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冥冥之中, 言晰有种预感,想要撬开郑平的嘴,让他认罪, 归根结底还是要调查清楚20年前的那场奸/杀案的真相是什么。
20多年前,警方的侦查手段还没有现在这般的准确, 甚至连DNA检测的设备都没有。
言晰看了一下这场奸/杀案的卷宗,绝大部分都是当年郑平邻居的证词以及死者父母的证词, 连一点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
案子之所以会这么快的结案, 就是郑平主动自首,去警局报了案, 然后警方根据他报案的指认, 来到案发现场,发现了死者的尸体。
如果不是凶手的话, 几乎没有人这么清楚案发现场在哪里, 所以警方那边也没有起疑,很快的就结了案。
那时的郑平已经年满16周岁了, 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再加上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过于恶劣,所以他的刑罚被判的很重,直接判了15年。
郑平为何要主动自首,又承认自己的犯罪经过呢?
他是在为什么人顶罪吗?
这个人又是谁?
会不会就是这一次案件的死者郑泽君?
只不过现在的线索太少了,言晰也没有办法确认,他先将这些疑惑记录了下来,又将赵云归发给他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
所有的东西全部看完以后已经过去很久了,言晰眨了眨略微有些酸涩的眼睛, 关闭了电脑,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夏日的晚风透过打开的窗扉吹进来,带来一股独特的凉爽。
心理测试室里面灯火通明,言晰走过来时门关着,但是站在门口,还是能够听得清楚里面传来的吵闹和嬉笑。
言晰还以为王铎三人给那些员工们做心理测评的事情还没完成,正想着自己要去帮忙呢,推开门进去后,却发现整个测评室里面只有赵志伟,王铎和肖成明三个人。
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手里头拿着一副扑克牌,玩的热火朝天的。
看到言晰进来,肖成明的眼睛瞬间都亮了,“言晰,你快过来给我帮帮忙,他们两个一直都在赢,我输的心里直犯抽抽。”
言晰微微抬眸,走过来在他们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在玩什么?”
王铎玩的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时间理他,他“嘿嘿”的笑了两声,目光扫视过肖成明和赵志伟,说话的嗓音当中带着满满的得意,他压下三张扑克牌,“三个八,你们信不信?”
“我不信!”肖成明说的斩钉截铁,“看你这表情就有鬼。”
王铎的嘴巴咧的更开了,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如果不是因为他坐的椅子有靠背的话,他恐怕整个人都会撅过去。
他一把拍在了桌子上,指着那三张牌大声的对肖成明开口,“不信的话你就开!”
这是一个名叫“唬牌”的游戏,一个人最少出一张牌,并说出这张牌是什么数字,出牌的人可以如实相告,也可以撒谎。
如果下一个人相信的话,就会跟着他出一张或多张,如果不相信,则将牌翻开。
翻牌的人赌对了,出牌的人就需要将这一轮次所有的牌收回去,若是赌错了,则翻牌的人将所有的牌收回去。
率先先出完手里所有卡牌的人获胜。
肖成明整张脸顿时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一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带着满是不可置信的嗓音开口,“你明明就只剩三张牌了,怎么还会是三张一样的?”
更何况,他手里头还有一张八呢,王铎就这么幸运的抓三张八?
“不信你就开嘛。”王铎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看到肖成明心里头直发毛,可他话已经说出口了,又不能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去掀桌子上的那三张牌。
“哎!”刚把牌掀开,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肖成明陡然惊呼了一声,“你这是炸……”
话说到一半,他却又突然禁声了,瞬间颓然地倒在了椅子里面,“什么嘛,又是我输。”
王铎盯着他,呵呵直乐,“怎么,忘了大小鬼是任意牌了吗?”
“再来一把!”肖成明愤愤不平地说着话,整个人都快要气成河豚了,“明明大家都是学心理的,凭什么我玩心眼子就玩不过你们?”
肖成明手动将言晰的椅子拉的离自己近了一些,“来,他们两个对我们两个,我们肯定能赢。”
“你玩赖啊,不许玩赖,”言晰刚准备开口应声呢,赵志伟就举双手双脚反对了,“言晰能掐会算的,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那还得了,我觉得我们三个对阵言晰这样还差不多。”
“这个办法好,”肖成明觉得也挺不错的,“只有言晰赢了我们三个人才算赢。”
“可以,”言晰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困难的游戏,“如果我输了的话,一会我就请你们吃饭吧。”
“好!”
三个人信誓旦旦,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可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言晰就已经出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他斜靠在椅子上面,眼睛微弯,里面含着清浅的笑,“你们输了。”
“我不服!”赵志伟看着自己手里面满满当当的一大把牌,好胜心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可接下来玩了一把又一把,输牌的永远都是他们三个人。
玩到后面言晰都觉得有些没意思了,“走吧,都九点多了,你们肚子不饿吗?”
“好像确实是有些饿了,”肖成明垂头丧气的把手里的牌扔在桌子上,“玩了半天,一把没赢,出去吃饭吧。”
夏天的晚上,没有什么比喝着冰镇啤酒,再来几串烧烤更为享受的了。
四个人在心理咨询室附近找了家评分比较好的烧烤店,直接开车前往。
“先来20串羊肉串,再来十串五花肉,烤茄子也不错,上一份蒜蓉茄子吧……”
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似乎将一整天的疲惫都给吹散了,四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烧烤,一边诉说着大学四年的生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眨眼间就来到了第二天的凌晨,言晰因为第二天要去警局报道,就没有喝酒,他看了眼时间,去前台结了账,然后将几个醉鬼挨个的拖到了车上,全部拉回了自己家里。
他的这个房子一共有两间卧室,一个房间睡一个人倒也还能够将就。
一夜好眠,言晰生物钟让他像以前要上早八一样,七点钟就起来了,他去小区楼下买了早餐,自己的那一份,随后将剩下的三份早餐放在了餐桌上面,给王铎发了个微信:【早餐在餐厅,起来以后在微波炉里叮一下就可以吃了,记得帮我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一下。】
三个人都喝了些酒,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王铎将言晰买了早餐的事情给赵志伟和肖成明说了一声,顺便催促两个人一起打扫昨天造成的狼藉。
吃着热乎的饭菜,肖成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我要是个女的,我都忍不住要把言晰娶回家了,这样的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本人早已在一大早就赶到了警局。
赵云归将言晰介绍给了警局的众人,“这位就是言晰,特聘来咱们警局的心理学顾问,以后大家就都是同事了,言晰还年轻,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大家多多照顾一下啊。”
言晰微微欠身,“你们好,我是言晰。”
“好帅的小伙子,以后我们警局也有门面担当了,”局长率先鼓起了掌,“让我们大家一起欢迎言晰的到来。”
见了面后,警局的众人也都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但其实这当中有很多人言晰之前都见过,也认识,相处起来倒还挺轻松愉悦的。
“走,我带你去办入职手续。”言晰是赵云归一手申请来的,他自然也是要负责到底。
因为言晰是特聘的专员,倒不像其他正式的警员入职的时候那样的麻烦,只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搞定了。
办理完所有的手续,赵云归将言晰带到了一处单独的房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
赵云归说着话,隔壁解剖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法医刘翊浩站在门口,轻声说道,“我们警局地方小,没有多余的办公室了,只能委屈你在我这法医室隔壁。”
“没关系,”言晰盯着刘翊浩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多接触几次就习惯了。”
“你倒是想的开。”刘翊浩忍不住笑了笑。
稍稍安顿了一会,熟悉了一下环境,言晰就该上岗工作了。
毕竟他被特聘到警局做心理学顾问就是为了郑平的案子,死者郑泽君不仅仅是正当红的主持人,还是江城市市/委/书/记的女婿,上面的领导对于这个案子非常的重视,重重压力之下,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的破案才行。
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未曾进过审讯室,这里严肃且又压抑,身处其中,整个身心都会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
言晰之前倒是进来过,但他却是坐在被审的位置上,之前那个巫锦夕偷用朋友钟秋月的照片网恋的案子里,言晰短暂的被当成了嫌疑人审讯了一下。
审讯室的房间里面四面全是铁窗,而且阳光也丝毫照射不进来,正对面的墙壁上面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正气凛然的警察会不断的追问,直到嫌疑人交代清楚所有的犯罪经过。
只不过,言晰还是头一次面对嫌疑人坐在审讯的位置上。
言晰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审讯,流程可能不会很清楚,赵云归便跟他一起,也方便协助。
郑平穿着一套蓝白条纹的棉布衣服,被两名警员压着坐在了审讯室的椅子上面。
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会和他的心理有极大的关联。
最近短视频平台上面很流行拍一个自己上班时的状态和下班时的状态的对比,明明是同一个人,上班的时候死气沉沉,双眼无神,一到下班的时候就变得精神抖擞,眼睛都发亮了,看起来甚至觉得他年轻了好多岁。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班味”。
郑平也不例外,他整个人长得挺斯文的,就是有些过瘦了,简单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仿佛只要风一吹,就能够将他给吹跑了。
但最引起言晰注意的却是他的那张脸,整张脸上的脸皮都是下坠的,一双半阖着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和神采。
他今年明明才36岁,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仿佛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或者说,他此时的内心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渴求,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言晰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郑平的状态,可倘若他的确无欲无求,那么坐牢与否对他来说也都一样,他为何又咬死不愿意承认呢?
之前看郑平的照片的时候,言晰观其面相,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如今近距离观看,言晰越发的能够得出这个结论了。
他耳廓分明,耳垂厚大,眉毛舒展,脸型端正,柔和内敛。
这种面相的人,生性善良,且非常的重情重义。
言晰猜测,倘若郑平之前的那场奸/杀案,的确是他替自己的哥哥郑泽君顶了罪,坐了牢。
就算是他心里面有怨恨,也应该在自己刚出狱的时候就找郑泽君报仇雪恨。
可郑平没有,他独自一个人靠捡垃圾为生,在这个社会上面又生活了五年。
然后又在猝不及防的一天,捅了郑泽君十几刀。
郑平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却绝对不会是替自己当年顶罪的事情鸣不公。
言晰想了想,直接单刀直入,“二十年前,林星灿并不是你杀的吧?”
赵云归一下子都有些懵了,他转过头来,带着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言晰,“你说什么?”
“这个案子已经定了啊。”
言晰并没有回答赵云归的问题,只是轻声提醒他,“你看看郑平的状态。”
刚才言晰提到“林兴灿”这个名字的时候,郑平的瞳孔猛然间颤了颤,整张脸“唰”的一下变得极其的惨白,整个人的神情都在瞬间紧绷起来了。
他原本像个烂泥一样,松松垮垮的坐在审讯椅上,可现在他的整个脊背却挺得笔直,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珠子也在陡然之间有了些许的神采。
只不过,他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言晰看,却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赵云归察觉到了郑平此时的不平静,一时之间心里面思绪万千。
言晰又将自己看面相看出来的情况告诉给了赵云归,“郑平手上只沾了一条人命,且就在近期,郑泽君应该就是郑平杀害的。”
“我也根据死者郑泽君的面相测算了一下他的生前,他也是害过一个人的性命的。”言晰说话的语调很轻,但却说的很明白。
赵云归点了点头,他对于言晰算命看相的本事还是很信任的。
难不成20年前的那场奸杀案的确判错了?
他也知道当年那场案子结案的有些仓促,证据都没有很充足,可郑平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犯案经过,也指认了案发现场,而且根据他们当时的邻居们的口供,郑平本身就是一个小混混,似乎做出这样奸杀女同学的事情也并不为奇。
可若是这个案子有隐情……
或许……
赵云归的眸子闪了闪,突然间抬起来,直视着郑平,“所以,你当年是为了某个人顶罪?”
“你觉得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出来以后只能靠卖废品为生,你觉得内心不平衡,所以想要报复当年那个案件的罪魁祸首,”赵云归绷着一张脸,一字一顿的说着,“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你的亲哥哥郑泽君,是不是?”
自从被抓到警局以来,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郑平在此时忽然开了口。
或许是因为长久的没有说话,他的嗓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是那老式的老风箱一般。
“我已经为此坐了15年的牢了,”郑平弯了弯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事实的真相如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赵云归一字一顿的说着话,格外的肯定,“当年的警察在办案的时候,的确会有纰漏的地方,如果这个案子是真的冤枉你了,我会向上级申请翻案,会还你一个公道。”
“但是,”赵云归微微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法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郑泽君的案子现如今证据确凿,无论是物证还是人证,都能够判定你就是杀人凶手,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赵云归指着自己背后墙壁上的那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一直咬死了不松口,到最后只能是你的刑期加重,你明白吗?”
“你16岁到31岁的人生都浪费在了监狱里面,好不容易才出来,你不想你的后半辈子又有一大半的时光,浪费在监狱里面吧?”
在赵云归一遍又一遍的劝导之下,郑平竟然真的松了口。
他掀起眼帘,盯着言晰看,“你似乎真的有点本事。”
他被关进来一个多月了,警察们都在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口认罪,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当年的案子。
既然这个言晰能够如此直白的说出他当年是被冤枉的,他并没有奸/杀林星灿。
或许……
他可以的帮他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行啊,”郑平吐出一口浊气后,缓缓开口道,“你们如果能够把当年的案子调查清楚,我就认罪,怎么样?”
“否则的话,就算是到了法庭上面去,也可以当场翻供!”
赵云归敲了一下桌子,伸手指郑平,“一言为定!”
郑平眼睛眯了眯,露出了一抹由衷的微笑来,“一言为定。”
从审讯室里面出来,言晰和赵云归在路边摊找了个面馆,吃了一碗面,随后便直接开车往郑平的老家赶。
郑平的老家是在江省管辖下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从江城开车过去,走高速也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但幸好今天是工作日,高速上并不堵车,言晰他们到达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这会天都还没黑呢。
开车进了村子,村头那户人家的院子门口有一个大妈坐在椅子上面晒太阳,两个人就向对方打听了一下郑平的家。
当然,他们两人并没有提及郑平,而是询问的郑泽君的家在哪里。
这个大妈还挺热情,“你说郑泽君啊,我知道,那孩子优秀的很,而且也孝顺,是我们村子里的骄傲呢,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带你们过去吧。”
将大妈邀请到车里面坐下,言晰微笑着道了声谢,“麻烦你了。”
大妈乐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嗨呀,这有什么的,就是帮个忙而已。”
她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和那几万块钱的车子就是不一样。
大概往前行驶了四五百米的距离,大妈吆喝着赵云归停了下来,“到了,到了,左边这个就是郑泽君家。”
这是一个收拾的很干净的农家小院,院子的地面用水泥浇筑,打扫的很是干净,半点灰尘都没有,院子的两边种了一些竹子,还有许多的花草,可以看出来,这个院子的主人是一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
院子的正中央立着一栋二层小楼,装修的格外清新典雅,应当是郑泽君赚了钱以后给他的母亲胡兰修建的。
“诺,”村民大妈指着院子里面正在给花除草老太太,“那个就是郑泽君他妈了。”
“胡婶子唉,”那大妈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这两个小伙子是来找你们家郑泽君的,我把人带到了,我就先走了啊。”
胡兰闻言站了起来,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上的泥巴,“是泽君的朋友吗?”
一提到自己的大儿子,胡兰控制不住的流眼泪了,“我这孩子哪哪都好,但心我一个人住不惯,还很多次的想要接我到城里面去,就可惜啊,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应当是极其疼爱自己的大儿子郑泽君的,她哭了许久,才打着哭嗝擦了擦眼泪,“我这实在是太想念儿子了,让你们见笑了。”
赵云归摆了摆手,“没事,人之常情,我们能够理解。”
胡兰点了点头,将言晰和赵云归领到了屋子里面,“外面说话也不太方便,进去坐坐吧,我给你们倒茶水。”
“不用忙了,我们就是来询问一些事情,”赵云归开口拒绝,可胡兰愣是没理他,径直就走到厨房里面去了,过了一分钟的时间,端了两杯热茶出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你们肯定也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两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胡阿姨,很抱歉,我们这次来其实并不是为了郑泽君的事情,而是为了你的小儿子郑平。”
才刚刚提及郑平的名字,胡兰整个人就仿佛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一样,暴跳如雷。
她猛的一下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手指哆嗦的指着赵云归,“滚滚滚!什么郑平,根本不认识他,我也根本没有这个儿子!”
“胡阿姨,我们这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赵云归一句话没说完,胡兰直接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打了过来,“我说了,我这辈子就只有郑泽君一个儿子,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都给我滚出去!”
第102章 第 102 章
“胡阿姨, 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赵云归念在胡兰年纪大了的份上,也只是躲闪着她的抽打,并没有很强硬的和她争执起来。
“滚!”胡兰当真是气愤极了, 本就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皱纹遍布的脸上越发的沟壑满满,她紧咬着牙关,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吼,“我都说了, 我只有一个儿子, 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胡兰下手时候是一点儿都没有收着,那扫帚打在赵云归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直到言晰语气冰冷的的说了一句, “你的大儿子已经死了, 小儿子也即将面临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可明明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为什么你的态度这样的不同呢?!”
“这样的咒骂于郑平,你是希望他也死在你面前吗?”
言晰的这句话仿佛是戳中了胡兰内心的某个点, 她猛然间停下了抽打的动作, 也扔掉了手里的扫把,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浑身的力量,就那样软乎乎的跌倒在了地上去。
赵云归急忙将她给扶了起来,“胡阿姨,你没事吧?”
毕竟胡兰已经60多岁的年纪了,又经历了自己疼爱的大儿子刚刚丧命这样悲伤的事情,老年人的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小毛病,情绪这样的大起大落, 万一被气出个好歹可就不好了。
胡兰在起身的一瞬间就甩开了赵云归的手,满脸都写着疏离。
她不再是方才那样的情绪激动, 也没有再想要把两个人给赶出去,可却是始终坐在椅子上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如此行径,倒真是和审讯室里的郑平一模一样了。
见此情形,赵云归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在胡乱的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最终还是选择了先离开,“抱歉,胡阿姨,打扰了。”
言晰和赵云归转身走出了屋子,还帮胡兰关上了房门。
“砰——”
轻轻一声响,胡兰的眼睛仿佛是被按下了开关键一样,泪水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面,双膝并着,双手握拳,放在膝盖,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砸在手背上,传来阵阵响。
她没有去擦眼泪,任由泪水不断的往下流,随后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距离她不远处的台面上放着的郑泽君的那张黑白照。
“泽君……”
“我的儿……”
胡兰哭的那样的伤心,整个人是那样的难受,仿佛郑泽君就是她的全世界,失去了这个儿子,似乎她今后的人生也全然无望了。
可紧接着,她那双充斥着泪水的眼睛里面却又浮现起了浓烈的恨意。
“郑!平!”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她咬碎在了唇齿间,仿佛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和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
“你真不愧是那个人的种!”
“我早就应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一把掐死你!”
——
从胡兰家里面出来,院子门口围着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其中一个就是之前给他们带路的朱大妈。
她伸着脖子朝院子里头瞅了一眼,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极了,“你们好像和胡婶子吵起来了唉,咋回事啊?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
赵云归摇了摇头,并没有将刚才争吵的原因说出来,只是又询问道,“你对于胡阿姨的儿子了解吗?”
朱大妈两手一拍,瞬间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说起来,郑泽君这小子也是福薄。”
“你不知道啊,他是我们这村子里面学习成绩最好的,而且不仅仅是我们这一个村子,连带着周围十里八乡的,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念到了博士的。”
说起郑泽君,村子里的人都还挺骄傲,这位大妈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大婶起了个头,“你看到我们村子的这条柏油路了吗?”
“以前我们的村子里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进进出出的非常不方便,我们村子呀也就靠着这片果园生活,没有路,水果都运不出去,但是郑泽君孝顺啊,考出去了也不忘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这条路就是他掏钱给我们修的嘞。”
“就是,就是,”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急忙帮腔,“他我们修了路,还教我们做那个什么直播,现在我们村子里的水果很是畅销,村里有钱了,家家户户都把房子修起来了,现在日子也是越过越好,郑泽君这小子,我喜欢。”
的确,言晰和赵云归开车上来的时候,发现附近的一些村子里面也有自建的那种小别墅,可却也不多,只有这个青龙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小洋楼。
几个村民们提起郑泽君,那是一个侃侃而谈,喋喋不休,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胡兰的小儿子郑平。
言晰在一个村民咽了咽口水歇息的间隙,突然提了一嘴,“那郑平呢?”
“你们对于胡阿姨的小儿子郑平有没有什么了解?”
一瞬间刚才还高谈阔论的几个人,顿时住声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珠子不停的乱转着,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最终还是之前给他们带路的朱大妈应了一声,“要问这个事儿啊,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都只是道听途说,而且……”
朱大妈怒了怒嘴,朝着胡兰家小院的方向,“胡婶子不让村子里的人提起郑平咧,谁说她就跟谁急,听到了那就是逮着一顿骂,骂的可难听了。”
似乎朱大妈也被胡兰给骂过,她眉头紧皱着,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恼来,“你想知道具体的情况呀,可以跟我去我家,到时候我跟你慢慢说。”
其他几个村民也点头,“我们也都知道一些,在这儿就先别说了吧。”
从村民们的支言片语当中,言晰依稀可以窥见出来胡兰强势的性格。
回想到从刚才胡兰那样恼羞成怒的表现,再加上现如今村民们所言。
赵云归本就处在一起的眉心又狠狠的拧了拧,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胡兰究竟为何如此的憎恨郑平?
朱大妈拍了拍赵云归开来的车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开车过去吧?”
她真的好喜欢这辆车,看着外观就漂亮,坐着也舒服,等以后他儿子赚大钱了,也让他给她买一辆,到时候她就天天从村头开到村尾,也好好的炫耀炫耀。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两三分钟就开到了,朱大妈跳下车,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的大门,将两个人邀请了进去。
朱大妈的这个小院虽然不似胡兰那般的清新雅致,但整个院子打扫的也很干净,角落里面还堆放着一些收割瓜果的工具,到处都充满生活的味道。
“来来来,都坐,别客气,”朱大妈十分的热情,“我那儿子儿媳妇呀,带着孙女都去城里了,老伴开车进城送货去了,今天我一个人在家,还怪无聊的,跟你们唠唠嗑也不错。”
说完这话,朱大妈忽然凑近了言晰,抬头看了看院子,外面发现那几个村民还没有跟上来后,用很小的声音对言晰说道,“我跟你讲哦,大妈我啊,最喜欢听八卦了,村里的大事小事我都知道的。”
她信心十足的打了个响指,“你们来找我,保证没错!”
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是刚才看热闹的那几个村民,朱大妈见此停下了话头,拔高了语调说道,“先在这坐一会啊,我给你们泡茶去。”
胡兰起身去了厨房,言晰唇角勾了勾,对赵云归开口,“这个朱大妈人倒挺有意思的。”
赵云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村子之间流传的八卦,指不定就是事实,或许我们没有办法从胡兰那里得到的答案,可以从这里获得。”
玫瑰花茶好像是青龙村独有的特色,刚才胡兰给他们泡的茶也是玫瑰花茶。
只不过,胡兰那边的花茶的口感要更好一些。
当然,言晰和赵云归并不介意这些就是了。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聊八卦,赵云归拿了支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上面,又掏了个本子出来,准备将一些重要的东西简单记录。
其他几个村民看到他这般行事,顿时有些好奇,“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们是记者吗?”
赵云归刚要反驳呢,言晰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主动开口,“对,我们是从江城来的记者,郑泽君因为是江省电视台的主持人还是颇有名望的,我们此次来是为了做一个专访。”
其中一个村民瞬间变得十分的激动,他挥舞着自己的双手,都快语无伦次了,“这么说的话,我说的这些东西都可能要上新闻咯?”
“咳咳!”他猛然间咳嗽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正襟危坐了起来,“问吧,我肯定那什么知无不什么的。”
言晰之所以不说出赵云归警察的身份,是担心这个身份有些过于严肃,会吓到这些村民们,让他们有所顾忌,如果是八卦记者的话,则会更好相处一些。
如今看来,他的这个想法还是挺正确的。
言晰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矿泉水瓶,当做话筒举到了那名村民的面前,“那就先请你说说你所知道的有关郑泽君的亲弟弟郑平的故事吧。”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随着村民的娓娓道来,言晰得知,胡兰好像从怀孕的时候就不期待郑平这个孩子。
胡兰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长的那叫一个娇俏可人,明媚漂亮。
那个时候的村子里面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挺严重的,家家户户都是比较看重儿子,再加上那时候还没有开始义务教育的普及,生来的女儿基本上都不会让她们去念书,很小的年纪就跟在家长的屁股后面下地干活了。
但胡兰不一样,即使胡父胡母没有生下一个儿子,却也是把胡兰当成了心头宝一样的在疼爱。
她从小就有漂亮的小裙子穿,在其他的小姑娘大部分都被晒得黝黑发亮的时候,她整个人白白净净的,就好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而且她的父母还把她送去念书了,甚至一路读到了高中,如果不是因为她高考没有考上一个好大学,她的父母还是会把他继续往上的。
胡兰上高中那会儿是80年代初,恢复高考的政策下来也没有很久,村子里面还有许多下乡插队的知青,其中有一个长得格外白净,学问又好的知青名字叫郑志文。
他来到村子里以后,并没有像其他的知青那样下地干活,而是在村里的小学当起了老师。
那样具有书卷气息的年轻人,一下子就吸引了胡兰的目光。
胡兰也是念了书的,人又长得漂亮,在她主动几次过后,郑志文也开始向她表露了好感。
最后郑志文放弃了回到城里去,留在青龙村和胡兰结了婚。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生活还是很幸福的,婚后半年的时间胡兰就怀了孕,生下了大儿子郑泽君。
胡兰家里的时候被父母宠着,结了婚以后又被郑志文宠着,即使是结了婚,生了孩子,身材也没有走样,还依旧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
在郑泽君两岁左右的时候,她又怀了孕,就是后来生下来的小儿子郑平。
可就在郑平出生后不久,胡兰和郑志文却突然爆发了极其激烈的争吵,到最后甚至还直接离婚了,郑志文就此抛下了两个儿子和胡兰,独自一个人返回了城里。
到现在为止三十多年过去,也没有任何的音讯。
“胡兰好像是把自己和郑志文离婚的原因怪在了郑平的身上,”那个村民在提及郑平的时候,脸上全然都是不忍,“你们不知道,郑泽君在胡兰的心头是个宝,那郑平就是一根杂草。”
“三四岁的年纪,长得还没有灶台高,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就已经踩着凳子在那铁锅上烧饭了。”
“那孩子小的时候过的太惨,一年到头也没个干净衣服穿,胡兰就连郑泽君小了不要的衣服都不给郑平,还是村子里的人,看不过去,捡着一些旧衣服给郑平,要不然啊,一到冬天的时候,郑平都能直接被冻死了。”
“这简直是荒谬,”赵云归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和自己的丈夫离婚,那时的郑平不过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而已,他能够懂什么啊?”
“对啊,”那村民点了点头,“郑平几乎是被放养的,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但是,”说到这里,那村民的脸上又浮现了几分厌恶的神情来,“小的时候的郑平还是挺让人心疼的,又懂事又乖巧,村子里的人忍不住对他好,可他啊,偏偏就长歪了。”
即便村子里的人很是善良,可没有父亲又被母亲厌弃的郑平,逐渐的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和自己的大哥郑泽君一直名列前茅的成绩不同,郑平从上学开始就是班里的刺头,上课顶嘴,下课打架,还经常逃课,翻出校园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他只念了个小学,便没有再继续念书,平常也基本上不在家里待,十天半个月村子里的村民才会见他一次。
提及此,言晰肃容询问,“所以,当年的那场奸/杀案,你们都觉得没有问题?”
“是啊,”朱大妈点了点头,“郑平嘛,游手好闲惯了,看到个漂亮姑娘想要和她处对象也很正常,只是啊,那姑娘学习成绩也好的嘞。”
说到这里,朱大妈突然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万般感慨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林星灿那姑娘死掉了,我们村子里又岂止只能出郑泽君这么一个博士生呢?”
“哦?”赵云归来了几分兴致,因为这个案子过得实在是有些太久了,当年用的基本上都是纸质的档案,很多字迹也都变得模糊不清,这个案子具体的情节,他也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能详细说说吗?”
“可以啊,”朱大妈端起茶杯,猛猛灌了一大口水,做好了要长篇大论的准备,“林星灿那小姑娘啊,可聪明了,郑泽君的学习成绩那么好,是因为他每天没有别的事情做,一直都是在学习,但林星灿不一样。”
林星灿的家里面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只不过这时距离胡兰年的时候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村子里的人也接触到了一些外界的东西,也不再那样极端的重男轻女。
所以林星灿的父母也对她很疼爱,这小姑娘心眼善良,也知恩图报,平常在家的时候,总是帮父母干活。
林父以前是开大货车的,但后来不幸出了车祸,瘸了一条腿,林兴灿就经常搀着他在村子里面慢慢的走,帮助他复健。
“学校的老师都说,林星灿简直就是天才,”朱大妈眼巴巴的,语气当中的羡慕之意溢于言表,“她要是不死啊,说不定都能够考个状元回来呢!”
“所以,她被郑平给害死了以后,才会判刑判的这么重,这情节实在是太恶劣了。”
朱大妈义正言辞地说着,言晰却并没有全然相信这些。
原本他是有些怀疑,奸/杀了林兴灿的人就是郑泽君,郑平是替他顶罪,如今看来,这郑泽君的作案动机似乎也已经出现了。
赵云归抓住的点则和言晰有些不同,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现在林兴灿的父母还在这个村子里住着吗?”
如果能够见一见林兴灿的父母的话,或许他们距离这个案子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但朱大妈却摇了摇头,“没有,林星灿死了以后他们就搬走了,这几十年一次都没有回过村子,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赵云归顿时有些失望,朱大妈看着他的脸色,表情犹豫了几分,最终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你们是觉得这些不够吗?”
“其实我这里还有一则消息,但是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赵云归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什么消息?”
朱大妈微眯着眼,“你们难道就没有发现郑泽君长得很像胡兰,可郑平却和胡兰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吗?”
“这也很正常吧,”赵云归不假思索的说着,“可能郑平长的比较像他的父亲。”
毕竟郑平是从胡兰肚子里面出来的,胡兰不可能搞不清楚郑平是不是她的儿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朱大妈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躲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郑平长的也不像郑志文呢,我怀疑啊,郑平是胡兰和外面不知道的哪个野男人偷情生出来的。”
“所以郑志文才会那么生气的离婚,一走这么多年,甚至连郑泽君都不要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听到这话, 言晰睃了朱大妈一眼,“你这里有郑志文的照片吗?或者是大概的描述一下他的长相也可以。”
言晰只是看了胡兰和郑平两个人的面相,即使郑平和胡兰长得并没有太过于相似, 这两人也的确是母子关系,且郑泽君和郑平也是亲兄弟, 这方面是做不了假的。
只不过,无论是当年奸/杀案的卷宗, 还是这一次的故意杀人的证据里面始终都未曾出现过郑志文这个人。
如果有他的照片, 或者是大致长相的话,言晰就可以根据这个推算出来他和郑平究竟是不是亲生的父子关系。
弄清楚这件事情, 就可以明确胡兰从郑平一出生就不喜欢他的缘由, 至此,当年奸/杀案的真相也就可以调查清楚了。
但很可惜, 朱大妈思索了一瞬之后, 还是摇了摇头,“事情过去太久了, 这都三十多年了, 我哪里还记得郑志文的长相哦,而且那个时候也没手机呀,怎么会有照片嘞?”
赵云归握了握拳头,又慢慢松开,他从言晰的询问当中也猜测出了他要做什么事情,但朱大妈的回答却又让他们停滞不前了。
“啊?”看到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朱大妈皱了皱眉头,带着几分不解, “这些还不够吗?”
言晰把自己完全带入了一个八卦记者,“这些料似乎还不够猛, 写出来恐怕也没有太高的热度。”
“这样啊……”
朱大妈挠了挠脑袋,满脸的犹豫,“其实这个事,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关系到胡兰的清白,她这个人一向假清高,仗着自己是高中生,念过书,把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万一要是报道出去,我怕她会找我的麻烦。”
“你看她平常身上穿的,戴的,都是那什么兰啊,菊啊,说是什么四君子,”朱大妈撇了撇嘴,带着几分的阴阳怪气,“要不是她养了个好儿子,考上了博士,又在那个什么电视台里面当主持人,哪里养得起她这些风花雪月的爱好哦。”
朱大妈一说起胡兰,似乎有止不住的话头,滔滔不绝地说着,且越跑越偏了,赵云归抿了抿嘴唇,及时的将她给拉了回来,“刚才说还有一件事情关胡兰的清白?”
“具体是一个什么情况啊?”
“哎呦,”朱大妈拍了一下膝盖,又对着自己的嘴巴轻轻来了一下,似乎是有几番羞恼,“你瞧我这张嘴,什么话都往外说,这个事儿我可以告诉给你们,你们也能够报道出去,但是上新闻或者上报纸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哟。”
赵云归重重的点了点头,给予她承诺,“你放心,绝对不会把你暴露出来的。”
毕竟他们只是假装记者,又不是真的记者。
朱大妈忽然从沙发上面站起了身来,然后走到门口,伸出脑袋,对着外面东张西望了一番,转身又将屋子的大门给紧紧关住了,顺带着还拉上了窗帘。
“就是,咱们这个村子叫青龙村,隔壁啊,还有一个白龙村,村子里有个二世祖,叫那个什么夏勇,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还爱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
朱大妈谈及这人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听说他跟着的一个大哥是道上混的,背后有些势力呢,郑平我也有很多年没见了,但是啊,他小的时候就总有人说他和白龙村的夏勇长得像呢。”
“我怀疑啊,”朱大妈咽了咽口水,说话的语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当年胡兰就是和那个夏勇偷情,才生下来了郑平,夏勇是个混不吝的,到现在都六十多岁了,还天天赌/博,打牌,这辈子也没娶个媳妇儿,也没有一儿半女的。”
“郑平不是那读书的料,十几岁的时候也跟着镇上的那些小混混混日子。”朱大妈掰着手指头,一个点一个点的数着。
“都说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胡兰和郑志文两个人都学问那么好,怎么就郑平一个人读不进去书呢?”
“所以啊,”说到这里,朱大妈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猛的一下拍了一巴掌,拔高了语调,“郑平就是遗传了夏勇嘛!”
“是的咧,”旁边的村民也在一旁应和,“我倒是没见过夏勇小时候长啥样,但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那郑平夏永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咧。”
这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云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不过他有些不太理解,今天聚在朱大妈家里的这几个人,可都是十分热爱聊八卦的。
村子里头平常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说,偷情这种事,恐怕早就传遍了,可为何他们又都不敢说出来呢?
赵云归心里头是这样想的,也就询问了一声。
“嗨呀!”朱大妈听及此,瞬间又情绪激动了起来,
“楼胡兰那么彪悍的性子,我们哪里敢把这事拿出来说哦,万一让她听到了,她可是要让她大儿子断了我们卖水果的路呢,我们村子里的人就靠着这片果园过活呢,这生路断了,可如何是好?”
朱大妈摊了摊手,“谁让人家儿子出息,这村子里的路都是人家儿子修的呢?”
“多谢,”言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你清楚夏勇这个人平常在哪里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
“夏勇基本上不在屋里头住的,”朱大妈眉头皱了皱,满脸都是嫌弃,“他那屋子还脏的跟猪窝似的,老远都能够闻到臭味,你们要找他,就去镇子上的麻将馆找。”
这会六点多钟,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开车前往镇子上也就20多分钟的时间,正好还可以在镇上面找个宾馆安顿。
“婶子,谢谢了,”赵云归站起身,微微颔首,“今天打扰你们这么多。”
“害,”朱大妈摆了摆手,笑意盈盈的,“也没啥事,你们要记得上了新闻了,可千万不能提我哦。”
言晰眉眼微弯,“当然。”
离开朱大妈家,两人不再拖延,直接开车去了元山镇。
忙了一下午,倒也有些饿了,元山镇这边不仅盛产水果,因为每年的降水量很多,稻米一年能够收割三岔,因此这边的米粉是一大特色。
两人随便找了个街边的小店,要了两碗粉,只不过是隔了几百公里的距离和江城的物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江城一碗米粉要卖15块,这边一碗大份的粉才卖八元钱。
赵云归“吸溜吸溜”的嗦着粉,一边和言晰讨论案情,“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今天晚上能找到夏勇吗?”
言晰将嘴巴里面的粉咽下去,才回答道,“肯定可以的。”
“也是,”赵云归点点头,猛地喝了一大口汤,“你别说这汤,还真新鲜,里面的虾仁个头都不小。”
毕竟他们刚才出发的时候,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按照朱大妈所言,夏勇应当是一个几次三番进派出所的惯犯,比他们在这胡乱抓瞎的去找人,必然是要熟悉很多的。
派出所就在镇子上,即使是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还是有两名警员赶了过来,速度还蛮快的,言晰和赵云归两个人连一碗面都没吃完呢。
“你们好,”两名警员伸出右手,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在这边办案子,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帮忙。”
赵云归伸手握住了对方,“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谢你们了,这么晚把你们叫过来也实在辛苦。”
“没事的,”一民警员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下班了也没什么事情做。”
赵云归简单的诉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那两民警员立马就笑了起来,“你们说夏勇啊,老熟人了,这老头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一天天的还是不着调,估计他待在看守所里的时间比呆在他屋里头的时间都长呢。”
“要找他,也简单的很,”一名警员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麻将馆,“肯定在那里头打牌。”
赵云归微微颔首,“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路途很近,所以没有开车,走了几分钟就已经到了。
当地的两名警员推开麻将馆的门,厉声道,“抱头蹲下,都不许动,警察!”
刹那间,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停止,一群人仿佛早已经习以为常一般,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麻将馆的老板眼睛里面闪过一模一样的神色,三两步跨过来,弯了弯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神情,“警察同志啊,这是咋了?我们只是玩乐而已,可没有赌/博啊,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那民警员斜着睨他一眼,“没说你赌/博,夏勇在不在?把人给我带出来。”
“在的,在的,”老板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人群当中,揪着一个老头的衣领就把他给拽了过来,“警官,你瞧。”
常年过着没有规律的日子,不好好吃饭,沉溺于赌/博打牌,夏勇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更加的苍老一些。
才60岁出头,胡兰却优雅得如同40岁一般,而夏勇的头发却已经全白了,脸上沟壑遍布,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仿佛是岁月对他格外的苛责。
他应该是经常吸烟的,他一走过来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又夹杂着一些夏日长久未曾洗澡的臭烘烘的汗臭味,看起来邋遢极了。
“警官,”夏勇咧嘴一笑,露出了因长年吸烟而变得发黄的牙齿,“我最近应该没有犯啥事吧?”
“没事,”那民警员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想要询问你一些问题。”
夏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越发的觉得那民警员的笑意深刻。
平时警察们看到他都是横眉冷对的,什么时候这般笑容满面啊?
这里头一定有鬼!
颤颤巍巍地跟进员们来到派出所,夏勇都几乎快要吓尿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只能举起双手大声的喊着,“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你们问啥我都交代,别吓我了行不行?”
年纪大了,这小心脏当真是受不住啊。
“行,”赵云归亦板起了一张脸,怒目瞪着他,“你先来跟我说说,你具体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要具体到几分几秒。”
来警局的路上,言晰已经查看了夏勇的面相,从骨骼和肌肉的走向都能够看出他和郑平是有很高程度的相似度的。
只不过要确定的话,还是需要测算一下他们的八字。
像夏勇这个年纪的人出生的时候,其实算的并不是现如今的阳历时间,阴历时间测八字更加的准确。
夏勇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了一遍,越发的不理解了,“警官,你们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不?也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着什么急?”赵云归冷下的脸来,厉声呵斥了一句,“没问你就给我乖乖闭嘴,哪来那么多的话?!”
像夏勇这种几乎已经把看守所当成了半个家的人,早已经皮实的不行了,必须要严肃凶狠一些,才能够压得住他。
夏勇果然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只不过一双眼珠子还一直四处乱转着。
片刻之后,言晰给了赵云归一个肯定的眼神。
根据八字测算结果来看,夏勇和郑平果然就是亲生的父子。
如此这般,也难怪胡兰那样的厌恶郑平了。
可郑平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上,是胡兰的选择,她怎么能去责怪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赵云归心里头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案子查了这么久,终于有点进展了。
只不过他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严肃的样子,“既然你说了要老实交代,那你就来说说你究竟认不认识胡兰吧?”
夏勇一瞬间白了脸,心头惴惴不安,他躲避着赵云归的眼神,几乎不敢往他那边看。
赵云归目光微变,看来夏勇和胡兰事件当真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可夏勇却咬死了不承认,“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当年啊,胡兰不仅是青龙村的一枝花,也是我们整个元山镇最为漂亮的姑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当然认识她了,可惜呀,我这辈子没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夏勇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仿佛这样就可以隐藏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他那四处乱瞟的眼神,以及无处安放的双手,早已经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夏勇一直左顾言它,就是不说实话,赵云归气得拳头都捏紧了。
“行,你不说也可以。”赵云归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让当地的警员暂时将夏勇给关押了起来,顺便扯下了他的一撮带着毛囊的头发。
从警局里出来,当地的两名警员和他们道别后便各回各家了。
言晰和赵云归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面看到了一抹苦笑的神情,“看来今天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元山镇地处偏僻,派出所里面连个正儿八经的审讯室都没有,更别说要做DNA鉴定了。
虽然言晰通过生辰八字测算出来夏勇和郑平的确是亲生父子,但警方办案讲究的是要证据,玄学手段终究只能是辅助,但还是需要把夏勇的头发带回江城和郑平做一个亲子鉴定才行。
“我来开车吧。”来的时候一路都是赵云归开的车,四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算少,回去继续开的话,容易疲劳驾驶。
赵云归挑了挑眉,将言晰打量了一番,“你会开车吗?”
言晰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拿出驾照,“考了有好几年了。”
“那感情好,”赵云归陡然间放松了一些,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将座椅靠背放到最低,“那我先眯一会儿,你开累了来换我。”
言晰点头,“好。”
出发之前,言晰给王诗蕊打了个电话,“我和赵队现在开车往回赶,你去看守所里拿一些郑平的毛发样本,申请一下DNA鉴定,加急。”
此时晚上七点多左右,天色刚刚暗下来,王诗蕊吃完饭躺在沙发上面追剧呢,突然接到一个让她加班的电话,顿时整个人的心情都不美好了。
放下手里的抱枕,眼睛空洞的直视着前方,呆愣了那么几秒钟,才终于有了活人的情绪,“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守所。”
言晰和赵云归赶回江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王诗蕊哈欠连天的等着他们,拿过夏勇的头发,“你们快去休息吧,开这么久的车,明天早上结果出来了,我第一时间拿给你们。”
赵云归应了一声,“好,辛苦了。”
虽然这天晚上睡得比较晚,但言晰生物钟一向很准时,第二天还是七点多就已经醒了。
他摸起放在枕头旁的手机,看到王诗蕊六点多发来的消息:【结果已经出来了,放在赵队的办公桌上了,我还让医生多打了几份。】
王诗蕊是一个十分细心的姑娘,不仅将纸质版的装订好,还拍了照片发给了言晰和赵云归,确保他们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能够看到结果。
言晰点开王诗蕊发来的图片,直接拉到最下面放大,黑色加粗的字体分外明显。
【根据DNA结果分析,在不考虑多胞胎,近亲以及其他外源干扰的前提下,支持夏勇和郑平之间存在亲子关系,支持夏勇是郑平的生物学父亲。】
倘若一个人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有嫌疑的情况下,按照法律规定,只能将其关押在看守所里面24小时,所以一拿到亲子鉴定的报告,言晰和赵云归就又开车赶往了元山镇。
将盖了红戳的纸质材料拍在夏勇的面前,赵云归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昨天拿着你的头发做了加急的亲子鉴定,郑平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你和胡兰之间的关系吗?”
夏勇猛然间将那张亲子鉴定报告抓在了手里,手指用力到都有些扭曲变形,看到上面所写支持自己是郑平生物学父亲的时候,夏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似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郑平……竟然……是我的儿子吗?”
“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夏勇低声呢喃着,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原来我这辈子,竟然还能有一个儿子?!”
可转念一想,郑平多年前因为强/奸杀人罪被判了15年的有期徒刑,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口蓦的被刺痛了,这种痛苦深入骨髓,贯穿灵魂,让他痛不欲生。
夏勇缓缓的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都几乎快要脱眶而出,“警官,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求求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郑平是自己的儿子,可胡兰否认的是那样的斩钉截。
更何况他和胡兰也就只有过那么一次,次就怀上孩子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而且村子里面也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生下来的孩子可能会和之前与母亲有过亲热的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夏勇又没读过书,完全全大老粗一个,整日里吊儿郎当的过着日子,因此,在胡兰极力否认下,他也觉得这个说法倒还是挺有可信度的。
可现在,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却明晃晃的打了他的脸。
夏勇的声音里面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哀和愤恨,“求求你们,告诉我,我儿子在哪好不好?”
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一辈子就会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可现在他有儿子了啊!
他有后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儿子考虑一下的。
赵云归缓了缓,轻声回答,“郑平他……现在在江城的看守所里。”
“你说什么?!”夏勇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差点直接把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都给撕了,“他在看守所里,他又犯事儿了?!”
“对,”赵云归一字一顿的说着,“他杀了人。”
“不可能!”夏勇想也不想,直接反驳,“他都已经做了15年的牢了,怎么可能还会继续杀人?!”
“你是骗我的吧?”夏勇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呼吸渐渐沉重,“不可能的,不可能!”
言晰神情端肃,目光凛凛的盯着他,“郑平杀了他的大哥郑泽君。”
夏勇心头一跳,满脸悲凉,“所以……他会被判死刑吗?”
“不一定,可他杀了人已经是确定的事实了,”言晰肃容,“但二十多年前,郑平十六岁时犯下的那个奸/杀案,或许另有隐情,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就只剩下胡兰,为了郑平,我们希望你能够去劝一劝她。”
夏勇低着头,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好,我只能尽量试一试。”
毕竟夏勇没有真的犯事,所以言晰和赵云归也没有给他带上手铐,在当地的两名警员的协助下,带着夏勇又一次去了胡兰的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言晰和赵云归的拜访给胡兰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今天她的小院的大门并没有敞开,而是紧紧的关闭着。
“胡婶子在吗?”一民警员敲了敲门,对着里面大声喊道,“我们是警察,有一些案子的细节需要和你商量。”
“知道了,来了。”
过了一会,院子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胡兰全程面无表情的,半分目光都没有投过来,只是语气冰冷的说了一句,“进来说吧。”
“阿,阿兰……”
在胡兰转身的一瞬间,夏勇从警察的身后走出来,轻轻喊了她一声。
胡兰感觉好像有大半辈子都没有人这么喊过她了,有些好奇的转过了头。
可当看清楚夏勇面容的一刹那,胡兰瞳孔皱缩,仿佛是见了鬼一样,顿时跌倒在地上。
冷汗“唰”的一下从她的额头上面冒了出来,顺着侧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往下淌,连带着身体都在打颤,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了一般。
“啊——”
她大喊了一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瞬间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滚啊!”
她明明是在怒吼,可嗓音中却夹杂着极为浓烈的恐惧,这恐惧似乎来自于她的灵魂深处,早已经刻进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只要一提及,她就彻底的崩溃了。
“你个强/奸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啊!”
“你的儿子跟你一样都是强/奸犯!”
“你们都是天生的坏种!”
第104章 第 104 章
伴随着胡兰嘶吼的声音落下, 现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极其的难看。
赵云归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夏勇的胳膊,将其反剪在了身后,直接把他压在了地上, 他半蹲下去,膝盖顶着夏勇的脊背。
夏勇本来就已经上了年纪了, 长久的喝酒打牌也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整个人完全不是正值青壮年的赵云归的对手, 被压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的灰, 毫无反手之力。
“疼疼疼疼……”
夏勇的一边侧脸抵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呲牙咧嘴的喊着。
“你还知道疼?!”赵云归冷声, 手下的动作没有半点放松,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为什么不交代这个事情?”
他一开始都还以为胡兰和夏勇是自愿的呢, 毕竟胡兰从来没有报过案, 夏勇嘴上说着什么都交代,却又未曾提及。
夏勇牙关绷紧, 身体颤抖的不像话, “你……你也没问啊。”
赵云归:“……”
怎么突然有种在对牛弹琴的感觉?
“而且,我根本没有强迫她。”夏勇咬了咬后槽牙,又追加了这么一句。
“没事了,没事了,”这一边,言晰将被吓到了的胡兰给搀扶起了来,小心地顺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我们都是警察,有我们在呢, 他不会再欺负你了。”
胡兰瞥眼的瞬间,看到了被赵云归用手铐铐起来的夏勇,一下子那颗因为紧张和害怕而高高提起来的心脏又落回了原地。
夏勇呲了呲牙,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来,“这么些年,我从来都没有打扰过你,如果不是警察这边做了亲子鉴定,郑平就是我的亲儿子,你究竟还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胡兰的身体一下子又僵住了,此时的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满脑子都是“亲儿子”三个字。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赵云归。
赵云归不闪不避的望了回去,胡兰那双因为历尽千帆而略微显得有些苍老的眼眸里面全然都是慌乱和心虚。
“为什么不报警?”赵云归追问了一句。
胡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嘴巴里面也是一阵阵的发苦,嘴唇嗫嚅了好几下,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瞬,起身走到院子的大门口,伸出脑袋朝外面瞅了瞅,这个有时候还是早上,路上也没有那么多闲逛的村民,因此也没有什么人看热闹。
胡兰动手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就在里面挂了一把锁,扭头冲赵云悲凉的一笑,“有什么话都进来说吧。”
夏勇上前了一步,试图说些什么,赵云归一把拽住了他后脖子上的衣服,“你给我老实一点!”
众人进了屋子里头,胡兰始终低垂着眼眸,她挑选了单独的一个沙发坐下,确保自己不会和任何一个人接触,包括警察。
夏勇坐在一旁的木质板凳上,双手被铐了起来,他只能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面。
“夏勇,”赵云归神情难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究竟是怎么犯事的?给我老实交代!”
言晰拿出摄像机架在一旁,又打开了录音笔,目光落在夏勇的脸上,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以此来判断他是否有说谎。
夏勇扬起脑袋,眼睛微微闭了闭,似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那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年轻时候的胡兰,不仅是青龙村的一枝花,也是整个元山镇出了名的大美女,而且她不仅长的漂亮,又念了高中,举手投足间都是气质。
当时整个元山镇十里八乡,几乎所有适婚的男娃都没有一个没有追求过胡兰的,可胡兰却偏偏谁都没看上,只瞧上的那个从城里面来的废物知青郑志文。
一个瘦不拉几,浑身没有二两肉,肩部能扛手不能挑的废物知青,甚至在村子里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凭什么就能娶了胡兰呢?
这是当时许多年轻人包括夏勇在内的真实的想法。
但夏勇想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他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性子十分的霸道,而且经常走十几里的山路到镇子上,和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们待在一起,那个时候脾气大,下手狠,打起架来也几乎都是拼了命,很快就成为了那一群的老大。
在手底下一群小弟的吹捧下,夏勇也觉得,整个元山镇也只有自己这么优秀的男人才能够配得上胡兰。
还不等到他想清楚怎么和胡兰达自己的心意,找媒婆上门去说亲呢,胡兰就直接和郑志文谈起了恋爱,甚至没几天就要结婚了。
夏勇气的当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自己的兄弟伙的簇拥下都做好了要去抢亲的打算,可在胡兰结婚的当天,他的父母把他锁在了家里面,等到放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的父母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毕竟夏勇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也已经放下了,又开始和那一群混混,朋友呆在一起打架斗殴,混吃混喝。
可实际上,夏勇根本未曾放下,胡兰甚至还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夏勇自认为自己和胡兰认识的早,两个人也有感情基础,肯定是郑志文了一些卑劣的手段哄骗了胡兰,只要他和胡兰揭开郑志文那虚假的面具,胡兰就终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
于是,夏勇和自己的兄弟朋友们就始终在暗中监视着郑志文的一言一行,直到胡兰和郑志文结婚三年后,也就是胡兰的大儿子郑泽君两岁的那年。
夏勇发现郑志文总是趁胡兰不注意,偷偷的往镇子上面跑,他在邮局给外面寄了好几封信,后来又收到了一些包裹回来。
根据跟踪调查,夏勇发现郑志文收到的那些包裹竟然都是一些要高考的书籍。
几年前,知青上山下乡的政策就已经结束了,也恢复了高考,可是已经下乡的知青,想要重新回到城里还是非常的不容易,尤其是那些和村里的人结了婚的。
唯一一个能够彻底的离开这个小山村的正规途径,就是通过参加高考,考上大学。
夏勇顿时感觉自己抓住了郑志文的把柄,他连忙跑去找了胡兰。
经过一番言语的加工,把郑志文形容成了一个因为平时自己挣的工分不够吃喝,所以和胡兰结婚,借此摆脱辛苦劳作,等日子好过了,时间也充沛了以后就想着通过高考考回城里,把胡兰一脚踹了的人渣。
胡兰一开始也是不相信,可在夏勇的带领下,她亲眼看到郑志文从邮局收了一个包裹回来,然后又把那个包裹藏在了床底下。
胡兰趁郑志文不在家的时候,从床底下找出了那个包裹,打开后发现里面果不其然,藏着一本高考的文科复习资料。
那一瞬间,胡兰感觉自己都要绝望了。
他们结婚三年的时间,郑志文都对她宠爱有加,家里的所有的家务他都一个人收拾的妥妥当当,从来都不让胡兰冷着累着,甚至是连儿子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郑志文在带,胡兰结婚以后的日子过的比在闺中时还要潇洒。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郑志文要抛下她。
夏勇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一边柔声的安慰胡兰,一边大骂郑志文是个小子渣男,随后又将自己这些年的爱而不得,苦苦追寻,告知给了胡兰。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郑志文表现的太好了,以至于胡兰对他的要求高到了一种苛刻的地步,她甚至都没有询问一声郑志文,从他的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真相,胡兰就已经单方面的给郑志文判了死刑。
她悲痛欲绝,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这个的时候的胡兰,她急需一处温暖的港湾给她依靠,急需一个宽慰的肩膀。
鬼使神差般的,当郑志文的手臂搂过来的时候,胡兰并没有拒绝,她将自己倚在夏勇的怀里面,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诉说着自己心里面究竟有多么的悲伤难过。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他怎么可以……”
这个时候的胡兰也只是一个20岁出头的女孩,内心比较脆弱,心思也很敏感。
夏勇嘴里面所说的那满腔孤勇的隐忍的爱,一下子让胡兰找到了依靠一般。
她抓着夏勇的手,用那双泪眼朦胧的脸盯着他,“你会一直爱我的,对不对?你永远都不会抛下我?”
无论是在怀孕期间还是坐月子的时候,郑志文都把胡兰照顾的很,即便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但身材却没有任何的走样,甚至还多了几分少妇独有的韵味,更显得美丽动人。
夏勇点了点头,摩挲着胡兰的手,低头吻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殷红的小嘴。
胡兰心中怀着一种诡异的报复之感,因此并没有拒绝。
两个人就在胡兰和郑志文睡了三年的这张床上,在大下午,大部分的村民都下地干活了的时候,颠鸾倒凤。
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郑志文竟然突然回来了!
他们做的难舍难分,无比激烈,胡兰圆润的指甲在夏勇的脊背上面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夏勇也在胡兰白皙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枚又一枚的草莓印。
两个人赤/身/裸/体,负距离的亲密接触。
被推门而入,满是喜悦之色的郑志文给撞了个正着。
说到这里,夏勇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胡兰的方向,嘴唇蠕动着,“当初你是自愿的,我根本没有强迫你!”
言晰冲赵云归点了点头,根据他所观察到的夏勇的微表情,夏勇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赵云归眨眨眼睛表示了解,随后侧眸看向了胡兰,他故意板着一张脸,压低了嗓音,“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压迫感扑面而来,胡兰都感觉自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都怪他,都怪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志文根本不会和我离婚!”
胡兰猛地一下站起了身来,眼珠子都快要脱眶而出了,那双瞪大的眼眸里面充斥着滔天的怒火,“和什么都没有调查清楚,你就跟我胡说!”
“全部都是因为你!”
胡兰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志文根本没想着自己一个人走!他是要带我一起考大学的!”
夏勇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躲避着胡兰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她,“我……我也没想到的嘛。”
原来,胡兰当时从床底下翻出来的那个包裹里面所装着的文科的复习材料,是郑志文托自己城里的父母专门给胡兰找来的。
胡兰也是上过高中的,而且学习成绩也还挺不错。
郑志文当初之所以留在村子里,是因为他不想错过胡兰的爱人,可他见过大城市里的繁华,又怎甘心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面?
更何况,儿子已经两岁多了,基本上城里的小孩都会在三岁左右的时候去上幼儿园,郑志文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就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
再加上两岁左右的小孩子,已经没有那么难带,抽出时间来复习功课也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郑志文写信回了家,让自己的父母帮忙搞来了两套高考复习资料,他学的是理科,复习资料自然也是理科的,但胡兰高中的时候却是文科学的比较好。
当时的那个环境,都觉得理科生更加的有出息,文科的复习资料非常的不好找,父母一时之间也找不齐全,所以郑志文瞒下了胡兰,等着所有的复习资料全部都找齐了以后再告诉胡兰,正好可以给她一个惊喜,也免得因为资料找不齐而空欢喜一场。
却没想到,他计划着一家三口蒸蒸日上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即使胡兰直接从床上爬下来,跪在郑志文的面前,声泪俱下的认错,可郑志文的心里面却无法过了这个坎。
他盯着胡兰身上红色的吻痕,一把拂开了她的手,沉默了许久,缓缓吐露出几个字,“我们离婚吧。”
郑志文铁了心,可胡兰始终不同意,她胡搅蛮缠,她歇斯底里,郑志文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甚至晚上天黑了,郑志文要睡觉的时候,她都守在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郑志文,生怕郑志文跑了。
毕竟那个时候结婚,也没有什么要领结婚证的习俗,就在村子里面摆上一桌,邀请大家一块来吃个饭,举行一个婚礼,宣布小夫妻两个人结婚就可以了。
郑志文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从而影响了胡兰的名声,毕竟他是真心的喜欢过胡兰。
就算是现在,若有女子背着丈夫和外面的野男人偷情,被外人知道了,恐怕都要讨论上很久,更别说在那个年代还有些封建的偏僻小村庄了。
如果让人知道胡兰和夏勇这个二世祖睡了,恐怕村里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够把胡兰给淹死。
两个人拉扯了许久,胡兰却在一次争吵过后,突然呕吐了起来,找了村医检查,说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当时,郑志文简直是晴天霹雳。
因为前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要找高考复习资料的事情,再加上还要带孩子,还要去乡里面的小学上课,每天回来之后几乎是精疲力尽。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胡兰亲热过了。
按照怀孕的时间来看,这个孩子很明显就是夏勇的。
可胡兰却咬死了说这个孩子就是郑志文的,根本不愿意承认夏勇,看在她是一个孕妇的份上,郑志文也不敢再刺激她,害怕她出什么事。
于是,郑志文不再提离婚的事情,只一心的照顾胡兰,胡兰见此也以为郑志文把那件事情放下了,安心的当起了孕妈妈。
可等到她生产那天,郑志文把她送进产房以后,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踪迹。
胡兰怎么都找不到他了。
只找到了一封郑志文留给她的信,信上说他已经辞去了小学老师的工作,也考上了城里的大学,也没有说大学在哪里,只说他这一年照顾胡兰怀孕,已经仁至义尽,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在他们的家里面和另外一个男人那样激烈的房事。
信的最后,郑志文还点出郑平就是夏勇的儿子,让胡兰不要再强行安到他的身上来了。
可胡兰看完这封信后,就直接把信给撕了,又吃进肚子里面咽了下去,紧接着又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而昏倒。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记忆,把当初自己主动和夏勇在一起的事情,想象成了夏勇强迫于她,把郑志文离开她的缘由归咎于她生下了郑平这个不属于郑志文的儿子。
所以,胡兰厌恶郑平,恨极了郑平,恨不得他根本从未出生在这个世上,经常在家里面辱骂他为什么不干脆去死。
随着郑平逐渐的长大,村民们也看出来他和政治文长的不太相似,反而是和隔壁白龙村的夏勇有几分相像。
夏勇就来找胡兰质问,胡兰当场就反驳了,她不愿意承认她给夏勇这样的混混生了一个儿子,她也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和夏永厮混才气走了郑志文。
所以,在夏勇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之下,胡兰气极,直接拿一把菜刀削去了夏勇的子孙根。
这也是夏勇活了大半辈子,直到60多岁也从未结婚,从未有过孩子的缘由。
“我去!”当地派出所的一名警员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叫喊了一声,眼睛完全不受控制地不断的往夏勇的裆/部去看。
夏勇并没有用手去阻挡,而是大大方方的由着他打量,他看了一眼胡兰,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道,“当初也的确是我趁人之危,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认了。”
胡兰却猛然间缩了一下身体,脸上浮现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来,“警……警察同志,这是我们自己的纠纷,你不会抓我去坐牢吧?”
赵云归面色如常,缓缓说道,“这就要看夏勇要不要起诉你了。”
“不起诉,不起诉,”夏勇连忙摇头,“再怎么说她都是我儿子的妈,我不会让她去坐牢的。”
“但是你的儿子要坐牢了,”言晰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他杀害郑泽君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夏勇的脊背一下子弯了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似在这一瞬间都被抽光了,“他怎么会杀了他的亲哥哥呢?”
赵云归侧眸看了一眼胡兰,“这恐怕就要问问胡女士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胡兰的情绪陡然间变得激动了起来,她伸手指向夏勇,“你就是个天生坏种!”
“说什么喜欢我,爱慕我,却毁了我的生活,你的儿子留着跟你一样的血,他也是个纯坏!”
胡兰这话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导致她看起来都有几分面目狰狞了,“林星灿就是郑平杀的!是郑平这个孽种杀的!和泽君一点关系都没有。”
言晰那双深邃的眼眸闪了闪,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簇起的眉毛舒展开来了,“胡女士,你也知道现在的科技非常的发达,想要找到一个人还是非常方便的,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的话,我并不介意把郑志文也带到你面前。”
“我想……你应该不希望让他知道,你把你们的儿子养成了一个奸/杀女孩子的杀人犯吧?”
“不!不可以!”胡兰眼底寒意迸发,目光如刀。
言晰面带微笑地迎着她满带恨意和愤怒的目光,“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而已,为了调查清楚事实究竟如何,寻找证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胡兰的额角猛然间爆出几根青筋,那张依稀能够看到几分年轻时美貌的脸庞也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她的牙齿咬的嘎吱作响,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几乎是从齿缝里面挤出来,“我说……我说……”
她闭了闭眼睛,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划过。
“那天,泽君张皇失措的从门外跑进来,身上还有很多的血,他抱着我哭个不停,说他杀人了。”
“他们班那个叫林星灿的女生,学习成绩太好了,参加高考的话肯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胡兰说到这里,似乎有着些许的不忍,停顿了好一会儿后,又继续开口,“所以……泽君想在考前和林星灿表白,让她沉迷于恋爱,没有办法好好的复习,这样的话,泽君一定能够考一个好成绩,状元就会是他的了。”
“可没想到,林星灿竟然那样的不识好歹,不仅拒绝了泽君,还讽刺泽君是个伪君子,真小人,泽君一时之间气不过,就想强迫于她,最后……最后……”
胡兰攥紧了手指,咬牙说出了结局,“林星灿太不配合了,泽君时失手杀了他。”
“所以,”赵云归幽深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胡兰,“你就让郑平给你的大儿子顶了罪?”
“什么叫做顶罪?那是他该的!”胡兰一席话说的理直气壮,“泽君是志文的孩子,他那样的优秀,他可是以后的高考状元,志文如果在新闻上看到了泽君的优秀,说不定就回来找我了,泽君怎么能背上杀人的罪名呢?”
“可郑平不一样,郑平从小到大就不好好学习,调皮捣蛋,他是个野种,是我人生当中的污点!”胡兰一字一顿的说着,满腔恨意难消,“像他这种身体里面流淌着夏勇的肮脏的血的人,才应该去坐牢!”
第105章 第 105 章
郑泽君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 而且他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那样的好,如今林星灿一死,高考状元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都会是他的。
更何况对于胡兰来说, 这十多年来的时间,她始终自欺欺人的说自己当初是被夏勇给强迫了, 最后说的她自己都信了。
她觉得她倾尽所有,精心呵护培养长大的郑泽君是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有当初侵犯了她的那个夏勇, 他本身就是一个混混, 是一个“强/奸/犯”,所以夏勇的儿子也会一样的犯下这样强/奸别人的罪行来。
所以, 胡兰在经过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 立马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安慰了一下郑泽君,让他不要担心, 随后起锅烧热水, 把郑泽君浑身上下所有的痕迹都给清理了,又将郑泽君换下来的带血的衣服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今天郑平也正好在家里, 胡兰当即就进到屋子里面, 找到了郑平,将郑钧泽所做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郑平原本还在家里面睡觉呢,突然听到自己的母亲说这话,一时之间都有些懵逼,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让郑泽君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可胡兰却冷不丁的甩了他一个大耳光,“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他是你亲哥!”
她的脸阴沉的几乎能够滴下水,盯着郑平的目光当中全然都是愤恨。
郑平愣在了原地, 嗓子眼不由自主的发干发涩,“所以……告诉我这件事是要我做什么呢?”
胡兰垂了垂眼, “你哥不能去坐牢的,他还有大好的前途,你去自首吧,你就说人是你杀的。”
郑平顿时如遭雷击,他两眼充血,不敢置信的又盯着胡兰看了一眼,“你……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去给你哥顶罪,承认是你杀了林星灿,”胡兰冷言道,凛凛的目光逼视着郑平,“你个大好的前途,不能就这样毁了,反正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做下这种事情也没有人会怀疑,更何况你才16岁,还没成年呢,警察肯定也会酌情考虑你的年纪,判不了多久的。”
“你放心,等你从监狱里面出来了以后,你哥肯定也事业有成,可以赚到钱了,到时候就让他养你,不比你到时候连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也找不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强?”
“妈……”郑平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面倒是没有什么泪痕,但声音却干涩的厉害,“你从小到大都只考虑我哥,可明明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你不是!”胡兰一瞬间怒目圆视,像是一头被踩到了逆鳞而开始发狂的狮子,“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说了无数遍了,你是夏勇那个强/奸/犯的儿子!”
“你原本是没有资格来到这个世上的,我恨不得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一把掐死你,但我还是把你养到这么大了。”
是了,胡兰不仅欺骗自己,还欺骗别人。
在郑平刚刚学会说话,开始懂事的时候,胡兰不停的向他灌输,他是夏勇强/奸了自己以后生下来的孽种。
而郑平也因为这个身份,一直在家里面活的像是一个透明人。
他一直以为胡兰所说的强/奸的事情是真的,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他天生就带着罪孽,他在家里面永远都是吃最少的饭,干最多的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劳任怨,他以为这样可以孰清楚自己身上的罪过。
郑平知道夏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胡兰每次提到夏勇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悲痛欲绝,因此郑平从未想过要去认祖归宗。
他就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这辈子就只有胡兰和郑泽君两个亲人。
他以为他这样做,就算没有办法彻底赎清楚他自己的罪过,可他终究和胡兰与郑泽君是血脉相关的亲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就算是养只狗,恐怕都会有感情吧。
可胡兰……
竟是宁愿从来都没有生下过他吗?
郑平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掉眼泪。
胡兰无比厌恶的扫了他一眼,“不要喊我妈,我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当没有我这个妈。”
她毫不留情的说出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话,“你也知道你的身份有多么的见不得光,只要你今天替你哥顶罪了,我就当你报答了我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浑身僵直的郑平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变得稀薄了起来,耳畔出现阵阵轰鸣,只看得到胡兰的嘴唇在上上下下的开合,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是完全都听不到了。
在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郑平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母亲能够多分一些眼神到他的身上来,能够和他多说几句话,关心关心他。
可当胡兰真的将目光全部都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竟然原来是这样的痛苦。
感觉自己的胸腔里面有无数把刀子在胡乱的挥舞,几乎快要将他的一颗心都给切的支离破碎了。
最后,浑身颤抖着,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郑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好!”
“我答应你们。”
说完这话,他整个人好事都被掏空了,颓然的跌坐在了地上。
可在一旁的母子两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将他搀扶起来,只自顾自的沉浸在事情已经办成的喜悦当中。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恢复了那个翩翩少年郎的郑泽君嘴角微微上扬,愉悦的心情毫不掩饰,不断的从他的眉眼当中溢散出来。
既然郑平已经答应了下来,那么后来的事情发展就很顺利了。
郑泽君将胡兰和郑平两个人带到了案发现场,那是在从镇上的学校返回村子的路途当中的一片树林里。
高三的学生要上完晚自习才回家,这个点儿已经很晚了,大部分的村民都吃完饭躺在了床上准备休息,因此也并没有什么人路过,没有人发现林星灿已经死了。
她衣衫不整的躺在泥地上,下/体一片狰狞,浑身上下还有多处的刺穿伤。
郑平看了一眼林星灿的尸体,又扭头望向郑泽君,“你都做了些什么?一字不落的全部说一遍。”
郑泽君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直视郑平,可为了自己能够不去坐牢,他还是强忍着这种不适感,把自己所有的卑劣,都展示在了这个自己一直都瞧不起的弟弟面前。
因为他们俩是在一个村子里,所以基本上每天放学以后都一起回家,这样路上也能有个伴。
走半路的时候,郑泽君将林星灿拉到了树林里面表白,因为学校里面有很多谈了恋爱就导致成绩下滑的小情侣,所以郑泽君觉得如果林星灿和自己谈恋爱的话,说不定也会成绩下滑,这样他高考的成绩就可以超过林星灿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星灿不仅拒绝了他,反而还呵斥他小人行径,甚至说要把他表白的这件事情第二天告诉老师。
郑泽君一时着急,就将林星灿给控制了起来,用书包带子绑住了她的双手,把她给侵犯了。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样做,还是从他母亲胡兰的身上学来的。
一个孩子小的时候,父母给他灌输什么样的思想,他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胡兰整日里当着郑泽君的面骂郑平是个孽种,哭诉自己被夏勇毁了一辈子。
所以,郑泽君以为只要他也如当初的夏勇一样侵犯了林星灿,那么林星灿的这辈子也就毁了。
而且那个时候的名声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极其的重要,他敢肯定,无论是林星灿还是林星灿的父母,都不敢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正大光明的说。
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获得高考状元,还可以得到一个优秀又漂亮的妻子,简直就是两全其美。
但林星灿的选择又一次出乎了郑泽君的意料。
林星灿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大吼大叫,只是沉默着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拔腿就跑。
郑泽君看出来了,林星灿要跑的方向是镇子的方向。
她要去报警!
不能报警,无论如何也不能报警!
郑泽君从书包里面掏出来了削笔刀,三两步冲上去扯过林星灿的衣领,将她拖回了原地,然后用那把削笔刀,一下一下的捅死了她。
再接着便是,郑平将林星灿身上的血抹在了自己身上,一步一步走到了镇上的警局里面报案自首。
赵云归果真不愧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刑警,一下子就抓住了胡兰所讲述的真相里面不对劲的地方,“郑泽君捅死了林星灿的那个削笔刀到哪里去了?”
他查过当年的卷宗,案子判定的时候是根本没有凶器的,只在纸质的档案上面记录了郑平所说的,他开始因为害怕把凶器扔到了山脚下的小溪里。
当时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们也去溪水里面打捞过,但却并没有找到削笔刀的存在,考虑到溪水是活水,很有可能被冲到了下游去,再加上郑平将案件的细节说的一字不差,警方就没有再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寻找凶器。
胡兰猛然一惊,她突然想起来,当初那个削笔刀,是她亲手从郑泽君的手里面接过来的,现在调查案子的技术那么发达,万一要是查出来上面有她的指纹……
她目光躲闪着,咬紧牙关不愿意承认,“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赵云归用力拍了一把桌子,声色俱厉,“你还不说实话?!”
“在院子里。”言晰轻轻拍了拍赵云归的手臂,“找人挖一挖吧。”
他一直在观察着胡兰的微表情,在赵云归询问凶器在哪里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撇了一眼屋外的院子,但又很快的就把目光给收回来了。
胡兰没有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一个普通的老年人而已,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
“不是,不在这里,”胡兰一下子就慌了,她站起来,试图抓着赵云圭的手臂阻止他的行为,“小刀扔到溪水里面,被水冲走了,不在我的院子里。”
“在不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赵云归逼视着胡兰,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无辜,可案子所有的悲剧却全部都是因她而起,“我们看的是证据。”
“胡兰!你个贱人!”得知真相的夏勇恨不得直接一把掐死胡兰,如果不是当地的那两名警员拦住他,且他的双手又被赵云归用手铐铐了起来的话,怕他现在已经一个大逼都打到胡兰的脸上了。
早年被胡兰毁了子孙根,导致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有孩子,他也认了,毕竟是他当初做事不地道。
可郑平错了什么呢?
那样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才刚刚得知,他尚且有一个儿子在这个世上,他都来不及高兴一下自己后半辈子终于有儿子养了,却又突然得知这样的噩耗。
“你给我老实一点!”赵云归斥责了他一声,“当着警察的面都这么嚣张,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
夏勇急得大叫,“我儿子都被她毁了!”
言晰顿觉无语,不掩声音当中的冷意,“若你当初好好谈婚论嫁,不做这种毁人婚姻的事,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后果?”
“不要觉得这是只有胡女士一个人的错,你也难辞其咎。”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夏勇本身并没有犯事,之前给他戴上手铐,也不过是怀疑他当初侵犯了胡兰,此时无悔既然已经解开,他的手铐也就解了,就在打开手铐的一瞬间,他就猛然间的给自己左右开弓。
他下手是用了狠劲的,直打的那张黝黑的老脸都浮现出了几抹红色来。
“都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啊……”
夏勇蹲在地上,悲痛欲绝,他那么乖巧,懂事,孝顺的儿子,怎么就落了这么的一个下场呢?
胡兰因为做假证,窝藏凶器,要被带去警局。
就在一群人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夏勇跌跌撞撞的从后面跑了过来,“警……警官……我儿子被关在哪个监狱,我能去看看他吗?”
言晰回头,写下一个地址,“你可以申请。”
夏勇千恩万谢的接过,“谢谢警官,谢谢警官,你是一个大好人。”
——
申请了搜查令以后,当地的警局安排了一辆挖掘机,将胡兰小院子里的水泥地面给挖开,警员们涌入其中,将整个小院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成功找到了一把早已经锈迹斑斑的削笔刀。
现如今的小孩用的那种削笔刀都是电动的,只需要把铅笔放进去转动一下就可以消的极其完美,但当年用的削笔刀是一种可以折叠的小刀,整个刀身大概有五厘米长,刀片很薄,也很锋利。
一名警员戴着手套,小心翼翼的将刀子拿起来装进了物证袋里递给赵云归,“赵队,这个应该就是凶器了。”
“辛苦你们把这里恢复原样。”赵云归接过物证袋,对等候在小院外面的工人师傅们说道。
虽然是为了寻找证据,迫不得已毁了小院,但这毕竟是属于胡兰的私人财产,他们还是要给人家重新修好的。
元山镇当地的警局,现如今也有可以做DNA检测的器械了,但因为这个案子当年已经判决,现如今重新拿出来调查的话,就需要翻案。
翻案需要向上级层层审批,而江城作为整个江省的省会城市,自然是审批的最高一级部门,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赵云归直接选择了将证据带回去。
警局的众人接到消息,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王诗蕊看到言晰和赵云归回来,走上前用肩膀撞了一下言晰,“可以呀,你这个心理学顾问没有白请,这才几天,案子就有这么重大的突破了。”
言晰倒也没有和她客气,眼睛微微弯了弯,打趣道,“是不是性价比挺高?”
王诗蕊乐得哈哈直笑,“言晰,你可跟我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太多不一样了。”
几人走进局里,赵云归把证据交给了刘翊浩,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刘翊浩的肩膀,“这个案子能不能翻案,当年的真相重现于人前,就全部都靠你了。”
刘翊浩一下子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倍增,他盯着手里的物证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尽量。”
“赵队,”王诗蕊喊了一声,“局长让你回来以后去办公室找他呢。”
“好,”赵云归应道,“我现在就去。”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又叮嘱言晰,“开了这么久的车,你也累了,局里暂时也没有什么事,你想回去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言晰是特聘来警局的心理学顾问,并不需要像其他的警员那样按时的上下班。
心理咨询室刚开,他就去了元山镇,也有些担心王铎他们能不能把事情处理好,“好,那我明天再过来。”
赵云归敲了敲局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了一道稳重的男音,“进来。”
他走进去,坐在局长对面,“您找我?”
局长点了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推到了赵云归的面前,“想必你也知道,这个案子之所以这么紧急,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是因为郑泽君的身份。”
“嗯,”赵云归没有动桌子上的茶,只是面色平静的叙述着,“他是咱们市/委/书/记的女婿。”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奸/杀案……”
“局长,”局长才说了一句话,赵云归的面色就猛然间沉了下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身为一名人民警察,我们的天职就是还百姓以真相,算他是市/委/书/记的女婿……”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局长颇为无语的斜着瞅他一眼,“你以为我是让你把这个案子压下来啊?”
说到这里,局长似乎也有些生气了,他猛的一把拍了下桌子,斟满的茶水晃晃悠悠的洒了出来,“我是这样的人吗?!”
赵云归连忙道歉,“当然不是。”
局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这个案子你们悄摸的办就行了,不要惹上那些记者什么的,书记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强/奸犯,这种事情说出去能好听吗?”
因为郑泽君既是江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又是江城市市/委/书/记的女婿,所以他被害的这个案子还是引起了挺多媒体关注的。
若是被这些八卦媒体嗅到一丝气息,把当年那场奸/杀案被翻案的事情给爆出来,市/委/书/记的仕途说不定都会受到影响。
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人渣,已经足够委屈了,可不能再影响了仕途啊。
赵云归高悬起来的那颗心又重新落回了肚子里,他点了点头,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他站起身,敬了一个军礼,“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局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赶紧走,出去的时候给我把门带上。”
真是没眼看!
——
第二天一早,言晰来到警局的时候,刘翊浩那边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他拿着检测报告,“上面的确有郑泽君和胡兰两个人的指纹,血迹也进行了比对,就是林星灿。”
“可以确认,郑泽君就是当年杀害了林星灿的凶手了。”
“好,”赵云归沉沉的点了点头,他看着检测报告,上面黑色方正的字体,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可以重新申诉当年的案子了。”
提交完申诉材料,赵云归又将郑平带到了审讯室里面,和上次一样,由他和言晰两个人审问。
“别紧张,”言晰见郑平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开口安抚他的情绪,“一次简单的审讯而已。”
郑平端起桌子上的水,猛猛灌了一大口,情绪这才稍稍有所缓和,“那个人……他来警局看过我了。”
虽然他并没有说那个人究竟是,但言晰和赵云归都能够猜的出来就是夏勇。
“你都知道了?”言晰虽然说着一个疑问句,但语气却很是平静,就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一样。
“对,”郑平无意识的捏了捏水杯,一次性的杯子瞬间被他捏的扭曲变形,“我都36了,我一直活在自己是个孽种的阴影当中,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强/奸犯的儿子。”
他低下了头,嗓音控制不住的发干发涩,似乎快要哭出声来,可却又控制着没有哭。
他真的太委屈了,就算当初替郑泽君顶罪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委屈过。
过了许久,郑平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赵云归这才开口,“你所要求的,我们已经做到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自己答应我们的条件?”
“是,我承认,”紧咬着牙关始终不松口的郑平终于点了点头,“郑泽君就是我杀的,但他也的确该死。”
“他是不是该死,应该交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由你去动手,”赵云归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他,你的后半辈子又会有多少时间待在监狱里?”
“人生短短一共几十年,你就这样的任由他毁了吗?”
“无所谓了,”郑平勾了勾唇角,轻轻笑了起来,“只要能让他付出代价,我都无所谓的。”
“警官,你们知道吗,”郑平吸了吸鼻子,缓缓的开始,叙述自己的过往,“当年……那个女人让我顶罪的时候说,只要我出来,就会让郑泽君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我出监狱的时候,眼前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们全部都忘了我了。”
“但我也并没有责怪他们,15年的牢狱之灾,就当是我报了她的养育之恩吧,”郑平盯着自己面前空荡的水杯,“我没有再去联系他们,我就当我是个无父无母,也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了,所以出狱以后这五年的时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生活。”
这也是赵云归十分好奇的地方,既然郑平出狱五年都未曾去寻找过郑泽君,那又为什么要突然杀人呢?
“所以,”赵云归掀起眼帘,目光直视着郑平,“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郑平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警官,如果我当年的案子翻案成功了,我做了15年的牢,国家可以赔偿我多少钱?”
这个言晰是算过的,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发出的通知,涉及侵犯公民人身自由权的赔偿标准为每日346.75元。”
“总共算下来,大概可以赔偿你188万左右。”
“竟然有这么多吗?”郑平听到金额以后,忍不住笑了。
他端起桌上已经见了底的杯子,将里面最后的两滴水咽进了肚子里,“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赵云归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郑平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你们应该知道,我是在这个城市里面靠收垃圾为生的,我在江城一人民医院收垃圾的时候,我见到了林星灿的父母,林星灿的父亲得了心脏病,要做手术,可他们没有钱。”
“胡兰和郑泽君那两个人,那么的有钱,竟然一分钱都没有赔偿给林星灿的父母。”
郑平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头来,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眸里面染着红血丝,“警官,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们,等那笔赔偿款到账了以后,你们帮我捐给林星灿的父母吧……”
第106章 第 106 章
赵云归完全没有料到郑平之所以这样做, 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理由,他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郑平了。
当年可以为了报答胡兰的养育之恩替郑泽君顶罪,现如今, 又为了林星灿的父母而直接杀了郑泽君报仇。
他的心理其实是有问题的。
或许和他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有关,是胡兰的谩骂和无视, 让郑平成长成了这样复杂又别扭的性子。
“我答应你,”言晰看着郑平那双已然完全平静下来的眼睛, “我还可以帮忙联系有资历的医生, 尽快帮林星灿的父亲做心脏手术。”
郑平忽然笑了。
这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几分凄凉, 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惆怅。
“警官,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郑平依旧用他那副沙哑至极的嗓音说着话, “我认罪,郑泽君就是我杀的。”
审讯告一段落, 赵云归并没有直接把郑平再次带回看守所里, 而是询问言晰,“我感觉郑平的心理是有很大的问题的,你能给他做一个心理疏导吗?”
“当然可以。”言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毕竟他大学四年学的就是心理学专业,还开了一个心理咨询室,这是她的本职工作。
郑平被带进了言晰在警局的独立办公室里,办公室靠近解剖室,一走过来就有一股冷气不断的往身上钻, 凉飕飕的,郑平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很冷吗?”言晰走到柜子里面拿了一根毛毯出来, 指着办公室正中央的一把躺椅对郑平开口,“躺上去吧。”
郑平乖乖听话,随后言晰将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他手上的手铐。
言晰信手点了一支香,浅白色的烟雾飘飞缭绕,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郑平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心好像都变得舒畅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询问出声,“这是什么香啊?”
“安神香,”言晰回答道,“放轻松,来,跟着我深呼吸。”
“一……二……对,放松……”
郑平闭着眼睛,脑海当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了,好似这几十年人生当中的所有恩怨都一并消散,眼前白茫茫一片,耳边也是静悄悄的,只有言晰清浅的声音徐徐传来。
但这声音并没有让他感到烦躁,反而极其的舒畅。
慢慢的,慢慢的,他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郑平目光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睛,扭头扫了一圈才终于意识到此时自己究竟在哪里。
自从他杀了郑泽君以后就几乎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每次一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的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色,让他无数次的从梦中惊醒。
可这回他竟然睡了这么久,半点噩梦都没有做。
“睡得好吗?”言晰递了一杯温茶过来,正好郑平也有些渴了,他端起茶杯直接一口闷了,嗓音也闷闷的,“还不错,谢谢。”
“那我们来聊一聊吧,”言晰将他喝完的杯子再次添满,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就聊聊你的过去,怎么样?”
郑平并没有很抗拒,他低着头思索了一瞬,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两个人从郑平的幼年时期,聊到后来林星灿被奸/杀的案子,又聊了郑平那15年的牢狱生活,以及出狱以后这五年一个人的孤独往事。
言晰一直注视着郑平的微表情,每都能够说出他最为需要的话语,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几乎已经把言晰看作自己的毕生知己了。
他这辈子活了36年,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的懂他过!
郑平控制不住的有些情绪激动。
就在此时,言晰极其温柔的一句话,却让郑平愣在了当场,“你告诉赵队的杀人动机,并没有说全吧?”
郑平满眼都是愕然,他猛然间抬起头来,就发现言晰微微歪头,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面带着清浅的笑。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又似乎是格外的笃定。
他的那双眼睛利的很,最是会察言观色,分辨虚实真假,郑平感觉言晰的视线好像能够穿透他的皮肤和肌肉,一直望到他的心底深处,看清楚他所有的伪装和隐瞒。
郑平的嘴角颤了颤,“是,我没有说实话。”
其实从他出狱以后,并没有选择和自己的母亲和哥哥相认,而是独自一个人生活就可以看得出来,那15年的牢狱之灾,早已经磨平了郑平所有的情感。
仅仅是为了林星灿的父亲做手术的费用的话,郑平完全可以直接向法院申诉,没有必要再杀一个人,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他之所以要杀了郑泽君,一定是另有隐情的。
“言警官,”郑平双手掩面,无声的抽泣着,泪水不断的从他的指缝里面淌下来,“我可以把真实的原因告诉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他的心里面真的很痛苦,他迫切的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来安慰一下他,分担一下他的这份苦难。
他又不想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都全部摊在外人的面前。
言晰点头,“当然,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保护患者的隐私是我的天职。”
“事情是这样的,”郑平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凄凉极了,“我的确是在收垃圾的时候遇到了林星灿的父母……”
那时,两个老人家互相搀扶着从医院走出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绝望。
郑平那时已经三十多岁了,五年捡垃圾的生活让他变得又黑又瘦,整个人看起来也苍老不已,和16岁的时候大为不同,他一眼就认出了林星灿的父母,但对方却并没有认出来他。
所以郑平主动的接近了对方,询问他们为什么会来医院,甚至还找了一个十分粗略的借口,“我爸妈的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大,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我爸妈,只可惜,他们都已经离开我了。”
林母听到这话,情绪一下子就有些崩溃了,“如果我们家灿灿还活着,是不是也有你这么大了?”
“也应该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吧,她那么孝顺,肯定会来医院陪我们的……”
“不好意思,说到你们的伤心事了。”郑平听到林母提起林星灿,一颗星几乎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对方把他给认出来,但幸好,他现在的变化有些大。
在聊天的过程当中,郑平知道了林父林母这些年来的生活。
当初林星灿死了以后,他们为了避免睹物思人,伤心难过,就选择离开了元山镇,去了林母的娘家生活。
林星灿死的时候,夫妻两人都40多岁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要一个孩子,就一直相依相伴着。
但老两口年轻的时候吃过挺多苦,也没有上过学,没啥学问,只能做一些苦力活来养活自己,现如今林父的心脏出了问题,必须要做手术才能够救命,可手术费用要50万。
夫妻二人攒了一辈子,也没攒到这么多钱,面对高昂的手术费用,只能望而却步。
现如今还在医院里头,也只能是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了。
郑平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将自己攒的几万块钱给了林父和林母,可终究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他开始更加卖力的收垃圾,几乎江城成大大小小的每个角落都转遍了。
相处久了以后,郑平也和林父林母处出了感情,就认了他们做干爸干妈。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林母和林父又提及了林星灿,林母抹着眼泪说,“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是郑平害死了我家灿灿。”
郑平有些好奇,就随便问了一句,“可是法院不是都已经判了吗?”
“我相信我们家灿灿,她说郑平不是坏孩子,就一定不是坏孩子,”林母从箱子底部翻出来一个枣已经发黄的日记本,“我们也是搬家了以后才发现的这个,才知道灿灿和郑平那孩子早就认识了。”
郑平接过日记本,上面娟秀的字体让他一下子又回忆起了少女那灿烂的笑容。
他和林星灿相识是一个意外。
那年他15岁,母亲不疼,哥哥不管,他就在街上和一大群小混混们成天混日子,一次傍晚放学的时候,他碰上了另外一波混混在骚扰林星灿,虽然当时对方有好几个人,他只有一个人,但他还是选择了出手帮忙。
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吓走了那些小混混,也保护了林星灿,原本以为林星灿会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看不上他,即使他救下了林星灿。
可林星灿并没有那样做,反而跑到附近的药店里面买来了碘酒和棉签,仔细的将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清理了一遍,还又从自己的书包里面掏出了一叠带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将出血的地方给贴了起来。
笑意盈盈的少女,逆光站在风里,高高扎起的马尾在清风的吹拂下一荡一荡,她伸出那只握笔的白皙的右手,眼睛笑成了月牙,“我叫林星灿,谢谢你帮了我,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可以吗?”
郑平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毕竟一个长得漂亮,学习又好,那样温柔优秀的女孩,怎么可能和他这个被强/奸后生下来的孽种做朋友呢?
可直到,他看到了林星灿写在本子上面的少女心事。
【郑平今天救了我,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小混混,让我离他远一点,可是他害羞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一个坏人,是肯定不会那样保护我的。】
【郑泽君真的好讨厌,高高在上,拿着鼻孔看人,究竟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我喜欢他啊?明明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兄弟两个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今天放学又看到郑平了,我想向他打招呼,可他一看见我就跑,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说我长得很吓人?】
……
“吧嗒……”
一滴眼泪掉落下来,晕开在泛黄的纸张上,那娟秀的字体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一辈子,无论是父母,亲人还是任何那所谓的兄弟,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坚定的在郑泽君和他郑平时间选择他!
从来没有!!!
可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从始至终都是某个少女的第一选择,那样的坚定,那样的不曾改变。
一瞬间,无数的戾气在郑平的胸腔里面翻涌,他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
他强绷着所有的情绪,将日记本还给了林母和林父,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去筹手术费,离开了林家。
随后,他通过老家的村民要到了郑泽君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我是郑平。”
只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让郑泽君变得慌乱无比,“你要多少钱?”
“一百万。”郑平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怎么不去抢?!”郑泽君怒骂出声,“我哪有这么多钱给你?”
郑平不依不饶,“我已经查到了,你现在不仅是江省电视台的主持人,还是江城市市/委/书/记的女婿,如果你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卑劣的强/奸犯,我劝你最好还是给我钱。”
“我们先谈一谈,”郑泽君担心在外面谈话被外人给听了去,给了郑平自己公寓的地址,“你来这里来找我。”
在去郑泽君公寓的路上,郑平上网查了一下,像他这种判错的案子,申诉的话,其实是可以得到一定的赔偿的。
他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从郑泽君那里要到钱,他所说的要钱,只不过是找一个借口见郑泽君一面罢了。
到了公寓,郑泽君打开门将郑平带了进去,就在他转身去关门的时候,郑平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刀,对着郑泽君就是一顿乱捅。
鲜血溅了他一身,腥臭的味道极其刺鼻,可他心里面却只有畅快,“你当初捅林星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你知不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站在我这边的人,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除了她!”
“我原本的人生是不应该如此的,都是你们毁了!”
郑平一边愤怒的表达着自己的情绪,一边不停的捅着刀。
他原本可以忍受这世上所有的黑暗,可却偏偏让他遇到了那一缕光明。
所以,他不愿意忍了,他要杀了郑泽君给林星灿报仇。
言晰的神情有些复杂,但他也能够理解郑平不顾一切的心情,他起身给郑平将空了的水杯斟满,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陪着他。
“谢谢你听我发泄这些情绪。”杀了郑泽君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郑平都是惶恐不安的,他倒不是不安于自己杀了人,而是担心林星灿对自己感到失望。
毕竟在林星灿的笔记本里记录着的,他那是那样的善良勇敢。
“不会,”言晰很认真的看着郑平,“她不会失望。”
郑平苦涩的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
郑平的案子证据确凿,也有了他的口供,很快就被提交上去了,因为死者郑泽君的身份特殊,案子审判的很快。
言晰帮他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刑辩律师,就是之前山省郑成功被烧死的那个案子的律师蒋硕,在他的巧言善辩下,凶手张卫国被判了缓刑。
蒋硕的专业能力没话说,有他的帮忙,再加上胡兰也出具了谅解声明,郑平我被判了六年的有期徒刑。
而郑平之前的那场奸杀案的申/诉结果也出来了,虽然当时判案时的确取证不足,司法没有调查清楚,但郑平有做伪证的嫌疑,并没有如普通的冤假错案一般计算赔偿了他188万。
只不过,88万的赔偿费,也足够林父做手术了。
胡兰因为作伪证,窝藏凶器等罪行,被判了六个月。
言晰因为在这个案子当中帮了大忙,还得到了局长的嘉奖。
因为他是特聘入警局的,平常没有案子的时候就不用去上班,只负责管着他的那件心理咨询室就可以。
——
时间匆匆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这天傍晚,言晰刚看诊完一个病人,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京都的杨尧诚打过来的电话。
“你不是让我时刻关注着京都的失踪人口吗?最近这几年都没有什么失踪的,可就在前几天,警方接到了十几起失踪的报案,而且失踪的全部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
言晰听闻此言,面容忽然严肃了起来,一下子失踪这么多人,且都是青年人,他十分怀疑是邪祟干的。
他大二的时候消灭了影暝的一个分/身,影暝生性谨慎胆小,这几年一直躲藏起来不肯现身,现在出来的话,肯定是之前所受的伤已经恢复了。
必须要趁着他彻底恢复之前将他灭掉,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他究竟要害多少人呢。
“我现在就买机票过去。”
言晰刚说完,杨尧诚担忧的嗓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可能真的是邪祟作祟,我在那些人的失踪现场闻到了邪祟身上的臭味。”
“好,我知道了,我即刻起程,”言晰匆匆锁上办公室的门,走出来对王铎说了一句,“我有事要去趟京都,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铎还从来没见过言晰这般严肃的样子,一时之间都有些愣住,他怔怔的点了点头,“行,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杨澜面容肃然的等在出站口,看到言晰后他举起手臂,挥了挥,“师伯,这边。”
坐进车里,杨澜开始解释自己的父亲没有来到现场的原因,“我爸正在安抚那些失踪人员的家属,所以只能让我来接你了。”
“没事,”言晰对此是无所谓的,他摆了摆手,提起正事来,“有算出来那些失踪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吗?”
“也是我爸向师伯你求救的原因,”杨澜咽了咽口水,平日里一直游刃有余的他,此时也不由得面露难色,“十几个失踪人员,即使是有他们的生辰八字,可却始终追踪不到他们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尧诚才会确定这些人都是被邪祟给撸走了,否则的话,就算是被拐卖到了国外去,也能够测算的出来的。
言晰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有点危险了。”
杨澜脚下用了用力,几乎将油门踩到了最大,车子几乎是压着限速的线在开,“是,都把我爷爷请出山了,还是算不出来。”
京都杨家是已经绵延了上千年的玄学世家,在国家那里也是报过案的,这么大规模的失踪案出现后,杨家就已经和警方联手了。
此时,杨家的宅院里,不仅有受害者的家属,有好几名警方的工作人员,他们全部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杨滢努力的安抚着家属的情绪,“你们放心,我师伯很厉害的,只要他到了,肯定能够找到你们的亲人。”
被称之为师伯的存在,想必术法应该很是高深,一时之间家属们虽然还是很着急,好歹有个希望,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当言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群家属们确实出奇的愤怒了。
“我们就找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来?!”
“如果不行的话,把你们家老爷子请出来,让他再算一算好不好?”
“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不是儿戏,你们怎么能找一个学生来装腔作势呢?!”
一群家属们吵吵嚷嚷的,都几乎快要将房顶给掀开了。
杨老爷子已经快90岁了,再让他出力,岂不是要要了他半条命?
何况他之前已经测算过,也追踪不到那些失踪者的痕迹,继续测算,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杨尧诚帮着解释了一下,可家属们却更加的愤怒了,“你们要是做不到就不要揽这个活啊!我们再去找别的大师就行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们杨家,没有拿一个毛头小子来糊弄我们的道理!”
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家属,骂骂咧咧的留下几句话,转头就要离开。
但这一边,言晰已经让杨家的佣人拿了几个小碗过来,对着一名尚且还算冷静的家属开口,“生辰八字测算不出他们的地址,就只能用追踪术了,需要你放些血到这个碗里面。”
那名家属愣愣的点了点头,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挤进了碗里。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那就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杨滢的脑门上全然都是问号,“师伯,你这个术法又是从哪里学的?”
“天衍宗,”言晰抛出一张黄符,用毛笔沾着那名家属的血,在上面画了一个旁人看不懂的符号,顺带着回答杨滢的话,“怎么,这个术法也失传了吗?”
杨滢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一千多年了啊!
传承不知道断绝了多少次,他们杨家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师伯这怎么轻描淡写的问出这样的话的?
杨尧诚对这个追踪术很感兴趣,“师伯,事情结束了以后,能把追踪术教给我们吗?”
“可以。”言晰点了点头,将画好的黄符折成了一个纸鹤的模样,放在手心里,手指掐诀,“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
刹那之间,纸鹤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挥动着翅膀停在了半空当中,纸鹤的脑袋间指着西南的方向。
“这这这……”
那名放了血的家属,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这怎么回事?我儿子就在这边吗?”
“是,”言晰点头,“只要跟着纸鹤的指引,就能够找到你儿子的所在地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那名家属“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着急忙慌的就要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啊!”
之前吵嚷着要离开这里,换个道士帮忙的家属们,瞬间也着急了起来,纷纷涌到了言晰的周围,争先恐后的要放血。
“放我的,先放我的,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我女儿在哪啊!”
“我先来,我先来,我儿子这马上就要毕业了,可不能出事。”
……
一群人争先恐后,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吵的人头都要大了。
“一个一个来!”杨尧诚拔高了音量,“谁再吵闹,就最后一个!”
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下子,众人瞬间变得极其的安静,一个个的缩着脑袋,仿佛是鹌鹑一般。
言晰颇有些无语。
其实没有必要让所有的人都放血的,两三只纸鹤确定一下具体的方位就可以了,只不过,如果不给每个人都测一下的话,恐怕他们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好,”言晰点了点头,对杨尧诚说道,“麻烦再去拿一些空碗过来吧。”
因为以前天衍宗的时候,有普通人失踪找不到所在,只要是被邪祟抓走的话,就只能运用追踪术。
言晰用的多了,也已经熟能生巧,黄符的也够。
实际上,在灭了影暝的分/身之时,言晰一直在做着要和对方不死不休的打算了,这几年,他陆陆续续的让杨家收集好了所有的材料。
只要影暝敢出现,就断然不会再让他活着。
家属们一一放了血,一下子院子里面出现了十几只纸鹤,且所有的纸鹤脑袋尖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杨尧诚攥了攥拳头,目光凝重,“看来,是邪祟没得跑了。”
“走走走,跟着纸鹤走就能够找到我儿子了。”一名家属站在一只纸鹤下面,眼睛死死的盯着。
“不可以,”言晰拒绝,“你们必须留在这里。”
普通人跟着去,只会添乱,万一一个照看不住,再被邪祟抓走,那就真是得不偿失。
那名家属立马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凭什么不让我去?!那是我儿子!”
“我必须要亲眼看到我儿子安全才行。”
“可以,”言晰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伸出右手,手掌指向前方,“你请便。”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名家属冲到言晰面前,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你不带路,我怎么找我儿子?”
言晰面色如常,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缓缓吐露出一句,“你不是要找你儿子吗?你想去就去呗,反正我是不打算去了。”
“他妈有病吧?!”那家属瞬间爆了粗口,冲上来就要打人,杨尧诚瞬间瞳孔震颤,可他还来不及阻止,言晰就已然一把掐住了那名家属的脖子。
他盯着那名家属的眼睛,“去了,只会碍事,若是听不懂人话,你儿子也没必要救了。”
那名家属顿时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好似下降了好几度,他感觉如果自己继续一意孤行的话,他儿子可能真的会死。
他咽了咽口水,连连认错,“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拜托你。”
“这才对,”言晰歪头冲他微微一笑,松开那名家属,随即目光又转向了周围的人,“你们还有谁想要跟着一块去的吗?”
明明他是面带笑意的说着话,可众人却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寒,一群人疯狂的摇头,生怕自己的家人真的回不来了,“不去,不去,我们不去,我们就乖乖在这里等消息。”
见这些人都乖乖的不在闹事,言晰也就没有继续理会他们了。
因为邪祟出现,整个杨家都戒备了起来,所有在外的弟子也全部都被召回,随时准备待命,言晰询问杨尧诚,“之前让你找的那些材料都放在哪里了?”
“在后院,”杨尧诚回答了一句,“现在要用吗?”
言晰点头,“带我过去吧。”
“好。”杨尧诚让自己的大哥杨尧邴将这些家属带到了另外一边去休息,自己则是带着言晰和杨澜几人到了后院里去。
杨尧诚准备的全部都是一些布置阵法的材料,还有用来驱除邪恶的东西,整整齐齐的,几乎码了一个房间。
如此,他还是有些诚惶诚恐的,“师伯,你看这些东西够用吗?”
影暝可是千年前的邪祟王啊,这万一要是这次又没办法把他给灭了,恐怕不只是京都,可能整个华国都要遭殃。
言晰放了一屋子的东西,都愣了一下,他笑着说,“够了。”
然后他又问,“妈祖里面有不能够修行的普通人吗?”
“有的有的,”杨尧诚连忙回答,但说完这话后,他又有些担心了,毕竟普通人面对邪祟可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他们也要跟着一块去吗?”
“不需要让他们和邪祟正面接触,”言晰点了点头,“你把这些布阵的材料给他们分一分,他们开车跟在我们后面走,尽量离得远一些。”
因为现在影暝的地址暴露出来了,他们这些玄门中人进去布阵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只能是他们去直面影暝,然后再让这些普通人帮忙,神不知鬼不觉的布下阵法。
杨尧诚还是有些担心,他不太想要将普通人牵扯进来,“不会有问题吗?”
言晰给的答案很肯定,“不会。”
影暝躲藏的地方肯定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没有太多人的生活痕迹的地方,普通人也没有办法靠得太近。
何况他需要普通人帮忙布置的这个阵法也不是用来杀影暝的,是一个防御阵法而已,能够尽可能的保证当他们和邪祟打斗起来的时候不会波及到普通的群众。
听完言晰的解释,杨尧诚瞬间就放心了,“那就好。”
终究是他思想狭隘了,他还以为言晰来自千年之前,在现代社会也只不过是生活了五年的时间而已,不会太将这些普通人的生命放在心上。
毕竟他以前也是看过一些玄幻的小说的,为了保护更多的人,牺牲个别人物的生命或者是利益,也是在所难免。
但幸好,言晰并没有这样做。
安排好了一切,言晰指尖用起灵力,在其中的一只纸鹤上面轻轻点了点,纸鹤瞬间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动力。
它挥舞着翅膀,向上飞升,随后直直的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言晰和杨家的种弟子们立马驱车跟上了纸鹤,而这当中还有一个让言晰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蔡霖所在的江城蔡家的弟子,蔡升。
以前蔡家所有的资源都向蔡霖倾斜,导致蔡家的其他弟子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蔡霖废了以后蔡升得到了家族的大力培养,再加上他本人又足够努力,实力提升的很快。
而且蔡升本人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他知道继续留在江城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选择了来到京都,靠近了杨家的一个弟子,和他成为了朋友,然后依靠着这名弟子进了杨家,挂名在这里学习。
虽然他已经把野心写在了脸上,但杨尧诚还是收下了他。
毕竟他这种明晃晃的表达自己的野心,就是想要往上爬的人,比起背地里那些使阴邪手段的奸诈小人要好得多。
此次出发,蔡升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道士,也是有责任的,所以他也跟上了杨家的大部队。
车子跟着纸鹤,一路行驶过闹市的街道,渐渐驶向了城郊。
这里以前是一个外地进入京都的长途汽车站,不过后来有了高铁,有了飞机,而且京都的大部分建设经济中心也开始向南迁移,这里就被废弃了。
纸鹤停在了一处颓废的墙根下,墙面倒塌,上面有一些杂乱的符号,周围弥漫着黑色的浓雾,即使此时还是大白天,视野都有些不太清晰了。
“下车。”随着言晰的一声令下,所有人打开车门下了车。
可就在他们双脚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大量的邪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有的腐臭味和恶臭味一下子涌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一时之间,整个现场弥漫起了各种早饭,午饭的酸臭味,连带着邪祟散发出来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人快要窒息。
“我的个妈呀,”不知道是谁捂着嘴巴发出了一声,感叹声音有些闷闷的,“说这个邪祟有这么臭啊,太恶心了!”
言晰目光投向黑雾的深处,那里似乎有一道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他放开了自己的神识,除了那道身影以外,只有零星的几只邪祟的存在。
看来,影暝为了恢复自己的实力,从当初的封印当中出来,把跟在自己身边这些年的小喽啰们也全部都给吸收了。
言晰上前一步,右手在虚空当中抓了一把,手中瞬间出现了一柄闪烁着蓝色灵光的长剑,整个剑身通体幽蓝,看起来漂亮极了。
他握着剑柄,聚起力量,对着黑雾的最深处,猛然劈下。
在地板被破开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充斥着血腥味和恐怖气息的黑雾扑面而来。
浓烈的黑色将一切都收纳进去,黑洞洞的仿佛是能够吞噬灵魂的深渊一般,无端地透露着一抹阴森,雾气当中的寒意几乎能够穿透皮肤,深入进骨头缝里,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
言晰侧眸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杨澜和杨滢,“怕不怕?”
杨澜目视着前方,只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本命法器,冷冷的吐露出两个字眼,“不怕。”
杨滢一双眼睛里面闪烁着晶亮亮的光芒,全无半点惧意,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有师伯在呢,管他什么邪祟王不邪祟王,终究也只能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我才不害怕!”
黑雾的尽头,传出一阵咆哮,“言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一千年了,你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你以为你还是当初天衍宗的大师兄吗?”
“我告诉你,现在可没有你天衍宗的护宗阵法了,我已经从当初的封印里面破开,这一次,你休想再打败我!”
言晰没有理会他的声音,只握紧了长剑,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
影暝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跳梁小丑一样,他气急败坏的怒吼了一声,五根手指像鸡爪子一样弓起。
黑色的雾气从他的指尖蔓延,随即便成了仿佛生长的藤蔓一样的存在,片刻之后,那些黑色的藤蔓从浓雾里高高举起,每一根藤蔓上面都绑着一个神情痛苦的普通人。
“看到了吗?”影暝得意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你要是想让这些普通人活着,那你就先废了自己的修为。”
“否则的话,在你动手之前,我绝对会先让这些人命丧黄泉!”
言晰不避不让,眉眼弯弯,唇角勾起,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挑衅,“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