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红楼王夫人14
贾芸自从得了王夫人的赏识, 家里日子过得好多了,生活也有了奔头,不仅在大观园园里承接差事, 王夫人有些事儿也会交给他办。
贾宝玉在王夫人那儿看到贾芸, 俩人也说得上话了。
宝玉还叫芸儿闲了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宝玉虽然比贾芸还小着三四岁却是叔叔辈儿的, 贾芸是侄子,恭恭敬敬的去找宝玉, 两三次才见得到,宝玉有的时候出府去了北静王府, 或者是会其他朋友。
等贾芸按约去找了宝玉终于见到之后,发现这个宝叔有点不太一样,跟他只说些没要紧的话。
比如说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志, 谁家的酒席丰盛,谁家有奇货,谁家有异物。
贾芸只能顺着他说,过一会儿贾宝玉懒懒的似是累了,贾芸起身告辞,宝玉也不多留。
贾宝玉是个富贵闲人,和贾芸这个为生计奔波的人思维不同,想的事也不同,两人话也说不太到一起去,很难成为朋友。
贾芸却不想错过和这位宝叔相交的机会,便想着送宝玉一些什么雅物, 也不枉相交。
后来贾芸找到两盆品相好,开正艳的白海棠送过去。那时园子里的姊妹刚好起了诗社, 还专门为这白海棠咏叹了一回,这是后话了。
端午当天下午,府中快下钥的时候,上房这边又有人回说,“后廊上的小芸大爷来了。”
王夫人说:“请进来。”
贾芸走进来:“请太太的安。”
王夫人请他坐下,贾芸谢了坐,丫鬟也都上了茶,说了几句家常闲话。
王夫人才问:“怎么样了?”
贾芸正色说:“都办妥了,我已经照着太太的吩咐,京城附近的收容所,有收养孤儿寡妇的庵堂庙宇,都派了衣裳和吃食,女人多的地方还派了织机,每人发放了绣线,无家可归的孤儿寡妇们能过一个好节了。而且勤快的日后也能织布刺绣,卖钱有个营生,她们对捐献这些的太太感恩戴德……”
王夫人听着点了点头。
贾芸有些犹豫,说:“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王夫人:“什么不明白?”
贾芸:“我有点不明白,太太做这些好事,为什么不留下姓名,让他们知道该感激谁也好啊。”
王夫人说:“没有那个必要,我做这样的事只为了积德积福,自己心里面过得去就好,没有必要去搏别人的感激。”
何况什么事情以贾府的名义就要复杂化了,还不如匿名捐赠来的方便。
几次接触下来,王夫人觉得贾芸品性不错,便把这类慈善事儿就交给他去办。
每年交给别人时,她不是不知道他们有拿回扣,这都成了贾府下人办事的惯例了。
只因自己出不去,又不打算张扬,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叫她的心思白费就好。
贾芸办事果然很妥帖,脑子又灵活,他花了多少银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买了什么东西都先拿了样品给她过目再送出去。
还和人订了一批小型的手摇织机,还让他的母亲亲自去给人做示范,教他们怎么用着这个纺布。
这样,就算以后没人接济,那些有了手艺和工具的人也能勉强糊口。
贾芸本就心地善良,心中有侠义,比起之前的那些买办差事,这件事情他更为上心。
就算王夫人不说,贾芸也知道,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办,王夫人对他十分信任。
往年都是交给十分信任的陪房的,他更要把事儿变办得漂漂亮亮。
贾府公中自然没有银子去布施穷人的,但是王夫人有私产,有嫁妆,有体己银子。
这府中每个主子几乎都有自己的一笔钱,多少而已。特别是嫁进来的媳妇儿都有嫁妆,管家时间越长,体己银子就越多。
贾母的体己应该是最多的,随后就是王夫人。
她守着大把的银子也没有什么用,也不想拿自己的腰包去填补贾家公中那个无底洞。
所以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便派人出去撒银子做善事。
当然,不会直接给钱。都是把银子换成衣食,分发出去。
从她来就开始这样做,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都是匿名捐赠的,不准人透露她。
既然她投身在贾府这繁华富贵乡,暂时不用愁生计吃穿,便出一些银子撒给穷人,权当买自己安心。
何况,若赶上抄家,这些有记录在案的她也一分留不住,更没有匿藏起来的必要,所以大把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花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
贾芸不知道她的心思,就像是之前被派出去办事的那些陪房一样,都认为太太吃斋念佛,为人也像菩萨一样,大把的花自己的钱帮助穷人,还不留下姓名,当真高风亮节,无人能比。
王夫人在贾芸心中的形象是十分高大的。
这天,贾府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忠顺王府的内长官。
贾府和忠顺王府没有交情,更没有往来,一听说王府的内官来了,贾政不明就里,还得亲自相迎。
长官来了之后也不客气,便开门见山,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说要找贵府的公子问一件事情。
他们家养的戏子琪官儿,名叫蒋玉涵的不见了,听京城的人都说,令公子贾宝玉和那琪官儿要好,所以他便来贾府上要人。
又说,府上不比别家,不好善入索取,所以才特地找了贾公这个主人说明情况,请他们尽快把人交出来。说得贾政额上冷汗津津。
这位内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他们家,而是再普通一点的人家,忠顺王府直接就派人上门搜查了。
贾政只不过是个员外郎,就算算王子腾,京营节度使的品级也都比王府低。
忠顺王府他惹不起,何况忠顺王是当今皇上的忠实拥趸,是新贵,也是有名的高傲跋扈,不给人面子。
贾政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贾宝玉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的人。
其实之前薛蟠请客吃酒,世交冯紫英还席,贾宝玉和几个世交的公子们一起的时候,认识了蒋玉涵。
他虽然是戏子出身,却长相清丽脱俗,谈吐文雅,宝玉一见他,就一见如故,引为知交。
宝玉送给他玉钰的扇坠,两人还背着人交换了各自的汗巾子。
宝玉被叫来了之后,一开始还装傻狡辩,说不认得什么琪官儿。
忠顺王府的长官冷笑着说:“既然如此,那琪官儿的大红汗巾子怎么在公子的腰间?”
贾政一愣,看向贾宝玉的腰间,果然挂着一条大红汗巾子。
忠顺王府的长官说:“这是前儿茜香国女王进贡,北静王爷赐给琪官儿的,他又给了你,我没说错吧?”
贾政怒斥他:“孽障!还不说实话!”
贾宝玉听那人能说的这么细致,父亲又发了怒,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就勉强说出了琪官儿在京郊哪个庄子买房置地的事情。
长官得了消息立刻便动身去找,走前还说:“如果找不到,下官便还回来找贾公子要人。”
贾政急急忙忙的跟在后头送人出门,让贾宝玉别走,回来再仔细找他算账。
这位忠顺王府的长官来过,虽然只是寥寥几语,却在贾政心中掀起狂涛巨浪。
忠顺亲王位居一等亲王,很得当今皇帝信任。
这位王府的内长官,一个太监,与他国公府的当家人说话都冷笑连连,显然忠顺王府对他们贾家没有半点好感。
忠顺王府的戏子在忠顺王和北静王之间摇摆不定,或者说已经投靠了北静王,不然怎会得了北静王的汗巾子。
而贾宝玉竟然牵连其中,在其中扮演了角色。
如果因为忠顺王索要蒋玉涵出了事,两个王府为了争一个戏子结了仇,便无人可以解救贾府,这简直就是祸及家族。
今天上午的时候刚发生了一件让贾政不快的事,之前家里来了客人,贾政叫人去叫宝玉,他就磨磨唧唧,过了好久才来,全程也毫无谈吐,没有给贾政争面子,让贾政很生气。
这涉及到贾家的教养和面子问题,就是护着孩子的贾母,也认为孩子淘气归淘气,但是在外人面前如果不给家人争脸面,失了礼仪,那是万不能原谅的。
贾政又想起宝玉明明充满灵性,全族子弟之中也没有他这个机灵劲儿。本来贾政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偏偏不务正业,平时不爱读书,不识事体,如此顽劣,让他彻底失望。
而且现在祸越闯越大,如此下去,他这个做老子的也要兜不住了,还要祸及家族。
宝玉不但不为祖宗争光,反倒成了一个祸害。
送客回来之后,贾政越想越气,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还有他长久以来的不服管教,全汇聚到一堆儿了。
宝玉看到他爹的脸色就知不妙,想跑又不敢,果然贾政虎着脸下令叫关了院门儿,任何人不许往后边去报信,让人拿了板子,凳子,要痛揍宝玉!
王夫人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在她看来,宝玉也该打,是该适当的管教管教。
只是贾政总也掌握不好方法,这会儿打了,到时候惹得贾母哭诉,肯定适得其反,以后定是更不敢伸手管教,就这么揍一次有什么用?
贾政要么就平时不管,要管一次就要过火。
王夫人无奈,只得出来到前院儿。
贾政听着宝玉哀叫连连,打得正来劲,甚至夺过小厮手中的板子亲自动手,看到王夫人来了更来火,下手更重了,喝道:“是谁去通风报信?我不是说不准传到后院去吗?”
王夫人看到宝玉趴在凳子上,被他打的痛呼出声,冷汗直流。
贾政见太太来了,必然是来劝阻的,所以下手更重。
王夫人也心疼孩子,不忍地别过头。
换成以前那个,看到这情况就要急了,唯有跪求贾政,让他看在老夫老妻的面子上停手。
不过,这次,跪求是不可能跪求的。
王夫人干脆坐了下来,让小子们上两杯茶,等着贾政打累了的间隙说,“老爷你慢点儿,小心闪了腰,何况气大伤身,教训宝玉事小,若把你已经伤着了,那才事儿大。”
贾政一个文弱书生,上朝的几步路都要坐轿子,打几下就累得气喘呼呼了。
贾政本来气汹汹的,见到王夫人就以为她一定会来求情,谁知道她竟气定神闲的坐下,还有心思让人准备茶。
他的是怒气被这样一打岔,反倒有些接不上了,不由得停了手。
王夫人亲自拿起一盏茶说:“老爷你也来喝口茶压压火,休息一下。”
贾政意识到儿子还没教训完,把板子扔给小厮,让他们继续打,不许偷懒,要重重的打。
他看向王夫人,发现王夫人没说什么,便同王夫人一样坐下来喝茶。
小厮战战兢兢,之前下手就不敢用力,谁不知道宝二爷是阖府上下的凤凰蛋。
现在太太都来了,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哪个敢下重手打她儿子。
老爷在旁,也不得不比划起来。
好在宝玉还有神志,板子落下来,知道哎哟站痛叫。
之前打的地方已经有伤,现在的板子不论轻重,一落下来只要碰到受伤的地方,自然都会引起疼痛,所以宝玉的叫声倒没减低。
留了几分力气的小厮松了口气,宝二爷配合得还真好。
伴随贾宝玉的哀叫声,王夫人缓缓开口说:“老爷要教儿子,我本不该多嘴,只是宝玉他犯了什么事儿,老爷可给他辩白的机会了,犯得上动这么大的怒气?”
贾政一听说这个就来气:“你问问他做的好事吧,和个戏子换什么汗巾子,弄得人尽皆知,现在忠顺王府都找上来了,人家问到我的脸上跟我要人,此事还不知如何解决呢,此子祸及我矣!”
那个蒋玉涵本来是忠顺王府家的,却得了北静王的汗巾子,明显是转投北静王门下。
偏偏贾宝玉在其中横插了一脚,人家找人找到贾府来。
忠顺王府和北境王府争个戏子,如果到时候能够和解最好。
和解不了,事情闹大,就算是皇上也不会偏着贾家,与两个王府相比,贾家自然是势弱的一个。
搞不好还会背上离间王爷的罪名。
贾府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吗?
王夫人听明白了,不过,贾宝玉和北静王这一派的人走得近,认识了那戏子,宝玉他甚至时常去北静王府上走动,还不是因北王府与贾家的世交。
若是没有贾政贾赦他们的认可,他自己就能和北静王交好了?
王夫人说:“既然这样,就让他以后少出门走动,更不要去北静王府,等风声过了再说。”
王夫人巴不得贾家能和北静王他们断开关系,若那样,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格外开恩,肖藩夺爵不从自家下手?
贾政见王夫人还稳得住,不是急于来给宝玉求情,暴怒的心情缓和了很多。
王夫人不急,是知道贾政,再恨也不可能真的打死儿子。他还指着宝玉呢,顶多是点皮外伤,给个教训却足够了。
王夫人又说了几句话,看贾政有缓和的趋势,又说给教训也给的差不多了,又不是真的要打死孩子,若是待一会儿老太太知道了信儿,这大热的天儿,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啊!
贾政当然知道老母亲有多护着孙子,让小子们住了手。
王夫人和带来的大丫鬟们立刻去看宝玉的伤情。
这个时候贾母也赶到了,果然哭天抢地,指责贾政。
贾政又忙着给贾母赔不是,闹了好半晌才算完。
宝玉自打生下来,哪受过这么大的罪,平时除了老爷,别人对他重话都不说一句。
没挨过人一个手指头,没受过一个巴掌,这次直接上了板子,屁股直接打的开花,冷汗直流,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若是挨一顿打,能让宝玉从此远着他们倒是好的,可惜贾宝玉一直就便是一个痴人,他的那些朋友,便认为都是真心相交,包括北静王,蒋玉涵,冯子英,薛蟠等人。
他养伤期间还时时自责,常常梦到蒋玉涵被忠顺王府来人抓了起来,在梦中找他哭诉,让他这伤养的也不能安生。
贾宝玉挨打,在府中可是大事儿。上至贾母,下至丫鬟婆子,许多人都来怡红院探望宝玉,有头有脸的都过来了一趟,袭人在外间忙着接待。
林黛玉眼睛哭得桃儿一样,连一向不劝他上进的林黛玉都说:让他从此以后可改了吧,免得再遭这样的罪,谁看着都跟着揪心。
薛家,宝钗隐隐约约的听说宝玉不是无缘无故的挨打,而是有人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进了谗言,这才引得宝玉一顿好打。
薛家住进贾家不久,她的大丫环莺儿就认了茗烟儿的母亲做干娘。
这次宝钗听宝玉的小厮茗烟儿说,好像因为薛大爷吃醋搞出来的事情。
因为薛蟠也的确觊觎那个蒋玉涵,偏那个蒋玉涵没看上他,只和宝玉好。
薛蟠吃醋也是真的。
他平时又是个惹事精,宝钗真怕这事情牵连上哥哥。
若真是薛蟠胡说了些什么,在贾政面前不小心告了宝玉的状,也是有可能的。
母女两个就有些疑心,是不是真是薛蟠在贾政面前说了什么,才引出这样一桩事来。
薛蟠一向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做事没有章法。
薛蟠回来之后,母女两个就轮流问起他这个事儿,薛姨妈免不了要数落他几句,宝钗也跟着说道理。
刚好赶上薛蟠喝了酒,他听到被怀疑,真是冤枉得很!他从来没在姨夫跟前说宝玉什么坏话!
气得他当下就要拿板子去打死宝玉,薛姨妈赶紧的拦着,怕他真的去闹。
薛蟠又对宝钗说:“我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你那个金锁当时和尚说了,要个有玉的才能配,你见宝玉有玉,就想让他做你的小女婿,现在还没嫁进门,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宝钗听到哥哥这番抢白,又急又气,羞红了脸。
薛姨妈更是气的抓过东西要打他:“叫你胡说八道!叫你喝了点黄汤就上天了!”
女儿家的亲事哪是能当着面随便说出口的,更何况还是他们薛家欣看上了贾家,事儿还没成呢,就让这薛蟠乱嚷嚷。
若是传了出去宝钗也不用做人了!
等到第二天,薛蟠醒了酒,才想起昨晚上喝多了,说了什么唐突的妹妹的话,立马来向宝钗道歉。
薛蟠平时是个好哥哥,最是疼爱妹妹,妹妹的冷香丸总共要花三四年的时间,都是他亲自张罗亲力亲为。
从外地回来,也不忘了要给母亲和妹妹带几大箱子的特产。
隔一段时间就惦记着给妹妹做新衣裳,把金锁拿去‘炸一炸’。
这个哥哥做的比贾琏贾珍等人强百倍,比只会嘴上哄人的贾宝玉也要好得多。
可是当他混蛋起来,也很没有章法,就是自己的妹妹,照样捅软肋。
薛宝钗因薛蟠的那番话,气得哭了一晚上。
宝钗一向是个气定神闲,宠辱不惊的个性,能让她哭一晚上,真的是心中太委屈了。
宝钗冰雪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宝玉和黛玉之间的情愫。
宝玉根本看不上她,可是为了挽回薛家,他们只能扒着贾府。因为哥哥不争气,妹妹得等着金玉姻缘能成嫁给宝玉。
而贾府中除了王夫人,哪个又是真心欢迎他们来住的。
薛宝钗过个15岁生日,贾母就张罗着大操办,向世人宣告这家的姑娘15岁了。
元妃省亲,薛家就得腾屋子。
这明里暗里的挤兑,宝钗又岂会看不出来?
若不是薛家这一代父亲和二叔都去世了,嫡系忽然就只剩下薛蟠薛科两个少年,哥哥还被宠坏了,撑不起家业,而薛科更小。
哥哥还闯了大祸打死了人,无奈之下,他们一家三口只能北上寻求庇护。
在金陵城,薛家是首富,是豪门,可是到了京城里面,只有一个不够看的皇商的名头。
哪个达官显贵愿意与其联姻?根本难找合适的人家。
可是偏偏,薛宝钗又必须嫁一个身份够高,能够帮助薛家的。
不然不靠谱的薛蟠撑不起来家业,很快就会垮下去。
宝玉是他们能够够得上的最好的人选。
要不是不得已,这样一个心高气傲,胸有丘壑的姑娘,怎会愿意在这贾府中受着明里暗里的挤兑。
就因为哥哥不争气,宝钗一个姑娘家才担起家族责任,受益的是薛家和薛蟠。
薛蟠还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真把宝钗给委屈得很了。
薛姨妈自然最清楚女儿的委屈,也跟着哭了半宿。
薛蟠醒酒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连忙跑来给妹妹道歉。
宝钗也知道这个哥哥是什么样子,万事不走心,自然不能跟他较真。
王熙凤自从知道了是赵姨娘伙同马道婆咒她和宝玉,就恨得牙根痒痒。
暗想着:太太太过仁慈,这要是换了在贾琏屋里的人,王熙凤立刻就要让她死!还名正言顺,任何人也说不出错来,哪能还能容得下她?
王熙凤:“太太竟还要留着那个狐媚子在家。”
平儿说:“奶奶也别烦心,赵姨娘害的是宝玉和奶奶,都是太太的心肝肉,太太岂能不心疼,要不是权衡利弊之下,觉得先掩饰住比较好,太太难道还不想给你们讨回公道。
“何况,我猜多半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若没有三姑娘还有那环儿,那还有什么顾忌的。这两个如今还没成亲,若是传出他们亲娘犯了这样的大罪被家里处置的消息,恐怕他们议亲都是难事。环儿也就罢了,三姑娘这样的品貌岂不可惜。”
王熙凤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这我当然知道,太太看的又不是她,她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不过我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王熙凤管着这个家,算得上赵姨娘的顶头上司,所有开销银子都从她这过,她想给赵姨娘穿小鞋真容易的很,那个小屋里主仆们的月钱总是最晚能领的一批。
一应的用度到了他们那里,一定是被人挑剩下,最不好的。
如果赵姨娘当初知道害人不成还会被人知道的话,肯定不敢动手的。
这全家上下,所有人加在一起得罪凤姐儿才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平儿见二奶奶只要是气不顺,就很容易想起赵姨娘害她的事儿,那可真是生死大仇了。
凤姐儿差点被人害掉性命,换了平儿也要照样记仇。
不过还得提醒主子一句,平儿说:“太太不是说千万别在老太太面前露出一点半点儿,免得惹老人家生气。”
王熙凤说:“我知道,保准不叫老太太知道。”
王熙凤又想了个法子,尊了王夫人的令不让老太太知道,在其他人的地方,却就要宣扬的人尽皆知。
王熙凤将贾府的奴才们还有小主子们分别聚集起来,开大小会。说的就是赵姨娘和马道婆坑瀣一气做的肮脏事儿。
大部份人早就惊呆了,之前也有风言风语传进来过,不过大家看赵姨娘好好的,并没有人信,以为是谣言。
现在经过凤姐儿之口亲自证实,那自然是真的了!赵姨娘竟然狠毒的让个老妖婆做法来害人性命,要害的还是这府里老太太最宠的宝玉和凤姐儿!
前段时间马道婆伏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贾府中有出门的下人回来就听说了,好像贾府里人中邪那次也是她做的法。
但是都在私下里流传,因为赵姨娘没被处置,大家也知道是风言风语,只信了两三分,却没怎么当真。
不然,那赵姨娘到现在还能那么安稳的活着?
凤姐儿这次的意思就是告诉大家这事是真的,不过,所有人听过就算了。
她说破就是为了立个规矩:在府中不可再议论,更不可把这事儿传到老太太耳中。
若是真被老太太知道了,等凤姐儿知道是谁说的,定然要拔了那人舌头再撵出去。
众人哪敢去捅马蜂窝,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被气的撅过去,那谁能够担当得起。
凤姐儿警告之后,都保证不说,也不在府里谈论这事儿,实再憋不住了就出去谈论。
凤姐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主子那边,王熙凤是把几个姑娘们叫在一起,悄悄说的。
探春听了又气又怒,又觉得羞耻愧疚,姊妹们忙过来安慰她。
探春心中悲凉,怎么偏偏被她摊上个不省事儿的娘,做出这样要命没脸的事情来。
凤姐儿说:“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不过这件事情外边传遍了,在府里也瞒不住,咱们唯一做的就是瞒住老太太。老爷太太宽宏仁慈,决定把这事压下来。”
凤姐儿又让其他几个姑娘好好宽慰探春,说这事跟她无关,太太也不打算处置赵姨娘,大家只要保证不捅到老太太面前就行了。
探春又私下问凤姐儿,老爷太太究竟是怎么个章程。
凤姐儿叫她安心,一切事情都等到她和环兄弟的终身定了之后再说,到时候老爷若想留就留着,如果不想留可能就打发了,从现在就能看得出来,当家人仁慈,赵姨娘虽做了这么大的事,性命应该无碍。
探春听到这话,心中到底松了一口气。
王熙凤就是要让赵姨娘的丑事曝光,让她自以为得意扬扬的时候,其实所有人看她的笑话,看她如在看跳梁小丑。
事实上,最近赵姨娘也有些烦恼,生活上被王熙凤处处挤兑,她房间里的两个丫鬟都跟着灰头土脸。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再不来她这儿了,总远着她。
之前贾政回来之后,赵姨娘去上房伺候他和太太,现在贾政却不许她再到上房去。
人也不到她的房里来,这让她有点着急。心想贾政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小妖精了,或者是家里有了目标?于是她又把可能在老爷面前露脸的所有人巴拉了一遍。
且说贾宝玉,身上的皮肉伤养了十来天才敢下床,他恢复了之后也没见真受什么教训,悟到什么道理,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贾政自从上次打了宝玉,引得贾母大哭一通,贾政下跪赔不是之后,这宝玉他是真不敢再伸手管了。
他对宝玉的教训和管教在贾母那里成了不孝,他可承受不起不孝的指责。
若是给外人听到了,他这个官儿立刻都要丢。
圣人正是以孝治天下,贾政若是想让贾母满意,别人都说他是个孝子,就不能去深管宝玉。
正如王夫人所想的那样,贾政拿板子揍了一顿宝玉后,却自绝了管宝玉的后路了。
好在王夫人也不指望贾政能让宝玉出息。
宝玉这个个性,可能是生来就带来的,如今已经十几岁了,再改也是难了。
第302章 红楼王夫人15
贾母见到宝玉一天天好起来, 怕贾政再收拾他,干脆叫来贾政的小厮头,跟他说:如果老爷再叫宝玉, 就说她说了, 一来打重了, 宝玉要慢慢养,二来, 宝玉他的星宿不利,祭了星占卜过, 说他最近不宜见人,在8月之前都不能出门。
这样就隔绝了贾政伸手要管的可能。
贾政一向事母至孝,哪有不依的,更觉得不是他没管好宝玉,实在是护着宝玉的人多, 他又惹不起,才让子孙不肖。
宝玉本就懒得与士大夫交往,更不喜欢出门与这些人应酬,得了贾母的话,除了早晚到贾母,王夫人房中问安,每天都在园中玩耍。
宝钗袭人等人劝他,他反生气的反驳,说人家好好的清白女子也学的沽名钓誉了。
众人再不劝他。
只有黛玉从来不提功名利禄,深受他的敬佩。
林黛玉从不提,一来她本身清高, 仙子一样的人品,自然不愿沾染俗套,
二来,她通透灵性,知道宝玉这样的身份若想在这世上生存,必然也要去求那功名利禄的,不过林黛玉知道贾宝玉的痴顽之性,劝了宝玉也白劝,所以从不开口提,觉得还是让他开心最重要。
林妹妹可谓最知宝玉者也!
这天的掌灯时分,王夫人派到怡红院,说叫派一个人过去,打算问问宝玉的日常起居。
没想到来的人是袭人。
袭人是宝玉房中的大丫鬟,饮食起居都是由她一手照顾着的,平时在宝玉那边是一刻也不离的。
王夫人本来叫的不是她,不过见她来了,也没说什么,而是直接问起,“他吃了什么没有?”
最近宝玉养伤胃口不好,人也清减了不少。
袭人说:“老太太赏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后来又给他调了些玫瑰膏子吃了,他嫌吃烦了,不香甜。”
王夫人让彩云拿两瓶香露来。
袭人接过来看,是三寸大小的玻璃瓶,上面是螺丝银盖,鹅黄色的签字上分别写着木犀清露,玫瑰清露。
袭人叹道:“好珍贵的东西。”
王夫人说:“这是外国进贡的,他既然吃腻了玫瑰膏,就换换外头的口味吧。”
又问:“师傅留的功课呢,有没有落下了?”
袭人说:“二爷在养病的时候功课都一日不敢落下,趴在床上也要看会儿书,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回去上课了,更是不敢落下呢。”
王夫人知道在功课上面她们知道的有限,丫鬟们毕竟也不识字,不知道宝玉看的是什么。杂书,闲书也有可能。
王夫人另外又嘱咐了两句就要让袭人回去。
袭人却犹豫着说:“有件事儿,总想着来回太太,今天大胆在太太的面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请太太别生气。”
王夫人说:“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袭人说:“我想着什么时候想个法,还叫二爷搬出园子住。”
王夫人说:“怎么了?他和谁弄鬼了吗?”
袭人说:“没有,太太别多心,这只不过是我的小见识罢了,如今姑娘们也都大了,园子中还有薛姑娘林姑娘这样的表姑娘,不像小时候。
“二爷太太您是知道的,最喜欢在我们堆里混,那起子小人的嘴,比刀子还利,若未说出他一句半句不好来,别说太太心疼,就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难落得好。”
王夫人若有所思,这贾府上下面嚼舌根的确多,家族大了之后,这里面的人际也复杂,便也成为了众人生存十分重要的一环。
那些奴才们对主子也敢议论,弄些无事生非的事情来。
王夫人其实也早想把宝玉迁出园子来,只不过让他进园子和姐妹们一起住是元春的心意,当时不好直接反驳。
何况以宝玉的个性,如果单单把他迁出来,他到了老太太那里也能闹得天翻地覆,哄着老太太再让他再进去住。
所以王夫人一直没有动他。
王夫人说:“你这个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明天让他一早过来,我有话跟他说,从此以后如果月考不能达到师傅的要求,便让他搬出园子。”
袭人一惊,她刚刚进的谗言,没想到太太这么快就采纳了。
宝玉明天就会知道,多出来的这条规定,只因她在太太面前说的。
袭人本以为,就是太太也不能马上让宝玉迁出园子,毕竟碍着宫里娘娘的旨意呢。
谁知道太太这么快就下决断,可是这话是袭人刚刚建议的,她也不敢说出其它别的来。
王夫人赏了袭人新制的糕点,就让她回去了。
出了这个门的袭人,亦喜亦忧,喜的是太太真的听进了她的谏言,决定让宝玉考试不合格就得搬出园子。
这样他要么好好读书,要么就得搬出来远离那些姑娘们,总有一样能合了袭人的心意。
袭人倒是不怕宝玉因此怨上她,因为这决定是太太下的。
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平日哪日不劝的,只是没有用罢了。
忧的是本打算这次在太太面前露脸,为自己争个前程,却是没能得到。
王夫人又岂会不道袭人的想法,八成是故意深思了她的所忧,所以才跑来谏言,难得是个心有城腑又敢想敢干的。
在原著里的时候,袭人就是靠着这番话,成功的得到王夫人的认可,当上了宝玉的准姨娘。
虽然没有开脸,但是月钱已经开始按姨娘的二两发了,府里面也算是昭告了。只打算再等几年正经的宝二奶奶嫁进来之后,再开脸收房。
贾家虽然公子成亲之前屋里面会放两个人,不过不是就先得了姨娘名分的。
不然,正头的奶奶嫁进来一看,我还没来,竟然就先有了姨娘,那不是让媳妇儿感觉受怠慢吗?
而且先先放在屋里的人,后来也算是落到正房夫人手里,要如何处置,那就要看那位正房夫人的性子了。
老太太把宝玉当孩子一样,不可能现在给他安排什么姨娘,就算是觉得晴雯长得好,日后可以给宝玉使,那也是日后的事情。
王夫人这里,袭人也是走不通的了。
王夫人虽不怎么管家,她是知道公中的情况的,如果再不想办法开源节流,恐怕就是王熙凤八面玲珑也很难体面的维持,王熙凤的嫁妆全都当了也不够填补的。
于是王夫人让王熙凤。把所有在籍的下人花名册拿过来,还有最近三年的开销。
发现裁减人员已经势在必行。
王熙凤当然也知道裁减人员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可是她并不敢提起。
贾家这个大家族向来只有买人进人,从来没有弃往外卖和放人的。
当了几辈子的奴才,还得那有脸面的才能求来恩典把家里的小孩子放了奴籍。
王夫人让王熙凤汇总下前几年的收入开销,按照她给的名头填数进去。
王熙凤让人这一算啊,真是吓了一跳,照这么下去,根本撑不了几年了,这不是都要空了吗?
有再多的东西也当不起啊,现在库房里面就有一大箱子当票,再过几年,当票岂不是越来越多,甚至把家里的老底儿也当没了。
最后只剩个空房子,到时候再想遮掩可就再也没办法了,所以改革裁员已经是势在必行。
王夫人觉得很有必要让贾政知道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这帐目以及触目惊心的一箱子当票便被抬到了老爷面前。
贾政虽知家道艰难,但是没想到已经艰难至此!
长吁短叹一番,又说了些对不起祖宗的话。
王夫人等到他悲春伤就够了,便提出意见,觉得家族太大,仆人太多也是拖垮家里财政的重要一环,就向贾政建议裁员,用不着的放出去,让他们自谋生路。
当然他们不是把奴才们换了银子卖出去,而是把不太好的打发走,也不要他们的赎身银子,还给卖身契。
有这么大的恩典,仆人们只会感恩戴德,也说不出贾家的不好来。
贾政向来不理这些俗事,听王夫人陈列出各项条款及解决办法,还有之后的安置,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章程,便同意她这样去做。
因为贾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每年家中的进项都是固定的。
甚至田庄那边也是看天收成,时好时坏。
比起奴仆成群的体面,这些银子花在他们这些做主子的身上,比起养那些可有可无的奴仆不是更好吗。
而且王夫人承诺,要裁撤的只是下边的那些人,每个人身边用惯了的自然不会动。
除了会觉得府中的人少了一点儿,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贾政只说要好好的跟老太太说,别让老人家为此惊着或是生气,也就罢了。
王夫人得了他的首肯之后,自然就可以把里外面的奴仆凑在一起,清点花名册。
至于像贾母说这一步,她打算留在最后。
王熙凤来跟王夫人商量细节,说:“要减省裁人是不是先从园子里开始。”
家里面三个姑娘加黛玉,还有宝玉,还在府中住着的时候,每个人除了自幼的奶娘之外,另外有四个教养嬷嬷,两个贴身的丫头,还有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史换的小丫头。
等到他们后来进了园子,每处又额外添了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另外还有专人打扫收拾他们所住的轩馆。
再加上宝钗,李纨那儿的人,也就是说每人身边至少有二三十个人侍候。
这的确是有些多了,不止他们那儿,府里各处各个主子那儿的人都不少,还只是挂在他们名下的。
还有针线,裁剪上的人,厨房的人,采买的人,家养的各种工匠,管车马马厩的人……
府邸也是几代人的传承,繁衍生息,奴仆众多。
再加上嫁进来的媳妇儿们,各自有几家陪房,后都成了贾家的奴才。
府中出生的孩子,为家生子。
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有五六岁大的时候,若够机灵,就开始在这府中当个学做活的小童,或学着伺候主子。就有了月钱拿。
有那身体不好的或者是长相不行体格弱的,没被选上,就被留在了自己家里。
也就是说奴才们生了孩子,到五六岁的时候,就相当于是由主人给养着了。
那这样算下来,这阖家上下,少说也有八九百的人口了。
光是养这帮人,开销就大了。不仅是他们的月钱,还有吃穿住行,以及衍生出来的很多。
到了正经的主子那里,再不知节俭,一味的奢靡享受。不就是连公爵的爵产让这一大帮子人也要捉襟见肘了吗?
王夫人说。“不光从园子那面减人,各处都要减,除了老太太那里,该减的都减一减吧。这次既然决定放人出去,不如就给她们个恩典,有哪家或哪个人想出去的,都叫他们上你那里报名,查明了只要清清白白,没做什么对不起府里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就放了出去吧。”
王熙凤一合计,按照太太这意思,少说要遣散一半的人。
这样这个家运作起来还轻松一些,而且剩下的人也足够使的了。
王熙凤早就想动一动这些人了,只不过她作为孙辈的管家媳妇儿,还是代管,不好开这个口。向上不好开口,向下也不好交代。
如今太太开了头,王熙凤自然无有不从的,立刻风风火火的张罗着办了。
同样是贾府的奴才,性格也不尽相同。
有人志气高,就算是身无分文,从头开始,也愿意做个自由身。
有的觉得已经赚够了的,可以回去养老了。还有的觉得自己一辈子当了奴才,子孙后代不想再当奴才的,便都来求主人开恩。
王熙凤那里的人络绎不绝。
有愿意出去的,自然也有那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去的,在这府里面做奴才也比外面做普通人风光的多,还有月例银子,时不时的还能捞上一笔,抱着这样的想法留下来的也不少。
王熙凤早就料到了他们那么多的小心思,既然已经开始裁员,过后肯定会有跟进的对下人们的约束和规定,不怕他们不听话。
各人的大丫鬟都没有动,一来都是已经用惯了的,如果真要换人,这才会引起主子小姐们的不习惯。
二来,她们也没人愿意出去,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一年光月钱就有十几两,再加上各处的赏赐,一年下来的收入够一整个普通人家的开销还绰绰有余。
有的一家子求了恩典出去,却仍把女儿留在府中当大丫鬟。
贾府大规模裁人,虽然多数出于自愿,仍然引发了动荡,外人猜这贾家是不是要不行了。
不过外面的闲言闲语,王夫人才不会在意。
就是贾母,这些天也有些懒懒散散的样子。
但这事报到她这里的时候,都已经定下来的,连放出的人员名单都已经拟好了,并不是要她定夺的。
贾母一心想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养老,自然是没有那许多烦心事儿。每天只要和孙子孙女们说说笑笑,尽情的等着儿媳妇儿孙媳妇儿过来立规矩,尽孝道就好了。
遇到家里面的大事,也会有人来向征性地回她一声。
若是小事,是连说也不会说一声了。
这次裁员就是一件大事儿,办的却不如她的心意。可是等她知道的时候都已经定了,不论是外面,里面,还是要被放出去的奴仆们自己,都是同意的。
贾母就是想给否了,也不能逆了那么多人的意。
所以这几天她便有些不自在,或者说是在赌气,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先跟她商量。
按照贾母的意思,贾家从来只有往进买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规模放人的。
王夫人耐心的跟她解释了半天。
说这人太多了,主子们只有几个,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而且良莠不齐,有好有坏。就像是每个人身边伺候的人,只有那么三两个还算拿得出手,剩下的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这次刚好就把那些看起来不符合要求的裁撤下去。
再有家里人多口杂,也难管教。那些跟了贾府多年有心消奴籍的,也合该给他们个恩典,权当是为贾母祈福了,放出去的人都知道这是老太君的恩典。
贾母听到这话,面色方好看了些。
又有王熙凤李纨等人在一旁凑趣儿,说要多给老太太积德积福,贾府眼看就要有一个福寿双全超过百岁的老寿星呢!
贾母这才带上了一点笑模样。
这园子中还有府里有一半的人出去了,这工作安排自然应该重新的规划起来。
就像是以前,大丫鬟们半点粗活都不用做,只需贴身伺候主子的起居饮食就行了。
现如今外头干活的人没有那么多了,自然就会有所变化。
比如她们几季的新衣裳,需要她们自己取了料子来做。或是有一些工作就让丫环们自己动手,如烧个热水,传个膳之类的。
这些王熙凤早就已经考虑在了内了,制定了很明细的工作范围 ,都落实到每个职位每个人的头上,这样谁也别想偷懒。
也不再有相重复的活计,该谁的就是谁的。
前一阵儿,知道各处要往外撵人,不少人都战战兢兢,特别是宝玉房里的那些丫鬟们,生怕被撵的是她们自己。
她们如今在府中过的日子滋润的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主人家富贵,宝玉作为顶头上司又宽容待女孩们好,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哄着她们。宁愿从此多分点儿担点儿活不教。,也不愿意出去。
等到各处都尘埃落定了,留下的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王夫人这次放人也算是给众丫鬟们一个警醒,若是主人家觉得你不好了,立马就放出去。
没看那大批的都放出去了,不再差一个两个。
所以大家都用心做事,不敢怠慢。
虽然人员裁撤了一小半,没有那么多冗杂和相互推脱,工作效率却高了起来,
尼姑们除了妙玉仍然住在龙翠庵之外,其他的都已经打发走了。
还有那些小戏子们暂且留着了,这时候的娱乐并不多,家中有一班小戏,老太太和姑娘们偶尔还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时隔不久,皇上见贾政人品端方,名声清高,封他为外省的学台,好为国家选拔真才实学的人士。
贾家上下高兴不已,这可是皇上提拔贾家的开始。
大家都以为皇上终于想起了贾家老臣,而且这个恩典直接落在贾政的头上,那必然是看着贤德妃面子,觉得贾家飞黄腾达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在上下高兴的当口,王夫人也说不出,让贾政推辞别做这个学台的话。
她知道话一出口一定会受到质疑,甚至贾政可能觉得她是疯了,竟然还有劝丈夫往外推升官儿机会的。
王夫人唯有多嘱咐他在任上克己勤勉,一心报国,约束好手下等等。
贾政要去赴任,自然不会自己去,他养的那些清客都是要跟着他的,有事情了找他们商量商量做决断,养这帮人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有帮手。
王夫人不放心的就是这群人,虽然知道他们人品败坏,蛰伏在贾政这里就是等待这样的机会去大展身手贪污受贿。
可是在人家没做出来之前,王夫人也说不出他们有问题。
说了贾政也不会信,还会认为王夫人血口喷人,怀疑他的这些门下清客们。
王夫人又怕贾政受他们愚弄,到时候也不能及时发现。
她便跟贾政说:“族中有一子弟芸儿是个能办事会说话的,只因为从小失去父亲,落魄了,没有机会学东西。”
让贾政带着他出去历练历练,平时就算当个小厮也好。让他长长见识,学学办事儿。
贾政是愿意提携后辈的,特别是可造之才的后辈。
他连别人家的人都不吝啬于提拔,拢到贾家的势力里面,更何况是自己家人呢,贾家有出息的子弟越多越好。
叫来贾芸一看,果然喜欢,就决定这次带着贾芸一起了。
贾政本身就是个甩手掌柜,有什么事情都喜欢吩咐人去做,很少亲力亲为。
他在家里的时候,都把贾琏叫过来替他办事儿。
而这次外放学台,贾琏是不可能跟着的,只因贾琏也有个官身的,没有圣旨自然不能跟着贾政出京。
如今有了个贾芸,正合他的意。
贾芸意气风发地跟着贾政出发了。他临走之前,太太已经好好嘱咐过他,这次的目的除了历练学习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要悄悄地当贾政的耳目。
看住他的那些清客,如有任何不法之事或越轨行为,要立刻去告诉贾政,不能让他们糊弄了老爷。
到时候若是真出了问题,清客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了,而贾家全族都要跟着背锅。
贾芸当然知道若是这帮清客真的徇私枉法问题的严重性,跟王夫人保证会尽他所能,替老爷守好门户。
王夫人这几天忙着帮贾政打点行李盘缠,赵姨娘,周姨娘也来跟着忙活。
王夫人看了看赵姨娘,对贾政说:“老爷在外的时间长,若没有一个妥当人安排起居,也不能叫人放心,老爷且看看喜欢让谁跟着。”
实际上王夫人明知道贾政冷着赵姨娘很长时间了,自从知道和马道婆勾结残害宝玉开始,便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不过,这两人必定也是多年夫妻了。
反正王夫人从来不把赵姨娘当对手,也不把贾政当丈夫,只当他是上司看待,不介意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赵姨娘跃跃欲试,周姨娘老实本分从来不言不语。
贾政看都没看自己的两个姨娘,说道:“我这次侍奉圣上之命,去为国家选拔人才,尚有公务在身,身边再带个女人像什么话!”
赵姨娘本来跃跃欲试,就等着老爷发话,就可以带她一起去。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贾政还从来没带她出过门呢!
贾政自己也没出过门任过官儿,赵姨娘之前也幻想着,若是能跟老爷一起出去,没有太太管束,她才总算能常常做女主人的滋味。可也知道这想法多半是做梦比较快。哪个太太会安排姨娘跟着老爷出门的,除非老爷自己提起她。
可是这些天下来,她并没有机会和老爷单独相处。
没想到太太竟然亲自递过话来,可把赵姨娘激动坏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姨娘便撇了撇嘴,她知道老爷就是碍于面子也不会带她们之中的任何人。赵姨娘自己走在钢丝上耍猴戏面不自知,还想四处蹦达呢,当真是可悲可叹!
果然,贾政根本没打算带人出去。
贾政却一口否决了,赵姨娘的心从天上跌到地下。
王夫人说:“老爷说的对,带人出去不方便,可也别委屈了自己,全是小厮们粗手笨脚的照顾,实在委屈了,老爷路上若有喜欢的清白人,自可以先收着,等回来见过了老太太再给名份。”
贾政有一个如此替自己着想,又不生嫉妒之心的夫人,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之后,他也早就看明白了。
夫人正是嫌弃他,所以才总把他往外推。
两人若想回到年少夫妻时的样子,那是不能了。
贾政常常为此感到自责,一定是他这些年来宠爱赵姨娘的作为伤透了夫人的心,所以才让她吃斋念佛,人虽然还在府上,心已经在红尘外了。
于是他对本来就已经有了很大意见的赵姨娘,越看越不顺眼。就算不碍于名声体面,他也不会带她去。
而丫鬟下人们只觉得夫人真是大度贤惠,简直是贤妻良母的典范,一切以老爷为主。
老爷有此夫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姨娘们也只能干着急,觉得太太实在太大度了,本来老爷在家他们巴不得太太这样,可是现在老爷要外放出去,这对她们而言反倒不好了。
生怕贾政回来之后再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妖精,他们都已经上了年纪,那谁还能干得过啊。
王夫人却自觉照顾好贾政,不落话柄就行了。她才懒得操心贾政去睡谁,有没有人伺候。
家里的两个姨娘现在也形同虚设,王夫人也不能装不知道。作为贤妻自然要替丈夫张罗了,还好他马上要外放了,这事儿便让他自己掂量去吧。
自从知道赵姨娘的罪行之后,贾政再不肯去她屋里,还连个正眼也没有,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才暂且容忍着她。
以王夫人的经验,等到探春出嫁,贾环娶亲之后,这个赵姨娘必定是查无此人,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这就是大家族的龌龊,时不时的消失一两个人也没人会注意。
而这些姨娘之流,与奴才也没有区别,触犯了家规道德,就如同触犯了法律,主人家是有权利进行处置的。
贾政奉了圣旨,择定在八月二十日起身,那天,拜过宗祠以及贾母,便启程赴任。
探春知道了她姨娘干的那些龌龊事儿,郁结难疏,也跟着没脸见人,躲在院子里好几天不出来。
不过后来她也想通了,她也不能一辈子藏在秋爽斋里。
赵姨娘是赵姨娘,她是她。
她自己行事做事和赵姨娘不同,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赵姨娘非要自绝后路,做出那种丢脸掉脑袋的事情来,她拦不住也管不了。
何况现在是事后,已经人尽皆知了。
就算是探春这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知道赵姨娘没什么以后了,不过熬日子罢了。
能够给他们少丢点人,探春就阿弥陀佛了。
他们虽然有割不断的亲子关系,可是探春的母亲是太太,她日后只看着太太就行了。
听说外面那马道婆定罪问斩都已经数月了,这些天来,太太和老爷一定早就知道了。
而太太一如往常,并没有表现出对她厌恶或者牵怒远离之类的,可见在太太心中仍然和以前是一样。
王熙凤见有风声漏进来,才不得不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让千万瞒着老太太。
就连凤姐儿对她仍是与往常一样,可见别人并不把她和赵姨娘画上等号。
探春本来就是个大气的,更会自己宽慰自己。
她本就有个身份尴尬的娘,夹缝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如果再不自己有本事争口气,在这个家族里也要像贾环一样活成透明人了。
于是探春打起了精神,给各处都下了帖子,请大家过来到她的秋爽斋一聚。
这几天她不曾出去,对外就说有天晚上贪看雨后初霁的晴朗夜空,九点多还在芭蕉树下散步,着了凉。
这几天各处都有人来问候,她便下贴子说:如今病好了,感谢各位兄长姊妹的垂问之情,又想起古人起诗社,想来不是男子的专长,她如今也想起一个诗社,众人若有兴趣,便请各位兄弟姊妹前来一晤。
宝玉欢喜的什么似的,来的时候看见众人都来了。
大家见宝玉进来说,“看吧,又来一个。”
探春笑着说:“我不算俗,偶然起个头,写了几个帖试一试,谁知道一召皆到!”
宝玉笑着说:“可惜迟了,早就应该起个社的。”
他本就喜欢吟诗作对,更喜欢和姊妹们在一处,这如今风雅的诗社一开,简直正对了他的心意,更恨自己早没想到。
探春笑着,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知道二哥哥会最喜欢。
林黛玉说:“你们只管起诗社,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
迎春说道:“你若是不敢谁还敢呢?”
探春笑着说:“这起诗社,一来是效法先贤雅士,二来就是仰慕林姐姐和宝姐姐的诗才。”
宝玉说:“这个我作证,三妹妹给我的帖子上就是这么写的,这可是个正经大事儿,大家都别你谦我让的,有主意的出主意,有章程的出章程!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个话。”
宝钗笑着说道:“我就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儿人还没到齐呢!你急什么?”
一语未了李纨来了,进门就笑着说道:“雅得很,要起诗社,我自荐为掌坛,前儿个春天我就有这个意思,只是想了想我又不会做诗,瞎乱起些什么,因而才忘了。既然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
接下来大家各自取了雅号,别人的号都有了,唯独宝玉因为之前有用过几个旧号,又都不喜欢了,还想再重新起一个。
探春说:“你的号多的很,又起什么,我们爱叫你什么,你答应就是了。”
宝钗就取笑他说,“这世间难得的就是富贵,更难得的是闲散,两样不可兼有。偏偏你就兼得了,就干脆叫你‘富贵闲人’吧。”
宝玉连忙说:“当不起,当不起,到是随你们混叫去吧。”
然后李纨又说她和迎春,惜春都是不太会做诗的,却也受邀做了这诗社的成员。干脆让迎春和惜春作为副社长,一个负责限韵出题,一个负责监场誊录。大家别强求她们三个作不作诗,有简单的他们也会作一些。
迎春和惜春两个的才华本就不比众人,听到这话,自然是十分赞同的。
只是探春没想到,她这个提议一出,大家积极响应外,立刻被大嫂李纨摘了桃子。还拉上了迎春和惜春,跟她站在同一战线。
探春也不好再强要回社长之职,说:“这话也就罢了,只是自想好笑,好好的我起了个主意,反叫你们三个管起我来了。”
探春说既然是她出的主意,那第一社就应该在她这里开。于是有了第一个海棠诗社。
吟咏的正是贾芸临走之前送给贾宝玉的两盆白海棠,宝玉贡献出来,让大家吟诗作赋。
探春提议办诗社,将大家聚集起来,投其所好,自是想在姐妹之中建立威信,增加别人对她的好感度。
大家轮流吟诗作赋,打发闲暇的时光,也让园中生活能够增添雅趣。
贾母和王夫人,无疑也会支持他们的举动。
一个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有着超群的文采,锦心秀口,谈论的是诗词歌赋和风花雪月,怎一个‘雅’字了得。
又打发了时间,又不生事端,这聚会还很文雅,家长们都是同意的。
贾政那边,清客们见到贾芸虽是旁支子弟,却是贾政孙子辈儿,做官的时候都带在身边,明显很有提拔历练之意,也不敢小觑了他。
又见他为人圆滑,很会说话办事儿,而人品却正直,倒是收敛不少。
上次来过贾府打秋风的刘姥姥又来了,摘了一大批地里面头茬摘下来的新鲜瓜果送给贾府,她这次来与第一次战战兢兢求施舍不同,是为感谢贾府上次慷慨相赠来的。
上次王熙凤给带回去的那四十两银子,真是帮了大忙了。
本来她家里饭都要吃不上,这个冬天不知道怎么过。
来了一趟贾府,天上就掉下来这四十两银子,那可是庄稼人两年的嚼用,果然这大家族出一根汗毛都比他们的腰粗。
刘姥姥把这钱拿回去,不但一家人有了过冬的开销,春天还多种了几亩地。这一整年,地里的活儿变得忙了,收成也多了。
刘姥姥一直在地里忙着不得空,赶紧趁着不忙的时候,让人赶着车,把这些瓜果蔬菜送城里来了。
平儿这一次回王熙凤的时候,刚好在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听到了有这样一个老人家,也说要见一见,说她正想找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呢。
刘姥姥是个很有生活积累的老人家,看似淳朴,其实也很世故圆滑。
一见到贾母的面儿,就讨了这位老太太的欢心。她说的也是老太太,太太,还有姑娘们爱听的话。
故事都能现编的,刘姥姥编的那个十七八岁的水灵姑娘大冬天雪下抽柴的故事,连贾宝玉都听着了。
她投其所好的技能很是有一些,王熙凤看穿了也不戳穿她。
王熙凤管家见识过了许多人,自然是比这些姑娘们见的多了,自然知道有这样圆滑事故的人,各人有各人生存的法门。
贾母便留刘姥姥在家里多住几日,改日也跟老太太逛逛家里的园子,看看有没有他们乡下的好。
刚好前两天史湘云来了,借用薛家的螃蟹设了一回席,开了一次菊花诗社。
与头一次的海棠诗社一样,都得了不少好计妙句,大家本来还商量着如何还席。
众人就攥着让老太太来还席了。
贾母十分乐于参与她们的活动,哪有不应的。这才有了改日逛园子开宴席的由来,刘姥姥正赶上了。
贾母那边的聚会散了,刘姥姥还特地来拜见王夫人,感谢太太上次帮了他们。
王夫人见了她,还与她说了好半晌的话,回忆了一下当年,还跟刘姥姥说:下次只管来,不要再带什么东西了。
那些瓜果蔬菜他们种得多,自然也是要卖钱的。
第303章 红楼王夫人16
第二天逛园子, 因为有刘姥姥在,贾母果然兴致最高,带着她登船游湖, 在水榭上听远处传来的唱戏声, 到各处轩馆都看过, 参观几个姑娘们的住处。
老太太在园子建了这么久也没兴致这样逛过,可能如今有一个跟她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人, 让她可以放松随意摆摆阔,才让老太太有了兴趣。
席间, 刘姥姥更是把人逗得前仰后合,连连喷酒,一整天笑声就没断过。
不仅老太太,就是各位姑娘,奶奶们, 也从来没有见过刘姥姥这样带着山野泥土气息的人,没见过这样的野趣。
特别是刘姥姥逛大观园,真的土包子进城,犹如普通人走入仙境一般,洋相频出,让人捧腹。
明知道众人笑话她,可是刘姥姥却大度的不计较这个,更故意在贾母面前卖力表演,只为了逗老太太乐一乐。
事后策划这个的鸳鸯和王熙凤真诚的像刘姥姥道歉,说:“今天可怠慢了您老人家,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刘姥姥颇为睿智地说:“奶奶和姑娘一嘱咐我, 我就知道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哄老太太高兴, 大伙图一乐呵,有什么要紧的!”
凤姐儿见她这样爽快,也不看扁她,更觉得她是可交之人,凤姐儿就喜欢和爽快的人交往,不喜欢那些为人腼腆扭捏,说话也像蚊子哼哼似的。
凤姐儿还想请刘姥姥帮她家的大姐儿取个名字,用他们的贫苦压一压邪。
刘姥姥在问过大姐的生日后,就给她取名叫巧姐,说是好养活。
大姐儿是贾琏和王熙凤的长女,长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并不是因为重男轻女就不重视她,巧姐儿在家里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只是怕早早的取了名字不好养活,现在正好来了这么个刘姥姥,才终于有了名字。
这天早上,刘姥姥来跟凤姐儿来辞行,凤姐儿带着她到贾母那里,后来又到王夫人的上房来告辞。
王夫人又嘱咐了她几句话,让她空了常来,便让平儿送她出来。
鸳鸯,平儿把刘姥姥送到大门口,平儿才拿出太太房里给包的100两银子,让她以后做点小本买卖,或者是置办几亩地,也不用总投亲靠友的了。
刘姥姥眨了眨泛着泪花的眼睛,念着阿弥陀佛。
老太太也让鸳鸯代替她送了刘姥姥不少东西,都是逛园子的时候承诺过的。
有花样特别好看的点心,有各色家常吃的丸药,还有许多老太太没穿过的新衣裳,装着金银锞子的荷包等等。
又有王熙凤送的,还有平儿,鸳鸯她们送的,满满的给装了一大车。
每样东西怎么用,适合做什么,两个丫头都耐心的给刘姥姥分说清楚,免得她回去了不会用。
刘姥姥听着鸳鸯和平儿一样一样的数东西,不知道念了多少声的佛,告了多少声的谢。
王熙凤给她雇好了车,让小子们帮她搬东西,刘姥姥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坐上车,到时候就给他送到家门口了。
刘姥姥千恩万谢的谢过老太太,太太,姑娘,奶奶们,这才抹着眼泪走了。
刘姥姥辞别王夫人的时候,黛玉正在王夫人那儿,见到她们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黛玉就没有回避。
等到刘姥姥告辞出来之后,黛玉才问王夫人,“舅母,这个姥姥是咱们家的什么亲戚?”
王夫人就跟她说了,并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只是板儿的祖父曾经因贪王家的权势,和王家连过宗,才论出的这一门亲戚。
之前还在京城的时候,王家也没少帮衬他们,只是到底是没落了,搬出京城,这些年也少了往来。
黛玉说:“我就说嘛,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舅母的娘家亲戚。”
王家自然是有不少亲戚的,逢年过节,也曾来过,王子腾的妻女,媳妇儿,侄媳妇儿等人不少。
林黛玉也是见过的。还有王熙凤的父母家人,哪个都是挺富贵的,和贾家不相上下。
这个姥姥和王家那一大家子显赫家族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路人。
她在老太太面前的表现也让黛玉不喜欢。
在林黛玉看来,人穷没什么,安贫乐福也就是了。
可是穷人远道而来,就为了对比自己身份高的人殷勤谄媚,就是趋炎附势了。
刘姥姥的世俗圆滑,自然是与黛玉的清高孤傲形成鲜明对比的。
王夫人说:“这是她第二次来了,头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去年入冬了,你当她为什么来?”
黛玉说:“为什么来,还不是来谄媚,打秋风。”
林黛玉有过目不忘之能,看过的账本子她都记得,这个刘姥姥去年来的时候,凤姐儿已经给了40两银子,这次她再来,林黛玉更是印象深刻。
王夫人说:“她家当时的确已经无米下锅了,而她的女儿和女婿——就是那个和我家联过宗的后生,仍然死要面子,也不肯开口来求到府上来,认为府上一定不会理会他们。
“是这个刘姥姥忍耻舍了老脸来到这儿,还要被门上的那些小厮管事的们为难奚落,才好容易进来。”
林黛玉说:“哦?这么说他们家真的艰难到了那种程度了,刘姥姥这次丰收就送来瓜果蔬菜,也算是知恩图报,只是……”
王夫人说:“只是你总不大喜欢她的为人处事。”
林黛玉在王夫人面前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言道:“被舅母说中了。”
王夫人说:“这京郊住着的,除了一开始的村民之外,剩下的几乎都是京城中没落出去的破落户了。往上数两三代,谁家不是做官的,可见这富贵未必长久,也得看后人如何经营。”
王夫人看了看林黛玉,笑着说:“保不齐,哪天我们家败落了没起来,也沦落到京郊,你们可有刘姥姥的本事,凭着几句话就给家里赚回几年的开销,还是只能哭鼻子?”
“这……”林黛玉一时怔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一个闺阁千金哪有什么本事赚回钱财来。若真像太太说的那样,恐怕到时候真的只会哭鼻子了。
别说她,大观园里有一个算一个,还真都没有刘姥姥这样的本事。
王夫人知道,若是家败了,这些人只能讨饭或出家。
没经过什么风浪的公侯公子千金,自然学不会刘姥姥这种偷生之道。
林黛玉虽然聪明,知道贾家寅吃卯粮的现状,却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家族会倾覆。
王夫人见到她若有所思,又用别的话岔开。
老太太进大观园那天,众人聚在一起行酒令的时候,林黛玉不小心说了两句宝玉得来的闲书上看到的诗句,被薛宝钗给听见了就留了心。
宝钗私下里找到林妹妹,说:“女孩家就应该学一些女红针线,不需要看太多的书。
既然认得了字,看书也要看正书不能看闲书,否则最容易移了性情。”
宝钗说,她小时候也是淘气的,之所以能听出黛玉那两句诗,自然是她也是看过了。
不过小的时候就被大人们教训过,掰正了性情,知道闺阁女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薛宝钗规劝了黛玉好多,林黛玉既感念她没有将她看闲书的事情告诉别人,又感激她的教导之情,觉得之前都看错了宝姐姐。
两个人的感情竟变得好起来,成为闺中密友。
凤姐儿的生日在九月初二,往年因为忙没有顾上过。
贾母突发奇想,要学寒门小户,让阖府上下按照辈分凑份子摆酒唱戏,给凤姐儿过生日。
贾母自己先拿出20两银子的份子,薛姨妈是客居,也随老太太出了二十两。
王夫人和邢夫人不好越过贾母去,每人出了十六两,下面的人各有所出。
不仅是主子,有头有脸的丫头,姨娘们也都出了钱。
贾母诚心要让凤姐儿松快一日,这事儿也不由她去办,交给贾珍的妻子尤氏去办了。
尤氏明知道凑这一百五十多两的银子一天根本用不了,就算是办两三天的戏和酒都尽够了。
戏还得是从外面请的,家养的戏班子根本不要钱。
正好家里的戏他们都已经听腻了,就在外面请一班。
老太太起的头儿,又是给家里的实权派王熙凤过生日,无论情愿不情愿的,都要出这个钱。
大家不敢得罪凤姐,又要表示重视,每个人都是按照一个月的月例出的。
有的人不差这一个月的月钱,有的人却要为这个过得紧紧巴巴。
尤氏干脆做了人情,把鸳鸯,萍儿,还有彩霞玉钏儿的都给退了回去。
本来是还打算退赵姨娘,周姨娘的,后来想到赵姨娘这人最好还是不要有来往。
荣府里面知道的事儿,他们宁国府自然也都知道了。
只悄悄的退了周姨娘的。
一大早王熙凤匆匆的用了一口早饭,就到王夫人的上房里来。
摆酒席自然不只是女眷,外面的男人们那里也设了宴,两府的男丁都来了。
今天招待宴席的事情完全都不用王熙凤插手,一切尤氏安排就好了。
她是寿星公,就是来受用的。
况且贾母疼她,帮她办寿宴过生日,别的孙辈儿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还不是从公中的钱,是府中上下所有人凑的份子,更有众星捧月之感,王熙凤自然是风光无限。
她心情大好,盛装打扮一番,习惯性的到王夫人这里,来看一看太太有没有吩咐。
王熙凤最会察言观色,一进来就发现王夫人面色有些沉肃,她心里面的张扬立马收了几分。
王夫人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本不想说旁的影响你,不过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告诉你的道理。”
王熙凤听她这么一说,明显是跟自己有关的,也正了神色:“太太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王夫人说:“是关于琏儿的。”
王熙凤说:“二爷他又胡闹了?”
王熙凤脑筋一转,就知道贾琏别的事情上不会有什么。他在做官上面根本不用心,只是挂个名,领点儿俸禄银子,还不够他自己几天挥霍的,而平时替府上办事也算圆滑,目前为止还没有办砸的呢。
最好的便是一个‘色’字了,也最容易在这事上出问题。
自打成婚之后,被王熙凤知道信儿的状况已经有好几个。
只是到底都是外面的,露水姻缘没多久就断了,王熙凤不好与他计较,只是偶尔敲打一番,说些吓唬他的话,就算这样,还要被贾琏说是夜叉星呢。
王夫人就知道王熙凤聪明,简直一点就通,“论理我不该打听侄儿屋里事儿,不过,到底放心不下你。听说前段时间就有个什么多姑娘,这回又来了一个什么谁的媳妇,还打算趁今天你在老太太那边热闹的时候……把人带回家呢。”
王熙凤手中的帕子一紧,艳红的指甲都抠到自己的手心了,她让心情沉淀一番,真心实意的说:“多谢太太告知我,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这表面上风光,实则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看我笑话……”
王夫人说:“我也有一些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告诉你。可是又怕你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再被你回家撞破,更吃了亏。”
王熙凤正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王夫人说:“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成算的,可是可别闹到最后成了你是没理的了,老太太虽然疼你,也越不过亲孙子去。”
王熙凤正色说:“ 太太放心,太太的苦心我明白!这阖府上下能真心为我打算的,除了太太还有能谁,就是二爷也是个不知好歹的!我就算对他再好也是白用心!”
说着忍不住拿着手帕擦眼角。
王夫人说:“你知道分寸就好,要如何处理我便不掺和了,且就权当不知道这事儿吧。”
王熙凤知道王夫人这么说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当不知道这件事儿,想要怎么解决,全由王熙凤自己做主。
王熙凤对贾琏真是又爱又恨。
她几年也不过一次生日,嫁进贾府之后,统共不过这么一次。
偏偏就要在她生日这一天给她没脸,行这种没羞没臊的缺德事。
可见他心中也是没她的!不然哪个丈夫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王熙凤一时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和贾琏大闹一场,还过什么生日!谁还有这个心情!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这么做是不可取的,酒宴都已经备下了,兴致勃勃的人们已经在那等着了,如果这个时候她闹出来,那就是她的不是。
特别是老太太,会如何看她?小姑子小叔子们如何看她?还有仆人又如何看她?
如果今天她这个好日子,反倒去和贾琏大闹一场,那么她倒成了那个没脸的。在这府中当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王熙凤根本没时间单独料理贾琏,因为今天阖府大庆,她马上要去老太太身边。
路上王熙凤转了转心思,就想到了主意,派了几个人分别去办事,就来到老太太的上房来。
这个时候家里人已经都来了,都在这,就等她了。
王熙凤进了门请过安之后,立刻被拉过去,尤氏打趣着说:“哟,我说你今天可真拿大了,知道我们要给你过生日,偏偏就最后一个出场,让我们等这好半天!”
王熙凤笑道:“真被大嫂子说中了,我就是故意要当这个压轴,要不然你们还不知道今天是谁的好日子呢!”
引得旁人大笑,贾母笑得最乐,她就喜欢王熙凤这泼辣的性格,喜欢王熙凤不拘身份在她面前放肆玩笑。
宝玉笑说:“我们的好戏还没上场,凤姐姐倒是先演了一次压轴了!”
戏剧的剧本子都是写成一长卷的,卷的底部有一卷木轴,因长卷的最后一场戏靠近木轴,所以称为大轴,大轴前面的戏,也就是倒数第二场的称为压轴。
为吸引观众坚持看下去,最精彩的节目往往放在倒数第二压轴的位置,演完这个节目差不多就要散场了。人们也就习惯用轴的位置来称呼每一场戏,好像一场戏就是向观众展示一幅多彩的画卷。
王熙凤强打起精神和她们应对,一边还要照顾老太太的情绪。
王熙凤一边跟老太太说笑,面上表现的如常,实则心里面再打着盘算,算着时间。
心道:既然这样的日子你还给我没脸,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让你在全家上下丢人现眼。
正在大家宴席吃着正高兴的时候,下人连忙回报说,“王家的人来了,来给二奶奶贺寿来了。”
女眷有王子腾的夫人,还有王熙凤的三个在京的嫂子。
贾府本来没料到王家会来人,也没下帖子请,但是亲家来了更热闹。
王熙凤说是她早上刚刚去请的,本来她一个小辈过生日没打算请长辈,可是竟然办了宴席,阖家庆祝,不如都请过来热闹热闹。
而且也不提前去请,是当天谁在家就请谁来,这也省得家里长辈给她准备礼物,只是当临时邀请亲戚们过来吃顿便饭了。
王家女眷立刻被请进内院来,护送女眷前来的王子腾的两个儿子王彪和王群,贾珍安排他们到了外院,贾赫亲自作陪。
王熙凤那边才喝了敬贾母这一桌的几盅酒,脸色就有些泛红。
王夫人就不让她喝了,贾母说那就扫了兴了,还想让人灌她。
贾母让他们今天可以不分主子,奴才,全都和王熙凤乐一乐。
众人正摩拳擦掌呢。
王夫人就说:“老祖宗,今儿早上凤丫头到我那儿的时候,闻到了刚撤下去的鱼腥味儿,呕了一回。”
贾母惊讶:“什么?她是病了还是……”
邢夫人已经想到了,抢话说:“莫不是有喜了吧?”
王夫人说:“还没请太医来,还说不准,不过我看她那个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王熙凤自己都惊讶了,她早上到了王夫人的屋子是有过不舒服,还以为早上起得急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再加上王夫人说的事儿,她还哪有心情去注意稍感不适的状况。
不过她一想到葵水的确是过了几天没来了,但她这个又经常都不准,更没有放在心上。
王夫人说:“因为知道今天府中必定忙乱,打算等到明个儿或者是宴席散后再给她请大夫,以防万一,老太太还是让她少喝些酒吧。”
贾母说:“应该小心点儿,宝玉过来,替你凤姐姐喝酒。”
王夫人说:“别人敬你凤姐姐的你就都喝了。”
老太太心疼孙子不肯让他多喝,旁人自然也都不敢多劝,让宝玉每次就喝一口以作代替。所有能入席的挨个敬过了就罢了。
而且老太太急于知道王熙凤身体究竟如何,已经派了人去拿帖子请太医。
大家照样吃酒听戏,等到太医来了就换间屋子诊脉,也不耽误什么。
王熙凤根本没什么感觉,不认为自己怀孕,有些怕让大家白高兴一场。
王夫人就坐在旁边,拍着手安慰她,说不论有没有,还是看一看比较保险。
王夫人自是知道王熙凤这个时候肯定是怀孕了的,而且过几个月这个胎还要养不稳流产,已经能看出是个男孩儿。
所以才不肯让她多喝酒,怕就是这顿酒影响了胎儿的发育。
就算是扫了老太太的兴又怎样,难道还能比一个孩子的性命更重要?
太医来了之后,姑娘们都避讳了出去。
老太太还有各位太太却没挪地方。
王熙凤一向是个大方的,前两天还抱着乔巧姐儿给这位太医看过,所以也不用挡上帘子了。
当着婆婆太婆婆的面,这位外男还是太医,便不用那么些繁文缛节了。
这样当面诊脉,当然能够诊断的更清晰。
不到一柱香的时候,太医就起身说:“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贾母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果真是喜事?”
太医:“是喜脉,目前月份尚浅,只是有些胎像不稳,奶奶还需要多加保养,不可操劳才是啊。”
贾母说:“凤丫头可听见了,太医都叫你不可操劳,日后可别再猴似的了!”
“哎哟,老祖宗,这下我可不敢了!”
王熙凤也很激动,巧姐已经好几岁了,她又迟迟没有动静,长房一直无后,这越发的给了贾琏勾三搭四的借口了。
贾母让人封了银子,请太医出去。
这次重开了宴席,大家一叠声的向王熙凤祝贺,当然,这个好消息也得报到前面去,让贾琏还有大老爷他们也高兴高兴。
大老爷贾赦的确很高兴,还大手一挥,赏了当时唱戏的许多银子。
可是回报的小厮回来说,没看见琏二爷,不知道去哪儿了,王家的两位舅爷来了之后还没看到二爷呢。
王熙凤心中冷笑。
别人当然不知道二爷去哪儿了,她却派人监视着呢。
贾琏回家了,果然让人开箱子拿了银子,把鲍二家的老婆找了进来,而且还把其他人都远远的打发走。
别人自然是不知道他回家了的,还以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在外面找他呢。
突然那边敲锣打鼓的说:走水了!
贾母等人连忙出来,看到东南角离这里不远,冒起了黑烟!
有人嚷着:“火势不大,慢慢的说,别吓着老太太。”
一时院子里边乱糟糟的,小厮丫头们全都跑去救火。
老太太戴着眼镜眺望,焦急的等着,说:“那个方向,看着怎么像是凤丫头家?”
有小厮前来回报,说:“不是二奶奶家,是前院儿的库房。”
那里就离王熙凤家十分近,只有一墙之隔,真着了火当然也要受到波及。
王熙凤要回去看,立刻被王夫人拦住,众人也都不准她回,老太太虎着脸说:“你是刚刚有了身子的人,太医刚还说胎相不稳呢,这个时候你敢往那儿去!”
邢夫人说:“是啊,受了惊吓可不是玩儿的。”
舅太太也责备她几句,让她有了身孕要好好的养胎。这种水啊,火啊的事情,可不是能往前凑的。
贾府人多,眼看着那边着火了,自然从四面八方的跑过去救,还有本来在外院儿吃席看戏的爷们儿也过去指挥。自然很快就把这火给扑灭了。
贾母等人眼见着冒烟的地方也只是一直在冒烟,而且越来越小,也没有火光传出来。
不打一会儿工夫,有人来报说:“回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火势不大,已经救下来。”
贾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救下来就好了!”
小厮有些吞吞吐吐:“只是……”
王熙凤说:“只是什么,还不快说!”
那小厮说道:“只是琏二爷和二位舅爷打起来了。”
王子腾的夫人自然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不会喝两杯酒就闹事儿的,定然是事出有因,说:“你是说彪儿群儿和琏儿打起来了,这是为什么?”
这小厮在众人的追问之下,也只得说了,谁让他倒霉领了这个来传话的差事。
就算他现在不说,那边闹得沸沸扬扬,一会儿里边也要知道的。
却原来是贾赦贾珍等人听到那边着火了,自然不能再吃席了,而是带着人过去救火。家里的男丁们还有王家两人也都过去帮忙。
却不想,正在众人都到了的时候,贾琏屋子里跑出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来,明显是听着了火被吓出来的。
大家都以为王熙凤他家里没人,因为是给凤姐儿办生日,自然是都出来了,今日都忙得很,哪有功夫在家躲清闲。
谁能想到火着的正旺盛的时候,出来了这么两个!结果大家定眼一看,这不是贾琏和鲍二家的媳妇吗!
这个媳妇儿平时也不在里头伺候,怎么从他家出来了?
再看两人慌张的神色和不整的衣衫,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这才知道四处都找不到的贾琏竟然跑回家偷人来了。
王彪,王群是王子腾的儿子,今天正好休沐在家。贾家人来请他们,便护送着女眷来了。
都是王熙凤的堂哥,却也是一块从小长大的,来给堂妹过生生。
看到贾琏竟然这副德行,当时都撂下了脸来。
贾琏和鲍二家的比较投入,在里面正打的火热,没有注意到外面着火,又关了层层格格的门,就怕里面的声音传到外头去。等到四处都有烟钻进来,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他们把门户关的这么严,哪知道外面烧的怎么样,还以为要烧到屋里了呢,自然是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却正好让外面的人看了个正着。
贾琏一看那情景,心里就咯噔一下,不仅有他爹,还有他的亲戚朋友,就连王家都来人了,王家的男丁在京城的都有出息,都是任了官职的。
贾赦喝斥他:“你这个逆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贾赦平时小老婆一大堆,是一个老色鬼,这时有外人在,碰上这样尴尬的场面,他也不得不象征性的说教几句。
贾琏这下丢了大人了,那鲍二家的媳妇儿更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趁着没人来拿她,灰溜溜的跑了。
贾琏也想跑,却是跑不掉的。
王群说:“我们来为二妹妹庆祝生日,你不在也就罢了,以为你自有事情要忙,谁知道竟然是在干偷鸡摸狗的事,还跑到正房里去,是看我们家王家的女儿好欺负,还是打算停妻再娶啊?”
荒唐如贾赦,都知道这次不能善了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要亲自给贾琏两巴掌,却被王彪给拦了下来,说:“老大人不必如此,您想教训儿子,交给我们兄弟代劳好了。”
他们都是行伍出生,武将作风,武将最习惯的就是用拳头说话,看不惯的先揍一顿。
所以兄弟两个不由分说,就按着贾琏打了一顿。
贾琏一个酒色公子,哪能是他俩的对手。
众人劝架的劝架,说和的说和,明火是救下来了,谁想到暗火又烧着呢。
王家人是王熙凤故意请来的,事情闹出来,不能只让贾府的人知道,王家的人在场,也算是有个靠山。
她要让人知道,她王熙凤可不是代表一个人,而是代表着贾家和王家的联姻。
如今两家位最高的就是她的伯父。
王熙凤才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格,贾琏敢在她过生日阖府为她庆祝的时候偷人,简直是一丁点儿都没考虑过她的感受,不在乎她的面子。
这事儿都不能细想,若是细想的话,这是一家人的作风?
别人尚且知道在这日让着她,给她庆祝,让她高兴。
偏偏最应该对她好的贾琏却成了糊涂东西,这根本就是个色中恶鬼了!
再加上王夫人说起他曾经在家里面也有睡过其他奴才老婆的事儿。
这都传到王夫人耳中了,说不定还有别的人。
保不齐下人都知晓,只有王熙凤蒙在鼓里!
她是个多要强的性子,哪能受得了这个气!
若是平时,夫妻一体,一个丢人,另外一个也跑不掉。
这次王熙凤却不打算给他遮掩,还打算给这位二爷好好长长记性。
王家现在的势力正是蒸蒸日上,王子腾的官职和手中掌握的权利已经超过了贾家。
王子腾的这两个儿子,贾家人也不敢得罪。
何况人家是占着理的,当大舅子的要给妹妹出气揍妹夫,贾琏也得受着。
王熙凤正是深知自己王家的优势,太太也提醒过不能闹到最后落得她是没脸的。
她干脆就借一借娘家的势,闹上一场。
听到贾琏挨打的消息,老太太沉默了一下,在她这里,谁都比不过贾宝玉,贾琏虽也是她的孙子,不过他挨打老太太可不心疼,只觉得他给贾家丢了脸面。
甚至贾母对贾琏很有怨气,今天王家的太太媳妇都在这儿,他那两个有出息的大舅子也在,贾琏是真不给贾家长脸。
反而丢人现眼。
老太太还要舍了老脸,好好的跟王子腾夫人说:“是琏儿不懂事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挑这样的日子。”
王熙凤哭了半晌,众人连忙都来劝她,王夫人说:“这会儿哭什么!现在最要保重的就是你自己的身子,若是孩子有个好歹,岂不是更让那不懂事的琏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在场的人听得出来,王夫人是话中有话,对贾琏也是满腹的怨气。
如果凤姐儿的这胎不保,那也定然是被贾琏给气得。她一刚查出怀有身孕,说胎象不稳,就要受这份闲气。
就算是孩子保不住,也不能怪凤姐儿。
众人连忙都劝着王熙凤,让她切勿伤怀。
王熙凤是最会把握人心,她平时泼辣惯了,如今梨花带雨的哭一会儿,老太太也觉得她受了天大委屈。好生安慰了一番。
凤姐儿就借势,让老太太几句话给哄好了。
她又反过来安慰老太太,又说老太太难得好兴致,别让这小插曲扫了兴,她们继续回去饮宴听戏,就当贾琏那边的事情没有发生。
老太太被她哄回了席上去,只是到底气氛有些不一样了,无人大声说笑。
老太太干脆让人把贾琏给叫过来,让他过来当面给王熙凤赔罪。
满身酒气,又带着一身伤痛的贾琏来了,但是从脸上看不出来伤,王家兄弟奉行打人不打脸的原则,伤都是衣服盖着的地方,可以随便下黑手。
贾琏受了惊吓,又挨了打,自然是很有怨气的。
可是听说王熙凤刚查出身孕,只能不情不愿的赔罪。
王熙凤见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挨的揍不轻。心中快意,想着还好闹这一场,不然,她又岂能动他一个汗毛。
第304章 红楼王夫人17
贾琏当众道了歉, 在老太太和娘家人的面前,王熙凤自然得识大体的说原谅他了。
不过贾琏的德性也当真让大家见识到了,今天却火烧屁股狼狈逃窜, 又将在过生日又刚刚查出有身孕的正妻王熙凤置于何地?
特别今天在王家人都在的情况下。
在王家人看来, 这个一事无成的贾琏简直是不把他们家姑娘放在眼里, 那不就是不把王家放在眼里。
结亲是结两性之好,他是来结仇的?
全家都在给自己老婆过生日庆祝的时候, 他竟然能偷人偷到家里去了。平时岂不是要更甚?
且衣衫不整的狼狈的样子让亲友仆人们看个正着,这是多么丢人, 怕是要被说嘴一辈子。
好色,淫仆人之妻的标签儿恐也要一直跟着他。
即便是男人,如果碰到个脸皮薄的可能都无法见人了。
原来以为他容貌英俊,又会说话办事,是大房嫡出的嫡子, 根红苗正,虽然不在仕途上下功夫,便也以为是个大好青年。谁想到里头是这样一个货。
王家人装着满肚子的埋怨不满回去了。
经过了今天这事儿,家里家外都会知道琏二爷的风流韵事。都不用王家人去给他宣传,宁府的那些花花肠子,早就当乐子说了。
凤姐让贾琏当众出了丑,才觉得心里快意了些,却没有完全消气。
这只是一次爆发而已,之前那么多次王熙凤都忍下来了,如果没有之前的多次的积累,这次王熙凤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回家后, 平儿一向是跟王熙凤站在一队的,对贾琏也没有好脸色。
贾琏已经醒酒了, 岂会不知道得罪了这两个。
见王熙凤哭着抹眼泪说:“那鲍二家加的是哪个?不过是一个淫/妇!她就美成天仙了?老太太说你香的臭的都往屋里划拉,真是一点不冤枉你!”
王熙凤让平儿带着下人,把家里所有床铺铺盖床帐等等都拿去烧了。
如果不是换了房子没有地方住,她连这屋子都不想踏入,只是碍于男尊女卑的身份,隐忍着不说,只能拿床罩子撒气。
贾琏过来牵着她的手,哄着说:“你还不足?我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下跪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
“这会儿还在这叨叨,难道真要我给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儿。”
王熙凤想起他在老太太面前乖乖道歉的样儿,又笑了。
她当然也不能总端着,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女人要从一而终,没有反悔的权利。
这候门官家里的男人们就没有不花心的,女人都多的自己都数不过来。
就像老太太说的,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贾琏说:“瞧,现在又好了,我也真没办法。”
王熙凤虽然心里有疙瘩,在贾琏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面上已经被他哄好了。
她自觉得还做不到太太那样。
就算是上房里的事儿王熙凤没打听过,大面也看得出来。
老爷不只对太太一个人好时,太太就再也不理他。
贾政离家之前明明是一直哄着太太的,可是太太却明显淡淡的,还总把他往赵姨娘那儿推,从不留他。
赵姨娘犯了事,遭了厌弃,太太就又想给老爷纳别的小妾。只是正赶上老爷外放,就让他自己上外面挑去。
王熙凤对贾琏还有情,舍不得让他离开,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好了,还要吃醋。
王熙凤想太太现在真的是做到心如止水,随便老爷找哪个都能不为所动,之所以会这样,也必定是被伤透了心的。
王熙凤觉得现在还做不到那样,哪天真能做得到了,再也不跟这个冤家操心。
她心情复杂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仆人高声回报说:“回二爷二奶奶!”
王熙凤听出这是林之孝家的声音,林之孝家的是管家媳妇儿,平时小事不用她回,就知道必定有事儿。
林之孝家的和另外一个小丫头从外头门廊下走过来,走到王熙凤正屋的帘子外面,停下了,小丫头隔着帘子说:“二爷,二奶奶,鲍二家的吊死了。”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屋子里的三人都是一动。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无论私底下怎么样,这次既然被人拿住了,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有那么多人看见,搁谁都没在有脸活在世上,不然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鲍二家的就算自己不死,恐怕鲍二和鲍二的家人也容不下她。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王熙凤想了想,站起来走到门边,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林之孝家的说:“他娘家亲戚要告呢!”
凤姐冷笑说:“这倒正好,我正想打官司呢!”
这没脸的事情又不是她做出来的,她王熙凤怕过谁?还能教这些人拿捏住不成?
林之孝家的说:“我才和大伙劝了他们一阵儿,又吓唬他们一阵子,许了他们几个钱,趁势就把他们给压服下去了。”
王熙凤看向贾琏。贾琏站了起来,明显是坐不住了。
王熙凤急着说:“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他!让他告去!告不成,我倒要告他一个以尸讹诈!”
贾琏说:“我去看看。”就先开帘子走出去。
王熙凤在后头说:“不许给他钱!”
贾琏出了二门,林之孝两口子都等在外头,林之孝跟他说,“只要200两银子,衙门里我已经找了人,没事儿了。”
贾琏明显还有顾虑,又悄声的问林之孝几句,林之孝轻松的笑道:“二爷放心,没事儿了,让二奶奶也放心。”
贾琏露出笑容:“去吧。”
贾琏嫌凤姐儿管的严,他自己也有私房银子,另藏在别处了。
200两他还出得起,觉得他回去跟王熙凤说,王熙凤也不会给。
就悄悄的瞒着王熙凤,就把这事办了。
王熙凤不管贾琏去如何处理,的确别想从她这得一分钱。
她之前还把贾琏的几个奴才兴儿旺儿等人当做心腹,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去办,现在一想,他们必定是偏向他们爷的,有什么事儿就瞒着她一个。
贾琏在外面无论作出什么妖儿来,都瞒得死紧,家里都不知道。
如果心向着她,也不会这两次让她一点儿风声听不着。
王熙凤再不拿他们当心腹看待,而是提拔了她陪房家的几个小儿子,年纪虽小些却听话,专门为她办外面的事情。
隔天,李纨领着黛玉,宝钗,探春她们从园子里出来找王熙凤,说是邀请她入社,做监察御史。
王熙凤说:“我又不会做那湿的干的,叫我去吃啊?你们别哄我,哪里是叫我做什么监察御史,分明是想出法子来,好和我要钱。”
李纨说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她猜的没错,正是来向她要钱的。每次起诗社都需要做次东道,姑娘们那点儿月例银子自然是不经花也不够用的。
王熙凤笑着说:“亏你还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交给你,原为了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她们起诗社能花几个钱?你就不管了,挑唆她们来闹我!”
王熙凤又给李纨算了个账,因为可怜她寡妇失业的,贾母王夫人说她可怜。
把她的月例银子都调成跟贾母王夫人一样,是贾府的最高上限,每月二十两,甚至又在此基础上给翻了倍,另外多给一份。
平日无论是什么东西,别人有的到了李纨那里都是双份的,一年下来,得的现银少说就有四五百两了,还不肯拿出来给小姑子们花些。
李纨说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她就疯了,我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
王熙凤笑道:“我若是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是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敢在这里吃饭不成?”
所有的姊妹们都被她的诙谐逗笑了,又喜欢她这爽利泼辣,又觉得有趣。
王熙凤说:“明儿个我就上任,下马拜了印,先给你们留下50两银子,慢慢的做会社的东道。”
探春和惜春,迎春围着她,高兴地说:“二嫂子,你真好。”
几人正在屋里笑闹着时,彩云来了,看看王熙凤吃过饭没有。
王熙凤就知道太太那边找她。
众姊妹以为太太有公事,就要回园子里面去,不打扰她们办正经事。
王熙凤却说让大家都来,太太一会要说的事儿跟女孩们也有关系,免得一会儿还要派人再跑一趟。
昨天王夫人已经和王熙凤谈过了,觉得王熙凤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养胎要紧。
身上这些管家的杂事,反倒应该卸任放一放。正因为管家的事情太杂,牵扯人的精神,每天都不得闲。
如此操劳,跟太医所说的养胎之法,肯定是相悖的。
不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保养不身子。
若是这一胎再有个好歹,什么时候再能怀孕那真就不好说了。
王熙凤也意识到了,若是不能生个男孩,她将来也没有依靠。
年轻的时候贾琏就如此花心,以后等到她年老色衰了,岂不是更要变本加厉。
王熙凤若真的不能生儿子,贾琏还可以找别人生。她这个要强性子,那岂能忍得了。
她对这次怀孕也很重视,立刻就听从了姑妈的意见,要请一年的假。
只是这么久,这管家重任,如果落到别人身上,未必还会原样的还给她。
于是她主动向太太推荐了几个姑娘,既然之前已经跟她学过管家,那这次就动真格的真的让她们来管家。
王熙凤每天还能看着她们,再指出不足,这算是之前对姑娘们管家课程的实践了。
这才是真正的监察御史呢。
王夫人很赞同这一点,不过也给王熙凤安排了时间,让她每天为家事劳心的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今天太太就会和她们说了,所以王熙凤才会把人叫去。
如果让李纨代管,按照贾府的家规,也只是代管,最后还是要交到别人手上。李纨未必尽心。而几个姑娘们则不一样了,她们必定会事事亲力亲为。
因为王熙凤特地说了,让他们看到觉得有弊端的就斟酌着改一改。
之前她们学管家的时候并没让她们看过账本,毕竟只是学习。这次看到家里的账本子,也能看得出家里的开销靡费,收入却显得捉襟见肘。
从探春起的头,还真打算改革改革,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花销。
只有林黛玉曾看过帐,那是因为她帮王熙凤的忙,凤姐让她帮忙记过账核算过。
王熙凤对姑娘们提出的改变意见都是乐见其成的,她私下里边跟平儿说:“这个家也不好当,多省俭了呢,外头人笑话,家里人又抱怨我刻薄。让三姑娘一出头料理,我也正好抽身退步。”
说是让几个姑娘一同管家,其实这当中起主导作用的正是探春。
迎春那个性格也就是跟着凑个人数,惜春也还小没那么多主意。
黛玉和宝钗碍于自己不是这家的正牌姑娘,而是表姑娘,也只是取中庸之道,不然会让人觉得轻狂。
毕竟等交还管家之权之后,她们还是客居,所以能够做改变的也有限。
于是,就由探春把管家的重任撑了起来,以她为主导,其他人起个辅助商量的作用。
能得到此重任,探春也很想表现自己,在太太的面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她自然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所以特别上心。
那些管家媳妇们还以为王熙凤不管家事了,让姑娘家出来料理家事,姑娘们必定是脸皮薄,就想偷懒耍滑,刚好被探春抓到立了威。
王熙凤知道了之后更是大赞,觉得自己管家的这几年也的确是有些狠毒。
探春姐妹们这一出头,把这众人对她的仇,暂且放一放了。
王熙凤私下里和平儿说:“你知道这几年我生了多少俭省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简省的多了,外人笑话,老太太,太太又受委屈。家里的下人也抱怨我刻薄,可是,若不趁早料理俭省之计,不几年也都陪尽了。”
平儿说:“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一两位小爷,一个老太太,这几件大事儿还没完呢。这几件大事儿才是家里的大开销。”
王熙凤说:“我都已经算过了,倒是也够了。宝玉和黛玉两个,一娶一嫁,老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不用花公中的钱。二姑娘是那边的,不算。剩下的几个加在一起满破一万两银子就够了。”
她想了想又说:“老太太的事儿若出了,一应都是全的,满破再花上三五千的银子,也就够了。”
王熙凤想的长远,知道家里面下人对她有多深的仇恨,觉得现在有姑娘们管家,特别是颇具魄力的探春再改革几项,让她终于来了一个助力。
所以就随她们折腾去了,自己安心的养胎。
既然决定放权,她也不经常去插手姑娘们做的决定。
她们要把哪项银子黜了,就让她们黜掉。
本来这府中就有很多重复的开销,只是涉及到府里的各个主子。王熙凤之前怕得罪人,便没有动,刚好让她们动了。
正好是裁员之后,必然会有大的变动。姑娘们比王熙凤又识字,又知书识礼,又能集思广益,更厉害一层。
如今她们定下规矩,刚好让后来人都遵守。
家里的下人们私下抱怨说:“二奶奶这一将养起来,本应该让我们喘口大气,可是谁知道几位姑娘每天在议事厅里面一起起坐办事,卯正点卯,午正方散。宝姑娘还每天夜里坐着小轿到处巡查呢!”
另一个说:“可不是吗,刚刚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几个镇山太岁!连夜里偷着吃酒玩牌的功夫都没有了!”
王熙凤便安心养胎,等到过了三个月,太医再诊脉的时候说胎象稳了一些,她这才偶尔出去走动走动。
她就算不大出门,下边的人也不敢太过分。知道她又不是病的起不来床,只是暂时修身养性,保养身体。
王夫人觉得应该让这些孩子们了解了解人间疾苦,于是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们,开始为钱发愁。
就连林黛玉每日回去了之后想的都是家里的各种杂事,思考着怎样办才更好,没有那么多功夫悲春伤秋了。
这天,府上的老奴赖嬷嬷家的孙子谋了个官儿,摆酒宴。请了荣宁两府的人去他家吃酒看戏。两府中的人除了贾赦和邢夫人都去了。
他们俩没去,是因为贾赦看上了鸳鸯,想讨她做姨娘。满心以为今天说完了就能接过去,在家准备做新郎官呢,邢夫人也帮他喜滋滋的打点花轿新房等东西,没空去吃席。
没想到鸳鸯是不愿意的,还把鸳鸯逼急了,当着贾母和众人的面说:宁可以后终身不嫁。当众还绞了头发。
老太太听了鸳鸯重复的贾赦说的那些话,生了一场大气,沉沉的发怒。
贾赦和邢夫人又都不在,所以这怒火就奔着王夫人去了。
老太太指着王夫人说:“你们原来都是表面上孝顺,却想着法子糊弄我!有好东西你们要,有好人你们也要!我同共就剩这一个鸳鸯,弄开了她,之后再摆弄我!”
王夫人见到老太太发怒,对着自己,自然不能再坐着,站起来摆出恭敬的样子听她的训话。
王夫人平日里在老太太面前就不大说话,也一直延续了这样的风格,现在被训斥了,更不能开口反驳了。
其他人没见到过老太太发这样的大怒,自然大气也不敢出。
李纨连忙悄悄地向众姊妹们摆手,示意她们都跟她出去,觉得这气氛不对,已经不是姑娘们该待的场合了。
探春本来都已经随着众人走到门口了,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见到屋里面针落可闻,老太太独自坐在主位上板着脸,别人当然也不敢说话。
探春走到老太太跟前,爽利地说:“老太太,你想想,这事儿与太太不相干,”
贾母看向她:“哦?”
探春说:“大伯子要讨屋里人,小婶子怎么会知道呢!”
贾母表情懊悔地说:“瞧我,一时老糊涂了!哎!”
薛姨妈刚才在她动怒的时候就走过来到了老太太身边。
探春走到王夫人身边去扶着她坐下,王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重新回座。
刚才的那种让人压抑的沉默才被打破了,旁人也敢走动了,敢说话了。
老太太对着薛姨妈说:“姨太太你可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是极孝顺的,不像我那个大太太,一味的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个景,刚才可委屈她了。”
薛姨妈笑着说:“是,老太太偏心,心疼小儿媳妇儿也是有的。”
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屋子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宝玉坐到老太太旁边,老太太又故意说:“我错怪了你娘,你也不提醒我,看着你娘受委屈。”
宝玉在贾母面前向来是个乖觉的:“我偏着我娘,说大爷大娘不成?就算有人有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又推谁去。我倒是也想说这是我的不是呢!”
宝玉惹得贾母大笑,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贾母又让宝玉去给王夫人磕头,让他跟王夫人说,老太太人老了糊涂了,看着宝玉吧。
王夫人当然不会让宝玉磕下去,连忙把他扶起来:“快起来,傻孩子,你这样岂不是成了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了,怎么受得起。”
两个人就通过宝玉,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王夫人知道,老太太多半是有意发作她呢。
老太太又不是真的老糊涂,反而是人老成精。
这样一个老封君,什么时候会出现骂错人的纰漏。
看来贾母对她的不满也憋的挺久的了。
也许在贾母心里,薛家一直住在贾家,觊觎着金玉良缘是一个,还有之前王夫人对待下人彻底清查,又先斩后奏放了一半的人出去,这些都让贾母记上了。
王夫人早就知道有一些做法会引起老太太不满,却又不会因为贾母不满不同意就不做。
毕竟她才是这个当家人,有这么多人的生计要维持。
若要处处让贾某满意,显得贾府钟鸣鼎食,家里最缺的应该是能够撑起家业,立得住朝堂,成为皇上肱骨之臣的男人,而不只是大把大把的往外花银子。
贾母也知道这样,她明面上根本挑不出王夫人的错处,只能借用别人的错处说上几句。
若是再多,可是不能的。
且不说王夫人身后还有贵妃和王子腾,就是王夫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的确让人挑不出什么来,完全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发落下人,革除宿弊,遣散冗杂的人员,也是她的权限,为着贾家着想。抄了奴才的家,又没放进自己的腰包,而是全充公了。
不然荣府上下凭什么还像以往一样奢侈享乐,豪宴不断。
贾母如今已经不敢传出和王夫人不和的传言。
王夫人稳稳的扎根在贾府,贾母虽然是老太太,是最尊贵的,可她已经不是贾府的当权者了。
探春若不来给老太太递这个台阶,贾母也难下这个台。
贾母生气归生气,趁机又要骂王夫人,前头气狠了,对着王夫人说几句也就罢了,难道还能继续下去不成?
王夫人一句也不给自己辩驳,就算默认了她的指责。贾母一冷静下来,马上就会意识到她的话说重了。
王夫人一句话都不递,贾母要想自己圆回来才难呢。
所以探春此举十分聪明。既给王夫人解了围,又给了老太太的台阶下,王夫人拍了拍探春的手,深觉得这个姑娘养的好。
如果赵姨娘有探春一半,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王夫人认为,贾赦想要讨鸳鸯也是个老不休了。
父子两个好色的劲儿头倒是一脉相传的。
贾赦今年都60了,鸳鸯才18岁的女孩儿,也亏得他有脸张这个嘴。
除了好色之外,恐怕也是有别的考量。
老太太这些年万事撒手不管,又特别倚重鸳鸯,就是体己私库都交给鸳鸯收着。
鸳鸯在老太太跟前又说得上话,眼看着老太太年纪越发大了,贾赦说不定有要分老太太东西的心思在里面。
本来就没分到什么爵产,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招,又得了人,又能够对老太太的财产近水楼台。
只不过,他算错鸳鸯的心性,还真就不是那种愿意留在家里给人当姨娘的。
贾赦本来是看好了之后,直接让邢夫人过去向贾母讨要。
全府上下谁不知道鸳鸯不在,老太太饭都吃不好。邢夫人也有点怕被贾母驳回来没面子,心想先跟鸳鸯说。
邢夫人见到鸳鸯不吐口,以为她是害羞的,又去找鸳鸯的哥哥和嫂子。
她哥哥嫂子自然是乐意的,若家里出了个姨娘,他们也能鸡犬升天,跟着作威作福了!就一口答应下来,说去劝鸳鸯。
贾赦得知鸳鸯被他哥嫂劝了竟是不愿意,又是狠狠的威胁一番!
说就算是鸳鸯看上这府中的小爷,无论是宝玉还是贾琏,那都是不可能的!
他这个大老爷要了她敢不来,谁还敢要她!
若是想着有老太太的恩典,以后聘到外面去,贾赦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看谁敢娶她!
这样一来,竟是绝了鸳鸯出嫁的后路了。
贾赦让她哥哥再去说,唯有跟了他这一条路,否则就是万劫不复了!
鸳鸯被逼的急了,只能告到老太太跟前去。她摆明了就算是日后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或者是被逼死了,也绝不能从。
谁遇到这种天降横祸,又遭连翻警告,大老爷还说以后要报复她,都会半晌缓不过来。
可是鸳鸯在老太太面前仍然撑着,除了那天当众剪了头发之外,仍然如往常一样。
贾母见到鸳鸯日常没受影响,也很满意。
这天鸳鸯被贾母派了往园子里给黛玉送东西,回去的路上便在牡丹亭上略歇了一歇。
这里人少偏僻,她看见水边有一只死了的水鸟,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鸳鸯!好像在预示着她的结局一样。不由得怔住了。
突然有声音说:“有这会儿子在这悄悄抹眼泪的,怎么不从了大老爷做个新姨娘去?”
鸳鸯听到动静,连忙擦干了泪,见走过来的是平儿才松了一口气,“呸,我平时都错看你了,你可真不是好人,越发的贫嘴了!还拿这个来取笑!”
鸳鸯缓了一下,说:“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走路怎么没声音?”
平儿:“我听小丫头说,你往园子里来,特地来寻你的。”
鸳鸯说:“寻我做什么?莫不是故意来取笑的。”
平儿说:“明知道你为这个伤怀,难道真的取笑你不成,那我成了什么人了。正是因为有了办法,才急着来寻你的,让你早知道,好早了了心事。”
她们几个大丫鬟,从小也都是一处长大的,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鸳鸯说:“你可别哄我,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大不了就等了老太太归西之后,我也跟着去了,也成全了一场主仆情分。”
平儿说:“这个给你。”
鸳鸯见她掏出了叠的板板正正的纸张。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鸳鸯托在手中一看,不由大为惊讶。
别的丫鬟或许不识字,但是鸳鸯要给老太太掌管不少东西,所以她是识了字的。
鸳鸯:“这不是我的身契户籍吗,怎么变成良民了?!”
平儿说:“你是个有造化的,太太让我送过来,说再不教第三个人知道了。若是以后大老爷真的要为难你,你就拿着这个走吧。衙门那里已经是帮你消了奴籍,重新办了的。”
“这……”鸳鸯激动得直滚下泪来:“太太的大恩大德我可怎么报答,我这就谢太太去!”
有的人或许想一辈子在贾府不出去才好呢,有地方干活,有地方给钱。
但是鸳鸯她的心气儿也高,从来没想过留在这府中给谁做姨娘。这个伺候人的活儿也就伺候着老太太,日后也没想做一辈子,所以看到这张户籍无异于看到了自由的希望。
平儿拦了她一把:“看把你给急的,你当面谢什么,你还不明白太太的用意,只让我们私下知道就行了,不然也不会知道咱们好,专门叫我悄悄的拿给你了。”
鸳鸯得罪了大老爷,被这样一位给记恨上,日后是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老太太已经70多岁了,就算是硬朗,也不知道还有几年,老太太在一日还能护鸳鸯一日,可是不在了的时候,在这府中,大老爷自然是能够为所欲为的。
要对付一个丫头,简直太容易了。
大老爷也说了,就算是鸳鸯得了恩典被聘到外头去,以他的权势,也完全可以随意摆弄普通人。
所以鸳鸯不肯跟他,真的是会被他逼的走上绝路。
如今王夫人把鸳鸯的身契给了鸳鸯,让她自己留着,以后贾母真的没了的那天,只需趁着大老爷不注意直接走了就行了。
再说母亲死后,做儿子的横竖还有三年的孝期呢。
相信贾赦也不敢直接大张旗鼓的乱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谁知道鸳鸯已经走到哪儿去了。
好歹是一条生路,总比留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的强,鸳鸯又岂会不感激涕零。
第305章 红楼王夫人18
从赖大家办宴回来后, 第二天,薛姨妈就来找王夫人诉苦,说:“蟠儿让人欺负了, 那模样才惨呢, 从落地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倒让王夫人感到意外, 薛蟠这个呆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 何曾受到人家欺负过。
而且看薛姨妈哭的那个样子,这次薛蟠的确应该是被修理了。
薛姨妈这才说出, 欺负薛蟠的人叫柳湘莲。
她说那柳湘莲把薛蟠骗去外面,在泥坑中一顿好打,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泥人了,鼻青脸肿的,还羞得不敢见人, 让说谁来了都说病了躲过去。
本来昨个儿薛姨妈看到儿子遭欺负,立刻就想来找姐姐,想让王夫人派人去捉拿柳湘莲。
又被回家的薛宝钗劝住了,可是薛姨妈想想就这么放过了那人又有些不甘心,把人捉拿回来给薛蟠出一顿气也好,或者是道一声歉也好啊。
不然她总觉得过不去心理这道坎儿。
王夫人听薛姨妈诉说委屈,说:“要捉拿柳湘莲不难,但是究竟因为什么事儿两人才闹成这样,也不能只听蟠儿一面之词,男孩子皮实,就是关系好的经常打个架也是有的。”
王夫人叫人去把宝玉叫来。
昨天宝玉也都一块去了, 他们坐在一起,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
宝钗听说母亲被哥哥挑唆着来找姨妈帮他报仇, 也急急的赶过来,和宝玉一起到了。
王夫人问宝玉说:“你哥哥和那个柳湘莲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说一说。”
宝玉先说了柳湘莲是谁。
王夫人这才对上号,“原来是他家的。”
她又对薛姨妈说,“原都是世交,这柳家本来也是世家,只因后继无人,经营不善,已经没落了。不过这个柳湘莲公子也是世家公子出身,只是不常来我面前走动,所以不知道他的名诲。”
薛姨妈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对方就算家族已经没落,但是出身仍然摆在那儿,两家又有旧又有交情,不是想拿就能拿来的。
王夫人又问宝玉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因何就起了口角,甚至还动起手来。
宝玉要说什么,却看了看宝姐姐,欲言又止。
宝钗就明白了,她在这儿,宝玉不方便说话,立刻找了个理由告辞出去了。
王夫人赞了一句:“还是宝丫头行事有度,最沉稳。”
宝玉才说了,原来赖大家请客这一天,贾珍,贾蓉,薛蟠,宝玉等人都来了。
新官赖尚荣还请了几位现任官员和大家子弟作陪。
其中就有柳湘莲,薛蟠见过一次,听说他最爱串戏,而且都是生但风月戏,就误以为他是风月子弟,只恨无由相识。
贾珍等人也久慕他的名,因为喝酒上了头,就请他客串两出戏。
柳湘莲卸了妆,几个人一边洗漱,一边说东道西。
柳湘莲父母早丧,读书不成,生性豪爽,不拘小节,耍枪舞剑,赌博吃酒,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因为他年轻貌美,不知底细的人往往认为他是优怜一类。
薛蟠整日的不务正业,只知道斗鸡走狗,好.色纵.欲,到后来玩腻了女人,又开始起了龙.阳之性。
薛蟠一见柳湘莲又旧病复发,只想与他纠缠。
柳湘莲躲他不及,刚好宝玉找他出去,问谁给秦钟修了坟的事儿,他们就一处说话去了,正是柳湘莲使了银子派两个工匠修好的。
柳湘莲要走的时候,正见薛蟠在门口闹呢,大嚷着说:“是谁放走了小柳儿?”
柳湘莲恨不能一拳打死他。
又碍着赖尚荣的面子,忍了又忍。
薛蟠见到他,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把拉住,眉开眼笑的问长问短。
柳湘莲看他的丑态心里就恶心,就心生一计,故意去意奉迎,把他拉到僻静处,说了一会儿话。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猜得到了,柳湘莲把他骗了出去,一顿好打。
还是贾珍大哥久等薛蟠不回,派贾蓉出去找,才在北门外的泥沟里面,发现了泥母猪一样的薛蟠。
王夫人问明了薛蟠伤的怎么样,知道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一点皮外伤。他觉得的丢人才不肯出来,便知道柳湘莲是个有分寸的。
薛姨妈惊讶极了,完全不知道薛蟠现已经荒唐到这种地步,不仅会调戏女的,连男的也要调戏。
碰上了硬茬子,可不就是挨了一顿好收拾吗!
宝玉说完了话,乖乖站在一旁。
王夫人说:“妹妹你也听到了,这事儿原不该怪人家柳公子,如今知道得罪了蟠儿,恐怕他京城老家也不敢呆了,说不定要远走他乡避祸去了。”
薛蟠这个歪念头一动,自己倒霉了不说,还害得人家要远走他乡。
薛姨妈真是又愧又气,拿着帕子直抹眼泪。
她本来是告状诉苦的,没想到还是儿子不长脸,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宝钗没在,若是宝钗在这里,听了这些脏了耳朵,还不知道要怎样气她哥哥呢。
王夫人说:“要我说蟠儿真的需要人教训教训,长点儿记性。这次只是小事,没真吃什么亏。京城里全都是达官显贵,随便拎出一个,可能就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若是下次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不只是一点面子,这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了。”
薛姨妈急着说:“他平时也不服我的管教,一味的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谁知道就成了这样了!”
王夫人倒是不多意外,薛蟠整天和贾珍,贾蓉,还有其他的贾家子弟混在一起,不学坏都难。
何况他也是没什么自制力的,之前为他找夫子念书,也都白读了。
王夫人对宝玉说:“既然你和柳公子交好,就派人去跟他说,这事儿是你蟠大哥不对,既然他已经打了人出了气,也就算了,此事就此揭过。不论是贾家还是蟠儿都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让他大可不必背井离乡的。”
宝玉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去给好朋友传话去了,怕晚点柳湘莲走了找不着人。
王夫人这才开始安慰开导薛姨妈,说蟠儿现在的确闹得有些不像话,若是再不改改性子,以后恐怕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亲戚全兜不住的那一天后悔也晚了。
王夫人本想过去探望,被薛姨妈拦住了,说蟠儿现在没脸见人,就算在家中也藏在屋里躲着人不肯出来呢。
若是看到王夫人去探望,还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更加要无地自容了。
等他过两天好了,再让他亲自过来给王夫人磕头。
王夫人就派了丫头婆子过去,给他送一些精致的吃食和玩意儿,让他养伤中用。
隔了有十来天,薛蟠脸上的淤青消了,果然亲自来见王夫人,感谢姨妈为他的事情劳心操劳。
主要还是有事儿求王夫人。想让王夫人开导开导他母亲,薛蟠想出去跑商,长长见识,薛夫人却不松口。
薛蟠想到自己母亲向来听姨妈的话,便过来讨个主意。
王夫人问明了情况,他不是自己去。是现在10月了,店里的老伙计们都回家过年,等年后了再来。有个几十年来一直在他家帮忙的老管事,说今年京城缺纸扎香料,回来的路上贩上些,能赚几倍的利润。
薛蟠就想着跟他一起去。薛蟠本想着一来能出去游览见识一番,二来还能躲一躲羞。
那老管事是知根知底的,家里另外有两个儿子也都在薛家的铺子中做管事儿的,又是个经商的老手,薛蟠跟他跑一趟,倒是能长见识。
于是王夫人来帮薛蟠劝薛姨妈,最后商量下来说,只要多派一些可靠的人跟随,最好再雇佣一队镖师,虽没有多少货物,这样能保护初次出远门的薛蟠。
日后他长了见识,有了经验,自然不必这样大张旗鼓的了。
贾宝玉派人去找柳湘莲,也晚了一步,柳湘莲自知得罪了薛蟠,薛蟠家大业大,横行霸道的,又背靠着贾府和王家,很有势力,自然是不敢多耽搁,当天打了人就直接走了。
正在薛家忙着打发薛蟠出门的时候,王夫人听说贾琏被他老子给打了,要来讨薛家治棒疮的丸药。
究其原因,就是贾赦嫌弃贾琏不中用。
前段时间贾赦突然爱上了收集扇子,回家找出来的那些往常的扇子都觉得不好,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一个叫石呆子的,手中有20把扇子。
他让贾琏去问去看,贾琏不知托了多少关系,才见着扇子。
回来说,“果然件件都是精品,无论材料还是扇面儿都是名人真迹留的名诗古画,都是已经绝迹的了,真真是再也难寻。”
贾赦就要贾琏去买,给贾琏准备了500两银子,说宁可再多点儿也使得。
可人家石呆子说了,就算一把1000两他也不卖。宁愿吃不上饭,饿死也不可能卖这传家宝贝。
贾琏无功而返,贾赦却当成了一件心事,觉得买不到扇子,觉都睡不好了。
贾雨村听说了这件事情,就找了个借口讹诈石呆子欠了税银,抄了他的家,把扇子抄出来,做了官价送给贾赦。
贾赦看到扇子之后,心满意足,喜的什么似的。
回家再看不会办事儿的贾琏,心中就有气了,叫他来训斥,看人家贾雨村多有本事。
贾琏回了一句说:“因为几件玩意儿就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这也不算什么本事。”
贾赦恼羞成怒,又因为前儿的几件小事,堆在一起了,就把贾琏给揍了。
揍得脸上身上都有伤,这几天都在家养伤呢。
王夫人隐约听说贾雨村前段时间升了官职,升到京城里来了。
这人的心性狠辣,能越走越高倒不让人意外。
贾政如今不在家,贾雨村与贾家的关系倒是从来都没断过,想来贾家的这些男人们,如贾赦,贾珍等人在乎的也从来都不是他的人品如何,而是他的能力。
能够抓住机会向上爬的,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好盟友好亲戚。
王夫人听到了这件事情,有些坐不住了!
石呆子扇子事件看起来虽小,甚至都能没能过到他们眼前,却是贾家抄家亡败的开端!
那贾雨村过段时间转头投靠了他们的政敌忠顺王那边去了,说不定就是把这事捅出来,罪名立刻就能落到贾家头上。
王夫人亲自来到王熙凤家,来看望贾琏。
贾琏受了伤,趴在床上不能起来。
王夫人问明了他的伤势之后,又问:“那个石呆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可是死了?王夫人最怕听到这个消息。
贾琏说:“被贾雨村传唤过去,打了几十大板,又关进黑牢里去了。他如今如何,侄儿也不知道了。”
贾琏心中也想着,想来贾雨村办事不拘手段,为人心狠手辣,自然是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大牢再去告状之类的留下把柄。
王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再迟一些恐怕就晚了,于是立刻去见贾母。
贾母起初并不在意这事儿,觉得也算寻常。
贾赦是有闲又有钱,唯二的的爱好就是讨小老婆和收藏古董。
虽然不一定全都是花银子买来的,其中也有那半买半夺来的,可是他都到60多了,也没出什么事儿,这个当老母亲的也管不住他了,况且那坏事儿还是旁人干的。
王夫人说:“老太太,如今老爷不在家,没有个人劝着,大老爷也干脆就越性来,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左右没闹到外面去。这次的又不一样!听说现在那石呆子已经被下了死牢了,不知是死是活,他家里发生了这样翻天的大事,老婆孩子必定也是没有着落的。若是那个石呆子死了,闹出人命来,他们家破人亡……恐怕别人不会说是贾雨村为了巴结人干的事儿,而会说是大佬也指使他做的!
“京城的御史闻风奏事,圣上圣明,就算是最后查明了真相,可是这东西落到了咱们大老爷手里,咱们家也是怎么都洗不清了!老太太就算是不看着琏儿,宝玉,兰哥儿,他们日后的前程,也想一想如今在宫里的娘娘,也会不好做。有这样的娘家,您叫她在宫里丢脸不说,可能还会因此触怒皇上获罪。”
王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我们可以陪着大伯不要脸,宫里的贵妃还要呢!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贵妃的家人依权仗势,这样祸害平民,强抢人家的传家宝物,抢不来就下大狱,让人家破人亡。
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宝玉,兰哥儿,他们还谈什么前程!
天子一怒,那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贾家本来就没有能够让皇上高看一眼的人物的,更经不起一点波折。
若他们只是普通的人家,做了这样的事,自然到不了圣上的案头。
可是,宫里有个贵妃呢,觊觎她那位置或者是看着贾家不顺眼的人还能少了?
保不齐谁就给捅过去。
听到这儿,贾母也十分凝重了。
她自然知道王夫人并不是危言耸听,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要不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身份贵重,要顾及的事情自然更多,会更怕在皇上面前出纰漏。
旁的也就罢了,贾赦爱闹成什么样儿,贾母都可以充耳不闻,她是跟着小儿子这边儿过的,眼不见为净。
可是涉及到贾宝玉以后的前程,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
贾母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宝玉是她的心肝肉,宫里的贵妃娘娘是贾府的大靠山!
如果娘娘真的因为贾家的无能之人而获罪,连累的娘娘被皇上厌弃,贾母肠子都得悔青了!
贾母连忙让人把贾赦叫来,问明了,果然有此事。
贾母横眉怒道:“你去让贾雨村把人给放了,再把那些扇子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再准备上百两礼金,登门致歉!”
贾雨村这一次把石呆子重打,并下了大狱,抄家搜来扇子,当然是为了巴结贾赦。
贾赦被他巴结的云里雾里,飘飘然的。正觉得这位老兄真会办事儿,所以更看花了很多时间的儿子贾琏不顺眼,才把他拎出来揍了一顿。
贾赦不情愿的说:“已经得来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再说儿子这扇子也不是白要他的,而是明公正道做了官价买的。”
贾母说:“你还好意思说,这官价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和那个贾雨村合伙欺负人弄来的。”
贾赦自认为只不过是弄来一点难得能看上眼的东西,刚稀罕了两天还没玩够呢。
况且那个石呆子只是个平民百姓,要权无权,要势无势,欺压了他又能怎样?
谁叫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贾赦原来也打算是花大把银子去买的,偏偏他不识抬举不肯卖。
还是贾雨村有本事能解他的忧,想要什么,过没几天就直接能给送上来了。
贾赦对贾雨村当然是大有好感,这就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吧。
贾母却大骂贾雨村,说他心狠手辣,屡屡生事,让贾赦他们以后不准跟他来往!
贾赦被母亲叫来训话,自然也只能站那里,心不在焉的听着。
他明知道这点事儿别人不敢捅到老太太跟前去,必然是有人给他告状了。
目光不由的转向了王夫人,王夫人也不回避,直接说:“大哥,这事儿的确是我听说之后,回的老太太。正是不想因为一点玩意儿,闹出人命连累家里的名声。等到石呆子放出来,大哥若喜欢古董古扇,改日弟妹再准备了上好的上门赔罪。”
贾赦一听是王夫人干的,也怪王夫人多管闲事。
不过,他一个大伯子,也的确没法和小婶子在这理论起来。
况且王夫人态度良好,不卑不亢,若是他认真记较了,反倒显得他心胸狭窄。
只能给她记一笔,等到贾政回来再找贾政算账,现在就只能自认倒霉。
贾母气道:“还给他准备什么扇子,这扇子真能坑死人!老大,赶紧去把人放了,你听到没有?!”
“是是,儿子这就去。”
说着贾赦转身就要走。
贾母又叫住他,说:“那石呆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否则我们家都会被他连累!贾雨村如何想的你大可不必管,他拍马屁不成拍到了马蹄子上也怨不得旁人!但是那石呆子要全须全尾儿地回家去,我不管他之后会怎样,但是当前的祸是你闯出来的,你就要把它圆好了,不能让这石呆子因我们家有闪失。”
贾赦说:“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保证不找那呆子的麻烦就是了,还让他好好的回家,再给他送钱赔礼。”
贾母对待贾赦也只能连哄带吓唬,说这银子她来出,他不是想讨小老婆吗?再给他出几百两银子,让他去买个好女孩回来做姨娘。
贾赦听到这话才面色好了一些,带着酬劳领命出去办事儿去了。
贾母不放心,怕贾赦被有心机手段的贾雨村糊弄,或者是干脆就没办,回来糊弄她,还特地派了人跟着他去。
贾赦见如此,自然是不能虚应着了,去找贾雨村要人。
还好他来早了一步,人还是之前挨了顿打的,没受其他罪呢。
但是贾雨村一听贾赦竟然出面来要放人,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儿,难道又不喜欢那扇子了?
贾赦就说,回去欣赏扇子,发现也不过如此,又慈悲心发作,才来放那石呆子出去。
贾赦虽然久不做官儿,在别人面前也是很有威严的。
特别是贾雨村,之所以做这么多事也是为了讨好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刚讨好了他,又去违逆他的意思得罪他。
贾雨村发现怎么劝都劝不住,也只能先把人放了。
贾赦在贾母派来的人的监督之下,安顿好了石呆子,送还了扇子,并且还拿出贾母给的200两银子作为补偿。
石呆子本来万念俱灰,以为要死在牢里,没想到峰回路转,又出来了。
还另外得了巨款补偿!
对于他这种要吃不上饭的人,白给的200两银子自然是巨款了。
石呆子不由得有些云里雾里。
又见到贾赦亲自登门,还专门给他请了太医看病。便将前事一笔勾销,还忍痛送了贾赦两把扇子。
贾赦拿着两把最中意的扇子,虽然不能得全套,也是意外之喜了。
原来以为一个也捞不着呢!
他老人家一高兴,就说让石呆子之后只管放心,若是有人再敢觊觎他的传家宝,就让他报上他贾赦的名讳。
贾赦都没能要成的东西,别人就算是想强取也不敢的。
王夫人到贾母面前告了贾赦的状,贾赦就算心里有疙瘩也不会怎么样,只等着弟弟回来了跟贾政算账。
他对这些年掌管着荣国府的二弟妹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邢夫人就不一样了,觉得王夫人手伸得太长,竟然管到了她家老爷的事情上去。
要知道贾赦的事儿,刑夫人这个正牌夫人都没资格管的。
邢夫人平时本来就嫉妒王夫人住着荣禧堂,掌管着荣国府。这下简直是仇更深了!几次在贾母面前说话都阴阳怪气的,她打定了主意要挑出王夫人的错处来。
王夫人还不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盘算,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懒得在意。
王夫人让人去查后续,知道贾赦目前没有再回去找石呆子的麻烦,便心中松了一口气。
又让人关注着,若是大老爷当真咽不下这口气,去偷偷的报复,立刻便来回她。
好在贾赦对什么东西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王夫人也搜罗了几件精美古扇给他送去之后,他对古董的兴趣又转到别的上去了。
根本就把因他受了大罪的石呆子忘到脑后去了,很快就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时间也进了腊月,家里忙着准备年货预备过年,又有几家亲眷相继到来,王夫人便把先前的那些杂事儿撂开了手。
邢夫人的兄嫂带着女儿邢岫烟来投奔邢夫人,路上碰见凤姐儿的哥哥王仁也进京。两家就搭帮来了。
半路泊船,李纨的寡嫂带着女儿李纹李綺也上京。大家一叙,又是亲戚!三家亲戚一路同行。
另外薛蟠的堂弟薛蝌,因为父亲生前把妹子宝琴许配给了梅翰林之子,也带着妹妹赶来。
贾母欢喜不尽,收了礼物,让留酒饭。
李纨,宝钗与亲戚欢聚,林黛玉先为她们高兴,又为自己悲哀。
宝玉见她垂泪,忙安慰一番。
宝玉回了屋,向袭人等大发感慨,说:原来以为大观园中的姐妹是独一无二的了,谁知还有这么多美丽的姑娘!
就是薛蟠的兄弟薛蝌,也与薛蟠大相径庭。可见他以前是井底之蛙了。
晴雯等人跑去看了,回来说这四位姑娘如何如何美,尤其是宝琴姑娘。
让第一次见面的贾宝玉都惊呆了,直言形容不出。
这四位姑娘长得的确都是花容月貌,各具特色,其中最出众的属薛宝琴。
贾母一见她就十分喜欢,留在身边说话。
宝琴投了贾母的眼缘,贾母喜欢她,还让王夫人收她做干女儿。
王夫人已经收过一个干女儿甄英莲了,也不差再收一个,于是宝琴立刻敬了茶叩了头。
贾母这才欢喜地把宝琴拢到身边。
让其他三个女孩,就分散到大观园中去住,李纹李綺跟着李纨住了稻香村,邢岫烟跟着迎春住缀锦楼。
贾母就把宝琴留下来跟她一块住,晚间还吩咐了不用另外收拾壁橱,让宝琴直接跟她一个床榻睡,可见她对宝琴的喜欢起码是有七八分真心在里头的。
老太太养在身边的这几个都是她最为爱重的孩子。
除了元春,宝玉,黛玉,就剩下宝琴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女孩儿,可把宝玉高兴坏了。
他就喜欢人多,又喜欢往女孩儿堆儿里凑。
薛蟠走了之后,英莲就搬来和宝钗做了伴儿,刚好史侯家也要全家去外任为外省大员,贾母就把史湘云留下了。
这样算上王熙凤,李纨,还有宝玉,所有姊妹加在一起竟有十三个之多,这下她们的诗社可兴旺了。
家里的几个女孩们除了每日上午安排管家事务,余下的时间在大观园中谈诗论画,读书下棋。
因为有众多的姐妹朋友,闺中的趣味儿十足。
大观园中此时是主人最多,呈现最缤纷鼎盛的时期。
贾母喜爱宝琴,宠爱宝琴,是众所周知的。
不仅让宝琴和她住,还拿出了名贵的凫面裘送给宝琴穿。
贾母手中的好东西不少,从她送出去的好东西,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
比如之前是宝玉和黛玉得贾母的东西最多,而这件凫面裘放在手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舍得给出去,唯独给了宝琴。
有一天,她们姊妹们赶着在下雪红梅盛开时,在园子里的芦雪庵开社联诗。
贾母看着一起拿着几枝红梅走过来的宝玉和宝琴,简直如一对璧人。
贾母甚至还问起了宝琴的年庚八字。
薛姨妈忖度着,贾母这一问,八成是想给宝玉提亲。
因为女孩的年庚八字是不会随便示人的,除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外,只有在相看亲事测算八字的时候才会说出来。
在场的人也都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王熙凤马上说:“老祖宗怎么忘了,宝琴上京正是因为她的那门亲事啊!”
贾母恍然大悟,还表示出很遗憾的样子。
在场的众人各有心思。
王夫人笑着说:“老太太不是说之前有和尚道士说过,宝玉不宜早娶,若是老太太急着要孙媳妇儿,那我放出风声去给宝玉择亲,京城里这么多好人家,自然有好的来问,供老祖宗挑选。”
老太太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也只是想一出是一出,宝玉还小呢,再等等也使得。”
于是大家说些别的又岔过了话头去。
且不说宝钗心中如何想,就是林黛玉也在现场呢。
老太太这样神来一笔。竟是不再支持着宝黛姻缘了?
还是在纯粹的敲打薛家?
王夫人心中思量,觉得老太太可能真在打着,如果有好姑娘好人家给宝玉另择一门亲事的念头。
也许她之前一直执着要撮合两个玉儿,可现在贾母也已经意识到宝玉要娶亲的对象,可以有更多好的选择。
只是她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下,岂不是叫平日就爱多思多虑的林黛玉更加多想。
王夫人都觉得贾母这事办的当真不地道!
贾母把他们小的时候就放在一块养,培养他们的感情,现在感情是培养出来了,她反倒想反悔了,这将再无依靠的黛玉置于何地?
如果林黛玉还像以前那样身子不好,失眠几次就让病情更重,这不是在给她的身体状况造成更大的负担么!
贾母把黛玉和宝玉两个两小无猜的养大,让他们同吃同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她这是又要违约不管了?
当初接林黛玉来贾府,以及林如海病重的时候,贾母与女婿几次通信。
王夫人不信他们没提到过黛玉的婚事,多半两人已经私下说过,长大之后就给林黛玉和贾宝玉结亲的,不然林如海岂会那么放心让女儿在这边住着。
宝琴的婚事已定,就算贾母再喜欢,也不可能毁约嫁给宝玉。
林黛玉当时并没有多想,过后才觉得有些凄凉。
宝钗倒是当天就捏了捏妹妹宝琴的脸说:“我倒是不知道,我有哪里是不如你的。”
她见到宝琴来了之后,贾母以及众人表现,自然是有些嫉妒的。
宝钗来了这么久,贾母也没对她那么热情过。何况薛家筹谋这么久的金玉良缘,贾母竟然在宝琴一来就去问宝琴的八字,明显是没把她薛宝钗看在眼里。
宝琴懵懵懂懂,全不知道姐姐这话是何意。
宝钗见她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又捏了两把,把她的脸颊都捏红了这才放手,却在心中无声叹气。
在外面看不出来,伺候着黛玉的紫鹃又怎会看不出黛玉的心情不好,明明是一直存着心事,而黛玉的心事明显就是对着宝玉的。
于是这天宝玉来找黛玉的时候,趁着黛玉还睡着,紫娟就跟宝玉说:“赶明妹妹还回会苏州去。”
宝玉立刻反驳说:“林妹妹没有家人亲戚在了,谁会接他走?”
紫娟就说:“虽然没有亲戚,却会有族人来接。”
宝玉听了,如同头上响了个焦雷,整个人都呆呆的了,如同被魇住了一般!眼也直了,手脚也凉了,任谁都叫不醒,疯疯傻傻的没了半条命。
后来贾母立刻找紫娟来问话,知道原委,贾母又好一顿哄宝玉,说林妹妹不会走,林家没人了没有人来接她。还让紫娟留下来照顾宝玉,闹了好一阵儿,才让贾宝玉重新明白过来。
王夫人与凤姐忙着备年货,男人们则准备祭祖。
尤氏准备了220个压岁金锞子,贾蓉从宫中领回了皇上赐给皇亲国戚的春祭银子。
今年荣国府这边因为才置办了祭田,会有人多送来一些银子和地里的产出作为祭祖之用,宁国府也是如此。
不过也有限,3000两买的地,出产的银子和每年两府用来祭祀的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王夫人和王熙凤要准备的是过年各家的年礼,还有自家的各项宴席,以及对下头的赏赐等等事物。
今年有几个姑娘能帮忙,可以偷的空闲,她们管家也有半年的时间了,各项事务也办得有模有样,再跟着办几项诸如过年祭祀之类的大事,待到明年,便都可以独挡一面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荣国府来了个姓邬的庄头,宁国府那边也来了一个,他们是兄弟,二人分别掌管着宁国府和荣国府在黑山村和白水村的两处田庄。
他们也是来的最晚的一波,荣府其他几处的年租已经送过来了。
按照王熙凤之前的算计,白水村庄子的收成少说应该有七八千的银子,可是真送来的时候,竟是一半还不到,只有3000两!
据庄头说今年年成不好,那边的地遭了灾。
就是嫌少也不能不收,一年到头,等到年底,等的就是这笔银子。
腊月二十九,两府都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
宁国府道道门户大开,直到正堂,路两旁的高灯点了两条金龙。
三十日一早,贾母领着有封号的夫人们,按品级换了朝服,进宫朝贺,领宴归来,然后回到宁府宗祠祭祖。
宗祠设在宁府西边的院子里,大门的匾额对联是前朝的太傅所书。
进了门,是一条白石路,两旁种着苍松翠柏,月台上放着古鼎铜彝。
抱厦的金匾对联是先皇御笔亲题,正殿的对联也是御笔。
殿里灯烛辉煌,列着神主牌位。
贾府的人按照辈分排列两行,贾敬主祭,贾赦陪祭。
玉字辈和草字辈的各司其职,行了隆重而复杂的祭礼,然后簇拥着贾母来到正堂,向宁荣二祖的遗像行礼。
祭祀结束,贾母回到荣国府,两府的人再按照辈分男女,向贾母来行礼。
然后男女管家又领着男仆女婢行礼。
贾母让散了压岁钱,摆上合欢宴。
初一五更时,贾母,王夫人,继续进宫朝贺,祝贺元妃的诞辰。回来在祭过祖宗,方回到荣国府。
自初二开始,天天有人来请吃年酒。天天有人来拜年,府中在大厅里摆酒,院子里唱戏。
十五的晚上,又在贾母花厅摆了十来桌酒席。
贾敬修道没去请他,贾赦知道在此不方便,领了赏就告辞回去。
贾母就歪在榻上,说笑一回,看一回戏。
等到看过了戏,大家吃了元宵喝了回酒,又叫来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叫她们讲新编的故事。
那两个女先生刚开个头,说一个告老还乡的宰辅的公子路过一处庄园,刚巧和主人是世交,主人家里一个有一位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个绝代佳人……
贾母就不让说了,“不用说了,不过是才子佳人的,最没趣儿。”
女先生惊讶地说:“老祖宗你听过这个故事?”
这个是她们新编的呀,还没亮出来说过呢。
众人都笑着说:“就算是没听过,老太太也能猜出来了。”
贾母就说:“把人家小姐说的那么坏,还说是佳人。父亲不是宰相,就是尚书,爱如珍宝,小姐也必是知书识礼无所不晓,可是只要见一个俊男人,就想起终身大事来了,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的,哪一点像佳人呢?”
“再说这种人家的小姐,丫鬟嬷嬷一大群人,而书上却总只有一个丫头,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
众人笑了一阵儿。
贾母接着说:“这是编书的嫉妒富贵人家,或者是有求不遂心,就编出来糟蹋人家!我偶尔闷了,闲了的时候听一听,当个乐子罢了。如今孩子们都在这儿,家里是不准说这样的书的,这是大家子的规矩。”
凤姐儿怕女先生难堪,从中逗趣儿,还给贾母今天这一出起了名字,说这一出就叫‘掰谎记’,把女先生也说笑了。
且说薛蟠和老伙计回乡,这一路上都没发生什么事儿,他又嫌镖师们跟着累赘碍眼,就把人都辞退了。
却不巧,偏偏在他们返回京城的时候真遇上了强盗。
就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当口,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救了薛蟠的性命。
薛蟠惊魂未定,等到他仔细看那人,竟是出来躲事儿的柳湘莲!
柳湘莲也早就认出了薛蟠,不过仍然出手相救。
薛蟠大感痛悔之前的行径,与柳湘莲结为莫逆之交。让他跟着自己跑商做生意,赚了银子他们做兄弟的也不分多少,就地平分。
柳湘莲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自然不会抱着一个之前的小恩怨不放,见他如此磊落,也愿意与他重新相交。
过了年,出了正月,二月的这天,走了几个月的薛蟠一行人回来了。
宝玉还有他的一干朋友为他接风洗尘,见到柳湘莲竟然跟他在一块儿,都大感惊讶,连忙问清原委。
柳湘莲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在走的第二天,王夫人就派宝玉给他传话,让他安心在家不必远走。
虽然现在问题已经自行解决了,仍然感念王夫人的恩德,与他们会完酒局之后,要等隔天更衣梳洗一番后,亲自前去拜谢王夫人。
宝玉回家说了,王夫人觉得见一面也好,她也想见见这位冷二郎是何等英才。
第二天,王夫人一见之下心中不由大赞,觉得他果然是一表人才,还容颜俊美,品行出众,不可多得。
柳湘莲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当面拜见道谢。
王夫人把柳湘莲夸赞了一番,赠送了一份给世交子弟最高规格的表礼,请他有空可以常找宝玉玩儿。
宝玉一直陪在一边,听到母亲对朋友的夸赞,出来之后高兴的对柳湘莲说:“你在太太这里已经是最高赞赏了!”
宝玉知道他的其他朋友,母亲都不太喜欢,比如之前的秦钟等人,就都淡淡的,唯独对这个柳湘莲另眼相待。
王夫人其实早在宝玉,还有薛蟠口中已经知道柳湘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拘小节,侠义心肠,英勇机智,又不畏权贵。逞强扶弱,又具有江湖侠客的宽广胸襟。
虽然一贫如洗,也要留几百钱给朋友重修坟墓,对待亡故的朋友尚且如此,对待活人就更不用说了。
宝玉和他交好,王夫人乐见其成。
而且凭他这个体格体能,还有高强的武功,当天想要打废了对他不尊重的薛蟠那还不容易,却也只是小小教训薛蟠一番,根本没使什么力气,让他知道错了也就是了。
不然薛蟠可不只是丢脸躲羞那么简单了。
在别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又能够不计前嫌,挺身而出,舍身斗贼。
王夫人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这柳湘莲这么优秀,特别是与身边的那些人一对比,他的很多品质都实属难得了,当真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王夫人的心中算来算去,觉得唯有探春和这个柳湘莲相配。
柳湘莲哪里都挺好,唯一可惜的就是,现在柳家没落了。
他虽然出身还在,毕竟是已经没落了。
所谓的没落,并不是单纯的穷的叮当响,如果真的只是穷,给他几个钱,能够帮他起来也不难,世家的没落是这整个家族已经渐渐消失在京城的舞台,无人在朝为官,没有东山再起的关系和希望。
情况会比较复杂,并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贾政不在家,探春又是个庶女,如果由她做主把探春许配给柳湘莲,不说赵姨娘会怎样闹,就是贾母等人也会认为她是在亏待庶女,故意打压。
何况就算贾政在家,也未必会喜欢柳湘莲,贾政喜欢的是那种读书上进的孩子,让他自己来选女婿的话,定然要选一个新科进士,或者有这种潜力的人。
所以王夫人这个想法,虽然冒出来,却又在诸多不合适后,压在心里,没有付诸行动。
从王夫人处出来,贾宝玉眼见着的高兴。
因为王夫人头一次肯定他交朋友的眼光,兴奋的宝玉不想这么快就分开,还想再跟柳湘莲唠唠,提议说:“柳大哥,时间还早,不如你跟我进园子去逛逛吧。”
柳湘莲说:“我久慕贵府那座大观园,只是听说那是你家小姐们的住所,我这样去会不会太唐突了?”
贾宝玉一挥手说:“不会,平时园子也有人逛,与我姊妹们所住的轩馆都不是一条道,我们可以乘船,沿水游览就是了。”
柳湘莲早就对大观园很好奇向往,那是给皇妃所建的省亲别墅,自然是与别的园林不同,肯定更加富丽堂皇,或更加雅致。
早就想去看一看,如今宝玉邀请,怎能不去?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他们从大门进入,直接乘上游湖的船只,从省亲别墅的牌坊那里顺流而下,先到凸晶馆,然后是蜂腰桥,杨柳堤。
能够遥望怡红院与潇湘馆,他们并不登岸,只能影影绰绰遥望对岸景致,而且岸边离住所还远着呢,就算是沿着岸边走,也不会影响到住在院子里面的人。
又路过了藕香榭,芦雪庵,远观缀锦楼。
绕一圈,弃舟登岸,又回了凸碧山庄。
这是贾宝玉在园子里平时上课的地方,也是他的书房。
这天是他的休假日,这边没什么人,夫子不在,无人打扰,两个人正聊得高兴。
只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说,“二哥哥,你看看我新得的这首诗,可能在下次诗社的时候惊艳众人?”
宝玉和柳湘莲朋友许久不见,乐得叙旧,也不用人伺候,所以探春一头扎了进来,才发现里面除了宝玉之外,竟然还有个外人。
这就有些尴尬了,她刚刚大呼小叫,偏偏被外人给听进去了。
探春与柳湘莲的目光一对视,两人都是一怔。
宝玉说:“是三妹妹来了。”
柳湘莲连忙站起来。
探春连忙移开目光。
意识到他们两个还不认识,宝玉说:“三妹妹,我给你一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柳湘莲公子。”
探春福了福身:“柳公子。”
柳湘莲连忙拱手见礼。
探春垂着目光,说:“不知道二哥哥这边有客,倒是唐突了,我改日再来。”
说罢又向柳湘莲。福了福身,表示告辞,转身出去。
探春是爽利女孩,突然进来看到个外人,知道应该提前避忌,可晚了。
但是她事先不知情,一人先撞了进去,只能再大大方方的告辞出来。
走出来的时候,她脸颊会有点发烫。
虽然只是一面一眼,刚刚那位公子的长相风姿,也的确让探春脸红心跳。
柳湘莲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向贾宝玉告辞,还连连作揖:“实在不知道会唐突令妹,不然就不在这歇脚了。”
宝玉本就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繁文缛节。不过涉及到自家的姐妹,少不得也得俗一点了。
于是就送柳湘莲出去,让他可千万别说在大观园中见到了他家姑娘的事情。
柳湘莲当然不会说,保证发誓,对人半句不会提起,还跟他约改日在外面吃酒再聚。
第306章 红楼王夫人19
不论老太太的那出掰谎记, 敲打的是谁,王夫人都不在意。
把贾宝玉养成这样,爱和女孩扎堆, 虽然有他本身性格的因素, 老太太的溺爱更是重要成因,
不能全怪王夫人。
老太太亲手把人养歪的,从小宝玉的事情, 老太太就不让别人插手,包括亲娘在内。
贾母把贾宝玉接过去, 由她亲自抚养,让他在女孩堆中长大,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童养媳。
在往夫人看来这也不错,宝玉虽然别的不成,至少给自己找个真心待他的小媳妇。
不然以后家族败落了, 谁还会愿意嫁给他。
所以王夫人一向只致力于给黛玉调养身子,可是也有点儿架不住其他人总扯后腿。
宝玉和黛玉两个小孩子闹来闹去也就罢了,王夫人不好插手。
若是真的插手说破他们的感情,反倒让他们两个没面子。
可是贾母偏偏要自捅一刀。
以黛玉的敏感,贾母这出掰谎记,不论是冲着谁的,黛玉都会多心在意。
这是她源于没有家族和父母疼爱的自卑,身为千金小姐,自幼寄居贾府,虽然待遇跟迎春姐妹相同,贾母和王夫人也对她疼爱有加, 她却能仍能感到寄人篱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再加上有一个冤家一样的宝玉, 让她时刻在意挂心。
而现在黛玉和宝玉都渐渐大了,却没有人做主他们的婚事。
贾母每次敲打,也都在黛玉心上留着刺。
宝玉对林妹妹有情,这在贾府上层之中本是没有说破的秘密。
紫娟的那一下试探,贾宝玉的表现,其实就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那些原来不明白的下人也明白了。
当时,让薛姨妈硬圆回来。她说什么,“宝玉本就心实,和妹妹又是一块儿长大的,这一下突然说要走,别说是实心眼儿的孩子,就是冷心肠的大人也受不住啊。”
如此,对下就有了定论,统一了口径:宝玉因为听说黛玉要走而魔怔,是出于友情,出于兄妹之情。
本来这件事就让黛玉觉得很无地自容。元宵节那天贾母掰的谎,说千金小姐应该有的行事规矩,越发让黛玉觉得自责心痛。
换了宝钗,无论心中怎么想,待人处事上都能一如往常,八风不动,沉稳老练是她的风格。
这一天,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两个在一处说私房话。
薛姨妈又说到了宝钗待选的事儿,一直待选也没被撂了牌子,再过一两年年龄就要过了,看样子,在亲事上面真要自家里做准备了。
既然她提到这个,王夫人就说:“宝丫头这样的模样品格,到哪儿都是拔尖儿的,就是做个王妃,皇妃,也都足够了。”
薛姨妈笑着说:“我是当娘的,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样样都好,你当姨妈的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宝丫头在出身上吃了些亏,比不得那些高门的贵女,她才没有那个福分。”
王夫人说道:“总这样待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找娘娘,咱们找关系疏通疏通。”
薛姨妈有点惊讶,来了这两年,王夫人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话。
其实他们当初应该是心照不宣,觉得宝钗的家世应该就是放在最末一批的,只是作为陪衬而已,所谓待选的资格也是镀一层金。
现在王夫人这意思是彻底反对金玉良缘了?
薛姨妈不由得问:“姐姐可是不喜欢宝钗?”
王夫人听出了她的意思,推心置腹地说:“妹妹,宝丫头是我的外甥女儿,我岂能不疼她?我自然希望她有好姻缘,有好的我有岂能不留给她,我知道你觉得贾家不错。”
薛姨妈没想到王夫人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口,也连忙表态说:“贾家自然是好的,宝玉也是一表人才,最得我的欢心,若是能够亲上加亲,我们姊妹岂不是都不用再多操什么心了。”
王夫人说:“贾家的现状你不清楚,虽然外头看着繁花似锦,可是宝丫头也是帮忙管过家的,知道这里子已经空了。宝玉也不是那种能上进的人,配不上宝丫头!
“不然的话,我当然要把宝丫头留在家里,长长久久的做一家人才好呢。只是已经是这样,不能不为孩子们的将来打算,你说是不是?”
薛姨妈原以为宝玉的亲事拖着不相看,王夫人就是一直在观望,衡量,便认为他们还有机会,看来王夫人铁了心不与薛家结亲。
薛姨妈发愁说:“姐姐说的都在理,可是这两年多都没有消息,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选上的。”
把宝钗嫁到了贾家薛姨妈倒是省心,但是要是能选上入宫,日后像元春一样做个人上人,那当然更风光。
薛姨妈倒是不担心宝钗无法应付宫中的事。
她看着女儿一年一年白白蹉跎也不好受。
王夫人说:“宝丫头是个心中有成算的,想必这事儿你还得跟她商量商量,如果她愿意入选,我们再找关系活动。如果她不愿意,也别勉强。只是我们再多留留心,给她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就是了。”
虽然这么说,王夫人相信,让宝钗自己选择,她还是愿意入选。
薛姨妈现在彻底相信王夫人真的对宝钗和宝玉结合不感兴趣,对此只能无奈叹息。
薛姨妈说要现在就回去找宝钗商量,就告辞出来。
薛宝钗从母亲那儿听到了转述的王夫人的话,也明白太太这是彻底打算绝了她嫁给宝玉的希望。
王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接薛家的茬儿,薛宝钗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不过王夫人待她一向不错,从不生分,这也让宝钗和薛姨妈一样,有了等上一等,也许最后王夫人就会发现她是最好的想法。
其实,宝钗是个有大志的人。
贾宝玉这个人她还真有些看不上,嫁给宝玉,在宝钗来讲,心里并不觉得是高嫁。
只是为了家族,为了母亲和哥哥,不得不试一试。
宝钗自认为心机不输于王熙凤,却比王熙凤更有学问,更识文断字。
她有更大的眼界和格局,她要么想像元春一样进宫当皇妃,要么嫁一个知道上进肯用功的人,成为真正能够帮得上丈夫一同上进的贤内助。
而贾宝玉,他厌恶八股仕图,从内心里鄙视抵触功名利禄,不求上进。
宝玉说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武将都是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沽名钓誉,不知道大义。
宝钗每每劝宝玉上进,宝玉又不想上进,这就导致两人的关系很僵硬。
在贾宝玉身上,宝钗就算空有一腔的踌躇满志,也无用武之地了。
而且宝钗看不上宝玉,从之前就有蛛丝马迹。
在她们新开诗社的时候,她给宝玉取的名就叫‘无事忙’、‘富贵闲人’,这其中的轻视溢于言表。
惜春要画大观园,不懂绘画技巧的宝玉就跟着乱出主意。宝钗张口就说他,“我就说你是不中用的。”
众人都夸她嫂子英莲学诗学得好,宝钗就对宝玉说,“如果你像我嫂子这么用功,什么学不成!”
还有那次贵妃的端午节礼,只有宝钗和宝玉的东西是一样的,虽然她听母亲的话带着手钏子出去了,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现在想来,那些不自在和看不上,正是因为觉得宝玉不是良配的缘故。
现在王夫人把这事儿说开,也算是解了宝钗的困局。
要是能够入宫当然更好,就算不能入宫,还要请姨妈帮她挑选一个家世好又上进的夫婿。
薛家自己挑的条件肯定是不能和王夫人挑的相比的。
宝钗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立刻跟薛姨妈说,她想选入宫去。
薛姨妈得了薛宝钗的主意,再跟王夫人商定了。
王夫人再次进宫,见到元春的时候,就跟她说起了这件事。
请元春帮忙活动活动,把表妹宝钗给选上。
因为对秀女的选用去留是宫里的事情,可能就是由皇后娘娘或者哪几个高位嫔妃做主的。
在外面找人活动也没用,只能来找元春。
元春诧异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怎么会想叫薛家表妹选入宫,难道不想给宝玉留着?”
“我观这个表妹端庄从容,举止有度,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气都是一等一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放着这样一个适合做宝二奶奶的人选不用,却要把她放走。
那天省亲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宝钗和黛玉两个人都帮了宝玉的忙,却用了不同的方式。
宝钗提醒启发宝玉的方式元春更喜欢,薛林二妹她都亲自考察过,觉得还是宝钗更适合宝玉。
而且母亲留姨妈表妹她们一直在府中住着,元春以为她们两人早已经私下里商定好结为儿女亲家了。
王夫人苦笑着,压低了声音说:“不怕娘娘笑话,宝钗再好,宝玉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
元春诧异的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于是解释说:“宝玉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倔得很,他被宠坏了,再好的女孩如果让他一生不能展颜,觉得不快乐,那就是耽误了两个人。”
王夫人说缘由也只能点到为止,当然不能说宝玉已经另有心上人就是林黛玉,没有林黛玉他就要出家。有这么个不孝子,也只能认了。
元春听了母亲这话不由得震动,只觉得感同身受,物伤其类。
因为她看得出来,皇上并不喜欢她。
省亲前后是元春最活跃的时候,经常往贾家送东西传话,而这两年,她就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派人去赏赐一些东西。
正是因为本来就不多的宠爱更少了,导致她更加郁郁寡欢。
元春已经在宫里,身不由己。
王夫人能够为元春做的,也就是时常来探望宽慰她,给她提供一些美容养颜的药丸或药方,让她留住青春美貌。
其他比较敏感的,如政治上的,或者是后宫的话题,是不允许说的。
王夫人献上的药丸在元春的身上的确有效,可是元春仍然是经常郁郁寡欢。
就算她打扮的再漂亮,恢复的再好再年轻,能见到皇上的日子也有限。
而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年轻貌美的妃子比比皆是,所以元春的容貌优势,也不是很有优势。
好在位份在那里,除了皇后那个级别的,就属她这个级别的贵妃待遇最好了。
至少不用为了又没宠爱,又缺资少物而发愁。
王夫人开导安慰她一番,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不必操心家里。这才离宫回家。
两个月之后,宝钗的事情办了下来。
宫中来了消息,为宝钗留了一个才人的缺儿,日后会跟随明珠郡主进学,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同那一批女官一起入宫。
明珠郡主刚刚5岁,是福瑞亲王的掌上明珠。于明年满6岁的时候入宫进学,也就是说,日后宝钗领了郡主身边的才人之职,会陪着郡主入宫,日后她也会入福瑞亲王府上。
这和元春当年走的路线一样,只不过元春更幸运,当年的王爷成了皇上。
众人看宝钗的眼神都不同了,众姊妹诚心向她道贺。
只有宝玉不太乐,不觉得进宫是什么好事。大姐姐进宫了,多少年才能看到一次。
林黛玉一点也不嫉妒,真心为宝钗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从此以后金玉之说不攻自破,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说实话,虽然她和宝姐姐是好朋友,但是如果宝姐姐抽身出去,不夹在宝玉和她中间的话,黛玉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暂且没人提及她的婚事,林黛玉也不用急了。
王夫人算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解了黛玉的心事,又给宝钗另外找了出路。
下人们都跟着喜气洋洋的,宝姑娘早有贤名,如今又要进宫。
人人都知道,家里的贵妃娘娘当时就是走的女官之路入的宫,现在已经成了贵妃了,莫非宝姑娘也能成为第二个娘娘?
那样的话,贾府可真是大体面了!
贾母最是欢喜,不仅要给宝钗摆宴庆祝,还让王夫人拿了她的帖子,去请当年教导过元春的从宫里出来的那位赵嬷嬷前来授课,务必在宝钗进宫之前,学好宫中的规矩。
王夫人当然知道赵嬷嬷的规矩一向都是最好的,又怕赵嬷嬷已经离宫多日,不知道宫中现状,额外多请了一位出宫不久,姓楚的嬷嬷,一同教导宝钗。
园中这么多姐妹,本来每天也要上课,就干脆请这两位在园中的私塾里给女孩们单开了课程。
当然不是指望着她们人人都进宫,而是想让她们多学一些,长些见识也好。
贾母对此大赞!说还是王夫人老成,不声不响的却最会办事儿了。也最合她的心意,最孝顺。
当着薛姨妈,还有邢夫人,尤氏等人,贾母把王夫人夸了足有半个时辰。
王夫人当然知道贾母如此高兴所为何来。
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笑眯眯地听着老祖宗说话。
三月份的时候,宫里的老太妃病重,甄家的夫人姑娘奉旨从金陵赶来进宫朝见。
甄家与贾家是老亲,进宫这天,还特地命四个女人过来送礼问候。
江南甄家和贾家已经是多年的交情,从祖宗刚发迹的时候就开始了,只不过甄家一直守在金陵,不像贾家随皇帝入都北京。
甄家光接圣驾就接了四次,而贾家只接过一次,可见他家的风光。
过了没多久,老太妃薨逝了,凡是诰命等皆要入朝随班守制。
皇上特下喻旨:凡是有爵位之家,一年之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王夫人和贾母,尤氏等要每天入朝守灵,二十天之后再运往先陵埋葬,仅来回路途就要耗时一个月。
这一个月王夫人等人不能在家,王熙凤怀有身孕,就给她报了产育,协理荣宁两府的事物。
荣国府是自己家,而且平时有姑娘管家也习惯了,但是宁国府那边儿可不行,王熙凤本就是个要强的性格,让她管宁国府,她就不能让别人说出不好来,所以多半的精神都扑在那边。
众人见琏二奶奶主要管着宁府,荣府反倒松泛了,便有偷奸耍滑的了。
不论是守灵还是送殡,贾母年纪又大了,王夫人得看着她。
若是有个好歹,简直是更添事故。
像贾母这么大年纪的诰命很少,快80岁的人了难得的长寿。还能够行动自如,这么精神来给老太妃随祭的,更是所剩无几了。
本来也想给贾母告病的,可是她却要坚持来随祭,表达对老太妃的忠心。
自从老太妃病重,贾家就跟着提着心,因为老太妃正是甄家出身。
贾家和江南的甄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太妃健在的时候,不只是甄家的靠山,也是贾家的靠山和元春的靠山。
元春之所以能够封贵妃,跟她也有着很大关系。
如果不是老太妃在太上皇面前提起,恐怕皇上也想不起来元春还在宫中,更别说得封高位了。
之后贾元春不得皇上的宠爱,更是抱紧了老太妃的大腿。
有老太妃的情面在,元春在宫中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如今老太妃一薨逝,宫里宫外,都失了一大助力。
王夫人见到的那些世交亲眷,四王八公的家人们,也都哭得十分伤心。
老太妃是养育了太上皇的有功之人。众人都知道,有老太妃在,太上皇和皇上对四王八公就还有一丝烟火情。
现在这个重要纽带率先离去,未来怎样谁也没有把握了。
当然大家也对王夫人十分热情,可能是觉得以后在宫里,能给皇上吹枕头风就要靠元妃了。
王夫人知道只要她一走,园子中下人女孩女人那么多,说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皇上以国孝之礼对待老太妃的薨逝,家里的小戏子们也不能留了,需要遣散了才行。
学戏的女孩子从小见惯的世俗,懂得风月东西多,性格也跟府上奴仆们完全不同,王夫人是不敢把她们留下放到大观园里去的,光想象就知道会惹出多少乱子来。
有父母的,让她们的父母来领回去,没有的,也只是每人给了一点儿安置银子,让她们自寻门路去了。
王夫人托了教女孩们宫中规矩的赵嬷嬷帮着看着点儿下人。还有林黛玉的那个林嬷嬷,也让接了进来,让她全权照管林黛玉。
之前林嬷嬷随家人送黛玉进京之后,怕老太太多心,并没有跟随黛玉住进潇湘馆,而是被她儿子接家去了。
临走之前还请薛姨妈在园中照顾。
薛姨妈是亲戚,只求公子小姐们无病无灾,府中之事一律不多一句嘴。
凤姐儿本就月份大了,还要照管的那一边,荣府没有了主心骨,家中的奴婢趁机结党拉派,惹事生非,闹了好几桩事儿出来。
其他事情都自行平息了,唯有一件事,等送灵一个月过后,王夫人回来了,还有人跑到她面前告状。
说先前太太屋里丢了东西,是彩云给环哥儿偷的。
向王夫人告状的人正是金钏,之前已经给了贾环做了丫头。
贾环好不容易成了金钏的主子,和这赵姨娘俩人,母子两个没少给心气高,一直不服气的金钏儿小鞋穿。
金釧在贾环那里受了不少欺负,所以攒足了劲儿,等着报仇呢,刚好就来了这么个机会。
王夫人问明了缘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她屋里的东西都由玉钏收着经管,彩云经不住赵姨娘的央求,在她屋中偷拿了玫瑰露给贾环,然后在玉钏儿盘点的时候发现了。
玉钏就找来彩云问。
当时王夫人不在家,玉钏和彩云又都是王夫人的大丫鬟,没人能管得了她们,只是暗中查看,随后又牵扯出别人来。
最后王夫人屋里的这个玫瑰露还是宝玉认下的,说是让他给拿走了,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想必宝玉那么做,也是为了不让管家的探春因为这对母子难堪。
全府中的丫鬟,只有彩云一个对贾环好,向着他。可是自从贾环知道贾宝玉替彩云遮掩之后就怒性大发。说彩云又和宝玉好去了!
他把彩云之前给他做的那些香袋儿等手工活,一股脑的扔到了她的脸上。
把彩云弄的两面不是人,无论如何解释,贾环就是不听。
王夫人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只说了句,“彩云不过是个糊涂人。”
她并没有说贾环和赵姨娘一句,让人又给他们送了一些新得来的香露。
然后让人直接把彩云给撵出去。
因为当时宝玉,平儿他们已经得到彩云亲口承认是她偷的,宝玉才出面顶包。
王夫人也没再为难她,说她年纪也大了,让她爹妈可以自行择人发嫁。
贾府中的丫鬟们长大了大多数就是这样的,放出去嫁人,有的还是主子强制给配的。
王夫人让他们自主选择,也不算是给彩云难堪。
赵姨娘一向和彩云交好,一心想把彩云留给环儿,没想到被太太给撵出去了。
赵姨娘就让贾环跟太太讨要过来。想来太太那么宽厚,很有可能成全他。
反正让彩云出去之后也是让她老子娘给她找婆家,发嫁不如贾环讨过来做姨娘。
贾环羞于张口,而且认为彩云只不过是个丫鬟,走了这个还会来别的,也没什么可惜。
可怜的彩云为了贾环被太太撵了出去,还让她的小妹妹打听着贾环的消息,是不是能把她要过去。
王夫人这么做也算是帮了彩云一把,若是以后真跟着贾环,下场恐怕好不到哪去。
薛姨妈过生日时请酒唱戏,除了宝玉,黛玉因病没去,贾母王,夫人带着众姐妹都去了。
薛姨妈见邢岫烟秀丽端庄,是个荆钗布裙的女孩儿,想说给薛科为妻。
宝玉和宝钗的姻缘没有成,薛姨妈还想靠着贾家。
看到邢夫人的侄女儿不错,虽然她娘家精穷,但是姑娘是个好姑娘,便动了结亲的心思。
这样一来,薛家和贾家的大房二房都有亲戚关系,再依托着贾府,有什么事儿,贾府自会照料她家。
她把心事告诉了凤姐儿,过了几天,凤姐儿抽空告诉了贾母。
贾母就命人叫来邢夫人,她来做这个保媒人,亲自牵桥搭线。
邢夫人见薛家开了几家大买卖,薛蝌的人品又好,就答应了。
贾母告诉了双方,薛姨妈请来尤氏,请她从中料理定亲事宜。
宝钗自从见到邢岫烟就了解了她的身世,不仅家境贫寒,她的父母又是一对儿酒鬼。
邢夫人碍于脸面,收留她们一家,并不真心疼她。
岫烟和迎春住在一起,迎春老实,也很难照顾到她。
宝钗就时常暗中的体贴周济她。
如今贾母成全了这起婚事,二人也不回避,依旧以姐妹相称。
这天,宝钗去看黛玉,路上碰见邢岫烟,天气虽然已经开春了,仍然寒意料峭。岫烟却过早地换上了薄袄。
宝钗因问,岫烟只好说了,她姑妈让她一个月给爹妈一两银子。
迎春的丫头婆子还时常要找她要钱,吃酒赌博。
她一个月二两的月例银子根本不够开销,只好当了厚棉袄换几吊钱。
薛宝钗又问她当到了哪里,岫烟说了个当铺,薛宝钗不由得笑了。
人还没过来,嫁妆都先过来了。
邢岫烟这才知道,原来那是薛家的当铺。
薛宝钗叫她取来当票,还是把棉衣拿回来,别冻的病了,才麻烦呢。
薛宝钗愁眉叹道:“偏梅家又全家都在任上,后年才回京来。若是在这里,琴儿过去了,好再商议你这事儿,离了这里就完了。如今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儿,也断不敢先娶亲的。”
宝钗随身带着这张当票,在王夫人这里说话的时候,抽手帕不小心掉了,被凤姐儿拾了起来。
要是别的文墨,她可能还不太通,但是当票子可看的多了,凤姐儿说:“这是你们家的当票?怎么带在身上,还是一件不值几个钱的旧棉衣。”
宝钗见当票掉落人前,这里也没有外人,就当着凤姐儿和王夫人说了,这是岫烟的。
亲戚家的几位姑娘住进园子里面后,都和自家的小姐一样的待遇,每月都发放二两银子的月钱,供她们零花,买些脂粉针线之类的,原也只是个意思。
另外三个姑娘并不差这个钱,可是贫寒的邢岫烟的确差这个。
只是没想到,这邢夫人当真是一毛不拔,还反要来薅侄女儿的羊毛。
王熙凤就很看不上大太太这样的作风,暗中翻了个白眼。
王夫人说:“既然住在园子里面,缺什么少什么就让她跟你凤姐姐说吧,只要家里有的都给她置办齐了,让她不要见外。”
这邢姑娘和他姑姑简直一丁点儿都不像,有什么事也是默默忍着,不生事儿。
只是这样,倒是苦了她自己。
若是真的冻出好歹来,再说出缘由,那才是叫人笑话呐。被贾家招待的亲戚,竟然为了打发丫头婆子的钱,当了衣服冻出病来了。
凤姐儿当然也知道轻重,答应下来,说会看着点她们那边的,不叫嬷嬷过份。
迎春近来已经好了一些,不太被她的奶嬷嬷奶嫂等下人拿捏了。
但是这几个刁奴可能欺负姑娘欺负习惯了,又见到一个软柿子过来,自然就转移了目标。
只是几人都是邢夫人那边的,王夫人不好出手治理他们。
王夫人打算在迎春出嫁之前,甩掉她们,另外挑了好的给迎春用。
王夫人说:“既然宝琴是在发嫁的路程中,确应该她的事办完了再提薛蝌的,只是那梅家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家族子弟的确没有兄弟姐妹们一起办亲事的,既然薛蝌这次的行程是送妹妹过来发嫁,这人还没有嫁出去,他不能插在中间先娶个亲。
薛夫人作为伯母,做主给他定亲,已经是极限了。
他毕竟还有母亲健在,不能匆匆的在这边成亲,也不可能插在宝琴前面去。
宝钗说了一些她知道的,“那年叔叔刚给宝琴定下梅翰林家的亲事,第二年就去世了,现在婶子又患上了痰症,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薛蝌是薛姨妈派人去接来的,觉得薛蟠自己撑不起家业,所以把这叔伯兄弟叫来,两人同心合力,把大房的家业撑起来。
他们薛家人口众多,共有八房叔伯堂兄弟,唯有薛蝌和薛蟠的父亲是嫡出的嫡支,关系最近。
薛蝌既然要进京,见到母亲病情也不见好转,就把宝琴带着了,想着早晚也要到京城去嫁人。
而且他母亲也怕这病不知能拖到哪天,就撒手去了。到时候宝琴还要守三年的孝,那样的话就把女儿给耽误了。
可是谁知道他们到京城来,梅家合家又都去了外任,要两年之后才回来。
这样宝琴就比较尴尬了。
本来女方应该矜持,等着那边来娶亲。只是薛家没大人了,而且情况特殊,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才带着宝琴入京中来。
薛家接连去世了两个主事之人,已经大不如前。
与梅家的婚约,再等到两年之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动。
或是那个时候梅家觉得宝琴的家世不合适,不匹配。或者宝琴的母亲熬不住,在中间去世了,那又是要等三年的时间。
王夫人这个干妈是贾母让认的,不过宝琴既然成了她的干女儿,也不能放着不管。
趁着家中还有势力,王夫人在下个节日的之前,准备了一份节礼,让人送到梅家的任上去。
等到他们问了这节礼的来历,自会知道薛家兄妹已经上京的事儿,而且住进荣国府。
就算是想装傻,装不知道也不行了,到时候就看他们选择怎么办吧。
是成亲还是悔婚,早点给个痛快话,也免得耽误人家好姑娘。
王夫人打发去梅家的人刚走,甄家就来了两个女人送东西。
一听说来的是甄家人,给太太送东西的,负责接待的探春先来给王夫人回话。
王夫人一见她们带着几个箱子,说话也藏藏掖掖的,只说有东西先存在贾家太太这里。
王夫人便知道甄家八成已经出事儿了,只不过她们来的快,或者事先听到府上要被抄家的风声,就立刻转移了财物。
因为一直到现在,京中这边还没听到风声。
至少贾家人还不知道。
王夫人喝问她们,究竟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送了几口箱子来?
那两个女人也只能说了实话。
在一旁本来跟王夫人说话的王熙凤,还有侍立的探春都惊讶不已。
在她们看来甄家是个百年旺族,能屹立不倒,比贾家还有气派,怎么说抄家就被抄家了?
王熙凤看着那几口大箱子,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么说这个时候送过来的,那定然是他们甄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好想着藏起来,不被抄家的时候搜到。
就算是王熙凤,对这几个大箱子的宝物也不由得有些垂涎。
王夫人却让她们立刻把东西带走,贾家不会留。
甄家的两个仆妇没想到王夫人这么干脆的拒绝,又一再劝说。甚至不惜说:如果日后甄家真的起不来,或者是事败了,这些金银财宝不就是贾家的了,哪有人往外推的,就求王夫人收下吧。
别说是她们,王熙凤都跟想着一块央求让王夫人收下。
伺候着的几个大丫鬟也频频的看向那几口箱子。
王夫人却坚决不收,也不打算留她们吃饭住宿的了,直接就端茶送客。
说只是看在两家老亲的份上,才没有直接报官拿办,让她们出了这个大门之后,最好直接把这些财物交到衙门去。
甄家的两个女人看到王夫人翻脸,也不敢再留,立刻带上东西走了。
这几个大箱子来的时候封得严严实实的,走的时候仍然是如此,府里上上下下不少双眼睛都看得真真切切。
更何况,在议事厅王夫人他们的对话也不是秘密,也没有背着别人说。
都知道这箱子转了一圈,根本没有打开。说是财宝,也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过王夫人仍然让伺候的丫鬟仆妇们不要再议论此事,若给老太太听到了,再多心伤神。
本来宫里的老太妃薨逝了,就让人心情够不好的了,现在若再知道甄家出事儿,贾母定然心情更加不好,所以丫鬟们也不敢多嘴。
那两个女人带着大箱子走出贾家,王夫人并没有松一口气。
按理说,如果想不被牵扯上,彻底拉开距离,她当时就应该扣住箱子和人,然后去派人找官差过来。
可是,两家的老亲的关系,让她到底不能做得那么绝。
好在甄家抄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她就当是不知道了。
总之这些东西可不能收,收了贾家就又多了一项窝藏抄家财物之罪。
过了半天之后,王夫人派出去跟着甄家人的小斯回来说,甄家的人又赶着车去了理国公的府上,并且就没见再出来,应该是留下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理国公跟甄家也有些亲戚关系,甄家有个女儿嫁入了理国公府。
看来他们早就筹划好了,第一选择是牵连最深的贾家,第二选择便是理国公府上。
王夫人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宁府的几个家人慌慌张张的跑来回报,说是老爷归天了。说的正是贾敬。
众人乱猜,贾敬修仙炼丹,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死了,也有人说他功行圆满,成了神仙了。
王夫人,王熙凤,邢夫人等人一起来到老太太的上房,等宁国府的消息。
过了半晌,尤氏进来回老太太,说她们家大爷贾珍还有贾蓉已经飞马赶到元真观去了,稍后就有消息。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进来回报,说:“大爷请了太医一起过去,查出老爷是吞服金丹,中了丹毒而死的。”
贾母连说:“怎么会这样?”
那人回说:“旁边的那些道士们都曾拦着老爷,说功力不到不能服用丹砂,但是老爷没听,今夜就吃了丹药,功德圆满,飞升去了。”
贾铮已经把父亲装裹了,送到铁槛寺。
众人簇拥着贾母到宁府哭了一场。
因为天热,灵柩也不能久放,只能先入了敛,做起道场。
天子听说了,因贾敬已经把世袭的官职传给了贾珍,就追赐贾敬一个五品官职,允许灵柩入都,命光禄寺祭奠,王公百官吊唁。
这道圣旨一下,不仅贾府感恩不尽,连满朝文武都盛赞天子英明。
贾珍父子从铁槛寺接回灵柩,依例开吊。
如今宁国府那边的女主人尤氏好好的,应由她来自行操持,就算是有些力不从心,也无人能帮衬她。
王熙凤的身子也已经八九个月了,这肚子越来越大,自然也没有人敢让她操劳。
而且贾敬和王夫人等人同辈儿,宁府也不好劳烦荣府的几个长辈过来操办此事。
只能靠尤氏自己,她接了她老娘和两个妹妹来帮着照管家里。
贾琏,贾蓉,并本家的几个兄弟子侄云照料外面。
贾蓉却忙里偷闲,时常溜到后院,与他二姨尤二姐调笑。
丫头们嘲笑他,不顾辈分胡来。
他却说他娘和二姨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自古以来,多少朝廷还乱/伦呢,更何况他们这种人家,怎么会少了风流韵事?
贾蓉敢和尤二姐肆意而为,却有些怵尤三姐。
只要尤三姐沉下脸来,再牵来尤老娘,自然让人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贾蓉就会收敛一些。
贾琏因为经常到宁府帮忙,见到尤二姐貌美,不由得垂涎三尺。
又知道尤二姐与贾珍父子都相好,便时常与她眉目传情。
二姐虽有此意,又碍着尤三姐时常对他横眉冷眼,贾琏无法得手。
贾蓉看出了他的意思,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让贾琏讨尤二姐当二房,另外置上一处房子,瞒着凤姐儿,时常过去住几天。
贾蓉他自己也可以趁虚而入。
纵然被凤姐儿和贾赦他们知道了,也可以借口说凤姐儿没生男孩,是为了子嗣着想才置办的二房。
贾琏只当贾蓉是一片好心,高兴万分,却不知道他包藏祸心。
贾蓉一番甜言蜜语骗过了尤氏,又哄得尤老娘心花怒放。只是担心二姐原先已经许配给张华。
张家已经败落了,张华还在,贾蓉就让尤老娘给了张华二十两银子同,把这婚退了。
贾琏安排心腹家人小厮,买了房屋家具,就要择了吉日娶尤二姐过门。
却不知道他的这番折腾,已经被凤姐儿给知道了!
第307章 红楼王夫人20
最近总有人时不时的来找凤姐儿送礼, 凤姐儿起初时还不明白。
平儿跟她说,太太现在身边缺了人,她们都想让自家的姑娘顶上那个缺儿。
一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 下人当中已经是顶尖儿了, 谁不眼馋。
送来的的礼王熙凤都收下, 也从不吐口,等到来回太太的时候就说, “太太身边现缺了两个人,太太看着谁可用, 便提上来。”
王夫人说:“现在我这儿还有几个是领一两银子的?”这个问题她倒是从来都没关注过。
王熙凤说:“还有四个,玉钏,彩霞,还有绣鸾,绣凤。太太跟前儿本有六个大丫鬟的名额, 之前走了一个金钏太太没有让补,这次又走了一个,就一齐都补上吧。”
王夫人摆了摆手说:“已经足够用了,不用再提人上来,每月把这二的银子也免了吧。”
“是。”
王熙凤神色如常的回话,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王夫人又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生产的日期马上就要到了,让她别再忙些家里的这些杂事,就在家里好生将养着吧。
王熙凤说产房,稳婆,还有太医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她是个难得的能干人, 这些东西都都是她自己准备的。换了其他孕妇,这个时候早就躺倒了。
平儿在一旁干着急, 以为她会回太太,一直等到她回到家里,平儿才说:“奶奶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今天二爷可是要背着人在外面养外室了,二奶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告诉太太知道?”
王熙凤说:“给太太说了又能怎么样?有大老爷和大太太,太太怎么伸手管侄子,何况无论怎么管,看起来都像是我们王家人站在一起,反倒叫太太难做。我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了。”
她让平儿叫来她的心腹小厮,包了一包银子,让他送去督察院,给王子腾的亲信王信,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平儿才知道,原来二奶奶真的早有打算。
贾琏身边的那些小厮兴儿,旺儿等人,的确是帮着贾琏瞒着王熙凤,有什么事情自然不敢对里面说。
不过王熙凤早就不信任他们了,培养了自己的亲信,用得也挺顺手。
至于贾琏的那几个小厮,想从他们口中套出东西也容易,只要给足了银子,就没有不能说的了。
一时也就顾不得二爷的秘密了,他们心里想着,更何况也并不是告诉了二奶奶,只当是一时说话没留心,说溜了嘴,被别的下人偷听去了,谁知道是谁告诉的,二爷知道了便也无从追究得起来。
贾蓉忽悠得尤老娘同意把尤二姐嫁给贾琏做二房,还在外面置办了房子,那房子就在荣国府后巷的花枝巷里面。
贾琏本来想着隔个几天就找借口,瞒着凤姐儿出外几日,就住到这边来。
外面的人嘴紧,里面的人也别想知道。
还特地挑了个黄道吉日,预备下了花轿,让人抬着进了门,圆了二姐正经出嫁的梦想。
当然吹吹打打的迎亲之类的也就免了,他们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又正值国孝,民间也不让娶亲的,公候等有官职的人家时间只会更长。
贾琏就算家中有钱有势也不能顶风作案,更何况还是瞒着家里的。
尤二姐和她的母亲和妹妹感情好,贾琏便大方的邀请他们过来同住。
这正合了母女三人的心意。
尤三姐本来就怕她姐姐心慈面软,被贾琏忽悠欺负,如果能够住到一起,平时贾琏不在的时候,她们也能给二姐搭伴儿。
尤氏两姐妹,尤二姐和尤三姐平素已经和贾珍,贾蓉厮混惯了,见惯了风花雪月。
不过她们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尤氏也不不可能让她们进门,进门又往哪里聘呢?
尤氏虽然隐约知道两个妹妹和他们家的几个男人必定有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管不住家里的男人们。
这尤老娘是她后娘,这两个妹妹也是尤老娘后带来的,论血缘关系是没有的,所以尤氏也并不太管她们的死活,只要大面上能过得去就行了。
要想嫁进府里来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绝对不能再重蹈秦可卿的覆辙。
更何况贾珍,贾蓉只是与她们厮混,也从来没想过负责。
尤氏姐妹两个也已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给自己终身找个依靠。
尤二姐于是找了贾琏,满心以为这下后半生有着落了。
这天,贾琏把小厮们都安排在铁槛寺那边跟着贾珍帮忙,正给贾静做道场。这样让人以为他也在忙着大伯的丧事,实则一个人偷偷的过来洞房花烛。
尤三姐和尤老娘住着厢房。
贾琏与二姐两个刚喝了交杯酒,正柔情蜜意,忽听外面砰砰的有人敲门,动作特别大,声音特别响,像是来讨债的。
贾琏被打扰了兴致,十分的不耐烦,立刻让人去看怎么回事儿。
后买的丫鬟翠儿连忙去应门,不想却是几个带刀的官兵闯了进来,吓得她不敢出声。
贾琏也连忙披衣服走了出来。
贾琏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要干什么?”
带头的那个说:“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爷爷身上的这身官服!”对手下人说:“把人都绑起来!”
贾琏不悦道:“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
带头的看了看贾琏身上披的外衣,的也是一身红,好像是一个新郎官打扮。
不屑地说道:“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有人做暗娼的营生,在这里的男人还能是谁?不是龟公就是嫖.客罢了!”
贾琏还想理论,已经被人按住,更何况他身边一个得用的小厮也没有,这边只有几个小丫鬟,贾琏看他们来势汹汹,也有些缩了,不敢与人家硬碰硬。
其他人冲进去,把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都搜了出来。
贾琏在他们掌灯之后,看清了他们的服饰,才知道他们是督察院的,不由得心中一惊。
督察院下面设置武吏,平时巡逻,督查京中治安。
它还有另外一个职能,就是可监管京中官员。
贾琏身上也是有官职的,虽只是挂个名,也在受监管之列。
贾琏于是好言好语重新与他们攀交情,发现他们根本不吃这一套,坚持要把所有人带回去调查。
带头的那人怒道:“还说不是暗娼,这花轿都在院子中呢!”
他们接到的举报正是这一家的老鸨子带着两个姑娘,专门以洞房花烛的方式招揽客人,让姑娘们披上大红的嫁衣。的确也有许多男人会吃这一套。
现在,连专用的花轿都在这儿呢!物证都有了。
那人问贾琏:“你若说他们不是暗娼,那这轿子是怎么回事儿?你说你们是正头夫妻,岂知这不是更大的罪,圣人有旨,老太妃国孝期间,三个月内百姓不得婚嫁,这日子还没有出呢!莫非你真的在国孝期间娶了妻?”
贾琏本来不在意这个,就是宁国府贾敬去世了,他按理也应该守一年的孝,这才死了几天,贾珍和贾蓉还在铁坎寺那边料理丧事呢。
贾琏一时被尤二姐迷得晕头转向,只顾着自己痛快了,哪里会想得到早就已经去世的老太妃,可是如今当着督察院的面,他却不敢这样说,只能先跟着走了。
而且他想着,跟这帮小鬼儿说也没用,他们也不是能做主的,只是一些狗腿子罢了。
贾琏的身份,要说自然要找有分量的堂官去说。
贾琏让其他人稍安勿躁,大不了就跟他们走一趟,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等到督察院见了那个老爷,他自有办法。
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暂时被他安抚住了,知道他的身份贵重,真到了那什么院,也能以势压人。
贾琏心思灵活,这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见到督察院的长官之后如何表达,如何说情,再如何脱身。
却不想,他这晚根本没见着人。
他们到了之后,分男女分别被关进牢里。
此时已经是晚上,人家当官的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等他们,早早的就回家去了。
所以贾琏只能被并在牢房过夜,又冷又饿,也没办法。
同一个牢房里面之前已经被关关押了两个人,衣衫褴褛,气味儿难闻。
这牢房里面连个床铺铺盖也没有,只有一些干稻草。
等到贾琏到了之后,就连这些干稻草也没有他的份儿了。
他哪受过这种罪,原来想将就一晚上明日再说,一看这样的环境根本就没法将就。
他高声要叫牢头,要拿着身上的银子跟他换些好的地方住,可是根本没有人搭理他,这里面大门一锁,晚上根本没有人看着。
而同牢房的两个人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贾琏这时也才怕了。
贾琏靠着门,将就了一夜,等他一睡着之后,还被两个邋遢的犯人给抢劫了。贾琏是个没有半分武力的富家公子,自然打不过他们。
第2天,天不亮他就醒了,又忍着难闻的气味儿,等着被带去见堂官,然后再给自己报仇。
可是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带他过去。
家里也没有人来找他,本来以为忍耐一个晚上,今天说清楚就可以回去。
结果他像是被人忘了一样。
他这才想起来,他让旺儿和兴儿在铁槛寺那边,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回府,也不许到这边花枝巷来打扰他。
所以府中小厮是不会找他的,昨天小院里的几个人,全部被官差抓了回来!连个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一天直到傍晚才有人来送一次饭,贾琏抓住了机会,要让人带他去见这里的堂官,说出他是荣国府公子的身份。
狱卒嗤笑着说:“你去打听打听,这里关押的哪个是平民百姓了?哪个不是王孙公子,不是犯了大罪也落不到我们督察院来。”
贾琏想要贿赂,发现自己身上的值钱东西早就被抢光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狱卒已经走了。
他又累又饿,想吃口饭,发现这牢饭竟然是馊的,把他恶心的够呛。
贾琏娇生惯养,一口也没吃得下去。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过了三天,贾琏也足足饿了三天,面黄肌瘦,已经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第四天才有人来传他上堂。
这三天四夜之中,他的想法有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他蹲在牢里,远离了平时的酒色笙歌,无所事事,只能思考,脑子到是越来越清醒。
他脑子清明的时候,也终于也记起来了,王熙凤似乎说过,督察院的左院判和王家有很深的关系。
他娶尤二姐是瞒着凤姐儿的,自然是不敢让家里知道的。
上次,只不过是在生日的时候有个鲍二的媳妇,就让王家的两个大舅子揍了他一顿。
这次如果事发的话,他怕王家不依不饶。
而且这次的确是他理亏。
贾蓉当初说的借口,说如果被发现了之后就说凤姐儿没生男孩,他要找人传宗接代。
可是凤姐儿眼看都快临盆了!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贾琏当然是盼着生男孩的,那可是嫡子,有了正房嫡子才是真正的有了后。
所以个借口根本站不住脚,更何况,他也没想着把尤二姐往家里带,跟本没想过会被发现。
还没有与督察院的堂官见面,他自己倒是越来越后悔,先把事情的利害关系掰扯清楚了。
现在是国孝期间,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之内不可以筵宴音乐,更不可以婚嫁。
若是做点什么,悄悄的不被人发现也就罢了,被人发现绝对不行。
更何况还是要在这个监察百官的督察院留下案底,那不用说一定是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大老爷知道了之后,可能把他的腿打折。
他现在想到的都是他自己,把之前跟尤二姐的那些柔情蜜意,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哪还有功夫顾别人,只能先顾着自己了。
所以当王信升堂审案的时候,看到贾琏。贾琏已经自己想的明明白白的,不用他再劝什么了。
贾琏撇清了关系脱罪被当堂释放。
尤氏的三个女人已经被提审过了。
王熙凤又是找人,又是使银子,自然不是白使的。
尤氏一干女眷,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儿,早就吓得什么似的了。
尤三姐再厉害,也只是对那些对她居心叵测的男人好用。到了这牢里,到了大堂上也成了软脚虾。
在衙役的连唬带吓之下,她们为了脱身,为了少受点苦,已经画押认了罪。
衙役承诺只有这样结了案,罚点银子就能让她们走。
不然继续耗着,就得继续关着。
牢里的馊饭谁都不想碰,不想被饿死,只能早点想办法出去。而之前信誓旦旦说保护他们的贾琏根本没有出现过。
宁府的尤氏,事先已经知道这偷娶的事儿,等过了几天发现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派人过去,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
这个时候他们也都被放出来了,尤氏听说母女三人遭了这一通罪之后,气得去荣国府理论。
贾琏却躲着不见人。
尤氏本来想找王熙凤说的,虽然惧怕王熙凤的口舌厉害,但是这次也是因为他们贾琏,尤氏母女三人才受着那么大的罪,怎么也应该给他们一个说法。
尤氏如果这样都不吭声,那她宁府的这个主母当的就太窝囊了。
尤氏要来找凤姐儿说道说道,可是偏偏不巧,尤氏找过去的时候,正好是王熙凤发动了!
这边要生产,她还怎么兴师问罪?
不教
尤氏更不敢跟别人说,瞒着太太和老太太还来不及呢。
因为她老娘和两个妹妹当堂画押承认那不名誉的事情,如果让人知道了,尤氏自己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只能先按耐下来。凤姐儿的手段她之前也见识过许多这次。
这次更狠更绝,尤氏自认不是凤姐儿的对手。
如果这事儿真拿到凤姐儿跟前说,没脸的也许只会是她自己,谁让她偷偷的把妹子许给贾琏了呢,还让人安排在外面做外室。
尤氏只能暗暗的把这苦果吞下去。
一边找人联系督察院那边,想平息了这个案子,取回签字画押的状纸。
可是她娘家没落,不通过贾家根本没什么人脉,尤氏知道这事瞒不住,只能跟贾珍说了。
贾珍,贾蓉,这下如何还不知道捅了马蜂窝了!
他们积极的找人去平息此事,不然尤家的丑事传出去,会连累宁府的女主人,更会连累宁国府。
贾珍四处求人,又花了上千两银子,才把这事情解决。
平白的花了这么一大笔钱,才摘下那个暗娼的帽子。
可是这还不是最让人闹心的,贾珍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巧,这肯定是王熙凤做的。
王熙凤已经是第二胎,顺利生下个男孩,把贾赦,贾琏,贾母等人高兴的什么似的。
贾赦立即查族谱,给孙子选了一个草字辈儿的‘藤’字,长房这下有了这个嫡孙贾藤。
还让人开了库房,到大门口放了一整天的鞭炮。
贾珍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送厚礼过去。
他倒是想让王熙凤的月子坐得越久越好,怕她好了之后出来找他们算账呢。
至于贾琏,他现在也没空想尤二姐了。他先是得了嫡子,已经是人生大喜事,另外又有一件。
毕竟纸包不住火,之前的事情隐隐的传进了府里,贾赦叫他过去问话。
他吱吱呜呜半真半假的说了,说一时猪油蒙了心,差点没闯出祸事来,已经知道错了。
贾赦将他训斥一顿,然后把自己的通房丫头秋桐给了他,因为是父亲所赐,这女人更应该受到重视,直接抬给贾琏做姨娘。
秋桐虽然没有尤二姐美貌,不过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贾琏最近被她给迷住了。
至于王熙凤那边还在坐月子,公公开口给丈夫的人,她也不好拦着,只能暂且松了口,把人放进来。
妻子挡着不给丈夫纳妾,这在丈夫的家人或者是外人,或者是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犯了嫉妒之罪。
王熙凤若是看到贾琏纳了别人,和别人在一起,她的确会非常嫉妒吃醋,所以她便亲自准备了一个平儿。
平儿这些年来看着王熙凤对付贾琏小妾的各种做法,她便从不与贾琏亲近。
平儿只是名义上是贾琏屋里的通房丫头,却一心都为王熙凤着想。
因为平儿知道,如果哪天她真的触犯了王熙凤的界限,去跟了贾琏,那死无葬身之地的便轮到她了。
所以平儿是王熙凤准备了堵住众人之口的一个妾室,只是光占着一个地方而已。
王熙凤从来没有说破过,好在平儿也是个明白人,知道王熙凤如此重用她是为了哪般,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早就做好了跟定二奶奶,一生无子的打算。
这次偏偏赶在她坐月子期间来了一个秋桐,还是大老爷赐的,推拒不了。
王熙凤严防死守的家中界限被突破了,她想抬举平儿和秋桐云打擂台。
可是平儿看了这么多年,她宁可不去亲近贾琏,也不想去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因为平儿知道,真的把秋桐撂倒之后,下一个就是她了。
王熙凤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勉强她。
只说平儿受的苦她都知道,以后定然不辜负她,会好好地厚等她,让藤儿以后孝顺她,视她如亲母。
凤姐儿又想,要不就把那个尤二姐接进来,让她和秋桐打擂台。王熙凤只要隔岸观火借刀杀人就行了。
可是后来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因秋桐只是老爷给的一个丫头,好对付,那尤二姐却是贾琏的心头好。一心巴火地要去娶来做二房,还安置在外面的。
她又听说尤二姐的容貌极峻,比王熙凤长得还好些,所以歇了这个心思。
尤二姐还不知道,她暂且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儿,没能进去,还在伤心的思念着贾琏呢!
尤三姐却是个火爆脾气,说:“他现在既然就已经做了缩脖子的王八,那是姐姐的造化,若是等之后姐姐进了他们府里,才认清他是什么人品,认识到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那也晚了!岂不是要被他们折磨死!”
尤三姐已经从尤氏口中得知了,贾琏最近新得了一个小老婆,正是热乎的时候呢。早就把尤二姐忘到了脑后。
尤二姐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多数都是听着三姐的主意,听她这么说,也渐渐的止住了哀伤,
寻思起别的出路来了。
那个未婚夫张华那边,当初贾蓉已经让尤老娘给了二十两银子打发了。
尤二姐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嫁给指腹为婚的张华去跟他受苦的。
只是还要另外找个终身依靠才行。
只不过刚经历了贾琏——家世容貌都无可挑剔的富家公子,跟她山盟海誓过,都能从柔情蜜意变成无情无义,尤二姐再也没什么信心了。
尤三姐却想起一直放在心里的梦中情郎柳湘莲来。
第308章 红楼王夫人21
宁国府里, 尤氏和贾珍商量着二姐和三姐的事情,摆明了不能长留着,怕日子久了反倒留出祸患来。
尤氏本来的意思是, 这事儿是贾琏悄悄成婚闹出来的, 他应该负这个责任。
可是等到凤姐儿出了月子, 就先跑到宁国府大闹一场。
尤氏再也不敢说这话了。
贾珍自然也不是凤姐儿的对手,吓得躲躲藏藏。
亲自接待凤姐儿的尤氏和贾蓉更是让凤姐儿扒了一层皮。
说他们悄悄的帮着贾琏要弄人回来, 净办这些丧良心的事,惹出了官司, 弄得丢人现眼人,尽皆知。
害得她在月子里还要倒贴银子着帮贾琏打官司不说,最主要是,贾家的脸面都被他们弄没了!
最后这一对儿母子只能哭哭啼啼的奉上银子,求王熙凤不要把这事儿捅到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去。
他们偷偷的往贾琏面前塞人, 本来就理亏,还是尤氏的妹子,若是个清白人也就罢了,又闹出了被衙门定罪画押的祸出来。就算是贾珍买下来的状纸闹不到外面去,也不代表不存在。
王熙凤暗示了一下,这事儿她可是知道的,知道他们装神弄鬼为的是什么,这可是个大把柄。
凤姐儿是个厉害人,抓住一点错处就能把人修理个好歹,更何况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手里,简直是握住了他们的肺管子。
凤姐儿存心要在这几人面前逞一逞威风, 又岂能白白的放过了他们,自然叫他们臊的几日没脸见人, 还不敢说出她的不好来。
王熙凤自知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争强好胜,不能够容人,所以贾琏不满,频繁的出轨,或者想往家里纳人。
王熙凤坐月子陪儿子的时候也想通了这点。
她就暂且收一收气势,让那个新欢秋桐再逍遥几日,还能够让他把尤二姐忘了,免得没事儿再往这东府跑。
免得贾琏拿住了她善妒的错处一味提起,也让满府的人见识见识,她是个大度的,至于以后怎样,日子还长,慢慢收拾也就是了。
尤二姐那边,就算万般不愿,尤氏和贾珍已经做主把她嫁给曾经的未婚夫张华。
轮到尤三姐,她可不愿意随便找个人发嫁,她说她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如果不是他,谁来求娶也不能嫁。
尤氏和尤二姐轮流问她心上人是谁,三姐觉得这个时候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终于说了出来一个人名来。
自从六年前惊鸿一瞥之后,尤三姐就已经认准了,若是嫁人,非嫁此人不可,对别人再没动过心。
贾珍知道是谁之后,觉得多半儿能成,让贾蓉去办这事儿。
贾蓉笑着说:“原来三姨相中的是柳二郎,别的人我还不能打保票,若是他,到也相当。三姨且放心,我和他认识,这事我去给你说。”
尤三姐一听这事儿有希望,既然贾蓉和柳湘莲认识,也高兴起来,一心等着结果。
却说贾蓉转了一圈,没找到柳湘莲,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年前就去从军了。
军营那边总是在操练,外人不得进入,休沐的时间极短,还是大家错开时间休沐的,贾蓉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休沐的柳湘莲。
他们平时倒真不是一个圈子的,上次在赖尚荣家办喜事的时候才彼此认识了。
柳湘莲也很意外,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宁国府的少公子会来找他。
不过柳湘莲和宝玉要好,对贾家人自有一番亲近之意,仍然以礼相迎。
贾蓉先是寒暄一通,然后问柳湘莲是否定下了亲事,得知他并没有定亲之后,贾蓉笑着说:“如今我这倒有一桩好亲事,正适合柳叔。”
柳湘莲:“哦?”
贾蓉说起了他三姨尤三姐,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正和柳湘莲相配。
柳湘莲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宁府的公子找他是来给他说媒的,又觉得新鲜,又觉得有些荒唐。
宁国府的门风名声柳湘莲早就听人说起过。
听说那边和荣国府不同,贾珍的个性放荡,据说里面乱的很,除了门口的石狮子还干净,恐怕里面的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了。
如今贾蓉竟然给他介绍宁府有关的女子为妻。
让柳湘莲十分诧异的同时也很奇怪,他家怎么如此不讲究,竟然派出外甥给姨妈说亲。
贾蓉说明来意后,本以为他出面一说,这事准成的。谁不知道柳家败落了,如今柳家的这位公子只怕是钱袋子比脸还干净,不然你会去从军这么危险的事情。
贾蓉还明白的表示了,他们若成亲,家父贾珍可以赞助一笔银钱,供他们安家度日。
有这种好事儿,换了别人早立刻答应了,没想到却遭到了柳湘莲的委婉拒绝。
只因为柳湘莲不仅听说过宁国府的门风,还已经心有所属了。
之前在大观园宝玉书房中的惊鸿一瞥,柳湘莲便心系探春。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之前他见到了探春,便已经心动,又听宝玉提起过他这位庶妹的爽朗才气,不让须眉的真性情,更加觉得合自己的胃口。
柳湘莲早有娶一位绝色女子为妻的志向,探春的才貌正是世所难求。
心中有了人之后,柳湘莲从那时便收了心,再看不见别的女子。
不过他知道,以他的状况是根本配不上探春的,他家道中落,对方却是个百年鼎盛世家的小姐。
他若想抱着美人归,唯有努力上进改变现状,挣得功名,也许才有一分希望。
不过他读书不成,走科举是行不通的了。只剩下一把子力气,打架倒是从来都没输过。
所以想通之后,柳湘莲立刻就决定了去路。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当个游侠,而是踏踏实实的去从军,从最底层的小士兵做起。
从军这一年多,也小有成就,不过还是远远的配不上荣国府的小姐。
想升职,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捐官,另外一个就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往上升。
他没有银子捐官做,也不是卖官鬻爵之人,唯有一步一个脚印的奋斗了。
别人不愿意去前线冲锋陷阵,怕有危险,怕苦怕累,他却一身孤胆,不怕那个。
哪里有战事,他便积极的活动,想要调配过去,希望多杀敌人,战场显名立得军功,这才是他晋升最快的方法。
他心系探春这事儿在未能成功之前自然是谁都不会说,以免玷污了女儿家的清誉。
但是问他婚事的竟然刚好是贾家人。
柳湘莲也不能太拂了贾蓉的好意,只能委婉地表示自己其实已经有立志要娶之人。
他态度诚恳的表达他的立场,贾蓉也不能来强的,非要他娶尤三姐不可。
贾蓉听说柳湘莲从军竟然也是为了心上人,说怪不得最近都找不见他。
柳湘莲若是没有意中人也还罢了,既然他有了,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贾蓉祝他早日得偿所愿之后,就回去向父亲母亲还有三姨汇报情况去了。
贾珍尤氏对于柳湘莲不同意婚事,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不成,就早点找下一个,总之尽快把他们姐妹嫁出门去才是正事儿。
尤三姐却不然,她听说柳湘莲竟然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犹如造了雷击,只觉得万念俱灰。
又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风流韵事,虽然已经想要改过自新,的确误入歧途。
却没想到老天要在婚事上报复她,让她不得所愿。
那边贾珍却仍然不死心的要给她安排一门婚事,尤三姐虽然遭受了打击,反倒激起了她的凶性!
她不像尤二姐可以任人拿捏摆布,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想打发到哪儿去就打发到哪儿去!
她落得如今田地,全都因荒唐好色的贾珍父子两个,全都因他们往日来往的那些纨绔子弟,才让她失了身,一步一步不能回头。
如今她嫁不成柳湘莲,贾珍就得对她负责!
不然她就要闹得他们全家鸡犬不宁。
尤三姐也是个厉害人物,平日里的贾珍也要怕她几分。
她又是小姨子的身份,曾经帮尤氏管家理事,操办贾敬的葬礼。尤三姐还真知道贾家不少的荒唐内幕,可以用来威胁贾珍的。
比如:贾敬在铁槛寺停灵期间,贾珍说是给父亲办丧事,一直在京郊不回来,实则是招了一群纨绔子弟聚赌享乐,还有一些其它的龌龊事情她也知道。
尤三姐若是要拼着鱼死网破,也能扒下他们宁国府一层皮来。
贾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把尤三姐娶回来做二房,正巧她长得美艳,之前碍于她泼辣的性子,贾珍也一直未能得手。
还答应就在京城给张华和尤二姐买房置地,让他们安顿下来,不必远走他乡。
贾珍娶尤三姐做小,倒是没翻起什么浪花,因为他的小老婆太多了,府中上下跟他有首尾的丫头媳妇更是数不胜数。
尤氏觉得一家姐妹共侍一夫太过丢脸,也没把尤三姐往荣国府那边领。
尤氏也怕三姐见到了王熙凤,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她是真有点惹不起王熙凤,被她给闹怕了,不想再重来一次,只当她是个外头买来的姨娘那种待遇,不再当她是妹子。
且说,在通州外任的梅家收到了王夫人派人送过去的礼物,先是不解,等到他们接了帖子,听仆人解释了贾家太太和薛宝琴之间的关系之后,才知道原来薛科和薛宝琴都住进了贾府。
两家订了亲的关系,薛家的情况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因为薛家正在凋零,无人出来主事,这一件婚事到底结不结梅家尚在犹豫,才没做回应罢了。
但是现在京城的贾家夫人亲自给他们发帖送了礼单,梅家不能再假装不知道薛家兄妹进京履行婚的事了。
之前薛家势单力孤,不是好的结亲对象,现在既然攀上贾家,那么分量又不一样了。
自从王夫人的礼单送出去,时隔了几个月后,梅家便回来人了。
梅公子回来接宝琴去通州,因为他们全家都在任上,这婚礼也应去地方上举办。
薛姨妈给宝琴准备出嫁的事宜,老太太喜爱宝琴是真心,又给了不少添装妆。
王夫人作为干娘,还有推动事态进展的人,也不能没有表示,也添了一些。
薛家本来就是富贵之家,这下宝琴的嫁妆更加的抢眼夺目了。
贾府里众姊妹依依不舍地送她出嫁。
宝琴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转眼又是一年的冬至,贾政已经外任有一段日子了,秋天的时候就说老爷要回来了,对于荣国府上下来说自然是大事。
别人也就罢了,唯有贾宝玉听说父亲要回来,简直是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的功课根本没有完成,家政不在家,他少了这一层监管,就放飞自我。
他许久没有做父亲走关留下来的功课了,文章才写了几篇不说,就是大字都凑不齐。
才写了40多篇,按照一天一篇的量,也还差得远呢。不得不收起来贪玩儿的心思,努力在贾政回来之前凑大字。
可是就算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凑足了。
更何况他身边的丫鬟也是会向贾母汇报的,他若是真的不睡觉,熬夜写大字,贾母第一个要不同意。
所以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别人都睡下了,再点了灯,悄悄的写,才几天就熬出了黑眼圈。
姊妹们看宝玉的那个样,都怎么回事了,纷纷临摹了许多大字给他。
林黛玉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弄虚作假,敷衍了事,但是为了贾宝玉能够交差,不被他最怕的人骂,黛玉也无奈下场,帮他临摹了两种不同的笔体。
宝玉看到妹妹让丫鬟送来的大字,翘了好半天的嘴角。
因为有差事没有完成,贾政的行程又往后推了推,直到过年前贾母80大寿,他才赶回来。
贾政回来之后最关心的一件事自然不会是贾宝玉的功课,而是事关自己的前途。
贾政期待地问夫人:“你真的拒绝了甄家?我们和获罪之后的甄家真没再有牵连?”
他在路上就看见了邸报,知道甄家已经被抄家。
他们家和甄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些年来做老亲可不是说说的,关系最近,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全自己,不与甄家扯上关系。
王夫人说:“本来以两家的交情,自然不该把人拒之门外,只是这次来送东西的两个女人行事鬼祟,很是蹊跷,再联想之前曾隐约听到的风声,便没敢擅自做主留下了她们,本意是想去信问问老爷的意见。”
“没想到他们急得很,才离开咱们府,就立刻又去了理国公府上。”
贾政庆幸地说:“夫人考虑的极是,还好我们没留甄家的东西,不然恐怕和理国公此时一样。”
王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那府上出了什么事儿吗?”
她居于内宅,消息自然没有贾政灵通。
贾政说他回来之后已经听到风声,甄家的事情上面打算彻查。
而在抄家之前之前甄家有人来京,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不少双眼睛都看见了甄家的大车和箱子都卸到了理国公府上,所以自然也要查。
贾政此时十分庆幸夫人当时没有惦记上那些财物,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否则的话,现在贾政也没有心情这样稳坐,给母亲过大寿了。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是入十岁的老封君,家里的亲戚朋友又多,贾家就算是想不大办都不行,相熟的人家纷纷送来大礼。
王熙凤和贾琏私下里商量,如果处处减省会让老太太受委屈,家里的下人又会抱怨刻薄,和其他一样的人家做比较,就显得他家没落了似的。就算是真的没什么底子了,这面子也要撑住。
这么一看,这次大寿,依旧得风光大办。
又是整寿,人人都捧着贾母,礼也比往年更厚上几分。
只是和往年相比,少了甄家送过来的东西,老太太知道甄家获罪抄家的事情,很是不自在。谁要是在她面前不小心提起了甄家抄家,人都没了,当场就能看贾母心情不好,后来也没人提了。
因为客人特别多,贾政,贾赦,贾珍商量决定宁荣二府同时开宴,荣府待女客,宁府待男客。
宴客的日子从二十八一直排到初七,客人上至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下到各家的亲戚,最后一天是宴请两府的男女管家,这银子又如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
尤氏也不回去,白日忙着这边一起招待女客,晚上陪贾母说笑,帮王熙凤打理出入的器皿,夜间就去园子与李纨同住。
寿宴待客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园中的两个婆子怠慢了尤氏。
在尤氏找人用的时候,仗着传话的丫头是东府的不是他们这边的,根本没给丫头传话,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
这话又让周瑞家的传到了凤姐儿的耳朵里,周瑞家的平时和那几个婆子就不和,她又是最爱卖乖讨好在主子面前献殷勤,自然更添油加醋的说。
凤姐儿听她回了这件事儿,只当一件平常小事儿处置,也没有去问尤氏意见。
既然这边府里的婆子们怠慢东府大奶奶,理应受罚,就让把婆子们捆上先关起来,打算在寿宴过后,再让她们去给尤氏赔了罪,再发行落她们。
关起来的其中一个婆子是王善宝家的亲家,王善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
因亲家被关,王善宝家的求到了邢夫人跟前,“请太太做主,跟二奶奶说个情儿,把我那亲家给放了吧。”
邢夫人不悦道:“把她给猖狂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邢夫人之前讨鸳鸯就碰了一鼻子灰,前两天南安太妃来,家里的女孩子们也只让探春见了,并没让迎春上前。
邢夫人为此很不满,觉得贾母偏心的太过了,太看不上他们大房,有什么好处都是二房的。
就连迎春在太妃面前露脸儿,刷好感的机会都给剥夺了,直接越过了迎春,让更小的探春去待客。
邢夫人对贾母和凤姐儿早就一肚子气,对婆母她敢怒不敢言,对凤姐儿她却有办法,辈儿大一级压死人。
次日晚上,大家一起从贾母房里出来的时候,邢夫人就当着众人的面儿,向凤姐儿陪笑说:“我昨天晚上听说二奶奶生气,让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婆子,你不看我的面子,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放了她们吧。”
说完她就上车而去,根本没给凤姐儿辩驳的时间。
邢夫人怎么说也是凤姐儿名义上的婆婆,长幼尊卑,不该她来向凤姐儿陪笑说这话。
被众人看在眼里,还不定要怎么说王熙凤飞扬跋扈,反倒逼的婆母对她低声下气。
下人里面又人多口杂,恨她的不少,这是有人要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了。
凤姐儿当众受辱,不由得又羞又气,问赖大家的问:“是谁当了这耳报神?”
王夫人问:“是怎么回事。”
凤姐儿就把昨天的事情说了。
当事人尤氏这时候却挂起假笑,说:“要我说你也太多事了,我又不是外人,正是老太太的千秋,谁会认真计较这些,何必闹成这样。”
尤氏昨日是当真受了委屈,气得够呛,还是当时跟她一块说话的史湘云,袭人等对她才消了气。
不过,在外头她却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摆明了是嫌弃王熙凤多事。
尤氏说她自己没当回事儿,是王熙凤小题大做,要捆了老婆子,才有如今的事儿。惹到了大太太,甚至大太太还要低三下四的向凤姐儿给下人求情。
尤氏不但不领情凤姐儿的情,还要反口落井下石一番。
王夫人看明白了,邢夫人和尤氏的立场不约而同站在一起了,都想给凤姐儿难看。
看来这两个都是对王熙凤不满之人。
尤氏的态度让凤姐儿更加下不来台,她人都说不计较,凤姐儿就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王夫人这时候说:“既然你大嫂子也这么说,想来是小题大做了。”
王夫人吩咐人让把那两个老婆子放出来。
凤姐儿觉得十分难堪,只得强忍着委屈听王夫人的后续处置。
尤氏面上不显,却暗中得意,觉得总算是扳回一城。心想厉害的王熙凤也有今天,当众丢脸,真是大快人心。
平时尤氏只能眼看着王熙凤掐尖要强,在贾母还有王夫人面前卖弄才干,讨巧卖乖。被贾母说是孙子媳妇中的第一人,谁都比不过她。
可是今天不就翻车了!明显王熙凤的做派,让大太太很是看不上,不然也不会找这个机会给她难堪。
二太太也站在人心所向这一面,把婆子们放了,更坐实了王熙凤在无理取闹,卖弄权势。
尤氏之前还为昨天的事情生气,现在处罚婆子引得王熙凤倒霉,她一点不觉得委屈生气,还觉得那两个婆子干的真不错。
等到这次寿宴过后,府里下人说王熙凤不好的人肯定会更多。
王夫人又对身边的人说:“把两个婆子给大太太送过去,以后就留给大太太使唤。”
王熙凤一惊,抬眼看太太。
尤氏也没想到王夫人会这么做,“那两个不是园子中的婆子吗,太太怎么给她们换到那边去了?”
假意大度的说:“我受点委屈不要紧,一家子骨肉,还让她们做原来的工吧。”
王夫人说:“我知道你没受委屈。既然大太太的手下人想要帮扶亲家,还是把她们放在一起的好,以后伺候同一个主子,也避免再不小心发生这样的事。”
大太太和大老爷虽然单独辟出了一处另过,下人也早就分开了,还是住在同一个府中的,这荣国府的下人们去大太太家伺候也属正当,还相当于白送她两个下人。
只是这样做莫名的让人觉得痛快。
王熙凤拿起帕子拭了试眼角,同时也把嘴角的笑意遮起来,说道:“还是太太英明,想得周到,早我怎么没想到多派两个得用的给大太太送去,有了今天大太太体恤她们这一出,想必都能好好伺候大太太。”
王夫人回应:“天长日久你就知道怎么做了,你们这一些年轻人,这些事情还要当长辈的去做不成?看来我也得学学老太太,万事不管,才乐的清静享福呢。”
众人都陪起笑来。
尤氏之前分明想落井下石,她惦记着之前王熙凤跑到宁府来,给她的难堪呢。
可是没想到,太太是一心要维护王熙凤的。
这时她有点儿后悔掺进大太太打压王熙凤的事情当中来,怕王夫人也给她记上一笔,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等到人群都散了,只有王熙凤顺路送王夫人回去。王熙凤觉得又暖心又羞愧,她自己办事儿没多想,着了别人的道儿,却让姑妈给她解围。
王夫人对王熙凤说:“我隐约听说这园子中的婆子们,闲来无事会聚在一起喝酒赌.博,还闹出过纷争。今日得罪了珍哥媳妇儿是小事,来日得罪了其他亲戚朋友才是丢脸呢。”
王熙凤说:“确有这样的事儿,如今天短夜长了,也没别的打发晚上的时间,就有人会小赌两把。往年也是都有的,因他们辛苦一年也不好管的太严。不过每次被我发现,我都会罚和训诫过他们,此风气不可助长。”
王夫人说:“从赌钱开始,便会衍生出许多不好的事情来。这些管着园中上夜的婆子们,若哪个输红了眼,监守自盗偷点东西,或者喝醉了再弄出事端,就不好了。等到老太太的寿辰过后,便要彻查喝酒赌钱的情况。”
王熙凤欣然应是,她正愁有劲儿没处使,有气没地儿出呢!园子中的那些婆子们真该整治整治。
今天太太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只告诉她,那就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了风声之后私下遮掩徇私。
王熙凤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也先按下此事,绝口不提。
心想着,等他们查完都发落了,那两个导火索的婆子,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记恨呢。
贾母寿辰过后,凤姐儿传来林之孝家的等人一共四位管家媳妇,申斥她们一番,让她们立刻查办赌.博的头家,不然就当她们四个就是组局的人。
听说是太太吩咐查清源头,谁敢询私。
而且凤姐儿发下话来,可以互相举报,如果谁敢瞒报说谎掩护别人,那就和参与赌.博的人一起论罪。
管家媳妇们立刻风风火火的把人叫齐,一一盘问,起初大家还抵赖,见到赖不过去,只好供出人来。
第309章 红楼王夫人22
众仆妇们最后供出了坐庄的三个大头家, 和八个小头家,参与聚/赌的共有二十多个人。
王夫人把她们带到贾母屋里,众人跪了一地, 头磕得咚咚响。
大头家三个, 一个是林之孝的两姨亲家, 一个是厨房管事柳嫂子的妹妹,一个是迎春的乳母。
王夫人已经把园中婆子们参与聚.赌, 还怠慢了差事的事情和贾母说了。
贾母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经的事情多, 当然知道放任聚.赌的危害。
不仅可能会偷窃东西,还可能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特别是那些输红眼了的人,想着找本钱回本,更容易滋生犯罪,就算赢了的人长期赌下来也会不能自拔。
这园子中住着贾家最娇贵的小姐少爷们, 她们的安危名声可容不得半点损坏的。
所以贾母也支持这事儿要严办。
见王夫人直接把人都带来她这里,贾母感到很满意,这就是让她做主处置呢,感觉到受到了尊重,觉得处置这些积年的老奴才们,当然还是应她出手。
贾母板着脸,铁面无私的犯错的人们一番,并且做出了惩罚。
贾母命把头家每人打40大板,撵出去永不再用,其余的每人打30大板,扣三个月的月钱, 赌具当场焚毁,赌资分给品行好的人。
这一处罚不仅林之孝家的面上无光, 迎春也不好意思。
黛玉,宝钗等见到贾母发作的那个是迎春的乳母,都开口替迎春的乳母求情。
因为少爷小姐们一般都跟乳母的关系都不一般,他们都是由乳母亲手带大的,往往感感情更深厚。
贾母却没理她们的求情,说:“你们年轻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还有老妈子们,仗着小主子吃过她几天奶,就作威作福起来。原本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乳母的就比别人更有体面,更得尊重,却不能让她们仗着这个反倒来破坏规矩。越是这样的人犯了错越要罚!”
贾母是摆明了,那些倚老卖老就跑去开庄赌/博触犯家规的人绝对不能宽容。
王夫人之所以把人领到贾母这里来,正是不想宽纵她们,园子中每每到了晚上,那些守夜的婆子们吃酒赌.博的风气一定要控制住。
藕香榭迎春屋里,邢夫人在这发了好一通牢骚,说迎春:“也不知道给你那奶妈求个情,她遭了殃,你又有什么面子?”
迎春说:“连宝钗黛玉求情老太太都没理会,我若求情,老太太更不会答应了。”何必做那无用功。
邢夫人又埋怨迎春说她和探春都是庶出,她的娘明明要比赵姨娘强十倍,结果她却不如探春多了。
面对嫡母邢夫人的指责,迎春向来是逆来顺受,不会反驳什么。
反正邢夫人一年也想不起来说她一次。
她们三姐妹说是在老太太跟前教养,其实都是养在王夫人膝下的。
等到邢夫人走了之后,丫鬟秀菊说:“姑娘的那个撺珠縲丝金凤一定是奶妈偷去赌了,姑娘还不叫问她,明个过节看你带什么。”
迎春说:“拿去就拿去吧,她要是自己还回来也就罢了。奶妈这个时候有了难处,正等着被发落,我还能向她讨不成。”
秀菊为她着急:“眼看要过年了,到时候看你戴什么。”
这縲丝金凤是三个姑娘都有的,最是华丽,每年过年和重大节日的时候,三个姑娘一块戴看起来又喜庆又整齐,有一人不戴就会看得特别明显。
只有她们姑娘的没有,别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到时候如果闹出来,跟着伺候的下人也要受罚,竟然能把姑娘的东西看丢,那要他们是干什么的?
这时钱婆子的儿媳妇儿钱嫂子走了进来,“姑娘的縲丝金凤是我婆婆一时不凑手拿去应急的,等过了这一阵子,就给姑娘赎回来。”
钱家老婆子他们一家子都是伺候迎春的。
钱嫂子笃定迎春的性子软和好拿捏,他家婆婆被抓了起来,丝毫不觉得羞愧,还厚着脸皮,要迎春去给钱嬷嬷求情。
迎春温温柔柔地说:“我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老太太和太太根本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与对邢夫人说的话是一个意思,老太太都没有给宝钗黛玉的面子,她这点小面子哪里够求情的。
迎春根本没打算开口,至于縲丝金凤要不要的回来都无所谓,迎春一向是如此佛系。
秀菊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既然金凤是你拿的,姑娘已经要用了,还不赶快还回来。”
钱嫂子说:“之前邢姑娘住在这里的时候,多用的东西都是我们周全的,往这里垫的银子那些哪个不是我们补贴,少说……也有三十多两了!不过是拿着姑娘的金凤暂且换几个钱周转几日,当的钱就算是我们都拿去也是应当。”
秀菊当下就翻脸了:“你说的好没道理!姑娘和邢姑娘什么时候用你补贴!姑娘们在这儿都有月例银子!怎么会花奴才的钱?”
两人各执一词,吵了起来。
钱嫂子的意图明显,要让迎春先帮着奶娘求情,然后再说金凤的事儿。
秀菊却不同意,认为东西是他们不打招呼拿走的,原来还以为是被偷了呢!他们当然要给赎回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求不求情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迎春仍然没有什么攻击性地说:“嫂子,奶娘吃酒赌钱触犯了家规,早晚要事发,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太太已经下了命令,我是不能更改的,你也少生些事吧。
“平时怎样我并不计较,现在府中抓头家,奶娘便是其中一个,我也脸上无光。那金凤你们要是不赎,我也不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钱婆子他们敢拿着姑娘的首饰出去典当周转,但是并不敢真的不赎回来。
若是被管家的人发现,他们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这个只不过是威胁迎春,让她帮忙说好话而已。
可是却听说迎春根本不打算管,连自己的东西也不想要了。
钱嫂子在迎春面前一顿哭嚎,说他们家婆婆知道错了,现在就等着姑娘向太太求情呢。
迎春是坚决不会去求情的,她认为求情无用,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迎春对奶嫂商量着说:“有用了你们银子的地方,你把它列出来,我们好好算算账。”
秀菊在一旁冷笑着说:“正该如此呢!究竟是谁欠谁的银子也算算清楚!眼看着姑娘要出门子了,你们还要闹出事情来,还是把这些算清楚的好。”
迎春说:“要是真的的欠了你们钱,赶紧回了太太,用我的月例钱子都还上。以免以后两下里边往来不方便。”
钱嫂子没想到迎春会这么说,就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秀菊说:“你别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姑娘是何意你不明白?你家钱婆子犯了家规,跟姑娘走的自然没有你家了。”
陪嫁的几户人家,虽然没有明说有哪几家,但是原本应该少不了钱家的。
贾家对陪嫁的人家格外还有一份安置费用,到了新姑爷家也另有赏赐,而且待遇也好。
能够陪姑娘出嫁,但是很风光也很赚银子的。
之前大家都默认了钱家是二姑娘的陪房,没人来争这个名额。
现在姑娘发话,把他们一撸到底,干脆不让他们陪嫁了。
这个钱嫂子自然是极不情愿的,还想纠缠,这个时候,在门外听到他们说话的探春,黛玉几人走进来。
探春几句话说臊了钱嫂子,她还想纠缠挽回,奈何迎春主意已定,当时就要带着她去回明了太太。
钱嫂子以为二姑娘面软心慈,想要再求求她,让她改变主意。
秀菊和在养病听到吵闹出来看的司棋,两人立刻把钱嫂子拉走了。
探春对迎春说:“要我说早该这样,杀杀他们的威风,不然都骑到你头上了。”
林黛玉说:“二姐姐虽不言语,但是心中有数。”
迎春会直接来王夫人面前单独回话很不常见,因为她一向逆来顺受,很少提不同意见。
一旦让她提出来,必然是思虑良久,也是忍耐多时的。
王夫人相信她是个厚道人,小事情上能过得去的都不计较,大事上却也不会办错。
王夫人正好趁机把迎春和她奶妈一家隔离开,不让他们跟过去再欺负自家的姑娘。
对迎春说:“很好,你自己身边的人总要学会自己约束管教。”
另外拨给她两户忠厚老实的家人,王夫人很欣慰迎春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眼看开春就要送嫁,至于以后如何,那就要看迎春自己的了。
不知
邢夫人从迎春那出来,意外从傻大姐那里看见了一件东西,竟然是个绣着春宫图的香囊。
邢夫人挑着眉说:“你从哪得来的?”
傻大姐笑呵呵地说:“就在那边的山石后面。”
傻大姐是贾母的丫头,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她笨笨的,没有常人机灵,又实诚能干,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
傻大姐根本不明白这绣春囊什么意思,以为是妖精打架,捡起来觉得好玩儿而已。
邢夫人虎着脸说:“捡到这个东西,可不许对别人说,就当没看见过,不然连你也要打死!”
傻大姐吓黄了脸,磕个头转身就跑。
邢夫人握着绣春囊,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扬声再吓她一遍,“记住了,说出去你要被打死!”
傻大姐应了一声,跑得更快了。
在园子中发现这么个腌臜东西,邢夫人本来是很吃惊的,不过她很快就变成了兴奋,正好可以拿过到王夫人面前,让她难堪!
她到是要看看,看王夫人到时候怎么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在管家太太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这样的事。
这种东西青天白日的,竟在园子里头被人发现,王夫人难辞其咎。
邢夫人来到正房,王夫人有点惊讶,在她的印象里,邢夫人来正房找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看到她住正房闹心吗?是什么力量让邢夫人能违背这个本能,这反常一定有原因的。
等到邢夫人亮出了那只绣春囊,说是园子里面在哪儿找见的,如何青天白日的就在那露天放着。
王夫人才知道了她的来意,原来是这件事出了,看来刑夫人想看她抄检大观园,王夫人垂下目光。
邢夫人见王夫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尴尬难堪,只是在那里沉吟。
邢夫人本来是本着看热闹和兴师问罪的心态来的,现在没有预期的反应,有些不高兴,说道:“我之前就说,琏儿媳妇儿年轻不经事,她才多大,能有多大见识!怎么能管得了这一大家子,现在终于捅出篓子了吧?
“这也就是被我捡到了,如果被别人捡到,传了出去,那我们府中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岂不是让人笑话说嘴,最无辜的就是园子里的姑娘们,一个个清清白白,现在也要受牵连。”
王夫人说:“该是谁犯错,处置谁就是了,这火可烧不到姑娘们身上,大太太还请慎言。”
邢夫人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香囊,冷哼着说:“就她一个年轻的媳妇儿,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东西多半就是她的!”
王夫人则拿起香囊看了看,说:“这是仿内造的样子,不过却是外面的作工,还有这绣线布料,稍显粗糙,都是容易买到的大路货,品质不好。凤姐儿是府里唯一的年轻媳妇不假,就算她有这个也不至于是这样的货色。”
邢夫人瞪大了眼睛,她很佩服王夫人看见这么个不正经的东西,还能面不改色,重点还能放在什么面料绣线上。
王夫人又说:“府中下人里面年轻的媳妇儿多的是,再说大老爷的几个年轻姨娘也常跟着大太太来往园中,这么个东西保不齐是谁掉的呢。”
邢夫人一窒,大老爷的年轻姨娘的确不少,而且也常跟她进园子去逛。
这东西究竟是不是她们的,刑夫人不知道,不过她家大老爷的作风倒是的确有可能。
所以邢夫人再说话时没有之前那么底气足了,“现在就说这香囊是谁的,也太武断了,还是要查过才知道。”
王夫人淡声说:“没错,查过才知道。”
邢夫人这次来荣禧堂自己来的,身边只跟了两个粗使的婆子。
她急于回去查问到底是不是那几个姨娘落下的香囊,所以也不再多留,匆匆起身告辞。
她以为等她走后,荣府这边也会鸡飞狗跳的调查,还派了一个心腹嬷嬷,王善宝家的过来催促。
这天,王夫人和凤姐儿正在说话,说的就是怎样调查荷包究竟是谁的。
王善宝家的凑到王夫人面前,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大太太让我过来问问,香囊的事儿怎么样了?”
王夫人说:“正在查呢,若是担心,让你们太太也没事过来照管照管,总比别的人强。”
王善宝家的提议说等晚上关了园门子,大家要睡了的时候,来个突击搜查,一个地方查完查另一个地方,园子里都是相互独立的轩馆,没有人会提前收到消息。
这样就能好好查一查那些丫鬟们的箱柜,说不定就能查出来那香囊是谁的了。
王夫人刚才已经和王熙凤说的差不多了。
王熙凤自然知道太太的态度,接过话头:“想抄检大观园可不行,就算是只抄丫头的箱子,传出去了也不像话,依我看,这事儿还要暗暗的调查,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王善宝家的还要说什么,王夫人对她说:“你回去回你太太吧,有了结果自会告诉她。”
本来王善宝家的还想好好的给那些园中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丫鬟们上上眼药,说些她们的坏话,撺掇王夫人去收拾她们。
奈何王夫人不吃这一套,王善宝家的只能讪讪的退下了。
王熙凤看着这婆子走了出去,转头对王夫人说:“大太太这是心中憋着火呢,之前大老爷讨鸳鸯没讨成,反碰了一鼻子灰,后来就想用两个婆子的事情敲打我,也让太太您给揽了过去。这次香囊的事儿,我看她本来也要把脏水泼到我头上,也让太太您护住了。”
王熙凤叹息之说:“前些天还找着个机会在我们二爷那儿硬讹了200两银子呢,这刚好了几天呐,又生起事来。”
不怪王熙凤看不起大太太,在王熙凤看来邢夫人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眼皮子又浅。她自己不尊重,也难让别人尊重,没听说过有这样做婆婆的。
王熙凤对王夫人说这些心里话,也不怕被告到那边去。
王夫人说:“大太太就是想也翻不起大风浪来。只是你平日注意些,毕竟是你婆婆,该有的孝心不能少了,让人纠出错来,也是你这做媳妇儿的吃亏。”。“我知道你很孝顺,咱们娘俩不需看这些外物,你有好东西给她送些儿。她这个人挺好哄,东西和银子不断了她的,就是最好说话的婆婆。何必等到她张口向你们要,弄得两下都难看,银子也白花了,也不领你的情。”
王熙凤受教:“太太教训的是,我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王夫人:“对了,这些天我们府中是否有逃奴?”
王熙凤:“到是真有一个,太太听谁说的,怎么想起问这个。”
这是小事儿,贾家奴仆多,过上几年偶尔会有个人找不见了也不稀奇。太太之前从来没在意过,王熙凤也没有汇报,就是王熙凤也没多在意。
王夫人说:“他姓什么叫什么?”
王熙凤虽然没有特意记,也听了一耳朵,现在回想起来也容易:“应该是姓潘,叫潘又安的。”
“哦,对了,说起来还和那个王善宝家的有亲。”
王夫人说:“去查他为什么跑了。”
王熙凤本来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可是经过王夫人这一提醒,又想起逃奴个年轻男子,现在又在园子中发现这个香囊,说不定两者真有什么关系。
好端端的他跑什么,可能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了才跑的。
王熙凤叫人悄悄的去查问,这一查果真查出了眉目。
鸳鸯曾经撞见潘又安在园子中和司棋幽会。
这种事情被人家撞见,如果说出去了,他们两个私底下有私情,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潘又安害怕鸳鸯说出去,所以就自己跑了。
司棋是迎春的大丫鬟,和潘又安是表亲,两个人一来二去便有了首尾,只能在园子中相约。
鸳鸯和司棋从小一块长大,知道这种事情传出去司棋就没活路了,又怎会说,当时就答应不会往外说。
可是即使这样,司棋也惊吓的病了,潘又安又跑了,让司棋更是郁忿难当。
王熙凤让人悄悄的压了司棋来,又搜查了她的箱子,果然查出一封信,而在信中也点明了香囊的来历,是潘又安送给司棋的定情信物。
而那司棋刚好是王善宝家的外孙女,王善宝家的本来还想撺掇着王夫人,好好的修理园子中的女孩子们,没想到查出来的人竟然是亲外孙女。
邢夫人这一下也不蹦哒了,安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不论是迎春的丫鬟,还是逃跑了的那个,都是她这边的人。
邢夫人知道这种事情王夫人应该不会被报到老太太那里。之前还打算看王夫人笑话,现在也不敢再提了。
王善宝家的更是老脸都丢光了,之前在上蹿下跳,想借此机会铲除异己,谁知抓住的竟然她自家的姑娘。
王夫人让人把司棋赶出了园子,让她回家,不必再进来伺候。
对外也只是说司棋年纪到了,该出去配人,并没有提真正原因,实情只有司棋自己还有她的老子娘知道。
即便如此,别人也知道,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赶一个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出去,定然是司棋犯了错,只不过犯了什么错,没有人知晓。
王夫人记得原著中的潘又安回来找过司棋,司棋想跟着潘佑安离开,可是她的父母不让,万念俱灰之下,司棋只能撞了墙,一死了之。
逃奴若跑远了也就罢了,若是被抓回来,只有一死。
所以在潘又安胆小的扔下司棋,独自逃跑的那天开始,两个人就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两人的奴籍都在贾府,都不是自由人。
一个跑了,留下一个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即便是潘又安回来找司棋,她的母亲也绝对不会同意女儿跟他走,名声败坏,且不说了,如果司棋跟他走了,那家里剩下的人怎么跟主子交代?还有旁人的唾沫星子也要淹死他们。
王夫人不想让司棋自尽那样的悲剧发生,又不能明着支持两个人私下定情,还是找来司棋的老娘,亲自嘱咐一番。如果潘又安真的能够冒险找回来,别把司棋逼到死胡同。
不久之后,司棋不见了,别人听说司棋嫁了人,而且还是远嫁。
反正之前里面就传出话来,不叫她再进去伺候,太太额外开恩,干脆放了她的卖身契,从此就是自由人了。
众人倒是没想到司棋犯了错,反倒另得了造化。主家直接放了她的身契,可见主人仁厚。
别人家的事,议论两句也就过去了,谁还会总盯着别人的日子不放。
如此,司棋家中得了一笔安家的银子,又成全了女儿的心意。
她母亲虽然不舍,也不敢跟铁了心的女儿硬碰硬,只有成全她。
往郊外乡村去的的小路上,一辆牛车正慢慢的走着,小妇人打扮的司棋坐在车厢里面,半掀了帘子跟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潘又安说话:“我们如何还太太的再造之恩呢?”
潘又安叹了口气:“便是做牛做马也还不起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贾家,做牛做马做奴才仆人也做不到了。
司棋:“都怪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如果你之前不跑,我们就能留下来供太太使唤。”
潘又安说:“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自打出去了之后,我日日不安,无论如何都想回来找你,想着不论什么结果都和你一起,死也死在一块。”
司棋:“现在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虽然前路艰难,但是这个人是她自己选的,想到以后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离开家的愁绪也就淡了。
迎春风光大嫁之后,马上就是宝钗进宫,两人要离开的时间相差不远,而且都是喜事,园子中的姊妹们,便特地为她们开办了两次诗社,作为送行。
两次诗社便以她们的别号为名,一期是紫菱社,一期是蘅芜社,大观园中又增添了许多锦绣华丽的诗篇。
迎春嫁的侯爷家的公子上有兄长,下有幼弟,也是个敦厚老实的性子,两个人又都善于下棋,夫妻二人婚后到还算举案齐眉。
宝钗进宫作为一个有品级的女官,有名有姓。为郡主侍读,虽然有体面,却不会像迎春那样风光嫁人来的风光。
日子到了,宝钗乘坐一乘小轿,低调地被送到宫门口而已,往后的路得她自己走进去。
宝钗不是没有期待,她的表姐元春身为贵妃,她也幻想着进宫之后有特殊待遇,被元春带到身边,这样的话,她便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直接匹配上青年才俊,或者更甚者,成为一个助力。成为妃嫔,帮元春笼络皇上。
若是能够有机会见到天颜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在家里的时候宝钗和她的母亲也都悄悄的商量过这些可能。
宝钗进了宫才发现元春待她并不热情,也丝毫没有把她献给皇上的意思。
宝钗虽然失望,却掩饰了下来,兢兢业业地做郡主的伴读,她自认为人才到哪里都会出头的。郡主的伴读不止一个,想在几个家世比她都好的伴读中脱颖而出,也要狠下一番功夫。
元春就算不得宠,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薛家表妹来固宠。
王夫人知道元春的性子,也从没在她面前说过这话。
所以宝钗能进宫,元春运作这个,真只是给母亲一个面子而已。
元春之前之所以喜欢宝钗,是觉得她稳重通达,适合做宝玉妻子人选。
元春甚至在节日赐东西的时候把宝钗调成和宝玉一个档,以表达对宝钗的喜欢亲近,和对金玉良缘的支持。
可惜如今宝钗进得宫,元春对她反倒疏远了。
宝钗的确很出众,容颜才情都算是上选,元春没想过用别人来固宠,给皇上介绍其他美女,那自然不会让宝钗在她的宫中多留,叙过几句话,就打发她走了。
贾政又离开赴外任去了,这一次和上次有所不同,这次是真升迁,除了王夫人,全家上下高兴的什么似的,贾政走之前还特地摆了席面,为他升迁庆祝送行。
皇上终于对贾家施恩,给贾政升官了,要知道全府上下等的就是这个,自从元春封妃之后就盼着这个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不用王夫人说,贾政自发的就带着贾芸一同去了。
王夫人照例委婉劝慰贾政一番,让他约事好手下,又嘱咐贾芸一番,就鞭长莫及了。
上次皇上只是提拔他为外省的学台,去选拔人才。贾政做的不错,还被夸奖了。
他在文学素养上本来就颇具才气,选拔人才算是正对了他的路子,能够应付得来。
这次却不同了,这次升迁,贾政也算得上是一省大员,要单管一方经济,独挡一面。
贾政从前没做过这个,也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只能把他的客卿们都带上,好能够帮他分担事务。
快入秋时,王夫人听说皇上打算对西南沿子用兵,已经是下了明旨。
元春这段时间生了病,里面传出话来,说她要静养,近几个月都不会接见外命妇。
看着又一次被驳回的请见的折子,王夫人带人去自己的小库房,清点造册。
她花了几天的功夫,终于清点完。这时离大军开拔的日子也只剩下三日了。
王夫人对底下的人说:“去看看琏儿回来没有。”
最近,贾琏经常受他父亲支使,频繁的往平安州跑。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贾赦太不务正业了,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有了如此多正经的业务往来。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了,贾琏也一块过来。
王夫人叫了贾琏来,吩咐他一番,让他把眼前打包好的这些东西拉走。
贾琏不可思议地说:“这可是太太您的嫁妆,真叫我全部捐出去?”
贾琏看了看眼前的这一院子的东西,如今摆到院子里还摆布不开呢,库房里还放好些。
王夫人给他一份清单,“对,这些都是要捐掉的,你拿着清单先点清数目。”
清单上明明白白的显示,王夫人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这些正是她的全部嫁妆,以有这些年的增值。
贾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太太刚才竟然说要把这些全都捐给户部,作为这次争战西南沿子的军饷。
明明他每个字都听清楚了,还是不敢置信,是因为嫁妆对女人来请太重要了。
嫁妆是她们全部的经济依仗和私房钱,在法律上是完全共其自己支配的。
就算是夫家,也没有权利动女子的嫁妆,当然她如果想给夫家花用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风俗习惯是如此,若是谁夫家动了媳妇儿的嫁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当家太太的嫁妆哪能少了,贾琏搭眼一看清单,上面的钱票,地产,加上大件东西,少说已经有十几万了。
这么多钱,谁舍得捐赠出去?
这可不是逢年过节施舍穷人的几十两碎银子,而是十几二十万两,这些钱就是贾琏看了也要眼热,够他用一辈子了!
贾琏强挤出个假笑,“要不看看太太您和老爷,老太太,再商量商量……”
他下意识的认为,动这样一大笔钱,是几个当权人共同商量的结果,完全没想过是王夫人自作主张。
王夫人说:“老太太和老爷那边,我自会解释,你先不要声张出去,只管办好了今天的事儿。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让人在一个装珠宝的盒子中取出一个碧玉扳指给贾琏。
王夫人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前儿一见到这东西就觉得适合你,所以特地让人挑出来放着。”
“多谢太太。”贾琏喜滋滋的双手接过,一看这成色当真是上品,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
贾琏拿人手短,感激不尽,自然心甘情愿的给太太办事儿了。
王夫人对贾琏又交代了一句:“先瞒着,别让老太太知道。”
贾琏这下真的吃惊,“老太太还不知道?”
王夫人看了贾琏一眼,眼神虽淡然却有些冷厉。
贾琏只觉得脖子一凉,明知道其中警告的一个明显,仍然坚持着说:“太太今天动用了这么大的手笔,总得有个缘故,待会儿户部的堂官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法,太太您也不想我把这事办的糊里糊涂的吧。”
王夫人说:“为在前线保卫国家洒血捐躯的战士们捐款捐物,这是人之常情,尽力所能及的一份力,还要什么说法。”
贾琏一噎住,觉得与太太的觉悟太高,他有点跟不上。
王夫人说:“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本来这些嫁妆多半是打算给你大姐姐的,可是她没能用上,如今把它捐出去用在国家该用的地方,也是理所应当。”
贾琏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就脑补了王夫人的用意。
元春成了妃子没用上嫁妆,那么现在皇上要打西南沿子。太太就把这些嫁妆全都捐去户部,作为军费,也算是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这嫁妆就相当于花到了元春身上,只不过是换了个方法,还不会惹来质疑。
贾琏自认为理解的不错,也感慨于太太为大姐姐的这片心意,当下保证把这事情办好。
于是先去前院找了所有闲着的小厮跟他一起搬东西,又吩咐人套车,装了几大车,浩浩荡荡的往户部去。
第310章 红楼王夫人23
贾琏去户部的路上还有些恍惚, 不知道事后太太要怎么向老太太和老爷解释,又觉得太太这一次这么大手笔,是冲动的行为, 过后可能会后悔捐了这么多银子和东西。
不过他既然都出来了, 答应太太办成这事儿, 余下的事情就不是他该担操心的了。
贾琏来到户部时,户部衙门正忙得热火朝天, 上下齐动,平时难见到这样的景象。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因为要出兵的关系,户部要主持大军的粮草安排,人手都不够用了,四处一片人仰马翻的忙乱景象。
贾琏报名了身份,等了半天, 才有一位姓费员外郎出来接见他。
这员外郎是从五品的官儿,贾政之前在京的官职就是工部的员外郎,工部还远不如户部吃香,贾琏对他自然知道十分客气礼貌。
按说荣国府的公子到了六部,能出这样一个官员接待他已经是给面子够重视,贾琏却觉得还是不行,问明了今天在部里品级最高的是户部左侍郎张萦图大人之后,贾琏直接要求面见张大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相告。
费大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向他拱了拱手,说他顺道去跟张大人说一声, 让贾琏继续等,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张大人那边只会更忙,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空出功夫。
贾琏也不急,他急也没用,既然他人已经在这儿了,太太又下定了决心,他不看见真佛怎么能走呢?
贾琏这一等硬是等到了天黑,其间户部还送他一份例餐。
张大人直到这时候才忙得告一段落,回家休息之前,两人才见上面。
张大人也很奇怪,这位从无交集的荣国府公子找他干嘛,他下午就听说了,可是一直也走不开,没想到他竟然真等到这个时候。
等到双方寒暄过后,贾琏说明来意,并且乘上清单,张大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张大人两眼放光,他正愁没处凑银子,竟然就有人主动送到了他手里。
贾琏重复了王夫人的话,这位张侍郎大人更加感动,亲自带着他办了交接手续,并且亲自提笔给他写了户部收到这些财物的回执。
他对贾琏说话态度也不同了,十分亲切,犹如看着自家小辈。
原来他看贾琏只不过是看一个纨绔,现在,知道他们家的太太竟然有如此觉悟,竟然为国家为军队把自己大笔的嫁妆银子都捐出来。
老大人心里自然是又敬又佩,对贾琏的态度也要和蔼许多。
况且,今天户部受诰命夫人捐款这事儿真的是前无古人,至少在本朝没有过。
张大人本来就为捉襟见肘的军费而烦恼得头发都要秃了,如今天上掉下这么一笔银子,怎能不让他欢喜呢。
而且老大人由此想到,如果这件事情上达了天听,皇上知道了这事,若能得御口称赞一番,那么其他官员的家眷岂不是要纷纷效仿!
对于夫人之间的社交他别的不知道,但是听说那些诰命夫人之间是最爱互相攀比的。
若是真能达到他想的好效果,岂不是会有更多捐款纷纷而来!
那他们就不用为了凑足军费而愁掉脑袋了。
想到这儿,张大人连夜写了一封奏折,第二天早朝的时间还没到,就匆匆进宫去面君。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人多眼杂的贾府。
贾琏拉了王夫人一堆几大车的箱子出去,想藏也藏不住。
两天之后,贾母都听说了。
贾母自认为已经安享天年,什么事儿都不爱管了,自然不会去让人打听别的消息,但是邢夫人可不一样,她相当愿意当这个耳报神。
贾琏瞒着人往外拉东西的事儿就是邢夫人捅到贾母面前的,她这两天本来就捕风捉影听到一些消息,强压着性子等全打听清楚了,就立刻告到贾母面前。
老太太气血上涌:“你说的都是真的?”
邢夫人说:“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他们往外搬了许多口大箱子,那正院中哪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整箱子往外搬的,定是把库房搬空了!还是琏儿亲自带人做的,老太太叫了他来就知道真假。”
老太太为了保险起见怕误会王夫人,自然要先问贾琏。
过了一会儿,贾琏来了,他答应太太先不主动往外说,但是老太太问到他的头上。
面对老太太的盘问,贾琏也只能说实话了。
主动招认说:“搬空的不是家里的库房,而是太太的嫁妆。也没有胡乱处置,而是送到户部捐献给前线当军饷了。”
“什么?!”
贾母听说王夫人整个嫁妆都给了人,险些站不住。
邢夫人连忙亲自去扶老太太,眉飞色舞地说:“老太太!您别激动,保重身子!弟妹这些年独断专行惯了,越发的拎不清了!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多的嫁妆给捐了出去,这不就是拿着银子打水漂吗!怪不得老太太生气呢!”
鸳鸯,琥珀等人站在一旁,都因为老太太发怒着急而焦急。
鸳鸯也看得真真的,这大太太看似劝慰,实则是火上浇油,果然老太太一听这话更激激动了。
老太太努力让表情不会太狰狞,僵着脸对左右的婆子丫鬟们发火,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把二太太给我找来,让她立刻来见我!”
王夫人得了消息,来到贾母的上房,发现今天这里的气氛与以往大不相同,就连上次贾母因为鸳鸯的事情发火,下人们也没有这次严肃。
众人敛气凝声,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可见贾母已经动了真怒,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有半点错处,就怕引灾。
王夫人和王熙凤进了屋,所有人都站着,唯有贾母沉着脸坐在上首椅子上,邢夫人侍立在一旁。
屋子里面针落可闻,是一种压抑得沉沉的气氛。
王熙凤是陪着王夫人一块来的,她一见气氛不好,就想打圆场,刚一开口说话,贾母一个不悦的目光看过去,王熙凤也不敢造次了,不由得为太太担心起来。
更何况刑夫人还要在一旁落井下石。
就算是已经听邢夫人还有贾琏分别说了一遍,当王夫人承认她真的把所有嫁妆都捐了出去后,贾母仍然震惊到不可置信。
邢夫人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出身小门小户,不知道有多羡慕王夫人的那份价值千金的嫁妆,做梦都想和王夫人换一换身份,换一换嫁妆家私。
谁能想到,王夫人竟然出了这么个昏招,那嫁妆直接给败没了。
邢夫人不由得冷笑,她嫉妒又惋惜的同时,觉得这倒也好,更充分让老太太看看,这是个败家媳妇,哪里配管家!
王夫人就知道没人能理解得了她,可是这钱财现在不捐,过一阵子就变成抄家财产,也不是她的。
嫁妆这种东西还有记录清单,都能查得到的,还不如现在捐出去,换点他想要的东西回来。就算是什么都换不回来,无形之中也能为元春立个人设。
总比到时候,这笔钱无声无息的直接成了充公的财产要强的多吧。
只不过现在没人能理解得了她,都认为她是疯了,竟然把这么一大笔钱和东西给捐出去了,怎么能不让人眼气。
贾母愕然之后,又重新沉下脸,这次脸色可比刚进来时还要阴。
现在贾母也不得不同意刑夫人的观点,觉得王夫人如今做事简直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贾母既兴师问罪,当然要抓住王夫人的这个错处好好批斗一番。
她也不管屋子里有多少人了,存心要给王夫人一个没脸。
“这些年下来,我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可谁知你却是个糊涂的!
“你如今也太猖狂了些!是丝毫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说什么孝顺,其实是全当是我死了,这种大事敢一个人就办了……”
如果那银子不是捐给了户部,还指明要捐给这次向西南大军的,而且已经过去了几天。送进去了就没有再拿出来的可能,老太太都恨不得以身份压人,再要回来。
她是真心疼这银子啊!
王夫人的嫁妆,当初王家老太爷为了进门后被贾家人看得起,可是大破费,花了大力气置办的。
全家的媳妇也就她的能和老太太的嫁妆比一比了,只不过限于经营的年数,管家时间不同,比老太太的还差了点。
可也真是好大一笔银子呀!
贾母这话说得重,按照平时,被她训斥之人必然要马上跪下请罪了。
要是被扣一个‘不孝’.的名声,以后在贾府都没脸做人了,特别是爱惜羽毛的王夫人。
王夫人在老太太面前一向是不多话的性格,甚至还有些木讷。
所以她这次就干脆任由贾母数落,垂首恭敬地听着,无论对方说什么,她也不打断,不回嘴。就装木讷好了。
贾母平日里满意她这样的做派,觉得是媳妇儿自知平庸,也给足了婆婆的面子。
如今贾母却觉得王夫人不辩解是故意的!
她这边气的要撅过去了,而王夫人却态度如常,面色平静,不喜不怒,和刚刚进来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两样。
邢夫人觉得这是个让王夫人没脸的大好机会,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煽风点火。
发现今天的王夫人有些油盐不进,贾母也是无法,说也说了,骂也骂了。
贾母说:“嫁妆银子是你的,论理是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是也没有就这么白白送出去的先例。这事儿我先暂且给你记着,等老爷回来你就自己跟他交代!”
王夫人认错态度良好:“是。”
贾母耷拉着眉眼,沉声问道:“你可有何话要说?”
他们这样的人家,贾母对下人尚且有慈和宽仁的美名,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儿媳妇也不能太过了。
“老太太说的是,儿媳受教了。”
贾母这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冷哼一声:“看来这些年让你管家都白管了,你从此以后就歇着吧。”
这是剥夺了王夫人的管家之权。
王夫人还没怎样,旁边的邢夫人倒是十分地激动了,觉得终于把王夫人压服了下去,接下来老太太就该想起她了,同样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轮也该轮到她出头了吧。
年轻一辈儿的孙媳妇儿。跑腿办事儿,儿媳一辈儿的掌舵。这虽然不是家规,也是贾府的传统了。
邢夫人想着:毕竟府上也只有这两个太太,贾母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了。
邢夫人在一边跃跃欲试,老太太转脸看到她的样子却心生不喜。
贾母是不想让王夫人继续管家,要给她这个教训。
不过,贾母更看不上毫不掩饰贪婪嘴脸的刑夫人。这个家的管家权要是落到她手里,不知道要贪墨多少银子呢。
于是贾母对王熙凤说:“以后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不必再去问二太太,直接拿来回我。”
老太太这是打算亲自出山了!王熙凤应了下来。
本来要到王夫人面前才决定的事也不多了,遇到重要的事情才由她来决断。
其它的家常事物还有账本子,以及公中库房的钥匙都有王熙凤和各个管家分管,也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
老太太一句话,剥夺了二太太的管家之权。
屋子中人不少,都觉得这家里恐怕是要变天了。
众人无论表面如何,心中都不平静,除了一直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的王夫人。
正在大家各有心思之时,前面有小厮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老太太以及太太们,说:“户部侍郞张萦图张大老爷来了,说是让太太接旨!”
贾母神色一变:“快快!准备香案!启中门迎接!”
老太太心中惊疑不定,众人也不知道这道圣旨是为何,贾政又不在,很少有圣旨是直接给官员家眷的呀,除非是家中老爷得了官儿之后夫人也跟着被封品级,那也是官员自动请封,用不着皇上亲自大费周章的下旨。
考虑到宫里面有个贵妃娘娘,会有给家眷的旨意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只是就更不知道这圣旨是所谓何来了,所以大家怀着忐忑的心情准备接旨。
等到匆忙准备好接旨的仪仗之后,张大人已经被请出来,众人也才知道这旨意是给王夫人的。
王夫人走上前,在最前面接旨,贾家有品级的众人随后,包括老太太,邢夫人和匆忙赶来的贾赦等人都随在她身后,都跪了下去。
张大人才亲自颁读圣旨,跪在最后一排的贾琏似有所感。
果然如他所料,这旨意和之前的捐款有关。
通过张大人的策划,王夫人前几日的所作所为已经上达天听,圣上对王夫人捐嫁妆的行为大加赞扬了一番,更要表彰她的品行,特赐她为三品嘉善夫人,以予褒奖。
“嘉善夫人,请起吧。”
王夫人亲手捧过圣旨,对特地跑一趟的张大人很客气。
张大人对着王夫人互相见过礼,说:“老夫对夫人的大公无私深表感激,我这儿就代替前线作战的将士以及户部筹划军饷的官员感谢夫人了!”
王夫人向旁边避了避,不敢受他的礼,“大人您过誉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略尽绵力而已,当不起大人的感谢。”
张大人又向他道喜,和贾赦贾琏寒暄几句,推辞了贾赦等请他到外院升座喝茶的邀请。
贾府男丁们恳切的留他不住,听说张大人要回去向皇上复命,而且张大人是真的忙。
今天是大军开拔的日子,他们部门也忙得很,那边儿大军刚出发,皇上就下令让他来颁旨了,部里还有好多的善后事宜要做。
贾母对王夫人的态度也立刻变了,连声说好,好像之前那一场严肃的谈话不存在一样。
众人一见风向变了,王夫人身上还有了这样一份人人称羡的嘉奖,纷纷向王夫人道喜,这在贾府可是大喜事儿啊!
这辈子,就算是贾政不再升迁,只要有皇上亲赐给她嘉奖头衔这件个事,也够她安安稳稳,风风光光安度余生。当然前提是贾政不倒台,女子的荣誉再多也是依附于丈夫存在的。
稍后王夫人还要去宫中谢恩,虽然命妇不一定能见得着皇上,顶多是被执事太监带着在临敬殿外面磕几个头,但是该有的礼仪不可以免。
丫鬟们忙又去给他准备入朝的服饰,家中没有三品服饰,好在礼部跟着就把礼服给送来了。
家里有这么件的喜事儿,贾母等人甚至还要张罗宴席替王夫人庆祝。
王夫人却不想那么高调,家中现在勉强能保持着收支平衡,多几次宴席的话又要捉襟见肘了,她向贾母说这次就不庆祝了,等贾政回来替他接风时一起办。
再说也没有先例,家里如果办宴席的话,可能又引来一波老亲们送贺礼,那样的情况是王夫人不想见到的。
贾母半真半假地埋怨王夫人,说她自己现在是个老糊涂了,有些事还得靠王夫人来掌眼,话里话外肯定了王夫人的所作所为,算是把今天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本来王夫人瞒着贾母把嫁妆弄没了,贾母有理由发火。
这火也得看怎样好,一个不好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
贾母可以恼怒王夫人这大事没跟她商量,却不能恼怒王夫人把钱自作主张的花了。
涉及到嫁妆产业的事儿,婆家的手伸的再长也不应该动媳妇儿嫁妆的主意。
王夫人若是把那一笔钱给败了,贾母自然有发火管教她的权利。可是现在连皇上都对此褒奖不已,甚至破格册封她为嘉善夫人是正三品,是比贾政的官职还高呢!
贾母如果再继续不依不饶,对于这件事情表达不满的话,就太不合时宜了。
那岂不是和圣上对着干!
就算老太太是荣国公的遗孀,也没有这么大的脸。所以自然要马上补救,好在人老了经的事情多脸皮也够厚,几句话就带过去了。
王夫人也没有不依不饶的想法,贾母一表示软化的态度,王夫人就给她搭了个梯子。
婆媳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此事可揭过不提了。
王夫人本来也没打算窝里斗,把精力消耗在内斗上。
老太太80多了,仍然精明,只不过有些事儿身在其中久了,看得便不那么明白了。
——这嫁妆银子捐出去是在给皇上面子,怎么算都不会亏,就算是没有这么个三品头衔也不会亏。
毕竟,皇上也知道,天下人都看着呢。
王夫人之前不知道有此嘉奖,也没反驳老太太一句,大家看王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只有邢夫人不太甘心,不过,她只当看了一场闹剧罢了。
老太太剥夺王夫人管家权的时候,都没有想起她这个大儿媳妇!可见刑夫人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连凤姐都不如!如今看到事情反转,邢夫人反倒有看了一场大戏的痛快感。
况且,虽然有些嫉妒王夫人破格儿被提升诰命品级,但这么大的荣耀是落在他们贾府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就像当初元春封了贵妃,自然是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邢夫人不甘过后就是暗喜,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会儿,全府上下,包括东府那边,也没人觉得王夫人把嫁妆都捐了出去是什么大逆不道的错的事情了。
反倒认为还是太太有城府有手段!
如果家里的爷们儿也花十几二十万两就能够连升这么多级,他们早愿意这么做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王夫人这个是个例外,复制不了,可遇不可求的。
在大军开拔之日,圣上特发圣旨嘉奖了荣国府的王夫人,京城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
等到大家听说了王夫人是把自己的嫁妆捐给户部之后,各家各户都在议论这事儿。
贾政之前是从五品的官儿,等到他升迁外任已经升到了从四品,不过还没来得及给家眷请封。
所以王夫人是直接从从五品的安人升到正三品夫人,连升了5级。
这提升的速度,本朝最能干的官员也没能升得这么快。
好在女眷品级只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涟漪。
若是哪个官员这么升迁,朝廷早就炸锅了。
事实上官员的内宅也已经炸锅了。
王夫人这么干成功后,那跟着她的路走,是不是也能破格提升品级?
大家就算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要纷纷效仿,希望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王夫人。
户部门前可热闹了,停的全都是马车,马车上的物资还都是满的。
这下户部衙门得专门派出人去接待来捐献物资的官家太太们。
也有人学着王夫人比较彻底,捐赠出了全部的嫁妆。
一时间,京城的贵女夫人们捐款捐物,凑了很多银子出来,真是大大缓解了军费紧张的情况。
户部的大人们很满意,皇上也很满意。
在上朝的时候,皇上还肯定了众位官员内眷们对国家政策的支持。
不过,却再没有一个被破例册封的夫人。
众人虽然觉得的遗憾,但也知道皇上能破例一次已经不错了,总不可能经常破例,只是后悔没有像王夫人那样站到第一个,成为头一个被皇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