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正文完】
楚别夏去了母校校庆的事儿, 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圈子,论坛里的热帖热搜,挂了两三天都没下来过, 一个是【Collapsar校庆演讲】, 另一个热度稍逊的是【Founder家属席】。
游戏论坛里的人鱼龙混杂, 串子更是数不胜数,楚别夏连刷微博的习惯都没有,更别说看论坛了。但架不住从学校回来之后,就不停有人给他转发帖子链接让他去看。
甚至连snapi都提了一次:“没事儿可以看一眼, 里面没什么糟心的, 有人提了些你以前的事, 你看看那些说辞的真假,之后公关宣传之类的也好有个准备。”
连snapi都这么说之后,楚别夏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你看了吗?”楚别夏看向岛台边挑水果的段骋雪。
“没呢, 等会儿我过去一块看。”段骋雪问,“你以前也不爱看论坛?”
“以前看啊, 当然看, 好奇嘛。”卸了力窝进沙发,楚别夏懒懒道, “后来渐渐就看得少了……你知道我心态一直不怎么好, 容易被影响, 所以之后能不看微博论坛虎扑什么的, 我就都不看, 看到也装没看到,没办法, 舆论环境就是这样。”
换了个姿势,他叹了口气:“你之前一直不在国内打, 应该不太熟。有些帖子光摆出来个名字,都能猜出来里面会说什么。”
哪知段骋雪笑笑,语气熟稔:“我在国外也经常关注国内消息的。”
楚别夏眉眼微不可查地一挑,随意问:“微博论坛这些也能看吗?”
“能啊,我没事儿就翻翻。”段骋雪专心对付着手里的橘子,想也没想道,“我在比赛后台看见你的那会儿,应该是你们队第一次进世界赛,论坛上帖子不太多,我每个都看过。”
说起以前在论坛看到的帖子,段骋雪竟然有点如数家珍的意思,可说着说着才忽然发现,男朋友已经有段时间没接话了。
脑海里想法快速闪过,段骋雪眼皮跳了一下,心道不好。
他缓缓侧过头,就看见楚别夏倚在沙发扶手边,单手扶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他。
“……哈哈。”段骋雪干笑两声。
“嗯哼。”楚别夏微抬下巴,“想起自己餐桌上说过什么了?”
段骋雪刚回国进TUG那会儿,曾经以“对国内网络用语不熟”的理由,申请过楚别夏老师的一对一辅导。
那段时间两个人相处总有些不尴不尬的怪异氛围,楚别夏不想让自己多想,本来说要把这个麻烦丢给王叡,但最后也还是花心思给他整理了。段骋雪“补习”过后没两天就开始熟练运用,楚别夏只当他聪明,一直没觉得奇怪过。
被忽然拆穿的段骋雪轻咳一声,低头忙碌剥橘子,晚饭吃的饱,本来只打算两个人分一只,结果被他一口气剥出三个来。
这个向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家伙,现在对着三个没人吃的橘子手足无措,楚别夏好险才忍住笑声。
“记性不错。”他托腮,继续用轻飘飘准备算账的语气说,“我还以为小段同学天资聪颖,原来是预习过……唔。”
暖气开得足,屋里实际有点偏热,嘴里被塞了冰冰凉凉的橘子瓣儿之后,楚别夏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看点开心的。”段骋雪催他看帖子。
橘子瓣儿把最后一点燥也压下去,楚别夏看着转移话题的家伙:“我现在就挺开心的。”
说着,他伸手要去接段骋雪手里的橘子,却被躲开。
“有汁,别脏手了。”段骋雪说,“你玩你的。”
楚别夏觑他:“那你就干看着?”
段骋雪一弯眼睛:“我玩我的。”
楚别夏还愣着,嘴里又被填了瓣儿橘子,耳边听见段骋雪一声轻笑,瞬间就福至心灵理解了一切。
一反应过来,楚别夏耳朵尖就着了,兴师问罪的目光刚瞪向不着调的家伙,却见对方目光坦坦荡荡,甚至还故意无辜眨了眨……把楚别夏本就虚张声势的恼意也眨没了。
又一瓣橘子喂进嘴里,楚别夏像喝了孟婆汤,极好哄骗,对帖子的好奇占了上风,又晕晕乎乎躺下了。
挂在最上面的【Collapsar校庆演讲】热帖,已经盖了上万楼,主贴一楼搬运了一些一中公众号的图文。
【我草谁???】
【我特么还以为我进错地方了这儿是游戏论坛?】
【Collapsar校庆演讲……笑死这学校得没排面到什么程度】
虽然早就猜到论坛少不了有些牛鬼蛇神,但在这么前排的地方出现,还是让楚别夏有点想笑。
段骋雪可没有隔着网线还要给人留面子的善心,干脆笑出声,吐槽道:“来的挺快,我都甘拜下风。”
楚别夏失笑:“你跟串子比什么。”
“我怎么就不算真爱粉呢。”
他的语气过分认真,楚别夏只好哄道:“……好吧,认可。”
两人继续往下看。不得不说,世界上还是有脑子的人多,串子甫一出现,就被跟着嘲了几楼。
【楼上纯小丑,你就是那种一边喊着现充歧视打游戏的,一边自己往自己脸上踩两脚的傻逼?】
【Collapsar是以名誉校友身份去的,望周知】
【摘自百度百科:秦市第一中学,1993年成为省重点中学,首批示范中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录取人数连续二十年居省前三位……】
【co神:我学习不好,我班里垫底。骗,就硬骗。】
【班里倒数啊?呃呃co粉还一直吹他学霸人设,尬不尬……】
【……我是Collapsar同学,他还真没骗人。我们分清北班的,他偏科数理,总分确实在班里中下。】
【哦,以防听不懂人话的出去乱吠,说一下,我们班47个人,12个清北全员C9,再听不懂的跟你解释也多余。】
【卧槽,佬】
【再说一句,楚别夏物竞国一,高一下分班是班里前十的成绩,你可以黑他打游戏,但我不允许有人黑他成绩。】
【哥们儿你这哪是同学,你这是Collapsar狂粉啊……(震撼】
【不是,等等,哪里不对。打游戏也没什么黑的吧!!!】
【《我黑世界冠军》】
【要是Collapsar现在水平菜了不行了,黑一下也就黑一下,问题人家大师赛也是冠军……】
【只有我一直以为Collapsar学文的吗】
【你不是一个人。考拉很明显文科气质怎么会是理科偏科怪啊喂!!】
【冷知识,Collapsar大学专业好像是物理(虽然还没上)】
【啊我操?原来我们班那个一直没来的楚别夏真是co神???】
“哟,这也是个真同学。”段骋雪笑道,“不过你到时候回学校应该也不在那个班。”
楚别夏:“对,要跟新大一读的,你那边呢?”
“跟你差不多,比较灵活,有些学分可以等之后再修,只是会晚毕业两年。”段骋雪说,“而且我记得我们学校有和交大的交换项目……等退役了可以申请一下,给你个惊喜!”
“结果闹个乌龙,你偷偷换过来,我也换过去了。”
段骋雪笑出声来。
“你要是在国内高考的话,会报哪里?”忽然,楚别夏问。
段骋雪想了一下:“你报哪儿我报哪儿吧。”
“……少说情话啊,那会儿都分手了。”楚别夏绷着表情忍笑,摆出一副我不吃你这套的样子。
“不是,我说认真的。”段骋雪靠过来,手里拿着橘子比划,“我在国内高考的前提是我没出国对吧,我要是没出国,怎么可能缠不到你。”
楚别夏:?
不得不说,“缠”这个字用得很能体现段同学的语文水平。
“那你会去打职业么?”楚别夏又问。
“去啊。”段骋雪扬眉道。
“我直接拉着你去,咱俩一个队,第一年夺冠第二年卫冕,第三年建立王朝第四年……”
“第四年怎么?”
段骋雪深沉:“第四年放弃一切荣耀回老家结婚。”
楚别夏被他的惊世发言震得呛咳出来。
偏偏论坛也像是有意识配合一样,刷到最底下之后,跳出来的推荐帖子竟然是【Founder家属席】。
定睛一看,段骋雪就乐了:“这个我喜欢。”
楚别夏目光一转,问:“你们附中百年校庆还有多久?”
“早着呢,我上学那会儿才90校庆。”段骋雪说。
楚别夏表情显而易见的有点失望,拍拍男朋友的胳膊,只叮嘱道:“那你要好好保持身材。”
段骋雪愣了愣。
“不然要是校庆演讲的时候,变成个胖墩,多不好看。”楚别夏语重心长。
段骋雪失笑,又逗他:“怎么,楚队喜欢我这张脸啊?”
他原以为楚别夏会耳朵发红避而不谈,又或者把抱枕拍到他脸上奖励自己,然而楚别夏端详着看了他两眼,开口语气稀松平常。
“喜欢啊,你好看。”
轰!
向来内敛的人突然一记直球,这回轮到段骋雪招架不住了,心跳一下子骤雨似的,他靠过去就想亲人,中间却陡地多出来一个没有眼色的抱枕。
……哦,是男朋友放的,那没事了。
段骋雪下巴撞在抱枕上面,瘪嘴抬眼。
只是男朋友郎心似铁,十分有原则道:“明天要回家,今天不亲。”
“就一下怎么了嘛……”段骋雪看着男朋友装委屈。
楚别夏吸了口气,把抱枕又往外推了推,又好气又好笑。
“还好意思说?我都不知道你是馋我还是馋我的肉!”
说完,他抿了下唇,总觉得唇上还残留着前一天晚上,段骋雪用唇齿细细研磨过的触感。
……狗似的。楚别夏没好气瞪了这家伙一眼,全然不提自己丢了魂一样没有底线的纵容。
恶狠狠叼过段骋雪手上最后一瓣橘子,楚别夏起身:“走了,训练去……诶!”
段狗趁他倾身的时候,趁他不注意,抬手揽住肩膀往面前一带,偷了个满溢橘子汁水的吻-
一觉醒来,已经是年三十一早,战队群里五六点就有人开始发“除夕快乐”,年味儿隔着网线撞进每个人心里。
段骋雪和楚别夏收拾了一下,准备一起出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楚别夏下意识问了一句后,立刻改口,轻笑道:“我就问问,别到时候我在家,让你一个人在这边呆着。”
段骋雪想了想:“我在家倒是呆不久。我爸初三就出差去了,我妈也有基金会的事儿忙。”
“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段骋雪问。
楚别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先前两年过年的时候,他就没有在家呆超过两天的。
段骋雪没再问,只弯了弯眼睛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楚别夏失笑:“能有什么事……你盼着我点好吧。”
“那没事也给我打,不许把我丢一边。”段骋雪揽住他,蓬松的羽绒服夹在中间,让这个拥抱也变得软软的。
把脸埋进衣服领口,楚别夏闷闷道:“……你打。”
段骋雪轻笑:“遵命。”
就这么黏黏糊糊了一会儿,楚别夏刚松手退了一步,段骋雪忽地说。
“对了,我妈说,她昨天跟阿姨见了一面。”
这个阿姨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
楚别夏愣住。
“不只是她们两个,好像还有其他熟悉的阿姨们,应该只是她们的朋友聚会。”段骋雪解释。
楚别夏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当时相亲,就是通过两位妈妈都很亲近的一位共同好友才搭上桥的,现下年前,阿姨们聚一聚也很正常,只是楚别夏难免紧张了一下。
“我妈……没说什么吧?”迟疑过后,他还是问。
段骋雪回忆了一下自己妈妈在家庭群里的发言,安慰道:“我妈好像邀请阿姨跟她一起去看看基金会资助的小孩,想来应该是一见如故的?”
楚别夏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可以对母亲们的社交作何评价,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只抿了抿唇。
“放宽心。”段骋雪揉了揉他的发顶,笑道,“总会变好的,没什么好担心着急的。”
楚别夏定了定心神,才道:“那……替我给叔叔阿姨带声好。”
段骋雪应下。
两人在地铁口告别,坐上相反方向的列车。
年三十的车厢有些拥挤,楚别夏找了个还算空旷的车厢连接处站定,思绪在晃晃悠悠间飘出去很远。
那晚校庆结束,当晚一中就发了推送,楚别夏的微信很是叮叮咚咚地热闹了一会儿,从同学到老师,有同班同校的,也有以前竞赛认识的外校朋友。
所有消息楚别夏都一一礼貌回复了,一条一条回的,没有漏下任何一个,只是回到最后,他也没有看见妈妈的消息。
面对这个结果,楚别夏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点失落,但其实没有,甚至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因为他不知道母亲对此会作何反应,悬在心里像达摩克里斯之剑似的,倒不如干脆没有反应,也免得期待什么了。
看到也好,没看到也好……
出了地铁站后冰凉的空气灌进五脏六腑,楚别夏拉紧领口跑了两步进单元门,呼出一口气,找出钥匙打开家门的锁。
红烧排骨的味道扑面而来。
楚别夏一直觉得,妈妈做的排骨有种独特的味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比他正在外面吃过的任何排骨都香。离开秦市后,他也尝试学过,但做出来总不是那个味道。
香气和热气如有形般,把他勾在原地,良久才换了鞋迈步进去。
“我回来了。”楚别夏向厨房的方向探头,略略抬高声音,以免被抽油烟机的噪音盖住。
楚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回来洗个手。”
她说的时候,楚别夏人已经在洗手间了,擦干手后,挽起里面卫衣的袖子走进厨房。
“我来打打下手。”他问,“我爸呢?”
“打发出去买蒜了。”楚妈妈语气带着点不悦,明显是夫妻俩又闹了不愉快。
楚别夏笑了一下,在一旁安安静静把菜切成妈妈交代的厚度,没说话,不问也不评价。
“等会儿排骨出锅了,你先趁热吃两块。”楚妈妈目光了然地看他,“早上肯定又没吃饭。”
楚别夏申辩:“冤枉,我最近半年基本都会吃早饭的。”
“早上吃的什么。”
“豆浆三明治。”
“豆浆不错,三明治要热着吃。”
“好好,知道的……”
楚别夏年纪还小、正在认人时候,楚父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偏远的地方,回来后转进教育体系工作,也总是忙于加班晋升,别说和楚别夏沟通了,个把月下来,就连见面次数都能用一只手数过来。
但妈妈不一样。
不同于和父亲略显生疏的关系,只要不触及到学业和事业选择的问题,楚妈妈总是这样温暖而絮叨的,楚别夏和妈妈之间也亲昵自然,与之相伴的,则是在情感上的进退维谷。
对于母亲,楚别夏总怀抱着一种歉疚感。
“夏夏,去给妈拿个皮筋,就在衣帽间妆台左边的盒子……”楚妈妈还没说完,楚别夏就魔术似的变出一个黑色发圈。
“用这个吧。”楚别夏从纷乱的思绪里脱离开,笑了笑,示意妈妈转过身去,“我给你扎。”
抽油烟机嗡嗡着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却没有人显露出半点介意,开盖的砂锅小火咕嘟着肉香味儿的泡泡,楚别夏动作不太熟练地把妈妈的头发拢住梳理。
楚妈妈的头发有黑色,也有红棕色——是海娜花粉染过的白发的颜色。这些年,红棕色发丝愈发多了。
一片烟火气里,楚妈妈忽然开口:“昨天,你赵阿姨攒了个局,我和小段的妈妈见了一面。”
楚别夏梳理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只是很细微的一个停顿,自己刚反应过来想装作无事发生,手背就被妈妈抬手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小段妈妈人很热情。”楚妈妈说,“也跟我聊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事。”
楚别夏垂眸笑笑,给皮筋挽了个圈:“我们两个有什么事。就是相亲,然后互相觉得还不错……”
“你高中那个早恋对象,就是小段?”
楚妈妈话说得一针见血,倒是让楚别夏愣了愣才承认。
见儿子点头,楚妈妈的目光顿时复杂了些。做老师的,对学生早恋这件事可谓是屡见不鲜,也知道这些恋情大多徒生事端,也走不到最后,因而“早恋”这个词在她眼里,还是负面意义居多的。
握着汤匙翻动着砂锅里的汤,楚妈妈问:“你和小段现在都在打电子竞技,上学的时候,你们也一起打游戏吗?”
“没有,那会儿在搞竞赛,哪有时间聊游戏。”楚别夏解释,“我打游戏是高三才开始的,妈,那会儿段骋雪已经出国,早都断联系了。”
听着向来性格不急不缓的儿子,此刻下意识加快的语速,楚妈妈摇头失笑:“又不是要跟你兴师问罪,急什么。”
‘楚别夏高三开始学会打游戏’这件事,楚妈妈一直很介意。别人孩子都是高三幡然醒悟奋起直追,到他们家,不知怎的就变成孩子高三开始学坏,还就坚定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此刻,虽然知道这事儿大约跟小段没关系,但楚妈妈还是没忍住一问,听到儿子解释,也发觉自己话问的不对,笑了笑道。
“你们两个倒是有缘。”她说,“小段是个好孩子,学习好,看得出家教也好,你们在一起,我放心。”
楚别夏反应了两秒,才发觉这是妈妈的祝福,眼睛一弯:“谢谢妈。”
摆了摆手,楚妈妈回头,看见楚别夏欣喜的神情,心里却莫名揪了一下。
她的孩子显而易见的很开心,哪怕只是这一点点父母理应给到的祝福,都能换来他眼角眉梢遮不住的幸福。
楚妈妈别开了视线。
“前两天你参加校庆的事儿,怎么也不告诉妈一声。”她说。
“怕紧张,发挥不好。”楚别夏说,“而且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没意思了?”楚妈妈不赞成道,“名校的荣誉校友演讲,你们学校一年毕业一千来个人,都不一定出得了一个。”
楚别夏失笑:“妈,你热情得让我有点不适应了。”
即使是他夺冠的时候,楚妈妈也没有如此明确地表示过认同。
却见楚妈妈摇头:“那不一样。”
“你爸跟我说,你演讲完,下面的学生老师都在鼓掌,结束之后,找你签名的人围了一圈一圈,他几个朋友也都对你赞不绝口……”楚妈妈说着,目光看着氤氲腾起的水蒸气,出神两秒,忽地森*晚*整*理叹气。
“妈妈确实没有想过,你已经获得这么多人的认可了。”她组织了片刻语言,忽然问,“现在……还有人骂你们吗?”
“……什么?”脑海里还回荡着母亲刚刚的话,楚别夏一时没有反应。
“你们打的那个游戏,还有人骂你们吗。”楚妈妈又问了一遍,她目光只看着砂锅里露出又沉没的食材,眉头却微微皱着。
楚别夏恍然,轻笑把话题揭过:“我平时不太关注这些。”
但母亲摇摇头:“以前,你刚去打这个电子竞技的时候,妈看到过别人评论你们,说的话……”
她没继续说下去,也说不出口那些词。
“都是这样的呀。”楚别夏早习惯了那些夸的骂的,现在再遇见,也只会是这幅不甚在意的模样,他从妈妈手里接过汤匙替她翻搅,缓声笑道。
“我们又不是人见人爱的钱,有人喜欢当然也有人看不惯,有些说的有道理,有些就是纯粹找茬……别在意妈。”
“怎么可能不在意?”楚妈妈抬高声音反驳。
她看着楚别夏,眉头皱成一座悲伤的山,那座山顺着血脉一下压得楚别夏喉间发紧,压得他慌了一瞬。
“……妈?”
“妈妈不想你去打那个什么电子竞技,因为不想你走弯路,不想你吃苦。”
楚别夏有些茫然:“可我在队里很好,成绩在进步,前辈们也很照顾我……”
“是,你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楚妈妈不住摇头,泪水被要强的人缚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最后还是随着颤抖的声音落了下来。
“可是我打开手机,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在骂你!”
职业赛场上,每个赛季都有新人辈出,可绝大部分会折在初入职业的阵痛期。楚别夏作为路人高手刚进职业队,在昙花一现赢得无数关注之后,自然也有和队伍磨合不够出现的各种脱节情况——战绩垫底、犯低级错误,论坛背锅,被骂几百层楼……但队里前辈们都告诉他这是正常的,新人必经的,前辈们在自己也走过的这条路上陪他组排磨合,甚至帮他抗骂或者骂回去。
他的阵痛期渡过得太顺利,以至于楚别夏现在回想起刚打职业的三个月,连记忆都是模糊的。
以至于他从来没想过,妈妈看到过那些话,甚至把那些话记了两三年。
【co畜】、【菜逼】、【没用】、【罪犯】、【混子】……有些词,楚妈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一个个去查,查完又试图和这些人辩解。五十岁的中年母亲为此不断靠近网络的世界,在他们群嘲孩子的时候,试图护着他。
可网络的浪潮多大啊,她再怎么高喊,也没办法为孩子阻挡一丝一毫的恶意。她恨不得把孩子抢回来,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用自己佝偻的脊背把所有声音都挡在外面。
那是她的孩子啊。
“我不想你做什么电竞选手……有什么好的?”她侧过头低声重复。
母亲通红的眼眶像小时候磕碰后火辣辣的擦伤,疼痛从不知名的伤口漫到全身,到喉间哽住解释的说辞。
楚别夏想说不是这样的,可他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你可能觉得妈妈势利,世俗……但事实就是如此啊。”楚妈妈说,“只有你做的事得到社会层面的认可,你才会轻松,你的路才会顺。”
“逆流而上的人当然值得敬佩,但作为父母,作为你的妈妈,我更希望你过得安稳。”
楚别夏沉默,连同心里一直翻涌想要解释的情绪也沉默了。
他打职业这件事,妈妈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抗拒,楚别夏自己也陷在和家庭的对抗里,完全没有、也不敢猜测过,妈妈真的尝试接触过这个行业。
楚别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开解母亲,因为妈妈在意的那些过往,在他生命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回想起来,还不如前些年怎么也得不到父母认可的时候难过。
他忽然意识到人之间的不同,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会各有自己的观点角度。
就像小时候看见父母吵架的他,想要关心父母却被挥开的他,想得到表扬却被告知“不要骄傲”的他……这些在他心里留下刻痕的事,或许在父母眼里,真的只是随口一句,早都忘了也说不定。
哽在喉头的酸涩情绪忽然就散了。
接过妈妈手里摆弄很久都没切下去的菜,楚别夏问:“切片吗?”
楚妈妈愣了一下才点头。
清脆的切菜声中,她听见儿子和缓道。
“妈,其实你说的那些,我真的没当回事。”楚别夏说,“其实你之后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打电话跟我说的。”
他们之间缺乏沟通,才演化出这么多互相哽着的问题来。
楚妈妈没有立刻开口答应,楚别夏也不急,笑了笑。
“总之我过的挺好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大门处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楚父一进门,就看见厨房里面对面站着的母子俩,一个眼眶泛红,另一个背对着自己。他怔愣一秒,也忘了自己正和妻子冷战,皱眉问:“怎么了你们。”
“没事。”楚妈妈侧头抹了一下眼睛,再抬头已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板着脸朝楚父伸手,“蒜给我。”
见妻子没什么大碍,也没消自己的气,楚父没再说什么,只把蒜递过去,看了眼儿子道。
“楚别夏,跟我过来。”
“帮我妈切完菜就来。”
楚别夏刚说完,手里菜刀就被楚妈妈拿过去,她嘴上催道:“行了,你爸叫你就赶紧过去。”
“……行。”
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小时候不常和父亲见面,楚别夏总觉得父亲不体贴妈妈,为数不多父亲叫他聊天,他也会犯倔装作没听见,后来还因为这事儿被妈妈训了一顿,让小时候的楚别夏困扰了很久。
洗了个手,楚别夏敲了敲书房的门才进去。
家里书房的采光不是很好,明明才中午,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可坐在桌前的楚父还得把台灯打开。楚别夏进去的时候电脑也是开着的,屏幕上是楚父的工作文件。
“爸。”
“嗯。”楚父应了声,视线从文档上移开,“参加校庆的事,你没跟你妈说?”
“没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楚父拧眉,下意识训道:“你想让你妈接受你这个选择,又不自己努力跟她争取,不跟她说好话,就连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她说——”
忽然他停住了,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又在说些重蹈覆辙的话。
他看向儿子,想解释又或者挽回点什么,楚别夏却轻轻笑了。
“难道我没说过吗。”楚别夏语气很缓和,只是平静地叙述,“拿第一个mvp的时候,国外首胜的时候,夺冠的时候。”
“但是爸,妈和你在意的点不一样。她反对,不是因为我没有做出成绩。”
楚父沉默着思考许久,显然,在“反对儿子打电竞”的原因上,他们夫妻似乎没有过什么沟通。
良久,他才说:“校庆的事,我替你跟你妈说过了。”
“我知道……谢谢爸。”
楚父看着儿子,再次觉得词穷,父子间竟也没什么别的好说,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摆摆手。
“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叮——”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间,年夜饭和杯中酒一样已经过半。
“你之前说会继续学业,有具体的打算吗?”楚妈妈问。
楚别夏把包括搬迁俱乐部在内的计划都一一说了,楚妈妈听得颔首,直到最后放下酒杯,带了些惆怅道。
“其实关于你职业选择的事……也是你段阿姨劝的我。”
换位思考,是件说来轻松、做起来却格外难的事。有些话,或许只有同为母亲的人说出来,才会被她理解接纳。
和段骋雪妈妈的初次见面,两人的性格又都和善温良,一见就相谈甚欢,笑意不断。
段妈妈对两个孩子中学时候的关系很是了解,跟她说了不少高中小孩儿情窦初开的乐事。
“别人家小男生第一次送礼物都是有点新意的,这俩孩子倒好玩,互送竞赛题集。都是问他们胡老师要的,神神秘秘,结果一摊开发现一模一样。”
楚妈妈当时失笑:“都是好学生。”
“是呀。”段妈妈笑眯眯的,“都是让人放心的好孩子,你也可以相信他们的。”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楚妈妈微微蹙眉。
“但他都没进过社会,刚成年,怎么知道自己选的是对的。”
她自认向来尊重孩子的意愿,只不过这个“尊重”要建立在她的关心与认可之下,她从不觉得有错,也是这样向段骋雪妈妈发问的,带着疑惑和不被理解的委屈。
“那你就把这个选择的担子捞到自己身上吗?”段妈妈循循道,“做父母做惯了,总觉得孩子还小,事事都得咱们自己把关,但其实我们也不是事事都对。退一万步讲,万一我们错了呢?”
楚妈妈一时失语。
“这话也是我儿子跟我们说的。”段妈妈轻笑。
“他说妈,反正人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肯定是对的,与其你们替我做决定之后选错了,倒不如我自己来踩这个坑。”
“自己选错了我可以怪自己,你们选错了,我嘴上没办法去怪你们,心里又哪可能没有怨气。这么来一次,咱们家还能好吗?”
楚妈妈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下意识试图解释:“我们也只是担心他……”
段妈妈摇头:“夏夏和阿雪一样都是孝顺的孩子,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那他就应该——”
话到一半,楚妈妈忽然觉得词穷,不知道后面要接一句什么才好了,几十年以来的观点和段妈妈的说法在思维里无声博弈。
“应该什么,放弃自己的选择吗?”接过这句未尽的话,段妈妈温和道,“可那是他自己的人生。我们做父母的,可以担心、可以建议,但我想……还是不要过多干涉的好。”
“……可他成绩那么好,明明能走更平稳顺遂的路。”
轻笑了一声,段妈妈没有回答,而是问:“小秋,你还记不记得怀夏夏时候的事?”
只一句话,楚妈妈就被回忆击中,忽地怔愣。
她叫许秋,名字里的这个“秋”字,夫妇俩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就想要用到了。如果是女孩,就叫“楚遇秋”,如果是男孩,就叫楚别夏。
辞别夏日之后遇见的就是“秋”,两个名字都饱含着夫妻彼此的爱意,哪怕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这个名字也代替他们记着曾经的热切。
许秋刚得知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的时候,只记得自己特别开心幸福满足,只是因为ta的到来。
“我希望他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这样跟段妈妈说了后,对方目光也染上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却说。
“那我们对于孩子幸福的标准,怎么就悄无声息的随着孩子的长大提高了呢?”
……
大约是……人的本性就是不知足吧。
“夏夏,长大了。”
楚妈妈看着面前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终于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去走你的路吧。”
大约是不习惯这种推心置腹的交流,楚妈妈清了清嗓子,忙又补了句问:“夏夏,你今晚是住家里,还是……”
她的语调有些刻意的高了,脸上的笑容也明显带着转移话题的心虚。
楚别夏笑出来,笑里带着些哽咽。
“在家,妈。大过年的我能跑哪里去?”
又往儿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楚妈妈道:“妈也不太懂,这不是怕你们天天都要训练,家里的电脑能行吗?”
“妈,哪有人大年三十训练的。”楚别夏的情绪此刻全散了,只剩下好笑和无奈。
哪知楚妈妈摆摆手,认真道:“这不是和人家运动员天天都要运动是一个道理吗?”
楚父也在一旁肃然点头:“既然选了,就要努力做好。不要因为一个冠军骄傲,要稳住,然后做得更好。”
……
“我爸就这么说的,是不是感觉像高三生一样?”
收拾完餐桌,楚别夏站在卧室阳台窗边,跟段骋雪煲电话粥,客厅春晚的声音时不时热热闹闹地传进来。
“别有压力。”段骋雪怕他心情不好,劝道。
楚别夏却笑了一下,声音轻快明朗:“以前听到的话可能会有,但现在不会了。”
他推开窗,冷风灌入被暖气捂热的室内,风里带着清冽的气味,气温比往常更低,却也更湿润些。
风的阵仗煊赫起来,卷着他的发尾飒然扬起,仿佛有着扫清时间沉疴的力量。
“人会长大真是太好了。”楚别夏忽然说。
“嗯?”
“以前不懂,他们反对的时候就只会觉得委屈难过……但现在就能理解,他们的人生有他们的信条,这是性格和时代共同形成的东西,很难改变,就像我也有我活着的方式一样。”
他呼出一口气来,在腾起一片遮蔽视线的雾。
“阿雪……”
“嗯,我在。”
下一秒,有风把那片雾气冲散,路灯的光点亮窗外,半空中像飘荡着无数细碎的钻石,楚别夏眼前霎时间清晰起来——
“看窗外。”
“你那边下雪了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又齐齐轻笑出来。
电话里细微的电流声和落雪的窸窣声揉到一起,让楚别夏想起从前每晚陪他入睡的白噪音。
只不过段骋雪回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谢谢……阿雪。”他忽然说。
谢谢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你值得啊。”段骋雪笑着,声音清朗,“你是最好的。”
楚别夏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弯着眼睛,忍不住伸手,在旁边画了个无形的小小爱心。
段骋雪问:“想什么时候回来?”
“初二初三?”
“那我去接你。”
“我接你还差不多,你国内驾照还没换呢。”
“11路?”
“噗……天寒地冻的,少走点路吧。”
“我是11路,你当然是坐车。”
“……啊?”
“坐我背上。”
“正经点吧你……”
絮絮的低语声和笑意一起,融化进暖黄的灯色里-
大年初四一早,天才蒙蒙亮,楚别夏和段骋雪就出了门,走在路上还打着哈欠。
“好像高中上早读的时候啊。”楚别夏揉了揉困倦的脸,越揉越觉得想倒头就睡。
段骋雪更是干脆已经把头埋到他肩窝里,两个人一路就这么挂着粘着,东倒西歪地出来了。
“没办法……”他嘟囔,“晚上还要赶飞机。”
正月十四就有第一场比赛,队员们最迟年初五就要到沪市,大家都跃跃欲试的,尤其是修养了一段时间的钱乾,一大早就在群里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现在状态拉满。
相比而言,在秦市肩负看房重担的两个人就显得比较萎靡。年前去看过的房子都没有看上的,有的是照骗,有的规划格局不好,总之竹篮打水一场空,但看房就是这样,snapi也只能远程安慰一下他们俩。
楚别夏抬手呼噜呼噜肩膀上的脑袋,自己头一歪也靠上去,昏昏沉沉道:“没事……也就最后一套了。”
但有些房子会被放在最后一套看,不是没有道理的。心仪的肯定早就看过了,因而两人对这套“吊车尾”其实根本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本着有始有终的心态,去看一眼罢了。
“吊车尾”占地四十多亩,与其说是别墅,说是科技园区里的一片地倒更贴切些——大是真的大,空也是真的空。这就导致在图片上,它显得像2500年回看过去的无人废墟。
但下车看到实景之后,楚别夏和段骋雪默契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艳。
别墅正门开在侧方,正对院落的是一扇近十米宽的落地窗,虽然院子里还一片荒芜,但脑补出绿化之后,简直和TUG现在沪市那套别墅的格局一模一样。
房子几乎是毛坯,在图片里显得昏暗,但真的来了,才发现院子很大,院墙很远,阳光完全不吝撒在这里。
“这个房间朝南,做休息室吧。”
“东向的那个屋子可以做健身房,咱们现在的健身房只有西晒,钱哥可惜好久了。”
“北面那个屋子有点小,不过中间不是承重墙应该可以打通,做训练室正好……”
二楼和三楼的房间也大小均匀,一层留给剩下的办公室区域,另一层就是选手卧室。这套房子面积比起沪市那边大了不少,层高也高出不少,哪怕还是毛坯房,站在里面都觉得舒服。
“谈一下?”段骋雪侧头问楚别夏,楚别夏点头。
“确实挺不错的。”段骋雪说,“价格差不多的话,也不用租了,直接买了都行。”
楚别夏诧异看他。
跟在旁边的中介喜上眉梢,当即表示自己会和房主那边沟通价格,见客户满意,连介绍的声音都更有中气了:“咱们四楼还有个大露台,视野很开阔的。”
还没走两步,中介的手机就响起来,他一看:“房主那边的电话。”
“你谈吧,楼上我们自己去看就行。”楚别夏轻笑,碰了碰段骋雪的手腕,示意他跟着过来。
两人并肩拾阶而上,楚别夏想了想,问:“买这栋房子不是小钱,如果说为了TUG青训投资的话,我觉得风险有点大。”
段骋雪弯着眼睛:“做生意嘛,哪有没风险的。”
楚别夏瞥他:“你最好不是为了展示你雄厚的财力。”
“哪有。”段骋雪无辜,“我也没多少钱的,买这片地方肯定是走公账啊。”
“那就更得谨慎了……”楚别夏担忧地微皱着眉,忽然脸颊冷不丁就被温热的唇边啵唧了一下,他当即飘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说正事呢。”
段骋雪还是笑眯眯的,但站直了些,解释道:“我是想把TUG青训组起来,但是也不止是TUG青训。”
楚别夏侧头听他说话。
“Dino出身的FH青训你应该也了解,他们每年都会从各地招青训生,不管是教练组、青训生资质还是其他硬件条件上,都是世界独一份的。”
“雷克雅未克大师赛FH虽然失利了,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他们那队新摊子只是缺了磨合时间……毕竟不是每个队伍都像咱们两个一样天生默契。”说着,段骋雪摊手卖了个乖。
楚别夏:“确实,有自己家的青训在,FH永远不可能缺强个人能力的选手。”
“不仅如此。FH青训在欧洲,里面欧洲选手的数量几乎占80%……是他们天生在游戏上更有天赋吗?”段骋雪笑了声,“也不见得吧。”
楚别夏抿了抿唇,看他:“你是说,近水楼台……”
“嗯哼。”
转过楼梯拐角,两个人站到露台门前,雕花的大门上落了些久未打扫的灰,段骋雪吹了吹才伸手。
推开那扇紧闭的门,清早的风就和阳光一起撞进怀里,勾着楚别夏束起的发尾打了个旋儿。
“国内电竞,缺一个FH青训。”段骋雪说。
楚别夏微微侧头,就看见他眼底倒映出明亮的阳光,段骋雪看向远处,却又很快垂眸,那双向来坚定的眼睛头一次染上踌躇。
半晌,楚别夏问:“你想……迈这个第一步?”
“嗯。”段骋雪只应了一声,欲言又止,似乎在组织说服或解释的语言。不论是从风险还是投入讲,这件事只要做了,估计就奔着一生的事业去了,这个选择至关重要。
手腕被碰了碰,紧接着,身边人纤长的手指摸索着,顺着指缝和他交握。
“我支持你啊。”楚别夏牵住他,声音温柔坚定,带着安抚的笑意。
“是你的话,肯定能做好的。”
段骋雪下意识收紧掌心,仿佛要把这个人永远抓住。张了张嘴,他才开玩笑般问。
“要是赔本了怎么办啊?”
楚别夏“唔”了声:“我接代打养你?”
“你不是想去物理所吗?”
“我现在这半吊子物理专业的……能不能去都是两码事啊。”楚别夏失笑,“而且物理所工资不高哦,段老板。”
段骋雪举起左手发誓,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吃的不多,小楚教授就养养我吧。”
楚别夏故意板起脸,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看你表现。”
“怎么表现?”段骋雪忽然凑过来,眨眨眼,用最无辜的眼神问,“昨晚那样吗?”
他的眼神太过清澈,以至于楚别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段!骋!雪!”他甩开掌心发烫的手,丢下这家伙兀自闷头往前走,呼呼的冷风也降不下脸颊的烫。
段骋雪大笑着追过去,从后面整个把人扑住。
没有阴霾的笑闹声一如初遇的青春时光,清晨的日头攀得更高,暖阳之下,万物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