折了脸面损了势力,但同样的,也给了一些人机会。

    比如,明哲保身年纪尚小的五皇子,又比如靠着哭诉重得掌管宫权的皇后。

    一些人的心思难免活泛了起来。

    “太子殿下若执意同南疆郡主牵扯不清,定请陛下依照祖法,废除东宫之位!”

    默然片刻后,左立突然开口,周遭的空气猛地一静。

    “废储动摇国本,岂能轻易提之?不可不可!”

    “太子殿下居东宫多年,受你我教导,德才兼备,温恭仁和,并无不妥之处。”

    “其他皇子怎能比得上太子殿下,小皇孙的事,不如,不如再放放,多看看……”

    “为今还是应该多着眼于江南,陛下此次可是震怒,东厂那方经此一遭恐怕又要做大。”

    “哼,有些人的手的确伸得太长,心也的确黑!”

    阁老和朝臣们的反应经由他人传到平帝的耳中,他轻轻一哂,眉眼间的冰冷怒意却未因此消散。

    “皇爷,小殿下既然醒来了,您的心也可以放下了。老奴看您这几日,小殿下便是知道了会心疼啊。”王英开口劝人,伛偻着身躯。

    平帝皱着眉头,不怎么理会他。

    直到王英语气平缓地捡了件前不久听闻的事说了,平帝的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厌恶。

    “好一个沈家,好一个沈王妃,呵,这就是皇后求的好姻缘!”

    王英没吭声,他也没想到冰清玉洁的睿王妃、沈太傅膝下的贵女,在闺中时是个不安分的。

    以至于被人找上门……令人大跌眼镜。

    “查清楚,再传朕御旨,秀女中择一温良淑德者,赐予睿王府上,为侧。”即便有些不喜,平帝也并未放弃自己的亲子。

    “老奴省得。”王英点点头,心中早有成算。

    等睿王妃生下孩子,之后沈家女正妃的位置还在不在很难说。

    只是,睿王侧妃,五皇子正妃侧妃皆出自本次秀女当中,竟是和为太子殿下选妃的初衷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英笑着将此话说了,得了平帝一个白眼,“若不是有乖孙在,朕早骂那孽障。”

    “皇爷骂小爷,小殿下定是不依的。”

    “乖孙无事,那孽障的伤如何了?”平帝问道。

    “小爷的伤也无大碍了。”王英周全地回答。

    “嗯,交代沿途的军将护好太子和乖孙,若再出现江南……朕决不轻饶。”

    平帝的话音落下,江南官场的动荡被轻描淡写揭过。

    ***

    接下来的路途中,裴文严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所有人的接纳,包括一开始对他十分排斥的沐南安。

    小家伙去了惊吓,身体便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才几日的功夫,竟然比以前还要活泼。

    蹦蹦跳跳,爱说爱笑,和裴少将军也亲近起来。

    庄徽手中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就任由他和裴文严一起玩乐,也不如何过问。

    半个月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与南疆相邻的重镇贵城。

    驻扎的军将以及官员全都恭敬迎接,他们的目光飞快掠过沐离与小家伙的脸,意味不明。

    如今,沐南安的身份天下皆知。

    虽然早有耳闻,但是真的看到他们立在自己的眼前,还是难免多看了几眼。

    “卑职等已为殿下和小殿下安排好了行宫,此外,南疆王派人接回沐郡主,来人也在城中。”驻将徐策掩下惊讶,将南疆来人的事如实告知。

    庄徽撩了撩眼皮,只淡淡应了一句,“孤知晓了,劳烦徐将军。”

    话罢,他看向沐离,一个字都未说。

    “人在哪里?本郡主要去见他们。”听到母亲派了人,沐离眼中的着急浓郁起来,没有往行宫踏上一步,先要去见南疆的人。

    情态中的急切人人可见。

    徐策眼神无声地询问庄徽的意见,得到他的首肯,当即命身边的副官引沐离去见人。

    沐离匆匆忙忙离开,她身后南疆的一行人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一个绿萝,依旧跟在小家伙的身边,明显是不放心她们的小公子。

    “爹爹,安安也可以去吗?阿娘会不会受欺负啊?”沐南安回头望了好几眼,很想做沐离的小尾巴。

    “不可,那是你阿娘自己要处理的事,你和爹爹都不能插手。”庄徽微微俯身,牵起小家伙的手,眼角余光看到悄咪、咪消失的男子身影,脸色不变,

    “好吧,阿娘需要安安的时候,安安再去找阿娘。”小家伙很乖巧,任由爹爹牵着自己走进行宫。

    期间,他朝着徐策等人多次弯唇,奶声奶气的声音令人心情愉悦。

    “谢谢给安安和爹爹住的地方,真好看,安安很喜欢的。”

    “卑职份内之事,小殿下满意就好。”

    徐策正值壮年,膝下儿女都已长成,忽然就理解了前不久朝野的巨变,东宫的小殿下可爱知礼,想来是极得太子殿下和陛下宠爱的。

    哪怕其中横了一个棘手的南疆——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进门看到接近八成完全陌生的脸孔,沐离还是微顿了脚步,心狠狠一沉。

    “吾等见过郡主,王命郡主即刻回王都,派吾等在此接应。”为首的南疆女子身形高挑,一身黑衣,额有纹饰,目光炯炯,正是沐离母亲南疆王身边的亲卫统领,出身彝族的阿尔木古,汉名杨锵。

    “除让我回王都之外,母亲还说了什么?”沐离看到熟悉的阿尔木古,语气不若方才急切。

    微微睁大的眼睛放松地眨了一下。

    “王只下了这一个指令,旁的未曾多说。”阿尔木古回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她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多年来不曾改变。

    沐离了解她,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神色平静下来,加重了声音,“本郡主知道了,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和安安就回王都。”

    “谨遵郡主指令。”南疆王的亲卫统领看着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小郡主,双手交叉于胸前,表示敬意。

    她身后的南疆亲卫也依次为之,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样。

    沐离轻轻呼了一口气,垂下浓密的眼睫。

    母亲的亲卫统领不知道小哭包的存在吗?

    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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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第七十四章

    ◎沐离有些心虚◎

    贵城潮热的夜里, 徐策安排好的行宫显得有些安静,只听得几声蛙鸣。

    轩窗支着,屋内的两个冰盆远远的被放在角落, 凉意不怎么明显。

    贵城是真热啊, 但小殿下还年幼,体弱, 受不住太重的冰。杨福宝顾自想着, 倒是和绿萝想到了一处。

    “小殿下睡熟了。”杨福宝边想着边向站着不动的绿萝使眼神, 他觉得郡主身边的贴身婢女不如宫里的宫女有眼力见儿,这个时候该把睡熟的小殿下抱到一旁的房间去了。

    绿萝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理会, 她面不改色地盯着房门的方向,等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后严肃的神色才略有放松。

    “郡主。”她迎上前去。

    “绿萝, 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和太子殿下说。”沐离没有多说, 目光看向房中手持书卷的男子, 抿了抿唇。

    “是。”绿萝没提到熟睡的小公子, 杨福宝迟疑一下也让守着的下人随着他一起退开了。

    沐离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屋内, 庄徽放下书卷抬起头看她, 眼神平静。

    “我明日要带南安回去南疆。”沐离没有和他绕弯子, 直说了。

    “孤知道。”庄徽一点也不惊讶,他的瞳孔泛着黑色,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压得有些暗哑。

    “本郡主的意思是我和南安明日单独回去南疆, 以后若非必要不会再踏足属于大魏的疆域。”这人一贯聪明, 可这个时候怎么听不懂她的意思了?他们要分道扬镳了,念着有露水的情缘在, 日后她会站在清宁宫的一边, 不过不会把儿子拱手让人。

    沐离觉得庄徽的反应太过于平淡, 眼神忍不住地上下在他的身上瞟,从自然垂落到肩上的长发到微微敞开的胸膛还有……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蔫蔫垂眸。

    “孤的意思是,明日,孤同你们一起。”庄徽起身,伸手摸了摸床上小人的额头,又转头。

    “时隔多年,孤也该代表大魏与南疆王一见。”

    “见我娘,哦,见我娘呀!”沐离的声音猛地变大,而后又很快消弭在寂静的夜里。

    ……

    庄徽要去南疆,当然不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次日,徐策等人几番劝诫失败后,无奈一边修书回京城将此事禀告给平帝,一边又点了上百的兵将。

    浩浩荡荡的队伍连绵望不到尽头,先不提南疆一行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沐南安一个小人倒是十分的兴奋,小脸蛋红扑扑的。

    他的想法单纯至极,完全不牵扯到复杂难懂的政治、朝堂、格局,在他心里,这就是爹爹和阿娘带着他一同去阿娘的家里啊~

    按照学堂中小童们的说法,他要去回外祖家走亲戚了!第一次!和阿娘和爹爹一起!

    一想到这里,沐南安就格外的有精神。

    一改前两日的安静,小家伙像是山林间飞来飞去的小鸟一般,活泼又好动,一会儿同沐离腻歪在一起,嘴中叽叽喳喳着询问南疆外祖母的事情,一会儿又爬到裴文严的马背上,和他嘀嘀咕咕说些裴文望小胖子的糗事,一双大眼睛还好奇地往徐策和阿尔木古的脸上看。

    是两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是祖父派来送他的,一个是外祖母派来接他的。

    都生的很高大,看起来也很凶呢。

    咦?他们都发现安安,看过来了!

    沐南安一惊,有些害羞地用手指捂了下脸,听到戏谑的笑声,他又飞快地将粗短的手指拿开了。

    “小殿下啊,于我大魏,你是太子殿下的长子,陛下的长孙,怕徐将军做什么。”

    “还有那位女英豪,身为南疆的护卫长,也需对你母亲尽忠。”

    裴文严懒洋洋地策着马,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南疆众人的身上扫过。

    他出现在这里,跟在庄徽的身边,当然不是一时兴起。事实上,正是平帝下了密旨,他才能在东厂那么多耳目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京城。

    一国的储君何等重要,岂能无人护佑。

    不过,平帝的密旨中也并非只说了护卫一事……

    转回心思,裴文严语气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同坐在马背上的小人说话。

    “不是害怕,只是,他们看安安的样子,安安、安安不习惯。”沐南安小脸微红,仰着脑袋也很认真地在反驳。

    闻言,裴文严眸色微深,笑着摇头,“人人尽是如此,小殿下很快就会习惯的。”

    不仅很快会习惯这样的眼神,属于孩童的烂漫天真也很快会消失。

    这么一想,心情还有些复杂且舍不得呢。

    ……

    贵城距离南疆不算远,车马行了接近一日,傍晚天色发暗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变化便大了起来。

    最为明显且直观的便是,路上的女子多了起来。

    她们穿着颜色艳丽,身形高挑的居多,目光亦是大胆,哪怕有徐策麾下的兵将威慑,也不停地在打量。

    直到阿尔木古冷着脸盯了几个人,她们才噤了嘻笑的声音,将目光移到别处去。

    这样的场景,沐离眼巴巴地看着,倒是有些怀念。

    她长吐一口气,眼睛发亮发热,终于啊,日思夜想,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是南疆,生她养她的南疆。

    而她,回来了,踏上了南疆的土地。

    南疆的天暗了也是好看的,南疆的一草一木一花也都是生机勃勃的,南疆的姑娘更是可爱的……只除了比她高一点点。

    带着微妙的炫耀的心思,沐离特意朝大魏高贵的太子殿下挑了挑眉,怎么样?南疆的风土人情别有一番风味吧?

    反正,不比大魏差!

    只可惜,大魏高贵的太子殿下正在闭目养神,并未注意到她隐秘的小心思。

    沐离撇撇嘴,哼哼一声,往其他地方看去。

    当看到一双仿若定住不动又仿若万千情绪都在其中的眼眸时,她眼睫毛眨了眨,心下一动。

    不知道养在大魏深闺中的才女会怎么看待和这些和她截然不同的南疆女子呢?日后她又将做出怎样的改变?

    会后悔离开生她养她的大魏来到陌生的南疆吗?

    沐离十分好奇。

    ***

    南疆的王城位于南疆域内的东北部,虽然在贵城更南的地方,但不同于贵城的潮湿闷热,王城的气候明显要凉爽一些,空气也似乎更清新。

    仔细闻一闻,空气中仿佛还夹杂着花草的香气呢。

    不独是道路两旁花团簇拥,便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头发间,衣服上也都别着娇艳的花朵,翠绿的草儿。

    男女老少,都有。

    距离王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沐离就跳下了马车,骑着马努力地往城门口的方向张望着。

    看了第一遍,收回目光有些失望。

    看了第二遍,扭着手指,心下透凉。

    而等到第三遍看过去,终于发现了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后,沐离抿着唇,挺直了脊背。

    怅然若失,并未有想象中浓烈的想念、埋怨、期待以及怨恨。

    “阿尔木古,王兄他们过来迎接太子殿下,你去同太子殿下禀报。”

    神色冷肃的南疆女子一向沉默寡言,一路上不仅没对小哭包的存在做任何表示,也从未主动向南婆了解过什么。

    闻言,她翻身下马,朝队伍中被大魏兵将牢牢护卫的马车而去。

    不多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车帘,庄徽的神色极其平淡,“往后退却百米。”

    这句话是吩咐徐策等人。

    但他的目光不容置疑地却盯着马上分外沉静的少女。

    沐离沉浸在那份难受的怅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

    庄徽见此狠皱了一下眉,冷声道,“所有车马停在此处。”

    这一句冷厉含着至高威严的命令成功让沐离回了神,她悄悄嘀咕了一声,慢吞吞下了马。

    猜想,大概是大魏人宣扬的天朝上国思想在作祟。

    原地不动让他们南疆的人过来觐见嘛?还真是规矩大。

    尽管沐离心中有些不太情愿,但礼节二字在她脑中浮现了几遍,她还是本本分分地照着做了。

    甚至于,对着庄徽,她比先前在大魏之时多了一分恭敬。

    “太子殿下,母亲知道太子殿下要来南疆王城,派来了我的王兄迎接。”

    不只是王兄,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应该是一贯神秘不喜欢露面的祭司。

    “郡主的王兄,可是沐拓大王子?”庄徽看着她半垂的圆脑袋,慢条斯理地发问。

    当然是了,她就一个王兄。闻言,沐离正要开口,一个软乎乎的声音插了进来。

    “爹爹,阿娘说过,阿娘的兄长,安安的亲舅舅,名字就叫沐拓。”沐南安高兴地咧着小嘴,这么快就见到舅舅了。

    舅舅一定会很喜欢安安的吧。安安和阿娘生得像,一定也和舅舅很像!

    裴文严小心地将最近黏着他的小家伙放下来,沐南安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自家爹爹的跟前。

    眼睛亮亮的,有些求夸奖的意味。

    “安安的记性很好。”庄徽弯唇微笑,果然给了小家伙一个夸赞。

    小家伙笑眯眯地抱住了爹爹的腿,小手搂的紧紧的。

    父慈子孝的场景落在沐离的眼中,她颇有些牙酸。

    好了,知道了,知道你们父子感情有多好了。

    可是,这种场合,能不能庄重一些?还有,小哭包姓沐!沐南安,和她沐离一个姓,得和她亲近才是!

    “安安,过来,和阿娘站在一起。”沐离朝扎着南疆小发辫的矮包子招手,随着她的动作,额头银色的吊坠微微晃动。

    “不必了,他们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沐离联想到父子二人极其相似的容貌,猛然转头。

    不远处,她五年未见的王兄神色复杂,踌躇不前。

    另一边,肤色微黑的青年男子绷着脸,已经忍不住冷哼出声,“传言是真的,郡主,你可曾还记得你我的预定?!”

    段扶风!他怎么也来了?

    沐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心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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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第七十五章

    ◎偏偏是个男孩!◎

    约定?阿娘和这个眉眼很凶的男人有什么约定?宝贝安安都不知道的。沐南安急急忙忙地跑到自家阿娘的身边, 小手紧张地拉着沐离的衣裙,唯恐阿娘一个不见,就被陌生的男人拐走了。

    就连很期待见到的舅舅都顾不得了。

    一番情状落在段扶风的眼中的他剑眉蹙动, 随即有些不耐的目光直直看向沐离。

    竟是直接将小人儿和庄徽一对极其相似的父子给忽略了。

    当然, 更别提裴文严以及充作透明人不吭声的女子凌若兰了。

    沐拓注意到了这些人,向庄徽斯文行礼之后, 也是微笑着不出声, 仿若在等沐离和段扶风话罢之后。

    气氛一时诡异凝滞。

    沐离没想到过了五年了, 段扶风这厮还是这么一副急冲冲的样子,又谁的面子都不给。怎么能一上来就说这样的话?搞不好还被人以为她聪慧英明的南疆郡主对人始乱终弃呢?

    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 当然是她为少主,他为辅佐一同治理南疆, 只不过……她日后要成婚的话很大的可能性,王夫的人选也就同样是段扶风罢了。

    沐离努力摒弃心中残存的一丢丢心虚, 大眼睛眨了眨, 刻意没去看除了段扶风以外的人, “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当然记得, 你若立功, 将来做……”

    做大将军有何不可?

    “安安, 来,到爹爹这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庄徽朝着神色紧张的小哭包招了招手, 示意人到他身边去。

    庄徽的语气平缓, 脸色也没有变化,可能只有服侍了他一段时间的杨福宝才隐隐察觉出平静之下的几分端倪。

    反正沐离是没看出来太子殿下的不悦, 暗松口气, 索性什么都不解释了, 冲着沐拓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声王兄。

    “请太子殿下进城。”沐拓压根就没理她,反而是盯着乖巧走到自己爹爹身边的小人看了一会儿,还是很恭敬地说道。

    他虽然没有多问,可是那不同寻常的注视还是表明了一件事,小哭包的身份来历他们都知晓。

    当然,也包括王宫中的南疆王以及越君。

    而此时沐拓不甚亲热友好的态度又似乎说明了什么。

    杨福宝眼尖看到了小皇孙殿下面上的忐忑,不着痕迹地冷哼了一声。

    陛下不知道多么宠爱小主子呢,小主子不知道多么尊贵呢,南疆的人若是敢议论怠慢了小主子去,他杨福宝就算是坏了规矩也得把这事传信给宫里去!

    ***

    南疆王宫,绿色环绕的宫殿之内。

    一名身形娇小,面容略带病色的女子斜斜地倚在床榻之上,她看向左手边高大英气的女子,笑道,“离离这算是辜负了扶风,你是扶风的母亲,心中作何感想?”

    段红莲,也即南疆的大将军,闻言高高一挑眉,却是有些与有荣焉地笑了,“王这话说的可辱没臣了,扶风与大魏的太子殿下放在臣面前让臣选择。臣当然也会和郡主一般,郡主好胆气,不愧为我南疆女儿。”

    郡主同那大魏的储君生情,且生下一子的消息南疆的整个上层都已经知晓了。

    身为南疆王的心腹,段红莲更是门清,小郡主生下的那小公子似乎还很得京城大魏天子的喜欢。

    例如,私下里,大魏天子派人给王送来了一封书信,一封至始至终只有王一人看过的书信,没有经过南疆其他任何人的手。

    甚至,包括越君……

    “寡人,也摸不懂大魏那对天家父子的想法啊。离离惹麻烦的能力是一日比一日强,不让人省心。”南疆王悠悠地叹了一句,眼神略暗。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那突然冒出来的嫡亲外孙,尤其是在南疆生乱的节骨眼上。

    若外孙是个外孙女就好了,流着大魏皇族血脉的女子,定然能坐稳南疆王的位置,保南疆再一个百年不衰!

    偏偏是个男孩……

    “王多虑了,郡主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小公子一个男儿,虽然在我南疆没甚重要,但在大魏据说是皇长孙,小郡主都硬是瞒了几年,大魏的人不知道,南疆这边也没消息。如此,王怎么还不放心郡主?”段红莲认为小郡主不仅有胆魄还有瞒天过海的能力和心计,是她们南疆需要的少主。

    “说来,大王子去城外迎接大魏太子和郡主,此时应该归来了。王可要立即面见魏太子?”

    南疆毕竟是大魏的属国,在西南偏安一隅,私底下即便不是很认同中原人的那一套礼法规矩,面上也要对大魏以及大魏的君主毕恭毕敬。

    听到心腹的话,南疆王微显苍白的脸上现出几分凝重,她摇头,“路途遥远,魏太子必然要稍稍休整,明日寡人再同他相见。红莲,城中的守卫安排妥当,寡人绝对不能允许魏太子在王城有任何的闪失。“

    “红莲明白,王尽管放心。“段红莲明白南疆王的未尽之意,郑重回道。

    ***

    南疆王命人为庄徽安排的地方是一处别宫,虽比不上大魏的宫殿巍峨华美,但花草簇拥,亭台林立,自然清新之感也让人心生喜欢。

    “这处行宫还不错吧?当年我母亲还没有成为南疆王的时候住过,再往前数,还是那位先祖,太子殿下你的叔祖住的地方呢。“沐离指着一处给庄徽和小哭包看,挺着胸脯有些骄傲。

    她南疆不比大魏差。

    庄徽看她骄傲十足的模样,仿佛在看一只昂头挺胸的小孔雀。

    似乎,南疆这里就盛产一种十分美丽圣洁的白孔雀,让人在此处养上一只,倒是不错。

    他侧头看了杨福宝一眼,低声吩咐了一句。

    太子殿下要养白孔雀,应当是为了小皇孙殿下吧,杨福宝连忙应下,暗道要多收罗些奇珍异兽,让小殿下看个够!

    “阿娘,阿娘,爹爹住在这里,安安,安安和阿娘要住在哪里呀?”沐南安左顾右盼,眼中盛着喜欢,还有担忧。

    他自小就是个感知十分敏锐的孩子,多了个黑脸的陌生男人,第一次见面的舅舅态度冷淡,他紧跟着爹爹身边也不安心,总想往沐离的身边靠。

    一边,眼神还小心翼翼地飘向沐拓和段扶风那里。

    一旦两人看过来,他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缩了耳朵。

    “安安,当然是和阿娘一起住在王宫了,阿娘要为安安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让外祖母外祖父还有你的阿姨叔叔们都好好认识认识安安。她们肯定为安安准备了许多名贵的礼物,到时候安安收到手软。”

    沐离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看向自家王兄不放,“兄,长,安安的见面礼呢?”

    沐拓被她当面逼问,脸色一变,温和的表面险些维持不住,见面礼?南疆什么时候需要给见面礼了?几百年来都没这样的规矩!

    只是,家族中有新生的孩子降生,每个亲近之人都会到祭祀那里求下对新生儿的赐福。

    “母亲承认了他的身份,祝祷之物王兄岂会不……“

    “这个五彩哨不错,一看便是王兄的心爱之物。“不等沐拓将话说完,沐离眼疾手快一把拽下沐拓腰间垂挂的一物,转身便放到小哭包的手中。

    “阿妹!”沐拓气了个倒仰,斯文也不装了,从两人父亲越君那里学到的一两分温文尔雅瞬间抛到脑后,五彩哨是他找来料子打磨了数月才成的,转眼就到了他阿妹的手中了。

    过了五年了,他阿妹的强盗行径还是没有一点点改变!

    “舅舅,你不要生阿娘的气,安安把这个还给舅舅。还有,这个,这个,都是安安给舅舅的礼物。”沐离对着沐拓的怒吼面不改色,小人沐南安却有些着急了,急急忙忙踮着脚尖要把手中的哨子还给沐拓。

    此外,他又从身上拿出一只玉蝉、一颗珍珠以及一颗松子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身上藏了这些东西的。

    沐拓看到那两只小手上捧着的东西,愣怔了一瞬,果真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个小人,心眼子也浅,你阿娘以往不知道从我这里抢走了多少东西。一只哨子……罢了,你喊我一声舅舅,舅舅就把这些礼物收下了。”

    玉蝉、珍珠拿走了,松子糖也没落下。

    沐离撇着嘴看着这一幕,暗笑,她王兄还是那个死抠门,拿走了他的哨子,一颗糖都不放过。

    还以为五年过去,他真的成为和父亲一样表里如一的君子呢。

    不得不说,方才在城外那一会儿,挺能唬人的。

    “这个就当是臣给,小公子的见面礼。”不等沐离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段扶风自顾自地从腰间拿下一把精致的弹弓,递给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小人。

    “谢谢,这个,这个也给你。”黑脸的陌生男人也给了他礼物,沐南安扭扭捏捏地从荷包里面掏出一把松子糖。

    才不是他小气,只是身上装着最多的是松子糖。

    段扶风也不跟他客气,捏着两颗松子糖仔细看了两眼,直接弹进了嘴里。

    然后咀嚼了两下,吞到肚子里。

    甜是挺甜的,不过该说的丑话段扶风也不会忘,“我娘今日被招去王宫见王了,郡主要带着人进王宫,恐怕进不去。”

    “既然进不去王宫,安安就随孤住在此处行宫。明日孤带着他与南疆王相见,不迟,也不急。”一直沉默不语的庄徽终于开口,慢条斯理而又无关紧要的腔调令沐拓几人成功变了脸色。

    是了,人是大魏的太子,到了南疆便是绝对不能受一丝怠慢的人物。

    “哦,那本郡主今日也住在这里了,近身保护太子殿下,明日就由本郡主请太子殿下去见母亲。”沐离转了转眼珠,心道庄徽这男人的身份还挺好用的。

    “哪里用你近身保护?这里安排的有护卫。”沐拓狠狠皱眉,不愿意看到这一出。

    “护卫?男的女的?可能拦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贵女?”这话沐离张口就来,不出意外,直接堵得沐拓段扶风二人说不出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庄徽:?孤不太懂。

    🔒76☪ 第七十六章

    ◎厚脸皮。◎

    拦不住, 那是真的拦不住!

    深深知道南疆那些贵女们德行的沐拓和段扶风直接在脑海中想到了当街抢走民男的安南土司之女、一夜连睡三男的漓江宣抚使之女、还有……号称识遍南疆美男的段大将军长女,段扶风他亲姐。

    再看眼前高贵的太子殿下,若明月高悬, 皎洁遥不可及, 正是南疆贵女们疯狂追逐的那一款。

    尤其大魏的规矩男尊女卑,男子在男女之事上占尽优势, 南疆贵女们抓住这一点更是无所顾忌。她们若是睡了大魏太子, 反过来又怎么不是大魏太子睡了她们呢?说不准回到大魏后还是太子殿下的一桩风月美谈。

    但沐离住在行宫就不同了。

    大魏太子是她南疆小郡主看中的男人, 而且早就下手为强了。

    有她在,谁还敢不识趣地撞上来, 就是和南疆未来的主君作对,没人会这么傻。

    想通了关窍, 沐离就施施然地住下了,不再往南疆王宫而去, 仿佛她真的睽违了五年之久, 完全不知南疆政局的暗流涌动。

    段扶风原本想说什么, 但顾及到一同前来的大王子沐拓, 终究一言不发。

    庄徽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慢慢地, 嘴角扯了一下。

    ***

    “扶风,你说那位太子殿下为何到我南疆?是不是和离离有关系?”离开行宫的路上,沐拓面有迟疑地转头看了一眼。

    他对段扶风说话, 因着心中的几分异样并未发现身边人脸上的心不在焉。

    “大魏更加看重男子, 同郡主相比,扶风觉得那位小公子怕才是关键。”段扶风神色淡淡, 他早从母亲段将军那里知道大魏的天子对长孙的宠爱。

    在大魏, 太子的长子是皇太孙, 将来可以继承皇位。

    不比在南疆,王上多一个孙子少一个孙子都无所谓。男女之别,戏剧性地全部颠倒。

    “那小子的确和大魏太子生的很像,竟看不出我沐家的血脉。”说到方才的小孩,沐拓撇了撇嘴,到底是谁传的谣言,说是外甥肖似舅舅,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和他长得哪里相像。

    眼睛不一样,鼻梁和嘴巴差的远,就连肤色,那是个白包子,而他,哪怕是昧着良心也得说,有点黑……

    “母亲若是见了那小子,想必也和我想的一样,离离不会是着了中原人的道吧,一晃眼就生了孩子?也许是大魏图谋我南疆的诡计!”沐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心头爱,五彩哨。

    手落空,想起来哨子被才见面的阿妹抢走了,气的拽了拽自己的腰带。

    大强盗带了个小强盗回来,也不说给她的亲哥哥带个礼物。

    呵,也就一颗珍珠,摸起来也不怎么圆润。

    “大王子不必着急,明日王上设国宴款待大魏太子,也会见到小公子。”段扶风走着,加快了脚步。

    行宫中,沐离也在和庄徽说起自己唯一的亲哥哥沐拓。

    她语气有些得意,摇头晃脑,故意笑的很大声。

    “我王兄虽然从小养在父亲膝下,但学我父亲最多也就三分。还想唬住我,怎么可能嘛?”

    “可是阿娘,舅舅好像不喜欢宝贝安安,也是装…装的吗?”沐南安倚在她的腿边,扬着脑袋,脸上半是疑虑半是担忧。

    不止亲舅舅,外祖母似乎也不喜欢他。还有阿娘,外祖母不见阿娘会不会是因为安安呢?

    他很聪慧,早就发现了队伍中那些南疆人面对他古怪的态度。

    “安安,并非是你的舅舅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是孤的儿子,代表着大魏皇室,明白吗?”面对小人的失落,庄徽低下头,神色平和地开口。

    小人又转而依偎在爹爹的身边,似懂非懂。

    “爹爹没有和阿娘成亲,是无媒……无媒苟合,所以舅舅生爹爹的气,生安安的气,对吗?”

    大魏和南疆之间的错综复杂以及皇室身份的不同等等这些对于不过四五岁的小家伙而言,理解起来还很困难。

    但是,在学堂一段时日的他已经从先生那里接触到礼的概念了!

    女子和男子是要成亲后才能生下小娃娃的。

    而且小娃娃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会很疼爱他,从一出生就开始!

    偏偏,宝贝安安的阿娘和爹爹没有三聘六礼,他们是偷偷生下宝贝安安的。这样子的话,素未谋面的舅舅和外祖母外祖父怎么会喜欢安安呢?

    安安都知道,都清楚!

    听到小人的话,沐离马上斜眼去看不远处的男人,造成现在的结果可不是她沐小郡主的错啊。

    有人过错占一半,剩下一半算计庄徽的人占完。折合折合不还是有个男人的错吗?

    不过,沐离的思绪飘远,想起了自己从京城临走前使的阴招,嘴角弯了一弯。

    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好奇他会怎么回答自己亲儿子的质问。

    “安安可曾从先生那里学过移地易俗的道理?三聘六礼自是不错的,可这是中原人的规矩礼数。你阿娘是南疆的郡主,南疆崇尚的婚俗更看重这里。”

    “一个人的心,纯心与真心。礼数流于形面,真心可贵,不需要被礼数所束缚。”

    庄徽垂手点了点小儿的胸口,语气出乎意料地十分郑重,仿佛他所说的不只是随口应对的解释,像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小儿交叉着手臂懵懵懂懂,沐离回味了他的话,瞪着眼睛,心口震了一下,又一下,居然用一颗真心解释无媒苟合,真是厚脸皮!

    就这,还是大魏人口中克己复礼的太子殿下呢。

    要命啊!

    “本郡主心知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让你对本郡主情根深种。可这是在南疆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明日,明日见母亲的时候,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好了,舟车劳顿,本郡主要去休息了,安安,快点到阿娘身边来。”沐离先是理直气壮地开口,随后迫不及待地抓着小人的手,快步往外走。

    脚步十分凌乱。

    身后,庄徽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神色并不如一开始的淡然。

    纯粹的一颗心么?他的本心……

    “殿下,裴公子在门外求见。”杨福宝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让他进来,另派几人探一探南疆的王城。段氏和越氏两家格外留意。”

    “是。”

    ***

    终于到了南疆的王城,凌若兰透着窗户看着房外生机蓬勃的花草树木,多日来的不安悄悄地散去许多。

    在大魏人尤其是京城显贵的印象中,南疆一直是蛮夷之地,不开化不知礼,男男女女全是粗俗不堪的野人。

    一路往南疆而来的时候,她同郡主以及随行的南疆女子们日夜相处,心里明白魏人对南疆的看法是偏见,心中长松一口气。

    但是,直到两只脚真正落到南疆的土地上,两只眼睛真实地看到南疆的风景,哪怕只是一点点,她的心才算定住。

    “这位姐姐,若兰初来乍到,唯恐失了分寸,能否告知一些这城里的事情呢?若兰感激不尽。”递上一只绣法精致的香囊,凌若兰半垂着头,态度很是恭谨地朝着安排在她房中的南疆女子开口。

    身材高挑的南疆女子是守卫行宫的护卫,利落接过凌若兰手中的香囊,丝毫不见扭捏。

    “王城分内城与外城,内城是王上与诸位大人的住所,外城多住着武士和商户。你跟随郡主而来,身份又是大魏那边的贵族女子,放心,只要不惹到段氏和越氏那几家的女君们,内城和外城都通行无虞。”

    南疆王城会汉语的人占大多数,是以护卫的回答很流利。

    “段氏,是否便是今日那位小将军的家里?”凌若兰追问,未曾抬头。

    “段大将军的确是今日那位的母亲,不过,他目前可不是将军,王上的王令还未下来。”

    “啊,竟是如此。”凌若兰自知失言,抬头尴尬笑了一下表示歉意。

    “做了将军,就做不得王夫。”

    “这样么?原来如此。”

    ……

    “王上是在等郡主做选择,选择同段君合亲,便代表着与大魏那边划清干系,赢得段氏的支持,多出一位小公子的事情也能含糊过去。”距离凌若兰住处不远的地方,南婆也在和绿萝说起段扶风。

    她是南疆王的心腹,又亲自陪同郡主入魏京,在南疆的地位并不低。

    她想着,恐怕过不了多久南疆王,便会传召她入王城。

    于是,叫来了绿萝,嘱咐她几句话。

    “婆婆,那若是郡主并未选择段君,我等该如何?”绿萝忍不住问道。

    “若是郡主不与段氏合亲,端看王上是何种态度。”

    “由郡主出面提拔段君,南疆安定,一切无虞。”

    “可若是王上自己或者大王子出面,南疆的山风便要起了,你我当为郡主争取所有土司们的鼎力支持。”

    南疆的氏族土司俱是保守派,天然倾向与沐离继王位。

    绿萝想通了关窍,暗暗点头。

    回到沐离的身边,她立刻将南婆的话告知,面含期待,只等着沐离一声令下就与土司们传通郡主归城的消息。

    “不急,做那么多干嘛,好好去休息吧。本郡主的郡主还做的好好的呢,绿萝,你和婆婆就是太着急了,得听本郡主的,呆着,什么都不要干。”听罢绿萝的话,沐离却是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和之前急着回南疆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绿萝面露不解,沐离抓着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脸颊鼓鼓囊囊,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她几年都在外面,好不容易回来,如今母亲却不急着见她,又让手握重权的段大将军进王宫。她心里便一下门清了,母亲摆明是身体好着呢。

    说不定啊,这病就是个幌子。

    庄徽都二十五六岁了,他的皇父大魏的皇帝依旧精神奕奕,母亲既然没病,那她还是老老实实做她的郡主吧。

    只……“不知明日能不能见到父亲?”

    她小声嘀咕了一声,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77☪ 第七十七章

    ◎这个逆女!◎

    次日, 南疆王为庄徽设国宴迎接。

    一大早,来自南疆王宫的车驾就在行宫的外面等候,层层叠叠的护卫彰显着南疆对于宗主国的尊重。

    沐离盛装打扮, 换上了一袭深紫色流光长裙, 头发也梳成大大小小的发辫,其中点缀着蓝绿色的宝石, 眉心正中则垂着碧绿的翠羽。

    她泠然不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小孔雀。

    沐南安第一次见到阿娘这般高贵凛然, 张大了嘴巴不停地惊呼。

    “阿娘真的好好看啊, 爹爹,你看到了没有?好多人都没有安安的阿娘好看。”小家伙踮着脚尖在庄徽的耳边嘀咕, 忍不住还往裴文严的方向看了一眼。

    当他发现裴胖子的哥哥真的也在看自己的阿娘时,脸颊鼓了起来, 但到底没有和爹爹告状。

    他还记得是裴文严出的法子唤醒了受惊的他。

    今日的沐南安也被绿萝等人好好装扮了一番,大红色的交领小袍, 腰间还挂着玉佩与彩珠, 像是一个精致贵气的瓷娃娃。

    庄徽也穿着大红色的蟠龙团花锦袍, 腰束青色玉带, 头戴翼善冠。前来迎驾的南疆诸臣无不为其风华而折服, 纷纷跪倒在地。

    尤其, 混迹在自己母亲身后的南疆贵女们,眼睛发怔,恍然理解了郡主的所作所为。

    放在她们身上, 如斯美人当前, 肯定也是保持不住的啊!

    她们灼热的眼神之下,庄徽依旧云淡风轻, 牵着小家伙的手踏上车驾。

    沐离却不淡定了, 忍不住朝着南疆贵女们冷哼几声。看什么看?享受着南疆百姓的奉养不知道干些实事, 就知道看男人!

    再看也不是你们的。

    “郡主,听说大魏的太子殿下还没有娶妻?”和沐离有两分面子交情的段扶眉,挤到她跟前,直接和她打听庄徽。

    “怎么?你想为了南疆做贡献,去大魏和亲?就你这样只会吃喝玩乐的,大魏人不会收的。”沐离冷言冷语地讽刺,要不是段扶眉是段扶风的亲姐姐,她指定让人将她扯开。

    段扶眉闻言有些遗憾,也有些不甘心,“既然不能和美人长长久久,共度一春宵也行,合花节快要到了,我应该能勾搭上吧?”

    “想都不要想!万一大魏太子在南疆出了差错,母亲会杀了你。”沐离严词拒绝,狠狠掐断段扶眉的小心思。

    段扶眉被她凶狠的神色吓到,眼角又瞥到自己母亲段大将军警告的眼神,讷讷闭上了嘴巴。

    车驾到达王城设宴的宫殿,久病的南疆王由两个侍女搀扶着起身迎接,她的身后半步,立着一位面色如春的青年男子。

    沐离大眼一扫,心下微沉,那男子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越君。而那个位置从来都是父亲的,如今竟然被一个陌生人占据。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说明他是在她离开南疆之后出现在母亲身边的。而当她在大魏京城,来自南疆的书信中也没有一个字提到他。

    “郡主,这位您没见过吧?他名冉春,冉家从前去往黑甘地那个次女生下的儿子,体内流着黑甘人一半的血脉。三年前冉家女病死,他就带着母亲的遗命从黑甘地跑回来,冉家认下他还给他改了名字叫冉春。”段扶眉看出沐离的疑惑,连忙凑上前给她小声解释那陌生男子的来历。

    “既已经是冉家的人,不在冉家好好待着,为何会出现在王宫?”沐离神色微冷,又瞪了段扶眉一眼,“南边是蒲甘,不是黑甘,王城里面的蒲甘人不少,你惹怒他们引发争乱的话,本郡主定然治你的罪。”

    “郡主,谁让蒲甘那边的人一个个长的像黑炭……这不是叫顺口了吗?我保证以后不再说了。”段扶眉识趣,连连讨饶,她的本性欺软怕硬,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得避着,不然她在王城胡闹了那么多年,她的母亲段大将军早就狠狠收拾她了。

    “你还没回答本郡主的话,他为何在王宫?还站在母亲身后。”沐离很不爽,以前王宫是她的家,除了父亲越君从来没别的男人和母亲这般亲近。

    即便她的心中对父亲有芥蒂,但也不容许家中突然多了一位陌生的男人。

    “……郡主,说起来还是要怪冉家人。她家有多么嚣张多么霸道郡主您也知道,王城谁不讨厌?有一次冉春被冉家人欺负,刚好被微服私访的王看见,那冉春长的又是一副勾人的好皮囊,还有那身段,王……于是就把人带回王宫了。”段扶眉的眼神色眯眯地在冉春的脸上绕了一圈,差点被发现的时候又赶紧往沐离的身后躲了躲。

    沐离对上男子探究的目光,不躲不闪,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指,看向南疆王,“母亲,他是谁?为何站在王君的位置上?看到本郡主居然也不行礼。”

    南疆王刚请庄徽落了座,眼神还在打量据说是她亲孙子的小人儿,思忖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那边沐离毫不犹豫地对着冉春发难,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南疆王充满不悦的目光看着沐离,像是在责怪她此时的不懂事。

    沐离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因为担心母亲不惜以身犯险千里迢迢从大魏赶回南疆,中途还出了小哭包被伤的事情,结果回到南疆,不仅能猜到母亲是在装病,而且王宫中还多了一个和母亲关系亲密的陌生男人。

    她的怒气让她变成了一个高高仰着头的孔雀。

    因为这对母女的对峙,场中顿时一静,无人敢说话。

    也有人在偷偷地关注那位风华灼灼的大魏太子殿下,想要看他是什么反应。

    让他们有些失望,只见太子殿下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红彤彤的荔枝,将其中晶莹剔透的果肉放进一边小人儿的碟子里面,其余的,他连眼皮都没抬。

    小哭包倒是想跑过去和自己的阿娘站在一起,动了动手脚,坐在他后面一些的裴文严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衣服。

    “小殿下,你阿娘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再者,有你的父亲太子殿下在,南疆王不会做什么。

    “有不少人对那个男子露出了鄙夷之色,可见对他不满的人很多。可南疆王病中还让他留在身边,席中又不见郡主的亲生父亲越君。想来这当中,颇有隐情。”出乎意料,向来沉默寡言的凌若兰接在裴文严之后大胆发表了她的意见。

    裴文严一脸诧异地看过去,配着他那双动人的桃花眼,引起了不少南疆贵女的注意力。

    尤其是段扶眉,偷偷摸摸瞥美人太子的眼神不由打了一个岔。突然发现,大魏的男子生的都不错。

    “不要这般看我,我已经下定决心留在南疆,今后必寻一南疆男子结亲。”凌若兰异常的冷静,和仓皇出逃的那个她判若两人。

    裴文严朝着她举起了杯子,笑而不语。可惜了,这样聪明心智也坚定的女子被逼离了大魏,想来凌家注定要落败了。

    小哭包却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紧紧地盯着阿娘的一举一动,碟子里面的白色荔枝果肉动都不动。

    庄徽这才抬眸,淡淡看过去一眼,出声,“他看起来不似王城人氏。”

    庄徽一出声,南疆王无法再保持沉默,她冲着庄徽颔首,笑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小王的这个男侍身上的确流着一半蒲甘人的血脉,他的父亲是蒲甘人。”

    “原来是蒲甘人,孤在大魏倒是很少见到。”

    蒲甘,在大魏所知的最南,与南疆接壤,那里的人多经日晒,皮肤黝黑,以种稻打鱼为生,生活方式极其落后,刀耕火种仍占很大的一部分,攻打和驯化的价值都不大。

    听着庄徽的声音,沐离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这样一段话,好像也是同样的声调与她这般说过。

    沐离的眼神移到男人的身上,一眨不眨,努力地在回忆。

    不过在旁人看来,这种注目更像是含情脉脉倾述衷情……

    一直埋头吃喝不说话的大王子沐拓突然有了反应,手肘捅了捅坐在他身旁的段扶风。

    段扶风如今的职责之一是护卫沐拓,沐拓和他的关系还不错,出言提醒,“今年的合花节快到了。”

    合花节,是段扶风最后的机会了。

    “不必大王子提醒,我知道。”段扶风看着盛装打扮的女子目光只流连在一个人的身上,唇带讥讽。

    情爱,又是情爱。它会摧毁一切,让人忘记曾经的承诺。

    “小人冉春向太子殿下行礼,向郡主少上行礼,请郡主少上原谅冉春的失礼。”南疆王一发话,她身后的男侍立即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跪拜。

    沐离也因此得以看清他的长相,近看之下,他果然一点不像南疆男子,与他们英气的长相完全不同,他的五官神态更为柔和怯弱,而且他很白,伏在地上的时候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其实也不像蒲甘人,沐离见过不少蒲甘人,无论是纯正的蒲甘人还是蒲甘人的混血,无一例外都又矮又黑。

    可冉春很白,身高也不算矮。沐离心中怀疑,目光更加不善。

    “起来吧,你坐的远一点,本郡主不想看到你。”她第一次在庄徽面前展现了她的蛮横任性,直接就差让冉春从这里滚出去。

    冉春的脸色一僵,不由自主地用含着几分委屈的眼神看向南疆王。

    在这里,他只听南疆王一个人的话。南疆王让他行礼,他就请罪行礼,南疆王不让他离开,他也不怕惹怒小郡主。

    “本王今日精神极好,不需要你服侍,冉春,你就往后一些坐。”奈何,今日这种容不得出现差错的场合,沐离不退,南疆王必须顾全大局。

    她开口让人将冉春的席位往后挪,冉春无法,在看了沐离一眼后,离开了南疆王。

    沐离抿着唇看着母亲身后一点空出的位置,心气才顺一些。

    “安安,快过来拜见你的王祖母。”她朝着小哭包招招手,额间的翠羽熠熠生光。

    南疆王顿时脸色微变,这个逆女,一刻都不让她安生!

    作者有话说:

    抱歉,耽误了好久,从今天开始正常更新。

    🔒78☪ 第七十八章

    ◎南疆的小王子。◎

    沐离这个时候才不在乎她母亲会怎么想, 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她不会藏着掖着让安安受委屈。

    她朝着小哭包招手,本意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母亲承认安安的身份。安安不仅是大魏皇室目前唯一的皇孙, 也是南疆王室唯一的小王孙。

    南疆王目前只有她和沐拓两个孩子, 沐拓虽说大她两岁但因为南疆特有的婚俗一直还未成婚更遑论孩子。

    一旦南疆王承认了小哭包的身份,他在南疆横着走完全没问题。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面容精致的小男孩, 沐南安有些紧张, 慢吞吞地从椅子上下来, 忍不住看了他的爹爹一眼。

    他确实还太小,面对那么多人的审视难以招架。

    众目睽睽之下, 庄徽放下手中的所有动作,亲自将小人抱了起来, 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证明了他们无可辩驳的父子关系。

    而小人一身独属于大魏皇室的打扮已经足以表明庄徽的态度, 儿子他是一定认的。

    并且冲着他不顾安危前来南疆的举动, 也说明他对怀中长子的宠爱。

    南疆王心中叹气, 恨不得立刻把沐离给狠狠训上一顿, 南疆这次是真的要被拖下水了, 起码两代人都要为了大魏北边的皇位而殚精竭虑。

    怪不得大魏皇帝递来的密信中完全一副乐意为之的态度, 居然还劝南疆王为人父母要平和一些充分尊重儿女的选择等等,反正他大魏是稳赚不赔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因为大魏太、祖定下的规矩, 太子妃皇后等地位高的皇家妇必须来自民间, 长久以来朝臣与皇家之间少了姻亲的羁绊,大魏局势多有动荡。

    南疆王室若与皇家结亲, 天然的姻亲联盟有利于皇室的统治稳固。

    “沐南安拜见祖母, 望祖母身体健康, 寿龄绵延。”

    南疆王沉默的时候,庄徽已经把怀中的小人放了下来,按照南疆的礼仪,小人双臂交叉,向南疆王行了大礼。

    软软糯糯的声音配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十分惹人怜爱。起码,在场的南疆贵族有大半脸上都露出了慈和的微笑,就连段红莲这个特别喜欢暴力的大将军都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哎呦,小王子真可爱,这要是长大了,在南疆不知道会引得多少贵女争斗。

    “母亲,安安出生在大魏,我为他起名沐南安。”沐离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庄徽的反应,而后她看向南疆王,重点在沐字上加重了语气。

    “孤是他的生父,他的出生是孤亏欠了沐郡主。”出乎意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地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坦然承认了他与小人儿的父子关系,也将一切的过错都归于他自己的身上。

    然后,他一脸平静地撩了衣袍,跪下,向只是臣属的南疆王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对于长辈的礼仪。

    见此,凡是从大魏前来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不敢再坐着,而南疆的贵族也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跟着站了起来。

    沐离怔怔地看着他,双目发愣,迷茫的如同在山林中失去了方向的雀鸟,她压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般舍得下身段,他可是大魏尊贵的储君殿下啊,即便面对她的母亲南疆王,也只需要高高在上地颔首。

    “……太子殿下请起,小王万万受不起……男女之间情投意合珠胎暗结在我南疆不算是稀奇事,离离既然与太子殿下生情,便是小王这个母亲都不该干涉。离离,还不快请太子殿下起身。”南疆王震动之外,心中多了几分舒坦,大魏高贵的储君当众向她请罪,也算是给足了南疆体面。

    “母亲,还有安安呢。”沐离回过神却没有按照南疆王说的动作,她直勾勾地暗示。

    “……南安是你与太子殿下的亲子,便是我南疆的小王子,昆梧山物产丰富,有山寨田庄众多,寡人把其赐给他,愿他一生平安顺遂。”南疆王终于将目光专注地放在了最前方的小人身上,其实仔细去看,他有些地方和离离和那个人生的很像。

    沐离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她急忙忙地拽着庄徽的衣袖让他起身,接着又将小人抱起来,像是炫耀一般挨个让南疆的贵族看一眼。

    “恭贺我南疆多一位小王子,愿昆梧山神永远庇护小王子。”南疆的贵族也很识趣,当即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沐南安被一个又一个祝福包围,小脸红扑扑的,高兴地咧着嘴巴,他被南疆承认了,以后就是有家的小孩子了。

    “爹爹,安安好开心,安安爱爹爹。”转了一圈,贴心的小人也没忘记他的爹爹,又重新依偎在庄徽的怀中,他很聪明,知道认回了南疆以后可能就无法经常回去大魏,还要和爹爹分开,恐怕自己的爹爹伤心,急着亲近。

    庄徽看出来了也没说什么,而是摸摸他的小脑袋,眼神平静无波。

    他的长子,当然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不只是在南疆,还有大魏。所以,安安最后是一定要回去大魏的。

    “爹爹,阿娘在偷偷看你。”沐南安小声地凑到耳边,心想不只是他不舍得爹爹,阿娘也肯定不舍得爹爹离开吧。

    庄徽的黑眸精准地找到了被几个南疆贵女围着的女子,沐离偷看他被抓个正着,有些心虚,赶紧扭过头向一边看过去。

    好巧不巧,她转头的方向正朝着她的王兄和……段扶风那一桌。段扶风对她的态度仍旧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耐烦又很冷淡,察觉到她看过来,垂下眼眸当做没发现。

    沐离这下有些恼了,她也没说要食言,等她登上王位,肯定会考虑让段扶风去做大将军。段家历代掌握南疆的兵权,段大将军的两个女儿包括段扶眉在内说实话她都看不上眼,段家最出色的是段扶风,她当然会给他机会,哪怕他只是一个男子。

    到京城为质、意外怀上小哭包也都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凭什么老是对她摆出一副臭脸。

    沐离有些委屈还有些不爽,毫不客气地瞪了段扶风一眼,又朝他摆了摆手中的酒杯,空酒杯朝向西面,意思是宴会之后王宫的西城门见。

    段扶风冷哼一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这眉来眼去的一幕完全被庄徽看在眼中,他轻笑一声,垂眸遮下了眼中的一片暗沉。

    怎么会这般迟钝天真?从裴文严表达了他的来意那刻开始,庄徽就笃定了他那位父皇的意思,大魏皇室和南疆王室即将开始一场联姻。

    这件事,通过南疆王不太情愿的反应也表明已经定下了。

    只有其中的一些细节,还需要商定。

    “安安放心,爹爹和你的阿娘都不会离开你,即便分开了,也不会太久。”他一脸淡定地向沐南安承诺。

    离得近的裴文严听到了只言片语,心中不由连连叹息,唉,眼看着他和南疆的小郡主是不可能了,多合适啊,真是太可惜了。

    他还想当一个逍遥的王夫光宗耀祖试试看呢。

    凌若兰瞥他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裴少将军,有许多南疆贵族女子在看你,你若要留在南疆,记住把握好机会。”

    听她提醒,裴文严一双桃花眼懒洋洋地左右扫了一下,兴致缺缺,他想要一个貌美又合心意的妻子长长久久,不是想要和人做对一夜夫妇。

    算了算了,他的年纪还小,余生还长,不急。

    “原本以为小殿下对我敌意那么深,我当上王夫的把握很大,谁知道横空小郡主冒出一个旧情人。唉,难受,小殿下的眼睛也不往我的身上盯着了,看着那个姓段的,倒是快要冒火了。”他出口调侃,当然声音压的很低。

    凌若兰笑而不语,在她决定投靠南疆的时候天然地就站在了沐离的立场上,在她看来,其实段扶风比太子殿下更适合郡主。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将军怎么配与太子殿下相比。”杨福宝事事站在沐南安那头,闻言毫不犹豫地出口贬低段扶风,面带傲然。

    “……公公,您小点声,我们这是在人家的地盘。”裴文严捂着胸口郁闷,仿佛被打击到一样,他在大魏被称作小将军其实也算不上名正言顺。

    “裴少将军,您别往心里去,咱家不是在说您。”杨福宝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笑着道歉。

    可他看向裴家郎君的时候,裴文严微微皱着眉看着一个方向,并未理会他。

    “裴少将军?”杨福宝轻声唤了一句。

    裴文严回过神,用手悄悄指了指,“南疆王的那个男侍似乎不像表面上一样简单,他看沐郡主和小殿下的眼神……得谨慎一些。”

    牵扯到小殿下,杨福宝顿时精神一震,阴测测地点头,“就没人能逃过东厂的眼睛。”

    他的干爹早得了宫里几位大监的授意,杨福宝被再三交代绝不能再让小殿下出现一丝差错。

    敢有人对小殿下不利,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动手。

    这场国宴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南疆王精神不济命人仔细护卫庄徽的安全,过后她就先回了寝宫。

    沐离原本想要和母亲单独说会儿话,发现那个跟在母亲身后的冉春,一时赌气一句话也没说。

    “安安,你跟着你爹爹先回去别宫,阿娘有些事要处理,过会儿再去找你。绿萝,你和南婆一起准备一下,后日为安安举办一场宴会。”沐离记着不少事,匆匆交代了几句,也顾不得和南疆的贵族寒暄,快步去往她的王兄离去的方向。

    “阿娘说不定是去见那个姓段的男人了。”沐南安变得很不开心,绷着小脸,撅着嘴。

    “不急,一会儿自然会和你阿娘遇见。准备一下,我们去城南一趟。”庄徽淡声吩咐,看到小人儿眼中的迷惑,他解释道,“城南有一处庄园是越家的,里面住着的人是你阿娘的亲生父亲,越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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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第七十九章

    ◎王储是我的。◎

    南疆的王城是被花草簇拥的一座城市, 但庄徽带着人到了城南越氏庄园,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竹影婆娑。

    整座庄园好像被笼罩在一片竹海之中,苍翠的颜色渲染着幽深安静的气氛。

    “主君请太子殿下和小王子入内。”越君的消息显然十分灵通, 哪怕他没有参加今日的宴会。

    “外祖父是一位隐士吗?”沐南安看着一丛丛的竹子, 十分好奇,胡先生和他们说过只有隐士才喜欢住在远离人烟的竹林深处, 避开人世亲近自然。

    出来迎接的人自是越君的心腹, 他面对流着沐离血脉的小哭包态度很和善, “小王子等会儿见到了主君就知道了。”

    “嗯嗯。”比起来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小小的人儿明显更活泼了一些, 他松开了庄徽的手,在竹林里面跑来跑去, 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

    庄徽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小身影,神色温和。

    直到小哭包兴冲冲地撞上了一个人, 险些摔倒, 一只手比庄徽的动作更快, 拎住了他的衣领。

    “你和你的阿娘一样, 看起来人小又不安生。”

    庄徽看着面前风韵独特的灰衣男子, 他和大部分南疆男子都不一样, 发以竹簪起,偏瘦,剑眉星目, 皮肤很白, 看不出上了年纪,即便着了低调的灰衣, 但腰间的白玉腰带以及手腕上熠熠生光的羽织手圈无一不体现他的精致。

    这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庄徽颔首示意, 唤了一声越君。

    他是南疆王的王夫,出身南疆显赫的越氏,但从他与南疆王结亲的那刻,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以越君或者主君称呼他。

    “大魏太子,没想到你比离离还要早一步来本君这里。”比起南疆王的恭敬有礼,越君的态度十分冷淡。

    他拎着小人的衣领,和沐离有六分相似的眼睛冷冷看向庄徽,是审视,也是在权衡。

    庄徽任他打量,面不改色,“她去见段扶风了,孤提前一步来见越君。顺便,也让安安认识认识自己的外祖父,孤也想知道南疆王病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扶风?他和离离不会在一起,那是个异常骄傲的人,永远做不了王宫中的段君。”

    “至于她……她在等本君出手。”越君的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

    “父亲不在王宫,和那个冉春有没有关系?”沐离追上自己的王兄,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

    段扶风也在,她转头又是一脸的生气,“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你不要总对我摆着一张冷脸。还有,我又不是主动被那个人迷上,故意隐瞒你的。”

    “怎么回事?离离,你在大魏受欺负了?”听到她的话,反应最大的人是沐拓,段扶风眉眼间的神色只略有变化。

    “卷入了大魏的宫廷斗争之中罢了……总之,从头到尾都不能怪我身上。”沐离睁着眼睛理直气壮,她说的是实话,一个字都没掺假。

    “好个大魏太子,怪不得他储君之尊还当众向母亲请罪!”沐拓恍然大悟,脸色难看,即便如今他和沐离之间牵扯到王位之争,可他们两人依旧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段扶风却还是冷冷一笑,没有出声。他冷眼旁观,她看大魏太子的眼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明明,我离开南疆之前的那次合花节去找过你,你不仅没来还一句话都没解释过。段扶风,你记住,我对你不算毁约。”沐离也怒了,她不喜欢段扶风这种冷冰冰的态度。

    她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很气愤。那是她第一次参加合花节,原本打扮美美地去约段扶风钻小树林,结果段扶风根本就没去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她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子收到了一捧一捧的鲜花,孤零零地等了一整天。

    合花节结束后,她暗中受到了不少贵女的嘲笑,她们说段扶风根本就不愿意做她的王夫,只是碍于她是郡主不好拒绝罢了。

    偏偏段扶风只用忘了两个字敷衍她,后面几天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从那之后,沐离心里对他的期许和热情就淡了许多。她临去大魏为质之前也从未再提过让段扶风将来做她王夫的事情。

    所以,沐离回到南疆面对他有心虚,但没有到愧疚难当的地步。

    她提起那次合花节,段扶风的身躯瞬间僵硬,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内心深处的坚持与骄傲硬是让他拂袖而去。

    依旧没有任何的解释。

    沐离没有感到意外,只有些心累,她已经很久猜不到段扶风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离离,你去大魏五年,扶风五年来没有接受过其他的女子,这次的合花节如果你提出邀请,他定然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沐拓难得说了一句软话,他和段扶风的关系不错,不愿意看到他错失机会。

    沐离兴致不高地甩了甩额头的羽毛,“合花节再说吧,王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提到这个问题,沐拓的脸上浮现出烦恼与纠结,闷闷地开口,“父亲就在城南的庄园,你不如亲自去问父亲。”

    “母亲身边有那个冉春陪着,几个月了,我这个亲儿子还是今日才见到她的面。”他说到南疆王,语带讽刺,很多怨气。

    “我在大魏的时候有得到消息,父亲想要联合几家逼迫母亲,让你登上王位。母亲病重不让你见她,和这个有没有关系?”沐离步步紧逼不肯退让,直接就出口问王兄沐拓。

    沐拓烦的直扯自己的腰带,“父亲想让我做王储,我又是你的兄长,你不在南疆,我做王储又怎么了?”

    “我现在回来了,王储的位置是我的。”沐离听她王兄的话真的有想做王储的意思,立刻表明她的态度。

    “你跟我说没用,重要的是父亲,是母亲,他们两个人的事!”

    “王兄确定?我在大魏被人下过一次毒,动手的人交待是你指使的。”沐离冷哼,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

    “……下毒!”沐拓瞪着眼睛直喘气,他每日想父亲母亲的事都烦的不行,另一边居然有人借着他的名义给他亲妹妹下毒?

    “不是我、干的……走走走,你跟我去找父亲去。”沐拓想解释,头疼地又不知从何说起,抓狂了一通拉着沐离就往城南去。

    他从小活的就简单,复杂的事情一律交给自己的父亲越君。

    也因此,一家人中,他和父亲的关系亲近,妹妹沐离和母亲的相处更多。

    越氏庄园,沐拓和沐离两人相偕进去,一路横通无阻。

    沐离从前来过这里,但踏进去还是狠狠吃了一惊,圆溜溜的眼珠停住不动,“以前这里没有这么多竹子,父亲不是还种了许多的花吗?”

    花都没有了,换成了一片又一片凉冰冰的竹子,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沐离皱起了可爱的鼻头,本能地不喜欢这里。

    “那些花都拔了,父亲说不喜欢了。”沐拓想起父亲说这话时的平静,心情复杂,沐离在大魏,根本不知道这几年来父亲和母亲之间已经快要到了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兄你倒是快说呀。”沐离有些着急伸手一把扯住了沐拓的衣领,她隐隐察觉不只是那个冉春的原因。

    段扶眉和她说,冉春不过三年前才被母亲遇见。

    “你不说,我就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儿全部拿走。”

    “离离,快松开勒到我了……沐离!我是你王兄,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尊敬兄长!”

    “你说我就放开你。”

    “不说,我偏不说!”

    “……”

    竹林中乱糟糟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地传来,越君寒着一张脸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一句话没说起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乖乖坐着被塞了一支笔的小人见此麻溜儿地跟了上去,他听到阿娘的声音了,不能让阿娘吃亏。

    “爹爹,你也去帮阿娘。”走了两步,沐南安有心机地还叫上了自己的爹爹。

    庄徽不慌不忙地抚了抚衣袖,“安安坐着,放心,你阿娘不会有事。”

    果然如他所说,不多时,越君就带着两个人从竹林里出来了,沐离与沐拓两人焉头焉脑地跟在他的身后,乖巧地一声不吭。

    “阿娘,安安在这里。”小家伙一看到沐离,再也坐不住,扑腾着小短腿跑了过去,顺便撞了一下一旁的亲舅舅。

    谁都不能欺负阿娘,沐南安心道。

    沐拓被撞了一下有点不高兴,想教育教育这个小崽子尊敬长辈,越君看了他一眼,加上他又发现了大魏太子也在,最后敢怒不敢言,青着脸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他脸上的青色自然不可能全是被气的,还有一些是被沐离一个拳头接着一个拳头打出来的。

    沐离的脸上倒是没伤,不过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头上好看的宝石也被夺了几个,只留下额头那个翠羽歪歪斜斜。

    偷偷的瞥了一眼庄徽,沐离有些不自在,借着小哭包挡了自己一下,他怎么也在,这样太没面子了。

    “离离,过来,让父亲好好看看你。”越君朝着女儿招了招手,脸色依旧还板着,语气算是温和。

    沐离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心中有想念还有几分别扭,母亲装病不见她还弄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王宫,父亲也不来参加宴会,根本不关心她回不回南疆。

    她当然很气很难受,垂着脑袋站在越君面前,没一会儿,眼睛就红彤彤地落下了小珍珠。

    她被扔在大魏为质五年,历尽艰辛回来南疆了,都不关心她在大魏五年来过的怎么样,也不在乎她有没有遇到危险,就连她与大魏太子生下一个孩子这样的大事,他们也没有询问……

    早知道这个南疆她不回来了!

    看见她哭,庄徽皱起了眉头。

    🔒80☪ 第八十章

    ◎他们也配?◎

    女儿是他亲生的, 又有五年的时间不曾相见,越君看着她吧嗒吧嗒地落泪,心里自然怜惜。

    他伸出手臂, 想像小时候那样拍拍她的后背哄她。

    有一个人光明正大地在他的面前抢了先。

    庄徽拉着小郡主走到一旁, 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另一只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竹声沙沙,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慢吞吞的, 本郡主眼中都进沙子了。”沐离在他和小哭包面前哭,觉得有些丢脸, 抢过他手中的帕子,伸开覆在了眼皮上。

    “……阿娘, 你蒙上眼睛也最好看。”南疆新封的沐小王子扬着一张小脸凑过来,踮着脚尖使劲地夸赞自己的阿娘, 可能他觉得这样阿娘就不会再伤心了。

    沐离哼哼一声, 眼中的泪水已经止住了。她弯着腰隔着一层帕子, 重重地在小家伙的脸上亲了一下, “阿娘就知道, 安安对阿娘最好。”

    沐南安咧着嘴笑, 露出洁白的牙齿。

    外祖父在,舅舅在,爹爹也在, 可都没有宝贝安安厉害, 阿娘最疼爱的人是他!

    “这不挺好吗?孩子有了,男人也有了。”沐拓揉着脸上的伤口旁观, 与妹妹相比, 他在南疆这几年夹在父母中间, 过的日子才叫水深火热。

    越君冷脸看了他一眼,沐拓想起沐离之前说过的话,忽然捂着脸大声道,“合花节快要到了,父亲放心,妹妹这次定能找到合心意的男子。”

    庄徽的神色在听到合花节的时候有了变化,他转头看向沐拓,目光清冷,带着几分压迫感。

    他知道南疆这个合花节的寓意,也知道南疆大王子说这话的用意。

    只有小哭包还不明所以,傻乎乎地问沐离,“阿娘,合花节是什么?”

    “赏花的,到时候阿娘捧回最美丽最绚烂的花朵给你。”沐离脸不红心不跳地骗小孩,话音刚落就听到庄徽有些冷淡的声音。

    “安安,过来,不要打扰你的阿娘。”

    “爹爹,那日我们和阿娘一起去吧,安安也想看花。”小人儿听话地过去,仰着头很期待。

    庄徽看看眼睛骤然睁大的小郡主,点点头,“好,爹爹和安安也去赏花,南疆的花想必,别有风景。”

    “不行,你和安安不能去。”沐离赶紧出声拒绝,又狠狠瞪了沐拓一眼,怨他莫名其妙地提起这一茬。

    “离离,不可对太子殿下无礼。”越君皱了皱眉,责怪她一声。

    沐离应一下,沐拓在旁边故意火上浇油,“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合花节并非是为了赏花,情哥哥情妹妹互诉衷情……太子殿下是男子,初到南疆,避免被大胆的女子冒犯,合花节还是不去为妙。”

    “离离之前几年在大魏,没能参加,今年说不定”

    “沐拓,今年的合花节你也去参加。”越君冷冷地看着长子,惹怒大魏太子没有任何意义,二十多岁的人依旧不长进。

    “……知道了,父亲。”沐拓这才老实下来,不敢再吭声。

    越君一发火,就连沐离也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坐下来。

    “太子殿下请坐,这盘棋还没有下完。”

    “越君先请。”

    两人默不作声地下起了围棋,沐离忍不住勾着脑袋去看,黑的棋子白的棋子有的多有的少,看了两眼她就没了兴趣,手指头绕着自己的发辫玩。

    沐拓比她还要坐不住,若不是父亲越君压着,他对琴棋书画这些碰都不愿碰一下。

    小哭包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一来一回倒是看的兴致盎然,黑棋吃掉白棋的时候,他还会拍着手笑。

    越君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将注意力移到他的身上,当发现小小的人儿居然真的看得懂棋局的时候,他手下一顿,眸中闪过一抹沉思。

    “安安喜欢南疆吗?”他状似无意问了一个问题。

    “喜欢呀。”小人点点头,南疆是阿娘的家,他当然喜欢。

    越君慢慢地笑了,光华耀人,沐南安看到呆了呆,也跟着弯弯嘴巴。

    庄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捻了捻手中的棋子,反手落在棋盘上,“承让,这局孤赢了。”

    越君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太子殿下富有四海,一个小小的棋局,应该不会放在眼中。”

    “富有四海的人是孤的父皇,如今孤的眼前只有这个棋盘,当然要抓住不放。越君以为呢?”庄徽瞥了一眼卷着头发自娱自乐的小郡主,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对于越君而言相当无、耻的话。

    越君的脸色变得很阴沉,“棋盘有它的主人,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和太子殿下没有关系。”

    赫拉 庄徽挑眉,不置一词。

    “安安,阿娘带你去挖竹笋,竹林里肯定有很多。”沐离听出他们在打哑谜,但实在不想耗费精力去猜测哑谜是什么,无聊地紧,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我也去。”沐拓也跟着走人。

    只剩下两人,越君说话就不再绕弯子,直言不讳,“本君在南疆的势力只会扶持两人登上王位,一个人是本君的长子沐拓,另一个人是沐南安。”

    两个人中没有沐离,哪怕沐离才是南疆最正统的继承人。

    庄徽又放下一颗黑棋,“孤也直言告诉越君,南疆的王位除了她亲口告诉孤她不要,否则只能是她的。”

    “顺便,下一任南疆王的王夫也只会是孤。”

    什么段家、越家的人,跟他争,配吗?

    他抬眸,漆黑如墨,夹带着森严锐利的气势。那是属于帝王才有的威势,不容任何辩驳。

    ***

    沐离和沐拓他们挖完竹笋回来的时候,棋盘已经被撤走了。

    沐离眼尖地发现父亲越君的脸上有怒意残留,偏头再看大魏尊贵的太子殿下正端着一杯茶浅啜,见她回来也没什么反应,只用手指了指她裙摆上沾上的泥土。

    沐离下意识用手拍了拍衣服,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在旁人的眼中是多么的乖巧。

    庄徽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越君气极之下直接下了逐客令,“本君这里准备不足,恐怕无法招待太子殿下。”

    “孤还有事,也不能在越君这里久留。安安,跟爹爹一起,我们去逛一逛南疆的王城。”

    逛街啊,沐离眼睛一亮,脚跟着动了动,她也想去逛街,她好久没在王城中逛过了。

    “离离,父亲有话和你说,你今日留在我这里。沐拓,你去陪着太子殿下,务必让太子殿下宾至如归。”

    “知道了,父亲。”想到确实有许多事要和父亲说,沐离只好遗憾地冲着小哭包摆摆手。

    “那个大魏太子,是他强迫你的,还是你先看上他?”庄徽一离开,越君就毫不犹豫地问起了女儿。

    沐离回答的迅速,且理直气壮,“父亲,是他先主动的,我一直记得去大魏前你说过的话,从来不敢在大魏主动惹事。”

    越君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就知道她没全部说实话。

    “你回来南疆,魏太子为何跟着?”

    “他储君的位置不稳,安安在大魏又很得他父皇喜欢,是那个唯一的皇孙。他想父凭子贵,也想得到南疆对他的支持,所以就主动要求跟着我回来。”

    沐离睁着眼睛一半说真话,一半说瞎话,“其实大魏的皇帝想让我留在大魏做太子妃,但我觉得大魏不如南疆,一听到母亲病重的消息,就急着赶回来了。”

    “父亲,你和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冉春是不是故意勾引了母亲?我不喜欢他占了父亲的位置。”

    随着她开口,越君的脸色渐渐缓和,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吩咐下人拿来了梳子,亲手为她梳发辫。

    “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你和你王兄都安安分分的,不要插手,之前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沐离将脑袋伏在他的腿上,感受梳子一下一下滑过,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想问下毒的事情,可父亲的怀抱和以前一样舒适,就怎么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