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梁知道自己错了。
叶凌是细作，自己不应该担心他着凉。
可是叶凌虽然身份不清白，却从登舰至今，一刻不停地在给第七军上上下下做治疗啊……
算了，将军最大。将军冷着脸把外套丢给他，显然是对他的行为不满，以后他会注意的。
冯梁可怜兮兮穿回自己的外套，身上却反而一凉。
将军看着他，周身气压奇低。
冯梁不知发生了什么，愣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外套。
起风了，天确实冷。叶凌被叫醒上车，打了个喷嚏。
萧渊顿了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谢谢。”叶凌略带诧异看了萧渊一眼，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外套。
萧渊的外套庄严华贵，前襟有条长长的金色链子，胸前还有酷酷的上将徽章。
叶凌像个不老实的孩子，摸摸徽章，又玩玩链子，还低下头来，闻了闻外套。
萧渊的外套有股淡淡的薄荷草味儿。凉凉的，怪好闻。
萧渊喉结滚动，眼神深了深，暗自把手收在身后。
他的手腕处，又有银光闪过。
“对了，我今天看了一篇论文。”玩够了，叶凌想起正事，“那篇文章说，精神力安抚对基因疾病治疗也有作用。”
“你要不要试试？”
“基因疾病不是基因病。”萧渊淡淡看他一眼。
不是一回事吗？
叶凌有一丝丝尴尬，但他脸色比萧渊还淡定：“我知道。”
他就知道，学术道路不适合他。
“我想试试帮你——”
“我累了，别吵。”萧渊闭上眼睛。
他不想跟叶凌聊基因病的话题。
尤其，在他正要发作的现在。
抑制剂渐渐失效，体内痛意蚀骨，他需要尽全力才能压制住不露异常。
叶凌以为他困了，没有打扰他，低下头去又头铁地查了会儿资料。
回到宅邸时，萧渊格外沉默，一言不发、大步上楼。
阮峰知道他是基因病发作期的原因，并不敢多嘴，恭敬送他回房。
叶凌却像梦游忽然醒过来一样，在萧渊上楼时，忽然出声询问阮峰：“我可以去疗养院吗？”
萧渊顿住脚。
“叶医生，您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过度消耗。”阮峰看一眼萧渊脸色。“楼上有治疗舱，您先进去休息，稍后有支医疗团队上门来给您做检查。”
“我已经休息过了，也不需要检查。”叶凌看向阮峰，“明天要回星舰，不趁现在多治疗几次的话，我来不及把陆院长他们治好。”
“那也——”阮峰张了张口，又仰头看了眼萧渊。
他动作太明显，叶凌就算不聪明，也明白过来：
阮副官是担心萧渊也需要他治疗啊！
这没关系啊，萧渊状态不太对，他本来也打算先给他治疗的。叶凌大步上楼，追向萧渊：“我先给你治——”
步子太快，话到一半，他脚下踩空，瞬间失去平衡。
他以为自己必定要跌倒，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手臂，猛地拉了一把。
这一把让他撞进萧渊怀里。
撞得他鼻子发酸，脑子发懵——
他从来没有和人类这么接近过，对方的心跳贴着他的心跳，对方的呼吸挨着他的呼吸。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同萧渊很亲近。
像微风吹拂下，一棵草挨到了另一棵草，感受到另一道灿烂的生命。
这是种奇妙又温暖的体验，叶凌不知道萧渊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他察觉萧渊圈住他上身的手臂紧了紧，似乎想与他更加亲近。
“路都不会走，叶医生好大本领。”萧渊贴近他耳畔，声音喑哑。
“好大本领”？他在讽刺他？
本来要道谢的叶凌眨了下眼：“不会好好走路，但是会好好说话。”
他语速不快，但以牙还牙。
萧渊松开他，把痉挛的手紧紧握在身后，看着他清亮中有点得意的眼睛，喉结滚了滚。
嘿，将军居然被说的一声不吭。楼下的管家咧开嘴，笑得特开心。
阮峰却看出什么，眉眼间闪过焦虑。
中午的抑制剂大约要失效了，将军……
基因病发作时极端痛苦，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之发狂。将军意志力自然远超常人，可基因病遇强则强，体能天赋越高的人，发作起来也越要命。
但，这是将军自己的事，向来不容他人过问。阮峰闭紧嘴巴，什么也不敢说。
抑制剂的确已经失效，萧渊在发作边缘，只想快些回房。
偏偏叶凌又缠住他：“现在给你治疗？”
“不需要。”萧渊沉声丢下一句，大步踏上台阶。
体内痛意翻涌，但他姿态依旧沉稳，庄严得体且质感华贵的上将军服，依旧将他衬托的威仪甚隆，高不可攀。
但是精神力乱七八糟……
他不需要治疗才怪。
叶凌跟着他踏上二楼，四周无人，再次开口：“你需要。你的精神力很紊乱，还有基因病——”
他声音不大，刻意压低到只有萧渊一人听到。
他知道萧渊对自己的“基因病”有点儿忌讳，不想让外人探究。
但是，萧渊刚才贴着他身体的手在抖，叶凌察觉到了。
想到阮峰说再使用抑制剂会损伤他的身体，叶凌才这样开门见山。
“你快发作了，我陪你，我可以帮你治疗。”
他陪他？
萧渊加快的脚步终于顿了顿。
廊灯下，他双眸被照亮一瞬，没有平时的冷漠与凌厉，反倒透出一丝孩子般的希冀，然而不过瞬间，那双眼睛又变得墨一样深沉，透不过一丝光。
发作期的他，如同阴暗的怪兽，心头满是阴冷情绪。
阴暗，且敏感——
他很敏锐地体察到，纵使对他有几分新奇和好感，叶凌依旧只把他当他众多病人中的一个罢了。
换成陆轻舟，换成阮峰，换成冯梁，换成任一个人，他九成九，也会说出同样一番话。
可是，他要的远不止如此。
他也不是别人，发作期会放大他一切情绪和欲望，他皮下跃跃欲试要显露的东西，经不起这圣人般的蠢蛋近距离来看。
他不确定，叶凌再接近他，会被他怎样。
再阴暗的怪兽，也有……想要叼回窝里的东西。
“基因病不是精神力暴动，无药可医，叶医生有空，不如治治自己脑子。”克制住自己走向他的念头，萧渊再次加快脚步。
治什么脑子？叶凌在原地发愣。
“哥哥，他说你傻。”诈尸一般，豆子忽然醒了，幽幽在叶凌识海里解释。
“哥哥，这种大坏蛋，吃了算了！”它刚吃完那一团灰雾，正觉得远远不够。
“别胡说。”毕竟活了几千年，叶凌脑子生锈，但心胸开阔：“不能吃，他功德高。”
他功德高，而且，必须得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关键时候要到了，叶凌刚收到一条密令，他一直在等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