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恒温天气
十二月二十七日,临近元旦,帝都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雪。
天气恶劣到温穗坐在梧桐院内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模样,都要开始担心第二天前往伦敦的飞机能不能正常起飞。
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睡不安稳,清晨五、六点左右,被胡同里早起上学的高中生吵醒,她第一时间裹了件外套下床。
拉开窗帘,往楼下望去,只见皎洁的月光下,腊梅树的枝头正绽放着点点鹅黄色的花蕊。
“又开花了!今年比去年开得更早。”
沈墨恒拦住他试图推搡温穗的手,命令道:“嘴巴放干净点,沈荻安。”
“没必要告白被拒就闹这么难看。”
“呵?我难看?我破防?”急于开脱的样子倒显得不打自招了:“我才没有破防呢。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被温穗拒绝了才说这种话吧。”
“也是,前段时间杜文凯告诉我您老人家铁树开花了,我还以为去国外泡了个年轻貌美的洋妞呢,真想不到您口味竟如此独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您却能盯上寄住在自己家的小侄女。”
“说吧,温穗,你去伦敦留学他是不是给你钱了?要不你那烂英语水平怎么能考得过去呢。兄妹俩真是一个样,哥哥吃软饭,妹妹傍大款……唔。”
沈荻安的话没再说下去。京北大学的预推免通知发布,温穗的名字赫然在列,陆陆续续也收到了几个国外学校的offer,只是额度高的奖学金,暂时还没有能保证拿到的。
申请准备文书的同时,温穗也在看实习机会,只不过她这个专业确实不太好找到合适的,如果是给小孩子做家教或者教人雅思,她又有些担心没法获得与职业规划相关的工作经历,事倍功半。
月底,温禾所在的项目组要去非洲国家出差两个月左右支援,沈茗安一个人既要工作又要带孩子,格外孤单。温穗便不再执着找兼职的事情了,不忙的时候就去家里陪她,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照顾八个月大的沈夕见小朋友。
小宝宝还不怎么会说话,“姑姑”这个词都没学会,却已经开始粘温穗了,每次见到她都笑嘻嘻的,喜欢看她拿小铃铛和布娃娃逗她开心。
沈墨恒偶尔也和她一起去照顾小朋友,为“夕见以后该叫叔祖父还是叫姑父”这件事和沈茗安争论不休,最终还是沾了温穗的光,避免了二十几岁超级加辈的悲惨故事。
国庆的前一天下午,坐在图书馆学习的温穗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第六感,预示着她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一下午的时间连书都没怎么看进去,实在坐不住,她走下长长的台阶,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沈墨恒发个消息,手机上突然出现一个从海外打来的电话。
以往她会默认这是诈骗,今天却异常果断地迅速接起。
对方的中文让她瞬间心头一紧:
“您好,请问您是温禾先生的妹妹吗?”
“是。”双腿不断颤抖着,她焦急问道:“我哥哥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是中国驻xx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您哥哥所在的项目组在项目建设时,不幸遭遇了当地人的持/枪/抢/劫,多人受伤,现在正在当地的医院治疗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联系不上温禾先生的夫人,所以先给您打了电话,请您不要太过担心,待情况好转后,我们会尽快安排您和他取得联系。”
眼前的一切几乎都在天旋地转,眼睛瞬间就红了,满脑子都是懵的。
她突然想到,得知爸爸妈妈出车祸去世的那个下午,她还在学校读书,老师把她从座位上叫出去,听到消息的她也完全不知所措,行尸走肉一般,甚至忘了该怎么哭。
“我哥哥,他还好吗?”
“伤到哪了,可不可以回国治疗?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吗?”
“您放心,等他身体状况好些了,会将他护送回国。”
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也无法解答温穗更多的问题,耐心通知完消息后便挂断了电话。
可这样没给出具体情况的答复显然没法让她放心。
她尝试拨打了无数遍温禾的手机,海外和国内的号码,都迟迟无人接听。
越发强烈的绝望感用上心头,温穗想说服自己镇定,却压根控制不住情绪。
直到路过的同学发现了她。
“嗨,你怎么了?”
“我哥哥出事了。”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的天,他现在人在哪,你要不要立刻赶过去看看。”
“我没有签证,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因为下一秒,沈墨恒已经从长椅上起身,宽厚有力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像提小鸡仔一样,把他直接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这个姿势特别屈辱,更何况沈荻安还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反抗成了本能地动作,他抬起腿,想踹他的同时试图把他一把推开。却被沈墨恒用力抵在了贩卖机上,后脑撞到边角,一阵生疼。
见鬼,他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沈荻安在京海高中和小混混们打了三年的架,竟然也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瞬间让他突然回忆起小时候他调皮打坏梧桐院的古董,沈墨恒命令他背诵十篇古文的场景。
时隔这么多年,他以为他长大了,起码,是个有身份有地位有主见的大人了,殊不知,在沈墨恒面前,他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相教育就教育幼稚晚辈。
只不过,那时有爷爷和爸爸护着,揍他更多的通常是沈茗安,沈墨恒的教育都很“温柔”,从没暴力体罚过他。
他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只动嘴皮子不动手的虚伪绅士,从未料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一岁这年被这位小叔凌空提起。
“你他妈放开!再动我还手了!”
“尽管来。”沈墨恒的姿势纹丝不动,完全没有一点被这话吓到的样子:“我十几岁在英国读书的时候遭遇了一群teenager的霸/凌。结局是我把他们都打服了。”
“所以,你猜猜,你和他们比起来谁更强?”
嘴巴被轻轻抽了一巴掌,比起惩罚,羞辱的意味更为明显。
“对你小叔说话客气点,小朋友。”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墨色的眸子深深盯着他,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有点蛊惑的味道:
“毕竟现在我与沈家没多大关系。想打沈家的小少爷,不用手下留情,不是吗?”
“哦,也不算完全没关系。”
“你现在在美国住的那套高级公寓好像还是我的财产,怎么,住腻了想搬出去?”
沈荻安咬牙切齿,气焰却弱了很多:
“又拿钱的事情压我,所以你想到底怎么样?”
“这句话似乎该我问你。”
沈墨恒思考了下,觉得眼前的少年真是荒唐又好笑,甚至觉得他二十几岁的年龄还能保持着这样的愚蠢和自信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要不,你先给我女朋友道个歉。”
她看见Annie女士温柔的目光、Lilan希冀的表情、恩佐举着摄像机不断抓拍,而早已消失几个月的温禾跟沈茗安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哥哥主动走上前,拍着她的肩:
“愿你永远幸福美满。”
温穗想挨个记录他们充满笑意的脸,目光却全被沈墨恒占据
烟火璀璨,照亮他的眼眸如星。
花瓣装饰着潮湿的大地,她好像又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个冬天。
一身西装的男人撑伞站在花树前,用手拂去她头上的腊梅花瓣,笑着问她南方下不下雪。
“南方不下雪,沈墨恒”,她曾在心里无数次暗自回应他,“你才是我人生中遇见的第一场洁白。”
偏偏现在才发觉。
“—可你不是帝都那场毫无防备的大雪,你是一生温暖我的恒温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