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宴时庭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
所以俞栗现在避无可避,躲也不行。
他只好低下头,硬着头皮,在宴时庭走过来时,低声打了个招呼:“宴……宴总。”
宴时庭脚步一顿,站在洗手台边。
俞栗大气不敢喘,余光看到宴时庭整理了下袖口,然后打开了水龙头。
这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
俞栗倒乐得他不开口,于是转过身便想先离开。
然而他刚有动作,就听到了宴时庭冷漠的声音:“宴隋也在这儿?”
俞栗不得不停下来,道:“嗯,他和许小姐一起来吃饭。”
水声停了下来,宴时庭抽出纸巾仔细擦着手。
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宴时庭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俞栗,道:“俞栗。”
他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你也看到了,宴隋已经有了女朋友。”
“你还要喜欢他吗?”
俞栗闻言,脸色一白。
宴时庭的话落进耳朵里,似乎又是一句警告,警告他不准再接近宴隋。
他甚至还在猜想,宴时庭后面是不是还会接一句“自不量力”。
俞栗紧紧攥住了工作服衣摆,指尖隔着衣料狠狠掐进掌心里,才让自己不会失态地哭出来。
他咬了咬牙,道:“宴总,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有了女朋友,我祝福他,也希望他开心,不会去破坏他们的感情。”
话音刚落,俞栗看见宴时庭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敢再看,害怕看到对方眼中出现厌恶,便连忙低下头,也隐藏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
宴时庭知道宴隋来了玉廷轩,恐怕是刚才在走廊上时看到了他和宴隋。
而那时,他在和宴隋说派对那晚的事。
难道是他最后拍宴隋的肩膀,在宴时庭看来,是很亲密的举动吗?
俞栗脑子疯狂运转,在宴时庭开口前,道:“刚才,宴隋只是来和我说了沈睿的事。”
“给宴总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宴时庭的目光落到了俞栗手上。
他看见俞栗的手将棉质的衣裳攥得皱皱巴巴,有些瘦削的身体紧绷着,透露出紧张害怕的心绪。
宴时庭抿紧了唇。
他转过身,道:“没什么。”
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吧。”
俞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宴时庭的意思是叫他先回鸿运阁。
他连忙点头,道:“好的。”
等到走出洗手间一段距离,俞栗才不禁松了口气。
他发现那晚之后,他和宴时庭单独相处时,更害怕了。
虽然刚才宴时庭并没有提到那晚的事,也没对他发难。
哦,让他别喜欢宴隋了不算。
俞栗仔细想了下,这三年来宴时庭对他发难,似乎都是因为他喜欢宴隋。
第一次,是警告他离宴隋远点。
第二次是今年元旦的时候,宴隋带着他回家过节,宴时庭再次警告他,宴隋是个直男。
第三次,就是刚才了。
俞栗记得宴隋说过,兄弟二人的父母去世的早,那时宴时庭十六岁,宴隋才六岁。
可以说,宴隋是宴时庭一手带大的。
难道,宴时庭其实是个弟控,生怕自家弟弟被同性恋掰弯了,所以死死地防着他?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俞栗忍不住笑了笑,他垂头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摆,又用手拍了拍。
起褶皱的地方这才勉强平了一些。
*
得知宴隋不知道那晚的事后,俞栗心里的负担便放下了,也不再逃避不回宴隋的消息。
三天后,宴隋说要去隔壁h市旅游,让俞栗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就去找他哥。
俞栗怎么可能主动去找宴时庭。
他在手机聊天里答应得好好的,但实际上,他巴不得躲宴时庭远远的。
有时宴时庭来玉廷轩,俞栗都会尽量躲着。
不和宴家人有接触的时候,俞栗的生活忙碌且普通。
他打着两份工,兼职的酒吧晚上两点才下班,回到家后睡六个小时就又起床上班。
虽然辛苦,但俞栗挺喜欢这样的生活节奏,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时间再去想派对那晚的事。
又是一个普通的深夜。
俞栗还了小黄车,走进小区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伸着懒腰,突然发现小区里有些不一样。
这是个老小区,在这里住的中老年人很多,以往这个时候,小区里都静悄悄的,只有零星一两家会亮着灯。
今晚却不知为何,亮着灯的人家户有点多。
不过俞栗并没有怎么在意,快步上了楼。
开门前,俞栗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吵闹声。
以为是合租的那个游戏主播弄出的动静,俞栗没多想,径直打开了门。
他住的地方是三室一厅的套房,跟他合租的除了那个游戏主播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姐姐,姓尤。
俞栗走进客厅,却发现今晚的吵闹声并不是主播那间传来的,而是那个尤姐——
前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头发凌乱,一身睡裙破烂的女人冲了出来。
看见俞栗的一瞬间,女人尖叫了一声:“救命!”
她的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嘴角还流出了血,睡裙外裸露着的皮肤也没几处好的,满是伤痕和血迹。
俞栗瞳孔一缩,随即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也从尤姐的房间走了出来。
他个子只有一米七的样子,一脸横肉,手上还拿着一个衣架,嚷嚷道:“你个死娘们,我看你今天还能往哪儿逃!”
这样的场面,俞栗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将尤姐护在了身后,怒吼道:“我从来没在这儿看见过你,你是谁?!”
男人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有人敢出来管闲事。
他用衣架指着俞栗,“老子劝你滚远点。那是我老婆,老子就是打死她,警察来了也只会说是家务事!”
俞栗还没说话,身后的尤姐崩溃大喊:“我跟你已经离婚了!”
“呸!不就是一张离婚证?老子不认!”
俞栗皱眉,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指纹解锁后,偷偷递给身后的尤姐。
他故意拔高了音量,吸引着男人的注意力:“你是法盲吗?官方发的离婚证,有你不认的?”
“况且就算是夫妻,打人就是违法的,谁跟你说的是家务事?”
在他说话期间,尤姐已经颤抖着手接过了手机。
对面的男人没看到尤姐的动作,被俞栗一激怒,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贱人,这小白脸就是你新勾搭的吧!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们不可!”
他扬起衣架就想往俞栗身上抽。
俞栗一惊,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左手抓住了衣架。
“你别乱来!”
男人见状,左手握拳砸在俞栗的脸:“小白脸,老子让你逞英雄!”
俞栗吃痛偏头,双手控住着男人不愿意松开,右臂顺势给了男人头部一个肘击,控制着男人往后退。
是这男人先动的手,那他现在还击也是正当防卫了。
男人彻底被激怒,手上用力扯着衣架,余光却瞥见俞栗身后的尤姐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尤姐连忙喊了一声:“喂,警察救命!”
“贱人!你敢报警!”男人气极,一把甩开俞栗,伸手就向不停发抖的尤姐抓去。
尤姐尖叫着躲开,手机因此落到了地上。
俞栗连忙从男人身后抱住他的腰,阻止他的动作,朝着手机扬声喊:“金江路花竹园小区,3栋501!有人恶意伤人!”
“你踏马!让你多管闲事!”
男人挣脱俞栗的双臂,气到发红的眼珠一转,瞥到了公用厨房。
俞栗瞧见他走向厨房的动作,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拉着尤姐,跑向自己的房间。
在打开门锁时,那个男人已经在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
好在俞栗很快带着尤姐跑进屋,反锁上了门。
他心惊肉跳,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菜刀劈在门板上的声音。
还好房东当初把这套房租出去时,把门都换成了质量很好的防盗门,菜刀劈到门上,并没有劈穿。
菜刀卡在门板里,男人花了好大功夫拔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刀,还夹杂着踹门的声音。
俞栗身体一震,连忙扫视四周,将衣柜、桌子等物件搬过来挡在门后。
身后,尤姐瘫软在地,崩溃地哭了出来。
“我都离婚了,我都已经逃走了,为什么,为什么……”
俞栗死死咬住唇,眼眶泛红,却什么也没说,只闷头搬着东西。
尤姐哭了一会儿,听着砰砰的踹门声,眼神落到俞栗身上。
她跟俞栗非亲非故,也就偶尔她会给俞栗分点水果蔬菜什么的,可今晚,俞栗却这样勇敢地站到了她面前。
可是外面那个男人,不,那根本就不是人!
那个畜生是什么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知道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她会害死俞栗的。
尤姐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坚定。
她站起来,道:“小俞,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待会儿如果他闯进来了,我挡着他,你快逃。”
用什么挡?当然是自己的一条命了。
“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俞栗挪过床,抵到衣柜后。
“派出所离这儿很近的,警察很快就过来了,很快的。”
“很快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屋子里陈设简单,已经没有能搬过来的东西了。
俞栗死死咬住牙,尽力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发抖。
他拿着菜刀,牢牢挡在尤姐的身前。
他有些庆幸,还好他不喜欢用外面的公用厨房,因此现在还能有可以防身的东西。
同时他也很害怕。
万一警察没听清呢?万一手机摔下去摔坏了,电话被迫挂断呢?
为什么不拉着尤姐往外跑?不,那不是好办法,他带着尤姐是跑不过那个男人的。
只要守住这道门,只要等到警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