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衣柜
夜幕降临时, 周绮元与周承光在母亲的住处用晚膳。
这次周绮元在外面受了惊吓,又吃了两日的粗茶淡饭,遂陈氏一回府中, 特意令人做了许多美食, 希望给一双儿女好好补补身子。
“元元自从失忆之后, 口味确实变化不少, ”陈氏坐在饭桌前,笑吟吟道, “你以前不爱吃鱼的,今日竟吃了这般多。”
周绮元看了一眼被自己一人干掉了近乎一半的鱼身,附和一笑,随口道:“可能换了厨娘后,做得比较符合我的口味吧。”
陈氏眉梢一挑, 虽然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吩咐寅春:“下次灶房再做清蒸鱼时, 记得多做一条。”
周绮元本想说不必了, 转眼想到可以打包带给周怀安,于是也没阻拦。
这时, 周承光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道:“吃那么多, 也不怕撑死。”
周绮元瞪向他,他瞬时转移了话题,转头与陈氏道,“对了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陈氏道:“何事?”
周承光语气略带疑惑:“我们此番去普寿寺,行事低调, 不曾对外宣扬,王全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您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很是可疑?总不会是他每日起早贪黑,蹲守在我们府门外吧?”
此话一出,正中陈氏的下怀。
陈氏略一沉吟,徐徐道:“他在我们府中任职管家一职有几个年头了,培养出几个心腹不是没有可能,等开春后,我打算好好整顿一番,换些可靠的人手。”
周绮元赞许道:“母亲英明。”
周承光发出嫌弃的声音:“马屁精。”
周绮元忍了周承光半天了,此时丝毫不留情面地揭他短道:“那也总比某人游手好闲,在外赌……”
周承光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陈氏奇怪地看着
两人,“赌什么?”
周承光急中生智,干笑解释:“我和朋友打赌,赌输了一件外衫。”说完悄悄给了周绮元一个求助的眼神。
陈氏对此没有怀疑,也没再细问,只道:“你身边的那些朋友我见过两次,实话说,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样的,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别与他们学了乱七八糟的,耽误前程。”
周承光松了周绮元的嘴,有些不耐烦地应付道:“是,我已经长大了,自有分寸的,您无需为我的事操心。”
“行了,我知道你嫌我唠叨,可我也是为了你好,”陈氏轻声一叹,又道,“还有元元,”
周绮元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何故点自己的名字,一脸乖巧地等待母亲发话。
陈氏放下手中的竹筷,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过完年,你虚岁已经七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学些知识了。”
周绮元一怔。
据她了解,这个时代只有出身世家贵族的女子才有资格入国子监学知识,莫非母亲是想要送她去国子监?
然后她的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
“我为你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那老先生姓姜,曾在翰林院任职,资历颇深。你跟着他学习,将来必定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赛过京中其他闺秀们。”
周绮元立时感到头疼起来。
这还不如去国子监呢?
她从未想过和其他女子们比较高下,更不想在一个老头的眼皮子底下被严加管教。
“娘,”
周绮元忽然道。
陈氏秀眉微挑,“怎么了?”
“女儿……”周绮元起初有些迟疑,旋即变得一脸笃定,“女儿想去国子监上学。”
周绮元心想着,国子监的课程虽然也免不了无聊枯燥,先生们也少不得严厉迂腐,但总比请私教要好上许多。因为国子监课堂人多,届时摸个鱼应该难以发现,而请私教的话,闷在房中无聊不说,且被时刻监视着,那日子简直就是地狱。
“在家有什么不好?”
陈氏质疑她的话,完了给她解释,“先生单独教你,你能学得更多不说,而且在家中有我照看着,更加方便以及安全,不比那鱼龙混杂的国子监要好?”
周绮元低下头,手指轻轻互戳:“可我想结交朋友,三哥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玩伴了。”
陈氏一听,似乎立时醒悟过来,关怀地反问道:“你可是觉得孤单?”
她点头如蒜。
陈氏明白了:“我光顾着让你学知识,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周绮元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改变想法。
陈氏又道:“我主要是觉得你年纪还小,吃不了国子监的苦,想着再过两年送你去……”
“我现在就可以的,娘。”周绮元抢着答道。
陈氏愣了下,旋即仔细想了想,终于松了口:“也罢,国子监到底是名门学府,况且有承光在,应该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你既然执意要去,那便去吧。”
周绮元一听答应了,立时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胳膊:“娘您真是善解人意,女儿在国子监一定好好学习。”
陈氏被哄得开心,但脸上仍然保持严肃的表情:“但愿如此。我会定期检查你的课业的,别光顾着玩,”
说到这里,转头叮嘱周承光,“再有十多日就开学了,届时,你护送你妹妹上下学。”
周承光闻言,立时跳起身道:“娘……”
话没说完,就被陈氏一个眼刀子瞪得卡住了话头。
陈氏沉着脸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多说了。”
周承光心里叫苦不迭,暗道:完了完了,有这个祖宗在,到时候老子做什么事情岂不是都要束手束脚?
他正想再开口阻止,恰时陈氏又道:“好了,外面奔波了两日,我也乏了,你们两个用完饭也回去早点歇息吧。”
周承光见状,自知多说无用,只得和周绮元一同应“是”。
兄妹俩人用过午饭,前后脚告退之后,不多时,绿珠走进屋,对陈氏禀报道:“夫人,小姐去了西院那里,”说到这里轻声询问,“我们要过去吗?”
绿珠之前受陈氏交代,时刻盯着小姐的去向。
陈氏半卧在贵妃榻上,不料闻言拂了拂手:“不用了,想飞的鸟儿你圈不住,我总不能真的把她关起来看守着。”
众所周知,周怀安对周绮元有救命之恩。绿珠心领神会,知道以后不用继续盯着小姐了,正要开口告退之际,这时,陈氏忽然开口叫住她。
“你去给他裁一身新衣吧,免得让人以为我这个做长辈的恃强凌弱,虐待老爷的孩子。”
不用多问,绿珠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夫人,”绿珠应完,当即想到什么,又迟疑着道,“只是明日除夕,往年这时候布庄都关门了,怕是只能放到年后赶制了。”
“年后便年……”陈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沉声改口,“不会催一下吗?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的事。”
绿珠压下嘴角的笑意,恭声应“是”。
彼时,周绮元正在敬安居,同周怀安聊起自己要入国子监上学的事,话题不过刚开了个头,恰在这时,外面丫鬟在门外敲门禀报道:“二少爷,绿珠奉夫人之命,过来为您量体置办新衣。”
周绮元没留意后面说的什么,当听到绿珠来了时,当即一慌,连忙四下寻找藏身的地方。
没时间考虑,周绮元将目光锁定在室内的衣柜上,旋即一把拉开柜门,迅速躲了进去。
关上柜门前,还不忘对周怀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欢喜本想说没关系,绿珠是自己人,但见人已经掩上了柜门,张了张嘴,又看向迟迟不发话的主子,想了想,便又算了。
周绮元藏身在黑黢黢的衣柜中,好闻的松雪香扑面而来,尽是周怀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脑中闪过宏光,有一瞬间,感觉是晕晕乎乎的,有点神魂颠倒。
直到外面传来绿珠娇俏的说话声音,方才逐渐恢复神志。
绿珠为周怀安量体的空隙环视屋内,无意扫见衣柜夹缝中露出的一抹嫣红,不是小姐,还能是谁?
她也没点破,量过体后便告退离去。
待人一走,欢喜掩不住欣喜之色,立时道:“夫人这次是铁树开花了,居然主动为您制衣,放以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又幡然醒悟道,“我明白了,应该是因为您救了小姐的缘故。”
周怀安没搭话,朝衣柜走去。
他自顾自地又道,“这事您做得虽然凶险,可好在因祸得福,夫人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似乎也有了一条裂缝呢。”
话音犹落,周怀安伸手拉开了衣柜门。
少年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笑意:“人已经走了。”
小姑娘小小的身子蜷在衣柜角落里,抱着双膝。一双圆眼睛黑溜溜的,乌亮透明,宛若琉璃,求证地问:“是我娘命人为你定制新衣吗?”
周怀安道:“嗯,是。”
周绮元为他感到高兴,接着,她忽然凑近那些悬挂的衣服,耸着鼻尖闻了两下,奇怪道:“你的衣服,怎么这么香?”
明明都是一个净衣房清洗整理的,怎么总觉得他的衣服和身上有股不同于自己的清雅香气。莫非是这里的下人用了什么特殊香料?
周绮元径自奇怪间,对方笑意加深,满是宠溺地反问:“那你还出不出来了?打算住在里面?”
周绮元讪笑一声:“出来,我这就出来。”
周绮元从衣柜中出来后,话锋一转,回到之前的话题:“对了,刚刚我们聊到上学的事。二哥哥,开学那日,你是不是也会去?”
周怀安笑容温柔:“自然。”
周绮元露出喜色:“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
起上下学了。”
周怀安轻轻笑了笑。
周绮元随口道:“其实,我娘本想为我请翰林院的姜老先生当老师的,但是被我拒绝了。”
周怀安眉梢微挑了下:“不喜欢被人时刻盯着?”
周绮元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出声:“随便猜的。”
周怀安联想那位姜老先生,前世曾在自己身边任职,勾了勾嘴角:“你娘找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这位老先生确实学富五车,文采超群。只是,思想有些迂腐了,不适合教育你。”
周绮元没去细究这番话,随口道:“是啊,与其找他,还不如找你教我。”
不料下一刻对方居然回道:“你如果不嫌弃,倒也不是不行。”
周绮元登时诧异地看向他:“真的吗?你愿意教我读书认字?”
不等周怀安回答,她又紧接着道,“那如果我遇到了反复学不会的地方,你会不会像那些老夫子一样,打我手心?”
周怀安轻轻笑了笑:“怎会。我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我觉得也不会,”
周绮元冲他莞尔一笑,眼神真挚,发自内心地道,“哥哥最好了,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周怀安表情微滞,思绪飘远地看着她。
最好最好的人?
周怀安前世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句话在他听来,似乎有些遥远和陌生。
但他还是对着周绮元,回了一个暖如春风般的微笑。
第32章 上学
上元节一过, 转眼就到了学子们开学的日子。
而这一日,也是周绮元在这个时代,初次步入最高学府的大门之日。
陈氏事无巨细, 提前为女儿准备了上等的笔墨纸砚, 以及路上打发时间的小点心, 又千叮万嘱她, 在外不要惹事,千万注意安全, 老老实实听先生们的话。
周承光掏掏耳朵,朝这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语气略显不耐烦地催促:“好了娘,我得带她走了,否则迟到了, 那几个老头子又要在我耳边念经了。”
陈氏哪里能放心,提醒他道:“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 别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孩儿知道, ”周承光说到这里, 扯起周绮元的衣袖往车上拖,对陈氏道, “外面凉,您快进屋歇着去吧。”
陈氏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兄妹二人上了马车落了帘子,车夫驱着马儿不见了踪影后,方才转身往屋中走去。
马车驶离了永定侯府,周绮元掀开车帘往后面看。
周承光往嘴里一边塞着桂花糕, 一边揶揄她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我若没有猜错, 应该是在找那小野种呢。”
周绮元讨厌别人这么称呼周怀安,她一副不高兴地放下帘子。
周承光嘿嘿一笑:“看来被我说对了,”旋即又道,“你不用看了,他不会落在咱们后面。此人最会装作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了,以往这个时辰,已经到国子监捧着书看了。”
周绮元忍不住开口:“他本来就是好学生,哪里像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有,若不是你磨蹭,我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学府了。”
“此话真是难听,若不是因为护送你,我还能再多睡一刻钟呢,”周承光将最后一块点心丢进嘴里,“既然落不到好还埋怨我,那自明日起,你自己去上学,别再拉上我。”
周绮元赌气道:“自己便自己,谁非要你跟着不可。”
周承光一拍小几:“好,那就一言为定,从明日开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求之不得。”
周绮元偏过脸去,准备不再理他。
恰在这时,车夫忽然勒停了马车。
周承光正要问话,此时车夫迟疑地道:“三少爷,大小姐,小的……好像看到了二少爷。”
与此同时,车外传来一个挑衅的声音。
“见到小爷也不打招呼,谁给你的胆子。还想走?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周绮元闻言一愣,不由多想,急忙掀开了车帘。
初露繁华的早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周怀安临墙站在三个同龄人面前,一袭白衣,身形修长,而环绕着他的三人,则一个个一副挑事模样。
“不如这样吧,”
围堵周怀安三人中的一个锦绣蓝衣的小公子,抬脚踩在一旁的车驾上,神色倨傲道,“从小爷的胯-下爬过去,小爷就放你走。”
周怀安抿着唇,目色沉静地注视着对方,眼底一片幽深,叫人看不出情绪。
周绮元看过原文,知道周怀安少年时期,常常被同窗欺负,而欺负他最甚的便要数一个名为“□□”的纨绔子弟。算上周承光,想必另外几个就是眼前三人了。
这几人皆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其中,以荣国公府二公子的杨典为首,仗着家中权势,常常欺男霸女,吃喝嫖赌,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因着几人作风实在过分,京中没人能惹得起。
周绮元蹙起眉,连忙下车。
周承光欲要说什么,然而又止住了。
欢喜被两个小厮按在地上,原本秀气的脸上已经被打成一片青肿,辨不出本来模样。他一脸心急地劝阻:“几位少爷高抬贵手,等下迟到了,大家都没法向祭酒交代了。”
另一貂毛围领的紫衣小公子闻言嗤笑出声:“这么忠心耿耿,甚好,”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那两个小厮道,“他主子不爬,你俩就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杨兄,小武,”
太傅府的沈书礼生得还算斯文,他微微皱起眉,慢条斯理道,“若不今日先算了,等下真迟到了,确实不好向祭酒交代。”
荣国公府的二公子杨典正要说什么,下一瞬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大清早的,你们几个怪热闹的。”
周承光同这三个公子哥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昔日总是混在一起不务正业,也没少欺负周怀安。此时一见熟人,打着哈欠走上前道。
几人闻声看向他,杨典脸上露出笑意,打趣他道:“这不是承光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
“还不是因为这个姑奶奶,”
他觑了周绮元一眼,一脸嫌弃道,“我娘交代我送她上下学,真是烦不胜烦。”
“上次见令妹还刚刚学会走路,没想到转眼都入学了,呵呵,真是可喜可贺。”
沈书礼目光从周绮元身上移开,对周承光寒暄道。
“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周承光懒得和他继续客套,言归正传,但语气仍是吊儿郎当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小子又得罪到你们了?”
杨典等人与周怀安结仇一事,还要从几年前一件罚抄事件说起。
当年,这几人犯错被夫子罚抄诗经,杨典随便点中了寡言少语的周怀安,命其代抄。结果没想到,被当众拒绝了。
几人出身金贵,从小娇奢,没人敢忤逆,尤其是挑事者杨典,这件事令他颜面扫地,认为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怀恨在心,此后伙同魏淳武几人屡次找他麻烦,扬言一定要让他主动低头,对他们下跪认错不可。
国舅府的小公子魏淳武,是几个人中个头最小,年龄也最小的,他指桑骂槐道:“倒也说不上得罪,只是这只不听话野狗见了主人不打招呼,也不低头认错,哥儿几个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话音犹落——
“真是太过分了。”周绮元忽然气愤地道。
魏淳武以为对方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立时抱起手,趾高气扬的附和:“可不是吗?过分至极!”
“我是说你们几个。”周绮元面色恼火地扫着他们三人道。
魏淳武:“???!”
周承光有要事在身,没时间给他们几人解释说,他的妹妹自从掉进一次冰窟窿后,脑袋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只得先息事宁人道:“行了,今日开学第一天,都别惹事了。等下我得带小丫头去
见冯老头,晚点再找你们叙旧。”
三人互相看了眼,两个脸上写着犹不甘心,一个脸上挂着“与我无关”。
杨典略一思索,勉强松了口:“今日看在承光兄的面子上,就暂且放你一马,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招呼魏淳武沈书礼道,“我们走。”
临走前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周怀安。
魏淳武亦有样学样,完了还不忘朝他脚边啐了一口。
沈书礼怀里揣着一只暖手炉,对魏淳武一副嫌弃道:“小武你真是有辱斯文。”
待几人一走,周怀安看向周承光:“谢谢你,为我解围。”
少年白衣胜雪,软毛高领,清润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彬彬有礼地道。
周承光错愕了一下,旋即鄙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有事在身急着离开这晦气之地罢了。否则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妹妹等下为你出头,”
说着看向周绮元,“耽搁了时间的话,我娘又得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周怀安看向周绮元,对她颔首一笑。
看到这里,周承光立时意识到自己越描越瞎,于是盯着周怀安身上的新衣,揶揄道:“得了王全那狗东西的赔偿金就是不一样,如今都穿上新衣服了,真是不容易。”
不等周怀安开口,周绮元当先周承光解释:“你说什么呢,这是娘专门让人为他新制的。”
周承光:“……”
他骂骂咧咧了一声,道:“难看死了,”
完了不等周绮元反驳便一把拽起她的手,“闭上嘴,赶紧走了。”
兄妹二人你拉我扯地上了车,离开此地后,周怀安嘴角的笑容转眼不见了,他的面色阴沉下来。
他抬手,覆上隐隐作痛的腹部。
欢喜见状急忙询问:“主子你怎么了?可是刚刚被杨二少爷那一脚给伤着了?”
不用说也必然是了。
周怀安没说严不严重,只是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双眼寒凉地盯着刚刚三人离去的方向,用一种明明听起来轻松平常,却隐含疯恶的语气道:“今日这一脚,他日,必然要他以腿相还。”
*
楚国第一学府,国子监。
周绮元第一次进国子监,见了祭酒,认识了同班同学,本该是充满新鲜感的一天,但一颗心尽数被担忧不安占据了。
只因步入国子监的大门之前,周绮元从周承光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周怀安居然与那三个纨绔子弟是同班同学,经常被几人霸凌。
周绮元心中惴惴,始终为他担心。但碍于男女学生的院落是隔离开的,没办法去见他,只得苦熬到下学再说。
彼时,国子监广场上的钟声响起,夫子缓缓收了教本,对在座的学子们道:“散学。”
话音刚落,周绮元第一时间抱着书卷冲出课堂,直看得身后的夫子吹胡子瞪眼。
国子监的建筑古朴厚重,气势骇人,门口的玉石台阶,雕凿着寓意祥瑞的图腾。
周绮元站在门口高阶上,对着里面翘首以望。有个别过往的学子经过她身边时,会神色好奇地看她一眼。
人海中,周承光同杨典等人边聊边行,沈书礼第一个发现了周绮元,不由拍了拍周承光肩膀,道:“那不是你妹妹吗?似乎是在等你。”
周承光自动忽略早上和周绮元闹的那些不愉快,正欲向三人告别,去接周绮元回家。恰在这时,却见前方突然出现周怀安的身影。
而对方行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周绮元那边。
第33章 邀请
周承光脚下一顿, 想到什么,忽然唤书童福禄,道:“你去告诉小姐, 就说今日下学我有点事, 就不送她回去了。”
福禄一愣:“这……”
周承光蹬了他一脚:“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与此同时, 眼尖的杨典也发现了周怀安的身影, 打趣周承光道:“我还纳闷,承光兄怎么突然就不接妹妹了, 原来,人家已经有二哥哥接了。”
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音一落,旁边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周怀安看去。
周承光略感不自在起来,但还是揣起手来,故作轻松地道:“他接正好, 我巴不得落得个清闲。”
魏淳武摸着下巴,语气匪夷所思地道:“按说, 周大小姐与承光兄才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 怎么和同父异母的庶兄这般亲近?不应该啊, 莫非是……这狗东西使了什么下.贱的手段?”
“小武你不知道,”
杨典听说过周府的事, 当下道,“前些日子, 陈伯母带了承光弟和周小姐去普寿寺祈福,周小姐意外被旧仆掳走,当时就是被这小野种救回来的。”
沈书礼听后感慨道:“难怪两人这么亲近,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周承光心里五味杂陈, 装作浑不关心的样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理他们做什么,我们玩我们的去。”
“着急走什么,”
杨典道,“早上让他躲了过去,这会儿哥儿几个正好没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他寻点乐子罢。”
“杨兄……”
周承光刚要开口,却见人已经径自提步走去,不由面色一变。
身边,魏淳武和沈书礼二人也动身跟了上去,他抿了抿唇,只得亦步亦趋地一同上前。
周怀安徐步走在路上之时,身后传来杨典不怀好意的笑音:“周二少爷留步。”
周怀安微斜眼眸,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杨典提唇走上前,仿若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上,径自道,“听闻这次休沐,太子殿下有意组织京中三品以上的官阶子弟于皇家围场射猎,周二少爷可赏脸去否?”
周怀安神色微顿了一下,之后,他微扬唇角,面色淡然地谦虚开口:“周某不善骑射,就不扫诸位的兴致了。”
少年面如冠玉,气质温良清雅,看起来与这些纨绔子弟格格不入,婉拒的也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无可指摘。
只是可惜,对方有备而来。饶是如此,也能让人故意曲解意思,进而羞辱。
魏淳武嘲弄一笑:“人家身娇体弱,只能同小姑娘一样在家做做针线绣绣花,耍不得这些,杨兄这不是为难人吗?再者,周二少爷出了名的心地善良,兴许私下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呢。”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杨典拖腔拖调道,“当年周二少爷养过一只兔子,宝贝得紧,后来溺死在水缸里,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们邀请人家射猎,指不定戳中人家伤心事不说,没准,到了围场激发出怜悯之心,还得拼死解救倒在我们箭下的那些小畜生呢。”
魏淳武放声哄笑起来。
沈书礼在旁劝阻两人少说几句。
周承光没好意思点破,周怀安以前养的那只兔子,正是被杨典和魏淳武两人活活溺死在水里的。
周怀安不咸不淡地斜睨杨典和魏淳武一眼。只是轻轻一瞥,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
“看什么看?”
魏淳武被他眼神惊了一跳,不加避讳地道,“我没把那小畜生煮了煲汤喝就不错了,你还敢……嗷~”
话音未落,魏淳武脚背被人一脚重重碾过,顿时惨叫起来。
他抱着那条被人碾过的脚原地打转,完了回头一看:“?”
“周小姐?”
魏淳武看清踩自己的人是谁后,莫名其妙道,“你,你踩我做什么?!”
你说为什么。
周绮元对他露出一副假笑,轻描淡写道:“不好意思没看到,麻烦让一让。”
魏淳武:“……”
周绮元毫不客气地拨开魏淳武,带着小桃走到周怀安面前,笑逐颜开道:“哥哥,我正找你呢,我们一起回家吧。”
周怀安看着双眼亮晶晶,一脸天真无邪的周绮元,正要应“好”时,这时,杨典阴阳怪气道:“我可没准他走呢。”
周绮元翻了个白眼,她急着带周怀安脱身,谁知道这个杨典如此烦人。
荣国公府看似比
永定侯府官阶高,实际上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永定侯周宜乃是武将出身,为圣上征战多年,手握重兵,在朝中的分量不可小觑,说话办事,就算是官居一品的荣国公也得掂量掂量。
杨典自动略过周绮元,冷眼对周怀安道,“太子殿下举办围猎,周二少爷想也不想就拒绝,到底是不肯赏脸,还是想做缩头乌龟?”
说到这里又刻意补充道,“太子殿下听说你的大名,可是一直想见见你这个人物呢。”
太子楚应辰想见周怀安?
周绮元一怔。
开什么玩笑,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死敌见面。
“太子殿下何时说过想要见他?我怎么不知道?”沈书礼疑惑问道。
周承光虽然不知道杨典打的什么主意,为何邀请周怀安射猎,但以他对杨典的了解,猜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魏淳武示意沈书礼闭嘴,完了悠悠说道:“太子殿下何许人也,若能得他青睐,可是周二少爷三世修来的福分。错过这个机会,那真是遗憾终身啊。还是说,”
他拖腔带调的睨着周怀安,“你就是怂包一个,白给的机会都不敢要。”
周怀安淡笑不语,并不急着回答。
杨典同魏淳武一唱一和,此时见周怀安不说话,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笑眯眯地道:“不去也罢,届时我就向太子殿下请示说,周二少爷身子娇贵着呢,不屑参加您安排的活动。”
话落,两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周绮元听得咬牙切齿,攥紧了手心。
这话一旦丢到太子面前,稍加修饰,添油加醋,必然会对周怀安不利。轻则可能被太子记恨在心,以后诸事不利,重则……可能早晚要被搞死。
真是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周绮元自然不怕这三人,脾气一上来,当下就要怒斥他们,结果在她开口前一瞬——
“好。”
周绮元正准备为周怀安羞辱回去,不料下一刻,周怀安淡淡应了一声“好”。
周绮元一愣:好?好什么好?
她登时看向他,只见少年微微敛眸,嗓音温润地道,“既然盛情难却,我去便是。”
“周二少爷总算懂点事了,”
杨典似乎达到目的了,窃笑地看着他,拊掌道,“届时,我等便一睹你的风采了。”
他拍了拍周怀安的肩,招呼魏淳武等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待人离开后,周绮元不由忙问:“为什么要答应他?”
周绮元哪里知道,从一开始,周怀安的婉拒也好,胆怯也好,就是故意配合他们演出来的。
而他自有计较。
他继续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柔声解释道:“刚刚你都看到了,凭他那番污蔑之词,纵然我推脱不去,也依然躲不开祸端,索性先应了再说。”
周绮元一时哑然。
话虽在理,可是她记得原文里,少年时期的周怀安,就是在一次太子举办的皇家射猎中出了意外,腿受重伤,落了残疾。
……想必就是这次了。
“可是……”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满心焦灼模样,温声询问:“你担心我有危险?”
“是,”
周绮元大方地承认,正色道,“这个杨典处处刁难你,这次突然邀请你参加射猎,我怀疑没安好心,想要算计你。”
周怀安挑了挑眉,颔首认同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周绮元脱口而出:“那你还答应他?”
周怀安笑了笑,轻抚她的发顶,语气温和,让人莫名感到安宁:“不用担心,哥哥会小心的。”
话虽如此,可周绮元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事已成定局,这次射猎之约如何也躲不开去了,她抓住他的衣袖,不假思索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多带几个人,一旦发现他耍花招,以便帮你脱困。”
周怀安笑着应道:“好。”
这时,欢喜顶着一脸乌青上前道:“主子,咱们抓紧时间先去医馆吧。小的快要疼死了,您也别强撑着了,找大夫看一看稳妥些。”
周绮元一怔:“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对你动手了?”
她急忙问向周怀安。
只见周怀安抬手覆上腹部,好看的一双修眉轻轻蹙着。他脸白如玉,清隽好看,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时,看起来很是惹人心疼。
欢喜闷声道:“早上在路上时,您没看到,杨二少爷踹了我家主子小腹一脚,下手忒得狠。”
居然有这种事!
“真是可恶!”周绮元义愤填膺道,“这些人无法无天,眼里都没有王法了吗?!”
说完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几个人渣都是上层社会的权贵后代,自然不怕什么王法,因为他们就是王法,官官相护,无人敢得罪。
欢喜挨了揍,此时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嘴道:“这些人都肆无忌惮惯了,没人敢惹。就连祭酒和夫子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怜我家主子从来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总是故意找茬,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周绮元想了想,对欢喜道:“以后他们再找我哥哥的麻烦,你来找我。”
欢喜一愣。
他没好直接说,“那几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找您估计也没用”。但还是先应了:“再有这事,小的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周绮元瞧着欢喜受伤不轻,也不知道周怀安伤得严不严重,于是赶忙催道:“先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去医馆要紧。我们快走。”
第34章 围场
车夫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在京中问诊多年, 自是识得两人的。他恭恭敬敬地将周怀安请进内室查看伤势,周绮元自觉在外间等候。
很快,大夫为周怀安看完伤势, 两人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放心, 周二公子腹部只是落了点淤青, 并无内伤, 我开了止疼化瘀的药膏,早晚敷几日就痊愈了。”
听到周怀安无大恙, 周绮元悬着一颗心终于放下。
而后往回走的路上,周绮元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哥哥,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周怀安:“?”
周怀安侧头看着她:“什么事?”
周绮元心虚, 偷偷看他一眼,低着脑袋, 食指互戳, 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今日早上我和周承光赌气, 不再同他一起上下学了,所以想问问你, 可不可以和你一起。”
周怀安听到她直呼周承光名字,忍俊不禁, 轻轻一笑。
考虑到他可能会因此感到为难,周绮元又委婉补充道,“我只是想找个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 我一个人也可以。真的。”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 目光楚楚地看他。
然而这表情,却不自觉有点楚楚可怜的委屈意味。
周怀安温笑着看她,旋即应道:“我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不过是一起上下学而已,哥哥自然没有问题。”
周绮元心头一喜,掩下兴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知道你每日起得早,你放心,我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周怀安唇如温玉,会心一笑:“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
少年嗓音温柔,满脸宠溺地揉揉她脑袋。
“真的吗?就算迟到了你也不会生气吗?”周绮元随口问。
他言笑晏晏,轻轻摇头:“不会。哥哥不会生你的气。”
听到这里,周绮元忍不住内心尖叫起来。
啊啊啊,哥哥真是太好了!有点感动想哭怎么办?
*
太子,即《宫墙殇》这本书中的男主楚应辰,邀京城三品以上的权贵子弟于皇家围场狩猎,吸引了不少人前往。擅骑射的青年才俊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想要借此机会大展身手,想着兴许能够得到太子
殿下的青睐,招入麾下。
这日一早,周绮元留下书信给陈氏,自称和周承光去皇家围场开开眼界,观看射猎,天还没亮便摸出房门。
周承光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已经与杨典等人按约好的汇合在迎客楼,天未亮便已抵达围场检查收尾工作,以及迎接楚太子。
昨日周绮元和周怀安约好了在府门外汇合,彼时,一辆青色马车停驻在永定侯府的门口。
周怀安听到欢喜通传“小姐出来了”,缓缓拾起车帘,笑着步下马车,招呼她上去。
见到周怀安人时,周绮元双眼一亮。
他今日不同以往装扮,穿了身窄袖长靿靴藏青色骑装,墨发以同色丝带束于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而外罩一袭柔软的雪裘,中和了骑装散发的凌厉之气,不失原来的温润。
周绮元看着他,心下感叹:长得好看,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周绮元收了看美人的心思,被小桃扶上马车。这时,周怀安温声询问:“怎么一副疲惫的样子?昨晚没有休息好?”
小桃知道周绮元昨晚绣香囊绣到很晚才熄灯躺下,忍不住解释:“我家小姐最近在学女红,似乎是为您……”
话没说完,周绮元立时捂住小桃的嘴。
周怀安见状轻声一笑:“不能说吗?这么神秘?”
周绮元点点头:“是,现在还不能说。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
周怀安当下只是笑了笑,没有多问,只对小桃道了一句“照顾好小姐”后,径自走向旁边的马儿。
周绮元见他要上马,忽然问:“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瘀青完全消下去了吗?”
提及几日前的伤,周绮元不自觉扫向他的腹部,紧接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他动作一顿,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含笑回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动作幅度大时,还是会有点疼。”
周怀安说这些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周绮元从他略显黯然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羸弱无力。
她语速迟缓地提议道:“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坐马车吧。你身体刚恢复些,可能不宜长途骑马。”
周怀安略一思索:“你说的也是。那便听你的。”
周怀安上了马车,坐在周绮元旁边。前面欢喜驾车沿着主路往城外跑去。
小桃坐在兄妹二人的对面,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然后恍然发现,自从周绮元同周怀安一起坐车上下学后到现在,似乎每次在车内都是坐得规规矩矩,不像以前那般随意了。
这时周怀安对周绮元道:“到围场约莫需要一个时辰,你若是困了,可以在车上睡会儿。”
说到睡觉,周绮元偏头打了个哈欠,还真有点困了。
她道了一句:“那我先睡会儿,到了你叫我。”
话落将软枕垫在头下,歪着脑袋靠在了车壁上,眼睛一闭。
小桃昨夜陪着她熬夜,此刻困意袭来,也闭眼假寐起来。
不消一会儿,主仆二人陷入了睡梦中。
道路不平,马车时有颠簸,软枕自她头下快要掉落时,周怀安偏头见了,动作轻柔地帮她扶正回去。
“哥哥……”
小姑娘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此时突然梦呓道,“快离开这里,他们都是坏人……要杀你……”
声音极小,断断续续的,隐约能听到一些字眼。
周怀安微微一愣。
似是在思索什么,下一刻,他慢慢抬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心。
……
马车停到围场外不远处一块平地上时,杨典正同太子楚应辰说话。忽然,魏淳武无意瞥见周怀安的车驾,碰了碰杨典,出声提醒:“看是谁来了?”
太子楚应辰一身精制玄色骑装,外系杏黄色蟒纹披风,全身上下所有佩戴,无一不是御用金贵之物。
听到声音,他侧头随几人的目光朝来人望去。
“居然坐马车前来,这周二少爷果然是身娇体弱,弱不禁风。”魏淳武勾起嘴角,语调端得嘲讽。
“哪家的周二少爷?”
楚应辰交好的权贵子弟不少,但对这个称呼不曾有印象,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杨典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此人是永定侯的次子,庶子出身,生母不详。”
楚应辰眉梢微挑:“生母不详?”
“是,被永定侯带回府时,生母不知去向。这种事在民间屡见不鲜,您若有兴趣听的话,下来我可以慢慢讲与您听。”
“再说吧,”楚应辰似是兴趣寥寥。
杨典面上微露讪色,也没再多说。
“和他同行的,可是令妹?”楚应辰看到周怀安扶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下车,忽问道。
天气寒冷,周绮元今日特意穿厚了些,内制袄裙,外罩红绒斗篷,头上戴了围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杨典开口:“对,是周府嫡小姐,承光的妹妹,”
完了补充一句,“我不知道她也来。”说完下意识看向周承光。
周承光漫不经心地解释:“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魏淳武因为周绮元庇护周怀安这事,几日来耿耿于怀,此时心气不顺道:“这天寒地冻的,她跟来凑什么热闹?”
沈书礼随口一笑:“兴许是小孩子的天性,好奇使然。”
魏淳武嗤笑了声,脸上透着轻傲,语调散漫道:“这弓箭不长眼,等下太子殿下可得让她躲远一些,免得被误伤了,我们不好向周侯爷交代。”
楚应辰向来心思缜密,每次举办活动不过是给父皇做做样子,自然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他远远朝周绮元看了一眼,吩咐身后侍卫:“找两个人护好周小姐,不得让她有任何闪失。”
“是,殿下。”
侍卫应声离去。
这边,周怀安交代一声欢喜“看好马驹”后,带着周绮元向人群走去。
周绮元随周怀安走向众人,包括立于人群前的太子楚应辰。
随着脚步逐渐离近,她的目光落在楚应辰身上。
毕竟是男主,颜值不会低,刀削般的脸,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俊勇不凡,因为出身于皇室,从内到外彰显华贵以及身为天之骄子的傲气。
只是,虽然容貌不失俊美,但面部线条冷硬,神色冷漠,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一看就不近人情,令人难以接近。
因为是权谋虐恋文,这位男主走得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直善良路线,原文里和周怀安斗智斗勇了多年,最后靠着阴谋诡计才得到了皇位。
周怀安扫了楚应辰一眼,一丝阴冷的笑意,在嘴角一闪而逝。
前来的京中才俊不少,楚应辰因周怀安容貌过于出众无意多看了一眼,接着一心放在正事上,也没有再过多关注他。
在射猎之前,楚应辰临时增了一项射靶娱乐活动,对众人称是当做热身,拔得头筹者将在狩猎活动结束后得到相应的奖赏。
此令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射靶对于许多出身将门的人来说并不难,难就难在要求一边骑马奔跑一边射靶,并能射到靶心。这是很考验技术的。
众人各自命手下牵来爱马,然后检查身上佩戴的弓箭。
杨典同众人一道调试自己的弓弦,当擎弓撑弦拉箭时,故意将箭矢对准了周怀安,同时,脸上挂着玩味的表情。
他本来想吓一吓周怀安,岂料对方视若不见,脸上根本不见惊惧之色,不仅完全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
第35章 保护
欢喜在旁边扯了扯周怀安的衣袖, 小声道:“主子,杨二公子挑衅咱们呢。”
“一只瓮中之鳖,又能得意多久呢。”
周怀安指腹轻轻划过锋利圆润的箭身, 语气轻飘飘地道。
“说得也是。”欢喜想到主子的安排, 心缓缓落地。但斜眼看了一眼, 还是觉得那长弓冷箭着实渗人。
“别把人吓坏了, 万一吓得尿了裤子参加不了射
猎,那就没意思了。”魏淳武讥笑道。
沈书礼索然无味地看了两人一眼, 无奈摇头:“真是幼稚。”
内侍整好队形,检查过每个人身上所带装备后,活动很快开始。
蹄声滚滚,尘土飞扬。底下一片窃窃私语,看得人们心情紧张, 热血沸腾。
短短一盏茶功夫过去,排在前面的几位公子接连落靶射空, 遗憾退场。
楚应辰不免有些失望, 负手皱眉, 对站在一旁的内侍评价道:“我大楚居然没有一个可用之才。”
话音刚落,轮到周承光出列。
他从马鞍侧袋中擎出角弓, 扣上一支描黑红尾狼牙箭,疾速带马而出。
速度之快, 引起底下一片唏嘘,许多人怀疑这样根本不可能射中。
结果唏嘘声还未退去,一箭激射而出,正中靶心。
周围人惊讶地看着此幕, 紧接爆发出一片叹服喝好之声。
连周绮元都忍不住看呆了。
她只知道在原文里,周承光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前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后期因为储位之争,朝廷动乱,被皇后的人暗刺身亡了。竟然不知道,周承光的骑射原来如此高超。看来私下没少苦练。
继周承光之后,也有寥寥几个骑射不错的优秀青年,但与周承光相比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
当周怀安出列时,周绮元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射杀王全的那支箭,她不确定,那支箭是周怀安当时误打误撞射中的,还是……
正为他紧张之际,接着很快,少年一箭落空了。
周绮元:“……!”
看来原文剧情没有出现纰漏,这个时候的周怀安,确实还没有到达射艺高超的地步。也好,这种场合出风头,必引人嫉妒,成了挨打的出头鸟。
周绮元为他遗憾的同时,也松出口气。
一场热身运动总算落下帷幕后,楚应辰拿过旁边侍卫手中捧着的弓箭,沉声对内侍道:“除了周家三公子和两位大将之后有些许过人之处,其余都是些平庸之辈,没什么好看的。传令下去,狩猎即刻开始。”
内侍一声高喝,人头攒动起来,呼朋唤友,争先恐后地打马朝密林方向跑去。
相对方才的射靶,接下来的狩猎活动就变得十分自由了。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只需要在指定的围场范围内进行狩猎,太阳落山前,根据参赛者狩猎的数量以及物种进行排名。
周承光从早上到现在,面色始终是一副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是在思索什么,他没急着随众人一样调转马头,直到听到沈书礼喊了自己一声,才懒懒地做出回应,勒紧缰绳。
周承光正欲打马随同伴们朝林中行去,忽然被赶过来的周绮元出声叫住:“三哥等一下。”
周承光听到周绮元叫自己,让沈书礼等人先行一步,自称随后就到。之后,蹙起剑眉,偏头朝她看去:“什么事赶紧说,我忙着呢。”
周绮元跑上前,见杨典几人还没走远,于是没急着说什么事,而是笑得一脸灿烂道:“三哥,你刚刚好厉害。”
冷不防被妹妹夸奖,周承光不由一愣,莫名有点不自在起来。
不过他心里很受用,一副自恋道:“那是,在这京城中,你三哥我在骑射上若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真的吗?”
周绮元发出惊叹声,完了眨眨眼睛问,“那和父亲大哥比呢?”
周承光:“……”
父亲周宜被人称为“箭神”,大哥周长庚亦是后起之秀。
周承光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赶紧说你找我什么事,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杨典一行人总算是行远了。周绮元渐渐收了笑容,她回头看了一眼楚太子安排在身边盯紧她的两名侍卫,让二人退后些,自称有话要嘱咐哥哥。
直到两人迟疑地离远了,周绮元方才一脸正色地看向周承光,压低声音问:“三哥,你与杨典几人走得近,是不是知道他们今日有什么阴谋?”
周绮元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周怀安将会在这次狩猎中发生意外,落下腿疾,这件事的始末经过书中没有细讲,只是一概而过。她并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只能求助周承光了。
周承光面上一讶。本想反问她从哪儿听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不对,改口提醒她:“离这几人远点,以后别多管闲事。”
周绮元几乎肯定了其中有阴谋,连忙追问:“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我……”周承光面露纠结,不知道如何说起。
这件事困扰他半天了,他没好意思说,就连刚刚射箭都因此而分心了,没有达到自己最好的成绩。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周承光不愿意对她讲。
“三哥,你是要助纣为虐,还是想当缩头乌龟?”
周绮元横眉冷对,字字珠玑,一脸严肃地质问他。
周承光被她骂醒了几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勉强松口道:“好吧,我告诉你,”
他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几人,回过头道,“他们想要暗算周怀安,在林里设了埋伏,只是至于埋伏了什么,以及具体的细节,他们并没有对我讲。这些也是我无意听了一嘴,其他就不清楚了。”
周绮元听后蹙起眉来。
果然是有猫腻。
她担心有意外发生,出门前特意带了几个人手,刚刚已经让这几人跟紧周怀安,对他严加保护了。
可是这几人到底只是普通的侍从,没有惊人的身手,不知道突发意外情况时,能不能起作用。
忽然想到什么,她一脸求助地看向周承光,抓住他的衣角:“三哥,我知道你本质不坏,等下你护二哥周全好不好?”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语气真挚,带着恳求,以及撒娇的意味。
周承光被小丫头这副模样搅得一颗心悄然一软。
只是静默片刻后,还是挺直了腰背,口气理所当然地道:“我是来参加射猎比赛,不是照顾病秧子的,谁有工夫管他。他自求多福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
围场四面环山,林间杂草丛生,这些年轻的公子哥们三五成群地分别前往各个方向进行狩猎。
杨典与魏淳武背着镶金弓箭并行御马,两人今日分别穿一身暗紫色和松石绿色的骑装,腰缠玉带,领绣团纹,看起来飒爽又贵气。
魏淳武回头扫了一眼落在身后的沈书礼以及周承光,趁二人寻找猎物分心的空隙,转头凑近杨典,小声问:“我刚刚看见周小姐安排了许多人手保护那小子,不会搅乱我们的计划吧?”
杨典一脸无动于衷,似乎并不担心:“放心吧,猛儿是驯兽先生严格调教过的,只会攻击他一人。再者,那些杂碎届时必然被这凶兽吓得四处逃窜,哪里还顾得上护主。”
魏淳武想了想:“你说得也是,是我多心了。”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落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周承光,一边驾马晃晃悠悠行走一边心里嘀咕着:“他娘的,让我照顾那个小白脸,开什么玩笑?老子怎么可能照应他,做梦,想都别想!”
可是他径自嘀咕完了,不知不觉,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御马而去。
魏淳武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周承光往后方而去,不由眉梢一挑,问向沈书礼:“承光兄这是去哪儿了?”
沈书礼随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随口笑道:“他没说。估计是追猎物去了吧。”
“承光向来争强好胜,”杨典漫不经心道,“不用理会他,咱
们走咱们的。”
周承光在林里寻了半晌,总算是看到了周怀安的身影,不自觉松出口气。
这小白脸,真是让老子一顿好找。
周承光有点郁闷地驱马上前,无意扫到对方随身的牛皮袋瘪瘪的,猜测应是什么猎物也没有打到。
于是好笑地提了提唇,吊儿郎当地安慰他道:“不用争第一,尽力就好了。”
说到这里,追至周怀安身侧,眼睛斜睨着他,语气玩味,带着气定神闲的恶劣。
“你说得是。”
周怀安平静地留下一句,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打马往前行。
周承光一噎,只得再次凑近他。
周怀安看出他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侧头看向他,等他开口。
周承光这次终于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压低声音对他道:“林里有埋伏,惜命的话,赶紧回去。”
周怀安:“……多谢你的好心提醒。”说罢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周承光:“?”
这就没了?
“你就不问我,是谁要害你吗?”周承光再次追上去。
周怀安目视着前方,嗓音清润,语气平和:“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周承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这样吧,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周怀安没有理他。
见他不理自己,周承光抱起胳膊冷言冷语道:“提前说好,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届时发生危险可不要哭着喊我帮忙。”
周怀安依然不理他的话茬。
周承光当他装清高,嘁了一声:“小白脸。”
不料他话音刚落,却见周怀安突然擎弓箭转过身,将箭矢对准了他。
第36章 虚惊
猝不及防, 这一瞬发生的太过突然,周承光吓得汗毛顿时倒竖起来。
来不及多想,下一瞬, 在他松手之时, 凭着求生反应连忙侧身躲避。
箭羽疾速朝周承光这边激射飞来, 穿过他的耳畔, 射向了他的身后。
周承光堪堪避开,回过神后, 白着一张脸看向他,恼声质问:“你干什么!疯了吧!”
难不成因为说了他一句“小白脸”就要杀人不成!?
周怀安对他劈头盖脸地质问顾若惘闻,驱马径直走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那片杂草丛。几名随身侍从也随之驱马上前。
周承光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调转方向跟上去查看情况,很快,只见一名胸插利箭的黑衣刺客, 正七窍流血地倒在半人高的茂密草丛里。
周怀安探过他的鼻息,漠声道:“看来是不想被我们查到背后指使人, 服毒自尽了。”
周承光一怔, 脑子有点蒙, 不由失声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要你的命。”
周怀安淡淡吐出一句,看向他。
“我?”
周承光有些茫然, 不敢置信。
周怀安轻轻睨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但意思已经明确。
“这怎么可能?”周承光仍然不信,“明明有人想要你的命才对。”
“可是这个人的目标,刚刚的确是你。”周怀安语气淡淡,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周承光确定他没和自己开玩笑, 旋即径自猜测道,“难道是我平时得罪过的人?若是如此,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永定侯府的公子也敢谋刺?”
而且,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缺德到,能够让人恨到值得派死士暗刺的这步境地啊。
有人谋杀周承光这件事,同样也在周怀安的意料之外。
如果仍是那人指使的话,竟是比前世发生的时间提前了。
“保重,”周怀安风轻云淡地提醒,“他们这次失手,可能还会想办法杀你。”
周承光已然将刚刚周怀安救自己的那一箭自动忽略了,没去想他的射术水平多么精准果断,一心都放在了有人要杀自己的这个问题上。
究竟是谁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周承光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如何,表情开始变得严峻起来。
他本想说什么,见人已经丢下他离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道:“你也别幸灾乐祸,等下就轮到你了。”
……
红霞铺满天际,日落半山腰。
这一日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周绮元在马车外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翘首观望,看到有人已经带着战利品陆陆续续往回返了,心中更加焦灼。
按说,这个时间已经接近活动结束,到现在也没有噩耗传出,证明里面一切风平浪静,没有意外状况发生。
可周绮元渐渐落下心来的同时,又感到奇怪。
难道是杨典临时改变主意了?
还是说……
就在周绮元充满疑问时,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道:“林子里有虎,咱们赶快回去吧!”
周绮元闻言一怔,想到什么,立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欢喜和小桃见状,相视一看,不及多问,亦追了过去。
那人刚从林中骑马跑出来,眼下一脸慌慌张张。
有人诧异地问:“这里不是皇家围场吗?怎么会有老虎出没?”
另一人猜测道:“兴许是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罢。”
有胆大的语气不屑地揶揄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解决不了一只老虎?”
最先喊话的那人牙齿打战地道:“你没看见,那恶虎不知怎么了,发疯了一般,将人咬得浑身是血,太惨了。你不走,我得走了。”
“……”
咬伤人了?
周绮元听到这里,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不迭追上前去问:“等一下。请问是谁被咬伤了?”
那人道:“我也没看清是谁,就远远看到那虎在地上疯狂撕咬一人,什么也没顾上,就赶紧跑出来了。”
周绮元顿了下,对欢喜道:“欢喜,你去把马车赶过来,我们一道进林查看。”
小桃一脸惶恐:“小姐,里面有老虎,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嗯,”周绮元神色认真,“他们两个都还没出来,我必须去看看才放心。你在附近等我就行。”
小桃害怕归害怕,但身为下人的自觉还是有的。知道主子下了决心要入林,于是硬着头皮道:“奴婢不做贪生怕死之人,陪您一起进去。”
……
不多时,主仆三人驱车往密林里行去,周绮元一路打听着周怀安和周承光的去处,然而遇到的人都称没有见过,令她不由愈发心急。
欢喜驾着马一头乱跑,直到日落西山,马儿也跑累了,不由放慢速度猜测着道:“小姐,天都快黑了,主子兴许已经回去了,我们要不然回去瞧上一眼再说吧?”
周绮元还没来得及开口,话音甫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她立时掀帘望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策马朝这边驰来,青丝发带,随着下马的动作飞扬飘荡。
周绮元见到来人,立时喊停马车,疾步下车迎了上去。
马背上的少年翻身跃下,周绮元几步跑到他跟前,下意识抓住他衣襟,上下扫着急声询问:“你有没有事?”
夕阳西下,彩霞余晖渐渐隐没,星子悄然缀上夜空。周围茂密的树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满是担心的小脸,又看向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轻轻一笑,安慰似的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摇摇头:“我没事。”
虚惊一场,周绮元心里的石头立时落地。
与此同时,周承光策马慢悠悠赶过来停下,撇了撇嘴角,不乐意道:“你只惦记着他,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周绮元反驳道:“因为我看你就不像有事的。”
周承光回怼:“你个小白眼儿狼。”
周绮元没工夫和他继续争辩,此时问向周怀安:“二哥哥,我刚刚听说,林里出现了老虎,有人被虎袭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可清楚?”
周怀安神色顿了顿,接着,用平常的口吻告诉她:“杨二公子被老虎咬伤了。”
周怀安略过发现的经过不提,只说杨典途中遭遇老虎扑袭,意外坠马,之后被老虎撕咬成重伤,幸而被太子救下,方才捡回一命。而杨典大量失血,眼下已经被随行的御医紧急带去救治了。
周绮元倍感意外。
她没想到,被咬伤的竟然会是杨典。
“说起这事,还真是邪门儿,”想到刚刚看到的惨烈一幕,周承光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忍不住道,“那老虎就跟魔怔了一样,专攻击他一人,他真是倒霉到家了,定是出门前没看皇历。”
周绮元倒是感觉十分解气:“这叫恶有恶报。他平时缺德事没少做,依我看是老天开了眼,开始收拾他了,”
说到这里,又摸着下巴,不免感到奇怪,“只是……此次狩猎是太子举办的,按说,不应该有老虎这种食肉的残暴畜生。那这老虎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呢?”
正说话间,这时,不远处策马而行的楚应辰见状勒马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跟了周绮元一路的两位侍从发现太子殿下回来后,当下策马过去复命。
楚应辰刚刚处理完杨典的事往回走,出了这样的差错,此时正烦心地想着回去后,如何应对父皇的指责,以及给荣国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待两个侍从策马上前后,没等他们下马开口,他一张俊脸垮了下来,当先沉声质问:“周小姐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们带去营帐看好吗,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
二人成了楚太子的出气筒,翻身滚下了马背,连忙跪地求饶,其中一人支支吾吾地回道:“本来是将人带进营帐看着了,可周小姐坐不住,自称闷得慌,我们只好跟她出去散步。后来她听说林里出了老虎咬伤人的事,担心两个哥哥有危险才急着进来的。我们拦不住她,也不敢拦。求殿下恕罪。”
楚应辰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没精力再细问这些琐事,随口道:“回宫后,自行领二十个板子吧。”
话落招呼底下人立即返程。
*
周家兄妹一行人回到永定侯府时,已是夜里。
陈氏虽看过了书信,知晓周绮元随周承光去了围场,但仍不免为她感到担心。眼下见到人平安无事地回来,少不了过问。
周绮元和周承光一面用着晚膳,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自己在围场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陈氏听到杨二公子遭到老虎袭击时,不免唏嘘一番,庆幸女儿平安无事,完了又唠叨几句,无非是下次不许周绮元未经许允贸然出远门,之后这件事便就这么揭过去了。
只是是夜,周绮元躺在床上时,还在回想今日这次狩猎里面的蹊跷。
原文里面,周怀安在狩猎中出现意外,正是在这一年发生的。
他这次能够逢凶化吉,是因为时间没对上,还是因为有周承光一直护在他的身边,致使杨典没有机会下手,亦或是说……
杨典本来想谋害他,但是中间出现了变故?
周绮元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来。
第37章 礼物
另一边, 杨典身为荣国公的嫡次子,这次的意外受伤,令当今圣上十分重视。当日便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受理, 一夜间, 风声鹤唳, 所有参与狩猎的人都成了盘查对象。
大理寺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此次也是不负圣望。狩猎活动结束的第二日,调查结果便有了眉目。
原来, 杨典的马鞍上面凭空多出一种特制的药粉,似乎此物能够引得嗅觉灵敏的老虎变得兴奋,继而对其扑袭。
而杨典跌下马背后,因为长时间骑马,衣服上正好沾染了马鞍上的药粉, 遂引得老虎只撕咬他一人。
案件有了苗头,大理寺连夜进行审查。
不过遗憾的是, 这药粉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是谁放在杨典坐骑上的, 一日过去也没有查出结果。
这药粉是什么来头,杨典自然门儿清。但他却不能说, 一旦说了,这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此时此刻, 杨典身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养伤,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书童用汗巾帮他擦拭身上的污秽血迹, 看着血肉模糊的那两条腿,猜测往后怕是只能拄拐了。
一名侍从跑进屋跪下, 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禀报道:“二公子,还是查不到驯兽先生的踪影,怕是人已经乔装混出城了。”
杨典顿时勃然大怒,随手抄起床边几上的白玉碗朝他身上砸去:“一群没用的废物!”
因为激动,动作过大,牵连到了腿伤,下一瞬,他痛得惨叫出声,哀嚎不止。
沈书礼在旁见了连连摇头,心平气和地劝道:“消消气,当心腿。”
魏淳武道:“杨兄稍安毋躁,这次的事,我猜测必是被人掉了包,”他分析道,“你想想看,那驯兽先生突然不告而别,我们的马鞍上出现了本该放到周怀安马上的药引,很明显,我们被人算计了。”
杨典缓了缓情绪,眯起双眼:“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
魏淳武挑着眉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你和我,以及那个驯兽师。可现在那驯兽师跑路了,本来要被虎咬的周怀安却平安无事,你有没有怀疑过,此事与周怀安有关?”
“可是他是如何知道的?”杨典说到这里,不由看向沈书礼。
沈书礼心头一慌,忙为自己洗清嫌疑道:“不是,你别看我。我可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魏淳武:“此事应该与沈兄无关。”
“肯定与我无关呐,”沈书礼郁闷地说到这里,完了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小声嘀咕,“我还没怪你俩不仗义呢。把我蒙在鼓里就算了,出了事竟然还怀疑到我身上,简直气死我了。”
杨典收回猜忌的目光,冷声吩咐下人:“继续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就在荣国公府陷入一片压抑的气氛中时,永定侯府敬安居这边,少年坐在室内焚香调琴,面上一片从容怡然。
欢喜刚从外头回来,进屋打发了屋内的丫鬟,关上门,对他禀报:“主子,大理寺那边查出是药粉的原因了,但目前并不清楚来源,也没有找到驯兽先生的下落。”
言外之意是,眼下我们暂时无事。
“放心吧,驯兽先生已按照我们的计划,不日被送出楚地,他们是找不出人来的,”周怀安轻启唇瓣道。
说到这里慢条斯理地拾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而且,杨典不会蠢到主动承认是自己放出老虎伤人的。这件事,他只能咬碎骨头往肚子里面咽了。”
那老虎原是杨典养在京外山庄里的宠物,杨典暗中打点好了驯兽先生,教唆他放虎伤人。殊不知周怀安有预防,将计就计,提前让欢喜威逼利诱,迫使那驯兽先生倒戈。
上一世,杨典设计周怀安,逼他前往围场,而后不仅让他出了丑,还害他落下终身腿疾。
这一次,他知道杨典故技重施,索性利用这个机会,令其作茧自缚。
“主子所言极是。杨二公子找不出人,只怕要气得病情加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欢喜说完,不禁佩服地心道:主子这招将计就计,真是杀人又诛心啊。
周怀安放下茶盏,继续挑起青瓷小碗中的香灰:“那双腿被咬得不轻,就算能活下来,估计也是个残废了。”
少年菲薄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得邪佞又恣意。
前世他遭过的痛苦,受过的耻辱,理应一一让杨典体会体会。
欢喜看得脊背发凉,转念想到什么,迟疑着问道:“小的听说,这次狩猎中,三少爷也遇到了危险,有刺客对他行凶。您觉得,是谁想要他的性命?”
周怀安低垂着眸,语气淡淡:“
要人命者,一般无非两个缘由,一为仇杀,二为谋利。”
欢喜不懂刺杀周承光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思索着道:“难道是仇杀?他平时和杨典没少得罪人,依小的看,定是仇杀没错了。”
周怀安没说是与不是。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欢喜,你帮我安排两人去扬州,找一个名叫‘黛青’的姑娘,此人在魏皇后身边服侍过,你把她接到卞江进行安置。记住,”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向欢喜,眸色深沉,“在我没面见她之前,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她的住址。”
“这不是囚禁吗?”
欢喜讶然问道。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还有,为什么要囚禁她?
周怀安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他心口一颤,连忙应“是”。
狩猎活动结束,时间一晃,已是一个月后。
这日下学,周绮元同周怀安坐车返家的路上,一脸神神秘秘地看向他,让他伸出手来。
周怀安微微一愣。没有多问,按她说的,摊开右手掌心。
下一刻,一只缀着细穗的黄包,轻轻落在他的手心上。
周绮元抬眼看向他,道:“生辰快乐,二哥。”
周怀安眉梢微挑:“送我的生辰礼物?”
“嗯,”周绮元笑着应道,“这个香囊里面装着一枚平安符,是我那日在普寿寺祈来的。我找大师开过光,很灵的。你戴在身上,定能佑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还有就是,里面放了先前贞妃送我们的干花,我觉得很有意义。”
周怀安沉吟着道:“很有意义?”
周绮元没办法明说,这是他母亲亲手做的干花,只得换个说法解释:“是,因为这是我们助人为乐得来的。”
周怀安缓缓颔首:“确实很有意义。”
却说陈氏一直恨铁不成钢,几日前,她忽然提议三人一起上下学,美其名曰,既能互相督促照顾,又能为府里开源节流。
此时,同一马车上的周承光听到后,伸手将香囊夺了过来,举到眼前左看右看:“这上面绣的是什么玩意儿?油菜花和大公鸡?”
周绮元一把抢回来,气呼呼地给他解释:“是牡丹花,和丹顶鹤。”
周承光扑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周怀安忍俊不禁,低头无声轻笑。
“我知道绣得不好看,”周绮元对周怀安瓮声瓮气地道,完了补充,“你别笑话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周怀安立时想起来,那日她神秘兮兮,有事瞒着自己的样子。原来,是在为自己做这个。
“你做了一个月?”周怀安挑眉问道,似是有些惊奇。
周绮元不置可否,讪讪道:“以前没做过,第一次学做这个,有些不顺手。我手笨,绣得不好看,希望你别嫌弃。”
“怎么会。谢谢你,我很喜欢,”
周怀安道过谢,旋即有些好奇地问,“只是,找大师开光这种事,有点令我意外。我记得,你之前不信这些的。”
“信不信,我都想试试,”
周绮元一双眼睛纯粹黑亮,看起来天真无邪,但透着笃定地看着他,“万一是真的呢。”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车内悄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这时,欢喜打破了沉寂,忍不住插嘴道:“小姐真是有心,迄今为止,除了老爷外,还没人给我家主子过过生辰,送过礼物。”
周绮元立时心疼起来,对周怀安道:“你若不介意,我以后可以每年都陪你过。”
其实,府中没人记着周怀安的生辰。周绮元专门找过管事的询问过,是以记下了,就等这一天给他一个惊喜。
周怀安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周绮元开心地笑了。
她肌肤莹白,笑起来时,嘴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调皮又可爱。
周承光似是看不下去了,啧啧两声,语气酸溜溜地摇头道:“真是肉麻,改日我一定和娘说,不和你们同坐一辆车了。”
说完,一脸嫌弃地抱着暖手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周绮元浑不在意地回了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马车驶到街市最繁华的地方,路上熙熙攘攘,耳畔叫卖声招揽顾客声不断。
周绮元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忽然让车夫停一下车。
车夫将车停靠在路边,周绮元对周怀安道:“哥哥,咱们今日不回去吃了,在外面吃点吧。”
一脸期待地征求他的意见。
第38章 林湘
周怀安欣然答应了。
周绮元选了一家面馆, 普通又不失干净。
她催促众人下车,自称她今日请客。完了转头对周承光道:“三哥,你也一起。”
“你为他过生辰, 干嘛把我也搭上, ”
周承光嘴上说着不大乐意的话, 但下一瞬却懒洋洋地站起身, 又语气勉强地答应道,“算了算了, 我今日心情好,就赏脸陪你们吃点吧。”
一行人进了面店,周绮元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完了点了几碗面后,称自己有点事, 很快回来,之后转眼跑去外面。
不一会儿, 她手持几串糖葫芦小跑回来, 分别给了周怀安, 欢喜,和小桃, 末了,将最后一只递给继续揣手闭目养神的周承光:“三哥, 这只给你。”
周承光懒懒地掀起眼皮,斜眼瞥了一眼,没有接:“我怕酸,不吃。”
周绮元不管, 塞进他手里。
周承光看着手里这玩意儿,想了想, 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旋即心道:突然觉得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周绮元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先前我听二哥哥说了,狩猎那日,你护了他一日。谢谢你。”
周承光听着这话哪哪儿都别扭,面皮一窘,为自己辩解道:“若不是他求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他,”
说完觉得这话也不对,摆摆手打发她,“行了行了,困了一天了,我先闭会儿眼。别吵我。”
周绮元早就看出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高高兴兴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面全部上齐了,清汤细面,上面飘着葱花,看着味道不错。
周绮元尝了一口,完了不经意转头,看到周怀安正望着面前的面条出神。
她忍不住关心询问:“二哥你怎么了?为何不吃?”是不喜欢吃面吗?
周怀安眸色柔软下来,扬起唇角,娓娓说道:“无事,只是看到这碗面,忽然想起了……”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想起了父亲在家中时,每年我的生辰日,他也是这样,陪我一起吃长寿面。那面上飘着青嫩的葱花,就像现在这碗一样。”
音落,他淡抿唇瓣,侧头朝周绮元望了过来。
周绮元对上其深邃的双眸,微绽梨窝,语气关怀:“你是不是想父亲了?”
周怀安只是轻轻笑了笑,没说“是”与“不是”。
但周绮元默认是了。
周绮元记得文中周家发生变故那年,是在周怀安十五岁的时候,彼时周宜已经从赤峰归家三年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
思及此,周绮元精神一振,突然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怀安面上笑容不减,附和说道:“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
同年五月,正是阳光和煦,翠柳拂堤,百花齐放适宜春游的日子。
这一日,鲜少露面的孟老夫人,忽然召集众人聚在一堂,喜气洋洋地宣称,她的儿子周宜和长孙周长庚,已经在返家的路上了,抵京时间,约莫在本月月底。
消息来得很突然。对于低调已久的侯府来说,一家之主久别而归,算得上是三年来最大的一桩喜事。
尤其是陈氏,从孟老夫人之处出来后,当下便张罗起迎
接事宜。
府中不出几日除尘布新,下人们忙忙碌碌,竟是比过节还要热闹。
在万众期待下,五月底,楚帝于城楼下亲迎功臣周侯。百姓们夹道欢迎,周家带着一队亲兵,浩浩荡荡地驶入城门。
自周宜和周长庚离家驻守赤峰,孟老夫人亦改为吃素后,每逢重要节日,周府的家宴都是简单操办。今日不同以往,陈氏早早在府中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恭迎多年未见的夫君以及长子。
周宜和周长庚父子二人面见完圣上,从宫中出来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家中。彼时以孟老夫人为首,带领着一府上下站在大门外迎接。
周宜尚未来得及卸甲,下马疾步上前。身后周长庚跟着走上前去。
孟老夫人由人搀扶着,带领众人迎上去,完了喜极而泣地握住周宜的臂膀,“为娘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你和长庚盼回来了。”
陈氏与周宜早日因为周怀安生了嫌隙,眼下这种场合,却维持着当家主母的端庄,面带微笑地问候道:“夫君一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辛苦了。”
说完回头给了周承光和周绮元一个眼神,示意两人说话。
周承光几年未见父亲兄长,一时生疏,有些别扭起来,但因着母亲的眼神提醒,只得亦步亦趋地和周绮元一同上前问候。周怀安因是庶子出身,自行落步在二人身后。
三人异口同声:“父亲,大哥,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周绮元第一次见父兄,难免忍不住朝两人多看了几眼。
只见周长庚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生得丰神俊朗。兴许是久经沙场的缘故,十七岁出头,身着深色戎装,站姿笔直,发束银冠,莫名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正义凛然之气。
周宜则给人感觉气宇轩昂,虽然生得一脸慈容,然而一言一行,都是领导者的风范。
周宜瞧着周承光,想到临走前还不争气的混蛋样,不由肃声道:“为父走了三年,你有没有一点长进?可有在外面闯什么祸事?”
周承光眉角微抽,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同他小声抱怨:“我说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就别数落我了,怪难看的。而且,”他嘀咕道,“哪有当爹的刚和儿子见面就一顿数落的。”
周宜人逢喜事心情好,对此一笑置之,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周绮元,眸光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笑呵呵道:“我的元元都长这么大了,”
他一面笑说着,一面宠爱地抚上她的头,“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走路还不大稳当呢。”
说这些的时候,他神色渐渐黯然落寞下来,少不得为这几年来没办法陪伴在家人身边,看着几个子女长大,心生出愧疚。
周绮元对这位父亲的初印象还算不错,慈祥稳重,一身正直儒雅之气。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是个面善好相处的人。
周绮元腼腆地笑了笑,模仿着小孩子的口吻,骄傲地说道:“爹,女儿今年七岁,都已经上学了呢。”
周宜缓缓点头,带着遗憾的语气感慨道:“是啊,你都上学了,为父错过了很多啊。”
说到这里看向周怀安。
少年生得清隽,一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模样,他道:“怀安个子也高了,长得愈发钟灵毓秀。”
“爹谬赞了。”
周怀安身姿清瘦挺拔,彬彬有礼地,温和笑着回应。
起初陈氏还笑脸相迎,直到周宜面向她,执起她的手,体恤地对她道了一句,“这几年来你操持中馈,受累了”,瞬间忍不住心头一酸,强忍泪意别过脸去。
一番寒暄问候,孟老夫人发话道:“好了,你们大老远地回来,还没喘口气歇息呢。大家都别在外面站着说话了,进屋再聊。”
音落,周宜附和一句,带领众人陆续入内。
待大家各归其位,尽数落座,周宜坐在主位上,看到底下一家人融洽和谐地相处,不禁倍感欣慰。
尤其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周怀安。
如今见了,他心细地发现,不知是陈氏对周怀安发生了改观,还是陈氏整顿过一番侯府,换了一批新面孔的缘故,府中大多数人对周怀安恭敬有加,再没有出现过先前怠慢的情况。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闲话家常时,这时,周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喜上眉梢道:“对了,有桩喜事要告诉大家。”
众人听到这声,纷纷停下来,转头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周宜笑容满面地继续道,“这趟回来,我从赤峰带回了一个人。原想着晚点再说,但现在看人数齐全,索性就此说了,给你们认识一下罢。”
孟老夫人有些好奇,慈笑着开口问:“宜儿带了什么人回来?”
“母亲莫急,等人进来了,孩儿再为大家郑重做介绍。”
周宜说罢,转头吩咐周长庚,“长庚,你去将林姑娘请进屋来。”
周绮元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
林姑娘?!
莫非是……
旁边,周怀安一垂眸,掩下了眼底的情绪。
周长庚对父亲应了声“是”,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待间,不一会儿,便见周长庚带了一个粉衣少女步进屋来。
却见这少女十一二岁的年纪,芙蓉秀脸,巧笑倩兮,一双桃花美目又是含情,又是羞涩。
众人一个个目露惊艳之色,完了神色各异,径自揣测起来。
却说周宜这些年来领兵在外,不怎么着家,又正当壮年,难免让人浮想联翩,想到那处去。
陈氏盯着盈盈走来的这位姿容绝色的少女,掩下心里的不虞,面色镇定地等待周宜开口。
少女步履轻盈地走到大堂中央停下,周宜清了清嗓子,郑重为众人介绍道:“这位姑娘名叫林湘,是我的好友林庭方,林副将之女。”
第39章 悔恨
确认此人正是女主后, 周绮元立时皱起眉来。
下一刻,周宜神色落寞下来,沉痛地继续道, “几个月前, 林副将为救我, 不幸在战场身故, 其夫人多年来身染沉疴,在听闻他的死讯后, 悲痛万分下,也撒手人寰了。林副将临终之前,我曾经答应过他,会好生照顾他的遗孤。”
周宜与林庭方年少时相识,两人一起征战沙场数十年, 是出生入死的挚友,感情极其深厚。
听完之后, 陈氏紧绷着的表情一松, 换上悲戚之色道:“没想到, 林副将一生忠勇仁义,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这里, 难过地哀叹了一声。
陈氏说完,孟老夫人以及其他人接连表示惋惜之情。
而就在周围人叹惋间, 周绮元一脸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目色复杂地盯着林湘,宛若盯着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蛇。
周怀安坠入痛苦的深渊最终绝望而死,这里面, 林湘可是出了不小的“功劳”。
文中,年仅十二岁的林湘第一次来到周家见到周怀安时, 就被他清隽的外表,以及温雅出尘的气质吸引住目光,自此对他展开追求,经常制造机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关心他,帮助他,不择手段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林湘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死缠烂打下,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周怀安,逐渐打开心扉,答应了和她在一起。
处在深渊的人被救赎,然后两个惺惺相惜的人顺利走到了一起,如果到这里圆满结束便也罢了,然而可惜,林湘身为虐心权谋文里的女主,和男主楚应辰一样,不走常规女主人设路线,而是走得腹黑薄情路线。
她出身钟鼎之家,一生要强。家境没落来到周家定居后,巧言令色,攀权富贵,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人上人。
周怀安的出现,可以
说是一个意外。
彼时她还年少,想法直接又简单,只知道喜欢就去争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两人的未来,以及要对周怀安的终身负责。
因此,即便对周怀安深爱不已,即便两人有约定在身,但当楚太子出现后,她转眼就将周怀安抛到一边,坚定地认为,嫁给太子才是明智之举,往后高枕无忧,一生风光荣华。
林湘无情地抛弃了周怀安,毁了两人相守一生的诺言,转头投入了太子楚应辰的怀抱。
周怀安精神受挫,备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走出来,意志消沉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以酒消愁。
另一边,林湘本以为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不知,魏皇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毕竟,她只是个四品副将之女,且人丁稀薄的林家,自林庭方为国捐躯后,家境也悄然没落了。
楚应辰对母后一向言听计从,不敢违背。面对母后的反对,于是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即,前面应了娶林湘做正妃,事后却在下旨时,将其封为侧妃。
林湘上当受骗,不甘心屈居人下,嫁入东宫后,开始与楚应辰身边的莺莺燕燕夺宠,费尽心思讨好魏皇后。
就在林湘展开上位之路的宫斗时,储位之争也不知不觉中拉开了序幕。
周怀安的皇长子身份公之于世,很快名正言顺地回到宫中,接着,他扳倒楚应辰,弑父夺位,成了大楚的新帝。
局势大变,作为前朝侧妃的林湘本该被一并处死,亦或是为奴为婢,但为了活下去,以及为了维持自己的荣华富贵,她想也不想地跪倒在周怀安的面前,对其卖惨装可怜。
周怀安骨子里是个极为偏执的人,对一开始拥有过的东西有着不同于平常人的执念。
更遑论,林湘是周宜生前托付给自己的人。
爱也好,恨也罢,面对林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自己忏悔,他茫然地将她留在了身边。
只是迟迟不碰她,也没有任何册封。
周怀安成了皇帝,林湘想要借曾经的誓言,哄他娶自己,立自己为后,结果关键时刻,竟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周怀安从来没有碰过她,不用说也知道,孩子是楚应辰的。
林湘知道周怀安与楚应辰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定不会接受自己生下楚应辰的孩子。
可她不想打掉,于是便买通太医,以身体不适到宫外养病为由,瞒着周怀安生下了孩子。
过了孩子的满月,避免东窗事发,她本想着找一对富裕人家收养自己的孩子,尽快回宫,然而,楚应辰早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得知她所做的一切。
楚应辰强行抢走了林湘的孩子,以此作为要挟,命其听自己的话,回宫后给自己通风报信,传送消息。
林湘担心孩子,没办法,只得按他说的去做。
回宫后,她窃取内部消息,暗中送密信给楚应辰,最后引得敌人攻入城下,致使周怀安四面楚歌,身陷绝境。
周怀安得知是林湘里应外合,背叛自己,欺骗自己时,终于,心中最后的一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万念俱灰。
……
众人慰问过后,周宜缓和了下沉重的气氛,然后走到孟老夫人和陈氏面前,为林湘分别做介绍。
林湘听后,仪态端庄地对着两人分别行见礼,嗓音柔柔地唤道:“孟老夫人,陈夫人。”
“傻孩子,叫什么‘夫人’,”
陈氏得知是个乌龙后,笑容满面地拉过她的手,亲切说道,“往后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了,唤我‘伯母’就好。”
孟老夫人一手扶着拐杖,坐在楠木椅子上,亦和蔼可亲地道:“好孩子,庭方与我儿有过命之交,我将他视如己出。你是庭方的女儿,便相当于是我的孙儿。”
林庭方舍命救了周宜,使其挽回一命,孟老夫人对周宜的这位好友,满是感激和敬重。遂爱屋及乌,对其遗孤,自然同样心怀感恩,很是重视。
林湘知书达理,不失仪态地微笑着应道:“是,祖母。”
孟老夫人笑容慈祥:“乖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让我仔细瞧瞧。”
林湘闻声应是,颔首朝孟老夫人盈盈走去。
待人走到跟前,孟老夫人仔细端详了一眼,忍不住夸道:“长得可真水灵。这京城里,我也见过不少姑娘家,却没一个像你这般好看的,”
说到这里又问,“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了?”
孟老夫人问到这里,林湘一副难为情地低下头去,轻声轻语地回道:“回祖母的话,孙儿虚岁十二,还没有婚配。”
陈氏见状笑着和孟老夫人打趣道:“娘,小姑娘都面皮薄,您头回见人家就问这个,当心把孩子给吓到。”
孟老夫人今日心情不错,随口笑了笑:“确实是有些唐突,不过啊,十二岁也不小了。女子十四五岁定亲,十六七岁嫁人,拖来拖去,也就这几年的工夫了,”说完,一脸慈爱地抚了抚林湘的发顶。
林湘被她轻抚着头,含羞带怯道:“您说得是。”
“娘,”
这时周宜打断了几人,温声道,“我先让湘儿认识一下大家,您若喜欢这孩子,等散了再留她慢慢细聊。”
“行,”孟老夫人慈笑着看向林湘,“你过去吧,认认人。”
“好。”
林湘应了一声,柔顺地走到周宜身旁。
周宜抬手继续介绍底下几个孩子:“长庚不用说了,你们早就熟悉了,我的长子。这个,”
周宜指向周承光,“我的三儿子,比你小几个月,周承光。”
周承光本来以为能多个贴心的妹妹,结果一听自己比对方年纪小,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迟迟没有张嘴。
林湘似乎也并不以为意,当先笑盈盈地对周承光开口:“我初来贵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周宜笑着提示:“往后都是一家人,你们之间,互相以兄弟姐妹相称便是,不用拘束。”
完了转头看向周绮元:“这是我的小女儿,周绮元。”
音落,林湘顿时一怔,神色微变。
周绮元对这个见利忘义的女主实在提不起好感,勉强提笑走了个过场,同对方互相行了见面礼。
林湘多看了周绮元一眼,很快收起情绪。
随着周宜逐一为林湘做起介绍,林湘慢慢移动目光,当最后,目光缓慢地落在那张清隽绝艳的少年脸上时,她眸色轻颤了一下。
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己脸上的情绪,她不自觉地蜷了蜷袖下的手,对着面前之人微微褔身,柔声唤了一声:“怀安表哥。”
话音一落,周绮元下意识看向周怀安,略显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林妹妹。”
周怀安回了一礼,声音温和,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从进屋到现在,林湘一直收敛着目光。此时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热切地望着他。
没有人知道,林湘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而她从一进门起就伪装得很好,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其实是重生回来的。
林湘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重生的这半年多以来,那些记忆没有一日不折磨她。她恨透了言而无信又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中的楚应辰,也悔恨自己一次又一次做错了选择,继而失去了心爱的男人,以及本该属于自己的皇后之位,最后落得一个被人勒死的下场。
见到周怀安的这一刻,前世种种再次涌现脑海,林湘愈发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选择的是周怀安就好了。荣华富贵是她的,后位是她的,周怀安,也是她的。
林湘眸色变得幽深,闪过一抹狠色。
这一次,她要重新夺到周怀安的心,然后改变自己的人生。
第40章 说谎
周绮元的视线在林湘脸上逡巡了一会阵儿, 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女主初见白月光男二,脸上应是一见钟情的惊艳以及羞涩紧张, 可看这眼神怎么莫名给人一丝……故人重逢的喜悦之情?
还是说她感觉错了?
互相认过人, 周宜转头对陈氏道:“赶了一个月的路, 湘儿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等下你找几个手脚
麻利的下人收拾出一间房,让她好好歇歇。”
陈氏颔首应了一声。
周宜又对林湘道:“好孩子, 难为你随我们跑了这么远的路。等下你先收拾收拾,歇歇脚,完事我让人接你过来用饭。”
林湘提唇盈盈一笑:“是,一切听您的安排。”
林湘之父因着对周家有恩,得到周家的厚待, 被默认成了周家的养女,陈氏自然不能怠慢, 事后给林湘拨了一个院子, 与周绮元一样, 安置于后院,二人一左一右, 仅一墙之隔,又命人打扫收拾了一番, 拨了两个丫头伺候。
是夜,永定侯府中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陈氏早早让人准备了接风宴,又开了几坛两年前酿的梅子酒, 几个子女陆续赶来。
林湘沐浴休整一番,特意换了一身桃色新衣, 淡描了一遍妆容。眼下锦绣荷裙,袅袅动人,衬得一张娇颜越发明艳,引人频频侧目。
陈氏见人来了,热情地将人带往主桌。
孟老夫人打心底喜爱林湘这个小辈,笑吟吟朝她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陈氏闻言一愣,面露为难之色地看向林湘。
恰时林湘轻轻启唇,谦逊地道:“祖母,这不合规矩。”
孟老夫人和蔼可亲地给她解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是我儿的接风宴,大家坐到一处就为图个团圆热闹,不讲那些。”
话音一落,陈氏自行让出位置给林湘,附和道:“既然你祖母都这么说了,便坐吧,别站着了。”
陈氏说完,林湘难为情的道了声谢,敛裙优雅入座。
屋里的一干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
虽说一个座位代表不了什么,但足以彰显出林湘受当家主母的重视,就算是客,那也是贵客,往后要有眼力见,小心说话行事。
林湘坐到孟老夫人旁边,孟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亲切地与她嘘寒问暖,闲话家常。聊到林湘以前的生活,触及伤心处时,林湘还低头掉出几滴泪来,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孟老夫人不禁更加愧疚起来。
若非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林湘的父亲还好好活在世上,母亲也不会早早撒手人寰。
孟老夫人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掏出绣帕,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怜的孩子,让你受苦了。”
对面,周绮元坐在凳子上,一副悠然地啃着点心,默默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禁为家人感到担心。
文中,林湘的父亲林庭方因为救周宜而送了命,林湘对这件事的态度表面看似没有迁怒,实则,耿耿于怀,记恨在心。以至于后面得到的一切东西都认为是周家人欠自己的,理所当然地享受周家的优厚待遇,丝毫没有感激之心不说,且在周家陷入危难之际,还残忍地背后插刀,火上浇油。
而她八面玲珑,惯会演戏,这哭得是真是假,唯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一家人陆陆续续落座,一切就绪后,只等正式开饭了。
周宜褪去了戎装,换了身墨青团蝠便服,坐在孟老夫人的右侧。
他对着在座的家眷环视了一圈,沉吟了下,对旁边下人吩咐:“去把怀安叫过来。”
周怀安身为庶子,按照规矩,是没有资格上主桌的。
那下人明显愣了下,但很快不容分说,立时领命而去。
周绮元看到这里,不禁想通了一件事。
难怪原文里面,周怀安将周宜这个养父看得很重。当周宜遇害后,为他报仇不说,还因为林湘是周宜恩人之女这层缘故,在举兵攻入宫门时,一念之差,留了她一命。原来,这周宜格外地照顾他,将他视若亲生一样。
周怀安破例上桌,其余人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连林湘这个外人都上桌坐到老夫人旁边了,一个庶子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林湘听到周怀安要过来,双眼一亮,立时迸发出激动雀跃的神色。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捋了捋耳边秀发,确保自己看起来完美无瑕。
不一会儿,芝兰玉树的少年,面如冠玉地带着欢喜从外面走进来。
周怀安身姿修长,步履轻缓地进了大堂,然后朝几位长辈行了见面礼。
周绮元属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坐在最后,旁边正好还有空缺。而这个空缺的位置,本该是林湘的,只因方才孟老夫人将她叫了过去,所以这个位置空了出来。
周怀安眸色一定,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周绮元旁边的空位。
入座时,坐在旁边的周绮元朝他冲他甜甜一笑,算作打过照面。
周怀安回以一个暖心的微笑。
林湘目光炙热地望着周怀安,眼睁睁看着他坐的位置离自己远远的,不由沮丧起来,有些懊悔自己答应老夫人换位置了。
如果刚刚她选择坐在周绮元后面,那么此刻坐在自己旁边的,就是周怀安了。
家宴正式开始,下人们鱼贯而入,端上热乎乎的饭菜。
一家人围坐桌边吃团圆饭,欢声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林湘生得漂亮,又勤快嘴甜,很有礼貌,很受长辈们欢迎。而她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看在众人眼里,倒是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话题就这样几次转回到林湘的身上,提及周绮元和周承光都已经念书,周宜道:“湘儿原本也一直念书,家中生变后,断了几个月。正好元元也念书了,等我带湘儿见过祭酒,即日起,你们姐妹俩就一起上下学吧,相互有个照应。”
周绮元心口一紧,暗暗叫苦。
这女主一百八十个心眼子,每天跟她坐车上下学,还不如坐牢来得舒服。
就在周绮元试图找个不伤大雅的理由婉拒时,一百多个心眼子的林湘已经当先柔笑着应道:“能和绮元妹妹一起上下学,湘儿倍感荣幸。”
周绮元……
可我并不荣幸啊姐姐。
周绮元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对父亲笑说道:“爹,其实这段时日来,我一直和二哥哥一道上下学,已经习惯了。”说到这里看了林湘一眼,“不是女儿不愿意和林姐姐一起,只是,二哥哥在车上帮我补习功课,我觉得进步很大,不想半途而废。”
说完,略显心虚地又看了一眼周怀安,希望他不要戳破自己。
周宜一听,欣慰地赞许道:“为父没想到,你竟如此好学。不愧是我生的女儿,有上进心。”
周绮元干笑一声,笑容还未从脸上褪去,下一瞬,又听他沉吟着道,“不过,湘儿学识不浅,乘车路上,她也能帮你补习。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周绮元这话突然脱口而出,在场的所有人不由纷纷看向她,包括周怀安在内。
“哦?我倒是好奇了,有何不一样?”
周宜打趣地问,眉眼间带着关怀的笑意。
他语气依然是温和的,不难看出来,周宜身为父亲,尊重以及在意子女的想法。
周绮元挺直了腰板,嗓音稚嫩,煞有其事地解释:“我学业不好,二哥哥不久前为我做了一个学习计划。最近,我正在识字阶段,倘若换个人指导的话,那他的辛苦规划,岂不就白白浪费了。”
说完再次看向周怀安,向他悄悄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不要揭穿自己。
周怀安沉静地听完,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后,顿时领会,温和一笑,接话道:“爹,阿元说得在理,也难得她对学习充满热情,不如尊重她的想法吧。”
周宜想了想:“行,那你们继续按照进度学习,我稍后给湘儿另做安排好了。”
得到应允,周绮元总算松了口气。
还得是周怀安,一句话就说服了父亲。
虽然躲过一劫,可周绮元并没有掉以轻心。
她知道,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问题等着她去解决。
比如,如何使周怀安摆脱林湘的纠缠,避免他对其生出感情。
据周绮元了解,周怀安对林湘是日久生情,是被她长期以往源源不断的关心和照顾打动,才交付的真心。
所以只要她阻止两人私下见面,就可以避免他动心生情。
*
次日一早,周绮元特意吩咐下人提前一炷香叫她起床,完了匆匆洗漱用过早膳,跑到大门口蹲人。
往日周绮元都是在周怀安的后面出来,周怀安每日等她一刻钟。
欢喜赶着马车从门内走出来时,还有些惊奇:“小姐,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
周怀安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含笑看着周绮元,眸色带了些许猜测的意味。
周绮元来不及和他打招呼,拉上小桃,手脚并用地爬上车,随口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起早了而已。”
周怀安对此没有多问。
他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册,语气状似随意,嗓音不失温润地道:“补习课业,正在练字阶段,”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扬唇一笑,“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
周绮元都快忘了昨晚这件事,突然听他提起来,不由再次心虚。
她坐到周怀安的旁边,低头绞着手指道:“我和你一起乘车上下学习惯了,不想换人。况且,我和她又不熟。”
周绮元说得也算是实话。
她确实和林湘不熟,也习惯了和周怀安一起上下学。
周怀安挑了挑眉,没有质疑什么。
他了然于心地点点头,认同地道:“你说的我能理解,”
接着又嗓音清冽地轻声补充一句,“因为,我也习惯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时,周绮元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