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哭
沈拓回了隐月园里的寝房,虞宁紧随其后。
他去隔壁的浴房里洗漱,虞宁也快速地洗漱一番,然后率先在床榻上躺下了。
窝在锦被里的虞宁想了想,紧接着又将外衫给脱掉了,身上只余一件抱腹。
她都这样主动了,已经非常讨他欢心了吧。当真是诚意满满。
然而虞宁等了许久,直到她半眯着眼睛打瞌睡,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都还没看见沈拓的身影,她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才发现沈拓正在对面的书案上处理奏折,看他那个认真劲,压根没有过来睡觉的意思。
“陛下,你……不来睡觉吗?”
“你先睡,朕还有事要忙。”
虞宁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这样看了沈拓一会,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这才终于相信,沈拓今日还真是找她来闲聊的。
沈拓发觉虞宁的注视,抬头回看她,问:“怎么,想要朕陪你?”
虞宁撇撇嘴,缩回床榻中,小声嘀咕着,“才没有呢,也不知道谁先要人陪,又不是我要过来的。”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些,明明是他叫她过来的,需要陪的人到底是谁啊!
不过……既然不解决下半身的需求,那么她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书案后,烛灯晃动,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文书和小字,沈拓凝神看了会,最终还是放下手里的折子,缓缓往床榻边走,一把掀开了纱幔帘子。
此时,虞宁正坐在床榻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头青丝松散,几缕墨发垂落在圆润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上,白皙如玉的肌肤映入眼帘,若隐若现的酥山随着呼吸起伏波动。
沈拓双眸瞬间暗了下去,声音低沉了几分,“竟这样等不及……朕本想今日不做什么的,明德寺乃清修之地,心有敬意,不好破戒。”
虞宁:“???”
“那陛下叫我来做什么?”
沈拓眼眸微缩,泛出几分危险之意,他俯下身靠近,幽幽张口:“没事就不能见面?虞宁,你很不想看见朕是么?”
“没、没有啊,我就是……”虞宁抿抿唇,毫不畏惧地对上沈拓的眼睛,“陛下每次叫我来不是为了做榻上的事情,所以我自然以为今夜陛下让我过来,是为了这个,若非不是贪欢,何必大晚上的还要偷摸摸出来……”
“原来在你眼中,朕是个贪恋美色与床笫之欢的人,可宫中美人众多,比你貌美者也是有的,何愁无人伺候。”
虞宁瞪大了眼睛,却又不好直勾勾地给他一个白眼,只好转头看着床榻里面,背对着他咬牙切齿。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本以为沈拓至少是对她的身体有几分流连的,结果他还否认了。
居然还说比她好看的女子多的是……什么意思,她姿色平平是么?!
虞宁想表演一个吹胡子瞪眼,但可惜她没有胡子。
“哦,那是我误会陛下了,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客院厢房那边吧,免得我五妹妹明早醒来找我,到时候我还要说假话应付。”虞宁说话声音闷闷的,显然是憋着气。
“可是现在……朕改变主意了。”沈拓拦着虞宁穿衣裳的动作,将她推倒在床榻上,俯身上去。
“你既然说朕贪欢,那自然要如你的意,贪欢一晌并无不可。”
虞宁本就生闷气,一听这话就更忍不住了,猛然抬手推开了身上的人。
“什么叫如我的意,陛下真会颠倒黑白,现在我还不想做了呢,那你也如我的意,离我远些!”
“虞宁!又发什么疯?”
虞宁抬手捂住耳朵,疯狂摇头,“别叫我别叫我,我听不见。”
说着,她扬起脖子,赌气道:“沈拓你不就是想欺负我,干脆点算了,直接拿刀宰了我吧,我现在不想活了,死了就再也不用受你的气了!”
“你今日用谢家威胁我,明日用长公主威胁我,还给我找了个那么严格的师傅教我礼仪,让我进宫继续受你压榨,既然活着不开心,那我还活个什么劲,直接死了一了百了吧!”
“我肯定是上辈子造孽了,所以才会不长眼地将你捡回去,我要是能重新选,就算找个残缺毁容的男人也不找你了!”
说着说着,虞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眼中浮现几分泪意,有些湿润了。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两块布清凉极了,衣不蔽体的,显得她很弱势可怜。
沈拓怔住,本要生气的,但看她像是要哭,这怒气硬生生憋回去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没看虞宁哭过。
虞宁吸吸鼻子,又伸手去拿自己的衣裳想要穿上,结果沈拓硬是挡在她面前,大手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虞宁一个没忍住,抬手就朝着沈拓肩膀上打去,一边打一边推。
“让开,死还不让人体面的死了!”
沈拓不让开,甚至还将她禁锢在怀里,紧紧搂着虞宁的肩膀。
“我说过,不会杀你,也没想过要你的命。”
虞宁动不了,没他力气大还挣脱不开,而且沈拓穿得整整齐齐,她挣扎间抱腹都掉了一半,这么一看,直接被气哭了。
“别哭。”沈拓皱起眉头,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声音轻了很多不太自然地解释:“我没欺负你,虞宁,别哭了。”
“有,你穿得整齐,却不让我穿衣裳……”
“你也这样对待过我,不仅不给衣衫,你还拿鞭子打过我。”
虞宁哽了一下,继续道:“你还各种威胁我……”
“你也这样过,虞宁你都忘了吗。”
虞宁:“……”
不活了,迟早要气死。
沈拓为自己辩解两句,结果她哭的更凶了。
一时无措,只好拿起她的睡裙,有些笨拙地给她穿上。
可是这样并没有起到哄人的成效,她还在抱着被子哭,在床榻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沈拓沉默一会,最后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扒下上身的里衣坐在虞宁对面,拿起虞宁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朕允许你打几下,你打吧,别再哭了。”
对面的人止住哭声,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过来,瘪着嘴收回手,“谁要打你,没力气,打不动。”
沈拓见她渐渐地不哭了,用帕子擦干净虞宁脸上的泪痕,“那先攒着,你有力气再打。”
虞宁不说话也不哭了,沈拓就这样看着她,床榻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一会,沈拓抱着她躺下,相拥着盖上被子。
“别这样轻易说死,说这话前……想想小宝。”
虞宁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抓紧被子蒙住脸,“我才不想死呢,刚刚说错了,陛下当听笑话吧。”
“那就好。”
往常,两人睡觉的时候都是两床锦被分开的,这还是第一次抱在一起睡,虞宁挣脱不开身后的人,只好暂且忍忍,她哭了一场,脑袋昏昏沉沉,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沈拓却一直没闭眼。
他还想说说方才的事,开口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起身看了一眼才发现虞宁已经睡了。
*
明德寺后院一处偏僻的院子中,一男一女执棋对弈,棋盘厮杀,互为对手,本是惬意时分。
然而就在谢挽瑜思索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时候,对面的宝清缓缓将今日在梅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什么?!”
“李昀锦的郡主之位没了?”
谢挽瑜十分诧异地盯着宝清,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你是说,陛下为了给宁儿撑腰,所以将李昀锦的郡主之位给夺了?”
宝清神色如常地点头,“没错。”
“此话当真?可是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到如此地步,若是真心相许,小妹早就跟家里说实话了,而且当年……”
谢挽瑜虽然查到了一些东西,但她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内情究竟如何,只是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居住在云雾山里的村民,从而得知小妹当年曾强迫天子成婚的事情。
按照陛下的性情来看,他必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若寻到机会,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
盖因天子幼年登基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朝堂大权都掌握在谢太后手中,沈拓亲政后也是处处被钳制,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谢太后手中拿回权柄,所以沈拓最恨被人强迫了。
这些事情京中世家人人皆知,谢挽瑜所以才对沈拓的偏帮存有质疑。
她在想,会不会天子有什么别的意图,并不是真的要给小妹撑腰,或许是在为谢家树敌也未可知啊。
“或许陛下有什么别的打算。”
相比起谢挽瑜的怀疑,宝清持有相反的看法,他垂眸看着棋盘,一边下棋一边说:“可我却觉得陛下此举出于真心,只要是人便会有私情,偏向自己喜欢的人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陛下大权在握,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帮着内眷撑撑腰而已,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内眷?可笑,宁儿是我谢家女儿,什么时候成了皇家内眷了,她尚未婚嫁,此前种种,可算不上真正的婚嫁啊,嫁入皇家不难,难得是稳坐高位,风雨不倒。”
宝清摇摇头,轻笑一声,“挽瑜,做人还是不要这样自负的好,你太过笃定自己能庇护好家族,给了自己太多压力,其实你不用这样,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你妹妹与天子之间是好也可,是坏也罢,那都是她自己走出来路,你要少参与。”
“我不是非要参与,只是想知道陛下对小妹,对谢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罢了。”
“总不能赶尽杀绝,何必忧愁这些。还是说,若天子当真对谢三娘子有意,你便要卖妹求荣?”
宝清与谢挽瑜从小相识,两人算是知己,所以在说话方面没有什么顾忌。
“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我可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是为这一大家子寻求更好的出路罢了,毫无慈悲心怀的假和尚,你懂什么。”
宝清笑而不语,被奚落也不生气。
翌日,虞宁很早就被沈拓叫起来。
她不知道这么早起来是要做什么,结果沈拓却说:“你不是不想被你妹妹发现么,那就早点回去。”
虞宁困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听见沈拓在说什么,坐起来没一会就又倒下了。
她睡得不踏实,再次睁眼,竟发现身上的衣裙已经穿好了。沈拓坐在榻边,正在给她系腰带。
衣裳穿好,饶是再困也睡不成了,因为沈拓将她拉了起来,执拗地要送她回去。
虞宁一路上战战兢兢怕被人看见,幸而起了个大早,没撞上任何熟人。
两个时辰后,日照高头,永宁侯府的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下山的路上。
虞宁靠在软枕上打瞌睡,马车晃悠一下,她偶然睁眼,正好对上谢盈春探究的目光。
“盈春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谢盈春眨眨眼睛,好奇地问:“三姐,昨夜你没有在厢房睡对不对?”
“呃……我是……”
“三姐,晨起时,我都看见了。”
第32章 兄长
虞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小小的马车里,姐妹俩四目相对,沉默了半晌。
看见了什么?是她大早上的偷偷回厢房还是沈拓送她到院子外面?
须臾,谢盈春捂着嘴笑了,缓缓道:“诶呀,三姐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家里说的,就算是四姐我也不会说的。”
“你……看见了什么呀?”虞宁其实拿不准谢盈春说的究竟是什么,因为谢盈春脸上的神情太过轻松,像是打趣,没有一丝发觉天子秘辛的的紧张。
清晨时沈拓送她回来,穿的只是寻常一袭长衫,与寻常男子并无差别,所以……
“三姐,你有了心仪之人怎么没跟家里说呀,大伯母那样疼爱你,出嫁招赘都无所顾忌的,这男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大伯母都会向着你的,怎么还要私下里偷偷见面,难不成是他的身份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虞宁狠狠松了一口气,果然,谢盈春并没有看见沈拓的脸,应该只是粗略看见了一个背影而已。
“盈春,你既然看见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虞宁松泛了许多,笑着说:“其实他并不是哪家的公子,只是出身微末的贩夫走卒罢了,彼此相差太多,所以我就没有和阿娘说,想着再看一看,等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呀。”
谢盈春有些惊奇地说:“三姐姐定是谦虚了,我今日看了他背影一眼,只觉得高大挺拔,气势非凡呢,很像是从从过军的,或是在京中谋了侍卫之类的差事。
而且他身上穿的衣衫也不是寻常样式,看着简单却也是寻常人家舍得用的料子,我在京中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三姐姐你就不用诓骗了我,就算此人不是出身于高门世家的,也定是小有家资,不会太差。”
虞宁暗道自己蠢,说个谎都能漏洞百出,同时也对谢盈春的细心叹服,“还是你眼力好,确实没骗过你,不过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与家里说的,今日的事就拜托五妹妹保密了。”
“放心吧三姐,我守口如瓶。”
*
马车行到永宁侯府的侧门口,姐妹俩进了家门,府中下人忙忙碌碌的,看起来都行色匆匆,像是家里正在办什么大事一样。
谢盈春随手拦住一个人丫鬟询问,这才知道家里是真的有大事发生了。
“是大哥回来了,就在正院呢,怪不得丫鬟婆子们走路这么忙,原来都是会在为家宴做准备呢。”
谢盈春脸上浮现几分喜色,拉着虞宁往正院走,“三姐姐还没见过大哥吧,我们快去,大家伙都在正院堂中,我们现在去还能赶上热闹呢,不是说了十日后回来的,怎么提了这么多天,这么还真是好大一个惊喜呢。”
虞宁没见过这位亲兄长,也是十分好奇,跟谢盈春快步往正院走。
路上遇见谢妤华,三人正好同行。
前几日下了雪,但正院被下人们清扫的干干净净,庄严肃穆,不见积雪泥土。
午后日光和煦,暖融融地洒下,让庭院多了几分生机和惬意,这院子仿佛是知道有家人归来一般,气氛十分应景。
正堂中,阮老夫人坐于上首,几个儿媳坐在两侧,小辈们则是纷纷扰扰地站在圆桌前拆着兄长带回来的礼物。
谢遇棠和谢遇恪得了喜欢的东西,嘴甜地拜谢兄长。
阮老夫人特意将身旁的位置让给长孙,听谢遇瑾讲一些在边关的见闻。
此番归来,谢遇瑾尚未定下京中官职,但料想不会太差,毕竟他是立了功才调回升迁的。
聊得正欢,丫鬟进来通报,说三位娘子来了,霍氏笑着让丫鬟们将几位娘子迎进来,但阮老夫人面色却不太好。
姐妹三个一进屋,谢遇瑾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张陌生的面容上。
许久未见,谢妤华和谢盈春都笑着给谢遇瑾见礼,虞宁站在她们中间,却因为陌生而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巴巴地跟着一起见礼。
谢遇瑾立马走到三人面前,虚扶着虞宁的手臂,一脸惭愧,“我,受不起小妹的礼,原是我当向小妹赔罪。”
说罢,他弯腰作揖。
阮老夫人见此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但碍于长孙刚刚归来,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堂堂侯府世子,乃下任家主,更是嫡长兄,岂有对妹妹弯腰行礼的道理,这个丫头片子怎么敢接受,当真是从山野长大的,没有礼数,不知所谓。
虞宁一头雾水,不知道谢遇瑾为什么要这样,迷茫地望向霍氏,但亲娘并无阻拦之意,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作为安抚。
“当年,如果不是我粗心大意,贪玩胡闹,也不会将小妹弄丢,此番大错,我就是用性命赔罪也无不可,若非是我,小妹不会失散这么多年。”
那时候谢遇瑾也不过是半大孩童,在元宵灯会出门游玩时,他甩开仆从,牵着小妹的手往戏班子里面挤,结果兄妹两个就被人群冲散了,为此,他愧疚多年。
女儿丢失后,霍氏伤心欲绝,因为长子从小阮老夫人养着,母子俩本就不亲近,这样一来就更是疏远,女儿刚丢失的那段时间,霍氏甚至恨过谢遇瑾,拒绝见亲生儿子。
阮老夫人本就偏心长孙,不喜欢霍氏和长房所出的女儿,见到霍氏因为一个丫头就对长孙这般冷淡,就更加看不惯霍氏,婆媳关系恶化,这也是阮老夫人在虞宁回来后十分不待见的原因。
说到底,都是因为偏心长孙罢了,在阮老夫人心中,十个孙女也比不上一个孙子。
好在谢遇瑾不这么想,长大后渐渐疏远了祖母,渐渐缓和了霍氏心中的隔阂,在找回虞宁的事情上,谢遇瑾也出了不少力,他在朝中有了人脉之后,一直托人寻找线索,终于在年初将虞宁找了回来,弥补大错。
“原来是这样。”虞宁不在意地摇摇头,“那时兄长尚且年幼,怎么能怪你呢,而且我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还好,没有受过苦楚,兄长不用太自责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堂中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天色昏沉,用过了洗尘宴,众人这才散去。
大家子散了,长房几口人终于聚到一起,关上门说几句话。
谢芝安与谢挽瑜回来的晚,没有赶上一大家子说话的时候,等关上门,才有机会问起正事。
谢挽瑜:“大哥这么急着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急事?”
“平西王有叛乱之意,诸多府兵乔装进京,这次京中急召,不仅是我,镇南军里的几位副将都回来了。”
谢芝安神情凝重,“记得平西王上了折子,今年年节会进京献礼,那不就是这半个月后……”
“是。”谢挽瑜神色很冷,迟疑着说:“听说平西王与姑母早些年……”
三人的交谈声淡下去,再多的,虞宁和霍氏就听不见了。
不过霍氏和虞宁也不太在意他们说什么就是了,谢遇棠更不参与,三个闲人坐在外间罗汉床边嗑瓜子吃点心。
三个说正事的人聊完后,一起走出来坐在外间。
谢遇瑾第一次见到虞宁和虞小宝,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好从虞宁以前的生活开始问。
虞宁觉得这个亲哥不仅长得赏心悦目,脾气也甚好,所以很乐意跟谢遇瑾说话。
一旁的谢挽瑜和谢芝安却始终沉默着,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霍氏累了,让兄妹几个散去。
谢遇瑾说要送小妹和外甥女回昶欢阁,谢挽瑜顺路跟着一起。
走在半路上,谢挽瑜思虑许久,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对虞宁道:“小妹,过几日五妹妹进宫陪伴太后娘娘,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谢遇瑾转头与谢挽瑜对视一眼,眉头轻蹙,正要说要,却被谢挽瑜抬手打断。
她继续说:“陛下要用兄长,也不知道意在何处,我心里不放心,事关谢家,我能否请小妹与盈春一起进宫,替我探探陛下的口风……”
谢遇瑾冷声打断,“够了,挽瑜,这些跟小妹一点关系没有,你说这事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陛下若是有意用你还好,若是……若是有其他的意图,那岂不是借着平西王的机会,连带着将谢家送走。”
谢挽瑜心中没底,她不知道谢太后有没有与平西王勾结,更不知道天子对谢家是什么态度,若是谢家有谁能从天子口中探知一二,那就只有小妹一人能做到了。
但谢遇瑾不懂双生妹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虞宁和天子之间的牵扯,只觉得谢挽瑜拜托小妹进宫打探消息实在太过离谱。
“陛下是什么人,岂是你说打探就打探的!我相信陛下为人,此事你不必再说。”
谢挽瑜不说话了,低头沉默。
气氛陷入低迷,就在这时,虞小宝突然去拉谢挽瑜的手,撒娇道:“姨母,让我进宫吧,我想去我想去,我想见皇帝叔叔,让我去吧!”
谢挽瑜摸摸外甥女的头,没有说话。
“小宝,宫里不好玩,等你长大了舅舅带你去。”谢遇瑾抱起小宝,温和地说:“而且,小宝不能给皇帝叫叔叔,要叫陛下,不过你还小,这么叫没人会怪罪你。”
虞小宝疑惑,“为什么不能叫叔叔呢,是皇帝叔叔让我这么叫的呀,他还说……”
还说只要是她想要的,都可以跟皇帝叔叔说,因为皇帝叔叔更喜欢她!
虞宁轻咳一声,打断了虞小宝的话,“大哥,阿姊,不如,就让我和小宝一起去吧,小宝没见过宫里什么样,让她涨涨见识也好,其实我也挺想去的,宫里膳食当真不错呢,我挺喜欢宫里的。”
第33章 偷会
自从虞宁表示有意进宫的意思后,谢遇瑾和谢挽瑜这对双生兄妹就吵了一路,虞宁拉着小宝沉默地跟在后面围观,已经丧失了说话的权力。
谢遇瑾自是不同意送小妹进宫陪伴太后娘娘的,这次召见名义上是陪伴姑母,但实际上却是太后向往皇帝身侧塞一个谢家女儿,去一个盈春就是不得已的事了,何必再让虞宁跟着一起。
他不知道内情,但谢挽瑜却是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家小妹与天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无论是将这段关系转为明面上,还是为了打探天子口风,去的人都应该是虞宁,也只有她是最合适的。
可惜谢遇瑾并不能理解谢挽瑜的苦心,直接盖棺定论,“此事不用再说,我绝不允许小妹进宫,无论是我还是爹娘都不会同意的,挽瑜你无需再提。”
谢挽瑜:“小妹是愿意去的,你们总要考虑小妹的想法吧,而且皇宫并未龙潭虎穴,陛下能不能收下太后娘娘这份好意还未可知,年节进宫不过就一个月的时间,去一趟就当长长见识了,又要不能怎么样。”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谢遇瑾,你一个武将,朝堂上的事看不清楚,干嘛要和我唱反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整个谢家啊。”
直到虞宁到了昶欢阁门口,谢遇瑾和谢挽瑜也没争辩出个结果。
虞宁拉着小宝进屋,阻隔亲哥亲姐的争吵声。
她其实有些疑惑,以她的条件,谁也不会想到要将她送到皇宫里,安置在天子后宫,毕竟她是嫁过人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女儿。
整个谢家没人将这个人选与虞宁联系起来,唯独谢挽瑜不同。
虞宁想,阿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坚定地觉得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阿姊说的没有错,虞宁也觉得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毕竟她和沈拓确实存在点不可告人的关系,她也是愿意帮助家里的。
回到家还不到一年时间,她有家人才不到一年而已。
虞宁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儿,第一次感受到有家人,有父母疼爱是什么滋味,她很珍惜这一些,也希望谢家这一大家子能安安稳稳的,所以她愿意为家里做点什么。
“阿娘,舅舅和姨母吵架,是不是小宝就不能去宫里找皇帝叔叔了?”
虞宁坐在妆奁前,对镜拆卸发饰,闻言透过镜子看向后面的小宝的,问:“小宝很想见到皇帝叔叔么,他哪有那么好,你们好像没见过几次吧?”
“嗯……是没有见过几次。”
其实他们在集贤院见过很多次了,皇帝叔叔偶尔会来看她,送好多灵巧的小玩意,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皇帝叔叔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就算是阿娘也不行。
虞小宝托腮回答:“小宝就是很喜欢皇帝叔叔啦,而且皇宫很好看诶,小宝和外祖母去过一次,都没有逛完,阿娘就带我一起进宫吧,我真的很想去。”
“好了好了,会带着你的。”
虞宁的目光从女儿的眉眼上扫过,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宝除了这双眉眼像沈拓,其他地方都挺像她的,但偏偏是眉眼在一个人的脸上能起到做关键作用,一眼看过去,小宝还是最像沈拓。
很不公平,明明是她生下来的,怎么就那么像爹呢。
虞宁很不服,于是在心里多骂了狗皇帝几句。
第二日,谢挽瑜和谢遇瑾的争吵内容传到了霍氏和谢芝安耳朵里,两位长辈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在谢遇瑾这边,不允许谢挽瑜再提起将小女儿送进宫里的事情。
不过,宫里的马车来接人时,打头的小太监却说:“奉太后娘娘的命令请两位娘子进宫。”
他说的是两位娘子,不是只有五娘子谢盈春一人。
霍氏不解,问:“前几日太后娘娘派人给家里传信的时候,不是说了只有五娘子一个,怎么突然就变成两位娘子了,不知道公公嘴里说的这两位是……”
小太监恭敬回:“自然是三娘子和五娘子,太后娘娘本是要五娘子一人进宫陪伴的,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可是……外孙女佑明离不开母亲,一看不见人就要哭,神悦也离不开孩子,母女俩分开徒增思念,不如今日先让盈春回禀了太后娘娘,等过几日再……”
“无妨,三娘子带着小小姐一起去就好,此事太后娘娘已经回禀陛下了。”
霍氏点头,笑的勉强,“好,那好,不过神悦没有提前得知这个消息,尚未梳洗打扮好,不知公公可否多等一会,容女儿家整理好仪容再见人。”
“那是自然,不急不急,多等一会也无妨。”
下人们去报信了,霍氏在正堂陪了会客人就找借口走了,趁着这会功夫,她连忙去昶欢阁嘱咐女儿一些话。
她到昶欢阁正房外面时,正好听见小宝的欢笑声,正在为可以进宫而高兴。
霍氏叹了口气,走进去接过丫鬟手中的梳子,亲手为女儿梳洗。
“宁儿啊,宫里不必家里,到了宫里说话要谨慎些,往常太后娘娘宣咱们娘几个去都是话家常,但这次不一样了。娘估计太后娘娘让你去应该也是顺带着的,毕竟盈春正经要去的,咱们到了之后少说话,有关于陛下的事,咱们大不了就躲远些。
“娘放心,我知道了。”
其实虞宁在昨天夜里就知道她要去的事了,昨夜阿姊来找过她,提前说了这件事,她这次能进宫,其实也是阿姊向太后娘娘进言的。
霍氏叮嘱好一会,但仔细想想,其实自己说的话也没什么用处,毕竟天子冷情,这么多年除了沈知柔没见他对哪个女子有所不同,更别说宁儿还带着小宝一起,估计陛下会更避嫌些。
*
谢太后要将谢盈春安排进后宫,想要天子身边有一个能为谢家说话的人,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谢盈春进宫之后就被谢太后身边的李尚宫教导,一直想寻求机会在天子面前露脸,但一连好几日都没有机会。
“前几日看你闷闷不乐的,今天就好很多了,出了什么喜事,笑得这么开心?”虞宁看谢盈春一边看话本一边笑,她也凑上去看了两眼。
这话本子的内容稀疏平常,还没有她的看的刺激呢,谢盈春干什么如此开心呢?
谢盈春将话本子放在小桌上,随手拿起点心吃起来,“前几日我还在想,以后要是一直闷在这皇宫里该有多无聊啊,整日就只能看看话本子打发时间了,但……”
“但现在我看明白了,纵使太后娘娘如何想将我送进入后宫,这也是不可能的。”
虞宁:“为什么?”
“我真的是使劲力气了,御花园我都蹲守好久了,那太后送给陛下的补药我要跑腿过几次了,但这么多天过去了,陛下仍是没看过我一眼,我可算是放心了,陛下看不上我,过了这一个月,我就能回家去了。”
虞宁被谢盈春狠狠松一口气的表情逗笑了,“放心吧,一个月后咱们就能回家去了,你不会留在宫里的。”
瞧瞧沈拓多么遭嫌弃,身为天子又能如何,依旧不招人待见啊。
“对了三姐,你前夜是不是出门去了?”谢盈春半夜醒了一次,发现偏殿里只有小宝,不见虞宁身影。
“我……这是个秘密。”虞宁嘘了一声,小声道:“这是个秘密,我过段时间告诉你,你先替我保密。”
谢盈春眯了眯眼,“不会是……你那位俊俏郎君就在宫里当侍卫吧,说实话,你是不是去见男人了!”
“对,什么都瞒不过你呢,所以要你保密呀,这件事家里只有你知道呢。”
“宫里可不比明德寺,万一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闯祸呀,三姐你可得小心点,就算见面也不要选在晚上了,白天见一面还好,晚上被人看见了才不得了呢。”
虞宁囫囵点头,没有细说。
她也不想晚上出去,但是白天见面更不得了,盈春不想一辈子在皇宫里,她也不想。
所以只能暂且维持着了,全看沈拓什么时候腻了,到时候她就自由了。
夜里,偏殿里熄了灯,等谢盈春和小宝都睡着后,虞宁悄悄从床榻里走出,轻手轻脚地披上了衣裳,悄悄往外面走。
突然,一只小手拽住了她的裙角,虞宁心惊胆战地转过头,才发现是小宝在身后。
“我的乖乖,你怎么醒了,乖啊小宝,快快去睡觉。”虞宁生怕吵醒谢盈春,声音压得极低。
“阿娘,你是不是要去找皇帝叔叔?”
虞宁飞快捂上虞小宝的嘴,“嘘,小点声。”
虞小宝从亲娘的手里挣脱出来,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带上小宝吧,小宝也要偷摸摸地去!好玩!”
虞宁:“……”
“什么皇帝叔叔,阿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宝快去睡觉,我就是起夜去而已。”
“阿娘骗人,前两次你夜里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有皇帝叔叔身上的味道!阿娘说过小孩子不能骗人,那阿娘也是,你也不能骗小宝,我也要去!”虞小宝有一只特别灵的鼻子,能分辨每个人身上的味道,皇帝叔叔身上的味道尤其特别,所以她记忆深刻。
第一次从阿娘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她怀疑了,后来几个晚上都特意装睡,果真发现阿娘会在夜里出去。
“啊好好好,我求你了,你别叫。”虞宁欲哭无泪,无奈点头:“行,带上你,不过你要听话,出门不要大喊大叫了。”
第34章 亲爹
祥安宫前面有假山亭湖,景色雅致,顺着湖心走廊直行不远就是长秋殿。
虞宁在宫里走动不方便,所以沈拓就将见面的地方定在长秋殿中。
天色漆黑,长秋殿外面点着零星几盏八角宫灯,殿外无人把守,看起来安静空旷极了。
但虞宁却是知道,这旁边隐藏着许多暗卫,都躲在角落里守护着长秋殿里的人,只是沈拓不让暗卫们露面罢了。
“阿娘,这个宫殿看起来有些旧诶,没有太后祖姑母的祥安宫华丽,皇帝叔叔真的在这里等着吗?”
虞小宝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长秋殿,紧紧跟在虞宁后面。
“在的在的,嘘,小宝说话要小点声哦。”
虽然长秋殿附近的宫人们都被梁大监调走了,但虞宁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小宝乖乖地应下了,满眼兴奋。
其实能够进宫来就更开心了,集贤院上了好久的学,确实有点无聊。
宽大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带起一阵难听的“吱呀”声,惊动窗外树上栖息的燕雀。
长秋殿从外面看起来破旧,但内里却是完好的,陈设和家具都被秘密换成了新的,就连窗边的花案上都插上了梅花折枝。
听见门声,靠在罗汉床上看书的男人放下手中书本,侧眸看过来。
随即,他眉目一怔,眼中略有些惊讶之色。
“小宝?”
“是我呀!”虞小宝松开亲娘的手,欢快地跑过去,双手拉住了沈拓的袖口,兴冲冲地说:“皇帝叔叔见到我欢喜吗!”
沈拓实在是没想到虞宁会将女儿带过来,他着实惊讶,但又欢喜。
“欢喜。”沈拓捏了下女儿的脸蛋,将小人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要吃玫瑰糕吗?”他从玉盘中拿起一块糕点递过来。
“不吃不吃,外祖母说晚上不能吃东西的,而且我不喜欢吃玫瑰糕,这是阿娘最喜欢吃的糕点,我不爱这么甜的。”
“嗯,我知道了。”沈拓将糕点放回玉盘里,抬头打量着虞宁,看她一副看好戏,要笑不笑的样子,他问道:“怎么将小宝带过来了?”
“她自己要来的,非要见你。”
闻言,沈拓轻笑一声,脸上泛出几分得意之色,“本该是这样。”
他亲生的女儿,当然是喜欢他的,更何况他经常去集贤院,给小宝送些吃的,还悄悄带小宝旷课出去玩过两次。
要去接近一个小孩子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他们是亲生父女,总有血脉亲缘在其中牵绊着。
虞宁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细心看着这一大一小说话,心中有好大的疑惑。
小宝明明只见过沈拓几面,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他呢?是沈拓暗地里做了什么吗?看他这样喜欢小宝,却又没说过要将小宝认回皇室,带进宫里做公主,当真是奇怪的很。
虞宁想不想通沈拓究竟在想什么,却又不好在小宝面前问这些,只好先按捺下这些疑问,等小宝不在的时候再问沈拓了。
“皇帝叔叔,你说过等我学会了下棋,你就陪我对弈的!”
上次皇帝叔叔说过,只要她对弈赢过他,就免了她打碎的那个玉坠子钱,所以这段时间虞小宝一直缠着外公下棋,就是为了练好棋艺,赢过皇帝叔叔。
其实说到底都是为了还钱罢了,小小的肩膀上承担不起那么大一笔债款,她还不想将这个事情告诉阿娘,所以只好自己悄悄努力,争取早日将这笔债款还清。
“你这就学会了?”沈拓是不大相信的,但还是颇有兴致地取出棋盘摆上。
父女俩没两句话就开始下棋了,虞小宝坐到了虞宁这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但是第一局没一会就结束了,毫无疑问,虞小宝惨败收场,但她并没有气馁,反而越战越勇,摩拳擦掌要再来一局。
第二局、第三局,转眼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虞宁打了个哈切,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但这两人兴致冲冲,还在继续下着棋。
虞小宝已经惨败一个时辰了,一局都没有赢过,看上去十分不认输。
“小宝呀,咱们还小呢,不急着争一时输赢,等你长大了,他就老了,到时候他就下不过你了。”虞宁不过脑地安慰着。
虞小宝听了没甚反应,眼睛依旧盯着棋盘。
沈拓抬眼瞥了虞宁一眼,唇角微勾,“说的什么话,年纪与棋艺无关,阅历越是增长,棋艺也能跟着进步。人老了退步的只能是身体,你怕是盼着我走不动道那一天,到时候你就能随心所欲了。”
“诶呀,陛下这就冤枉我了,我与陛下差不了几岁,二十年后你老了我也老了啊,到时候就算想潇洒也是有心无力了吧。”虞宁一边说着,还真在心里设想一番。
二十年后她只有四十多岁,其实也算不上老吧,以她的身体,估计四十岁还能蹦蹦跳跳的呢,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还会和现在一样,成日在沈拓的压迫下苟命,还是天下之大,任其逍遥呢?
她希望是后者。
小宝毕竟只有几岁,没一会就困了,虞宁将罗汉床上的小桌搬下去,抱来被褥铺下,就让小宝先在罗汉床上睡下了。
明日早些将小宝叫起来就是了,如果太后宫里有人问起她们为什么不在殿里,就说起得早,出去散步采露水去了。
孩子在这里,两个人也是难得清心寡欲,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同一张床榻里躺着而已。
虞宁翻了个身面对沈拓,小声问:“刚刚下棋,陛下怎么不让让小宝,下了这么多局,她一次也没赢,还输得奇惨无比。”
“为什么要让她?难道就不能正正当当地赢回来?她年纪小,棋艺不精,但只要有好学之心,迟早有一天会赢过我。”
“嗯……好吧,有道理。”
虞宁阖上眼睛睡觉,但没一会,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搂过去,紧紧抱在怀里。
只要是睡在一起的时候,沈拓总要抱着她睡,虞宁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睁眼,没一会沉沉地进入梦乡。
*
梅花枝上的片片雪花被清晨的日光融化,一滴滴碎在地上。
有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滴落,本是要掉落在泥土里的雪水被玉盏接住,融入冰凉的雪水中。
“阿娘,我已经要接满了哦,你有没有乖乖干活,将玉盏盛满呀?”
虞宁心虚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玉盏,轻咳两声,“快了快了,再等等,一会我就接满了。”
虞小宝将玉盏的盖子盖上,抱着盛满的玉盏走到虞宁身边,踮脚看了一眼,嘲笑道:“阿娘,你怎么才接了这么一点呀,还不如我呢!你不是说要那这些雪水给祖姑母泡茶么,快要快点呀,再有一会天就大亮了呢。”
今晨母女俩在长秋殿里醒来,沈拓醒来的时候顺带着也将虞宁和虞小宝叫醒了,提醒她们回祥安宫里,别叫人看见了。
虞宁是想回去继续睡的,但小宝醒了之后就生龙活虎的,再也没有困意,所幸也无事可做,虞宁就带着小宝来梅花树下接雪水了,说要给太后娘娘泡茶喝。
“无妨,加上你的就够了。”
虞小宝抱紧手里的玉盏后退两步,“不行,这个我要给皇帝叔叔泡茶喝的,阿娘你想要雪水就要自己接,不能抢我的,皇帝叔叔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能寄托在别人身上!”
虞宁:“呃……小宝说的对,阿娘不抢你的。”
她记得几个月前,小宝还不是这样的,经常对她说,小宝的东西就是阿娘的,什么都给阿娘,但现在……
沈拓到底见了小宝几面啊,感觉私下里没少教导啊。
“小宝呀,沈……呃,皇帝叔叔是不是经常去集贤院找你啊?你们见过很多次吧。”
这俩人熟稔的气氛是很自然的,这说明他们经常见面。
“没有哦。”
“骗我,你们有。”
“没有没有,小宝不知道,小宝什么都不知道哦!”
虞小宝谨记与皇帝叔叔的约定,不能将他们在集贤院见面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她一定遵守约定,毕竟还想要皇帝叔叔带她出去玩,说了下次要带她去皇家马场玩的。
孩子说没说谎,亲娘一眼便知。
虞宁撇撇嘴,也不问了,反正沈拓肯定是私下经常去见小宝就是了,亲爹看孩子几面没什么关系,况且她自身都在沈拓的压迫之下,可没精力管小宝见不见他。
过一会,虞小宝捧着玉盏端到虞宁面前,笑嘻嘻开口:“阿娘,这个送给你,你回答一个问题好不好。”
“什么问题,说吧。”
“你和皇帝叔叔为什么要睡在一起呀,阿娘要嫁给皇帝叔叔吗?”
“切,谁稀罕嫁他。至于睡在一起,那当然是他命令的啊。”
“那皇帝叔叔为什么只对我那么好?”虞小宝能看出来谁对她好,集贤院那么多小孩,皇帝叔叔每次过去只找她,还带她出去玩,给她好吃的好玩的。
虞宁拿走小宝手里的玉盏,满意道:“说了一个问题的,我已经回答过了,不能问第二个了,再说是他对你那么好,那小宝就去问他呗。”
“阿娘!你就告诉我嘛!”
“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当然要去问他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嘛!”
说罢,虞宁抱着玉盏往祥安宫里走。
独留虞小宝一个人蹲在梅花树下沉思,片刻后,她起身追上去,拉着亲娘的衣角,悄悄地问:“阿娘,皇帝叔叔是小宝阿爹吗?就是亲生的那种。”
第35章 练舞
对于是否为亲生父女的这个问题,虞宁是拒绝回答的。
她还是那句话,这是小宝与沈拓之间的事情,想要知道就去问沈拓,她无法代替沈拓回答小宝。
毕竟不是寻常人家,虞宁也拿不准沈拓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他和小宝相认与否,还是交给他们去解决吧,她虽然是小宝的生母,但有些事情她不能直接做出决定。
虞宁回偏殿收拾一番,然后和谢盈春一起去正殿去给太后请安。
小宝则是被李尚宫看顾着,带去御花园里玩了。
李尚宫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膝下无儿无女,她唯一接触过的小孩就是幼年时期的天子,小小的人跟大人一样,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小宝这样招人喜欢的孩子李尚宫头一次见,很是稀罕呢,去哪里都愿意带着一起。
小宝恰巧是个喜欢到处走的小孩,闲不住,所以特别喜欢跟着李尚宫在后宫里来来去去的。
祥安宫的正殿中。
谢太后端坐在长椅上,招呼两个侄女一起来看司珍局送来的首饰头面。
“你们年轻,这些鲜艳的样式最适合你们了,我老了,用不上这些,正巧你们姐妹俩在宫里,赶巧了,都给你们俩分了去吧。”谢太后笑得温和,拉着谢盈春和虞宁的手往桌案面前走。
“都看看,喜欢哪个就拿走。”
谢太后没有亲生子女,唯有一对关系冷淡敌对的养子养女,所以她的这些头面首饰基本上都会分给谢家的小辈们。
送了衣裳首饰,又带着两个侄女用了早膳,谢太后才将早就找好的人宣了进来,引入今日的正题。
一个身姿纤细婀娜的年轻娘子款款走入殿中,她面容绝艳,身段玲珑,走动间暗香浮动,仿佛古画里走出来的神妃仙子。
“草民芳芷,拜见太后娘娘。”芳芷缓缓走近,跪在正中央对谢太后行礼,得令起身后又俯身对侧面的两人见礼,“见过两位娘子,芳芷这厢有礼了。”
谢太后偏头看着谢盈春,温和道:“这位芳芷娘子是芳黛楼的当家人,也是京都最负盛名的舞妓,哀家特意将芳芷娘子请进宫来教导你习舞,盈春你可要悉心学习,不负芳芷娘子一舞动京城的盛名啊。”
当朝贵女习舞乐者不少,多为陶冶情操,熏陶雅致情趣罢了。
谢家没为家中女儿请过舞娘教导,所以谢盈春在舞技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她平素最是懒散,唯一的爱好就是窝在屋里看话本子,让她练舞,这可真是为难她了。
她可没伸展过筋骨,四肢很是僵硬,估计要辜负芳芷娘子的盛名了吧。
谢盈春心中是不太愿意的,但太后娘娘已经开口了,还将人请到了宫里,那她肯定是没资格拒绝的,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身侧,虞宁没有谢盈春的负累感,反而一直在盯着芳芷的脸看。
这位芳芷娘子太美了,看得她挪不开眼。
上首,谢太后注意到虞宁的眼神,笑道:“神悦也想学学吗?那正好,你们姐妹俩一起,神悦你正好给盈春做个伴,你们要好好学啊,半个月后是除夕岁宴,到时候哀家可要检验你们学的如何。”
正事说完,谢太后便回去歇着了,让贴身宫女带着给谢盈春三人安排一间空旷的殿宇练习舞曲。
去往甘露台的路上,芳芷娘子在前面走,谢盈春和虞宁跟在后面,两个人小声交谈着。
谢盈春:“太后娘娘不会是想要我在除夕宴上献舞吧?我记得往年鲜少有贵女献舞的,献舞的舞姬要么是教司坊的人,要么是从宫外请来的清倌。”
“应该不会吧,太后娘娘还是很在意谢家颜面的,我觉得应该不会让你在众人面前献舞,顶多是私下里安排安排。”虞宁猜测道。
“那也不行啊,我有点心慌。”
“心慌什么?”
“陛下瞧不上我,不想纳谢家女进后宫,这几日送东西不成,太后娘娘显然是有些着急了,等过段日子,太后娘娘若是发现什么办法都不能让我入陛下的眼,你说她会不会用些别的法子……”
“不会。”虞宁抓住谢盈春的手,安慰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我听阿姊说过,陛下与太后娘娘不和很久了,他这个人脾性固执,最是记仇,定然是不会要谢家女儿进宫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早在进宫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虞宁就问过沈拓,他会不会接受太后娘娘的安排,让谢盈春进后宫。
她当时想,如果沈拓真的要纳谢盈春进宫,她肯定是要绝了这份关系的,哪怕是死,她也不能接受姐妹同夫。
还好,沈拓的回答还算让人满意。
太后送人,他是不会要的,但是,他还说:“谢家要是送你进来,朕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她当时怎么回答来着,哦对,她说:“呦,哪敢高攀陛下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做见不得光的情人算了,等陛下厌倦了,我该嫁人就嫁人,不碍陛下的眼。”
然后因为这句话,他们吵了一个晚上,从动嘴到动手,筋疲力尽才算完。
“三姐,三姐?你在想什么?”谢盈春的手在虞宁面前挥了挥,成功将出神的某人拉回现实。
虞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反正你就放心吧,你是不会进宫的,等这个年过去了,咱们就能一起回家了。”
*
一转眼就是十日光阴,眼看要到除夕,夜里又是一场鹅毛大雪。
清晨起来,一如往日,虞宁给小宝系上毛茸茸的小斗篷,送出偏殿,嘱咐她少玩会雪,小心染上风寒。
小宝交给祥安宫的宫女秀珠看顾,虞宁则是跟谢盈春一起往甘露台走。
“佑明小姐,不能再往前面去了,前面好像是紫宸殿的宫人,也不知道圣驾在不在这里,咱们回去吧,莫要惊扰了圣驾。”
秀珠牵着虞小宝的手往回走,寻了一处干净莹白的雪堆,说:“咱们就在这里玩吧,太后娘娘说过,佑明小姐不能往前朝那边去,要是碰上了那个多嘴的大臣,御史又是好一番唠叨呢。”
“好,不往那边走,秀珠姐姐陪我一起堆雪人吧。”
“嗯,我们先把披风系好再玩。”
虞小宝十分听话地点头,跟秀珠姐姐在假山堆雪人。
过了会,有序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虞小宝回头看了一眼,十分惊喜地从雪堆里站起来,满脸笑容地喊道:“皇帝叔叔,小宝在这里。”
身旁的秀珠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天子就在不远处,此时正在看着她们这边。
“佑明小姐,小点声,不可以这样喊的。”
天寒地冻的,秀珠急得要冒汗,连忙拉着小宝跪下行礼。
却不想那边的天子对这边招了招手,小宝连礼都没行就撒腿跑过去了。
“皇帝叔叔,你是来找小宝玩的吗?”
“嗯,是来找你玩的。”其实每月这个时候他都会来祥安宫给太后请安,做做面子功夫。
沈拓哄骗小孩没有一点心虚,跟小宝说了一会话,伸手牵起白白胖胖的小手。
好凉。
小孩玩起来是不知道冷热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小手和小脸都是冰凉的,这披风也不怎么厚实。
沈拓蹙了蹙眉,声音微凉,“穿的有些少了,小宝不觉得冷吗?”
“不冷的呀。”小宝笑着回答,“小宝喜欢这个下雪,很好玩。”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小宝陪叔叔去用膳,明日再玩好么?”
“好呀好呀。”一听吃饭,小宝双眼放光,忙不迭地同意了。
沈拓弯腰将小孩抱起来,大步往前走。
一旁的秀珠从满头大汗到松了一口气,区区几息的时间她这颗心忽上忽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沈拓本是要去祥安宫请安,结果半路遇上小宝,就带着孩子回紫宸殿用膳了。
用膳后,沈拓再度带着小宝折返祥安宫。
路上,圣驾经过甘露台外,沈拓停下步子,往甘露台望去,“甘露台中似有乐声,是谁在里面?”
不等后面的梁德张口,小宝就兴冲冲地说:“是阿娘啊,阿娘在甘露台跟着一位很美很美的姑姑练舞曲呢。”
“练舞?”沈拓轻抚小宝的头顶,“小宝想去看你阿娘是吗?”
“想呀想呀,皇帝叔叔要带小宝进去吗?”小宝一直很想去看的,但是太后娘娘不让任何人打搅她们练习舞曲,所以没有机会看。
“好,那就带你进去看看。”
孩子这么个小小的愿望怎能不满足呢,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乐声婉转悠扬,回荡在甘露台四周。
殿内,两位乐师坐在侧面奏曲,中间的三人则是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苦练了许多日,更有声名远扬的第一舞姬教导,纵使是谢盈春这样四肢僵硬的人也舞得像模像样了。
一曲毕,谢盈春屈身喘着气。
“三姐,你怎么学得这样快啊?比我好多了,我怀疑你偷偷练习了。”
虞宁正在伸展手臂,舒展筋骨,“练舞和练武,应该算是同源吧,我从小学拳脚功夫,学得当然比你快啦,人嘛,各有所长,我身手好,动作灵活,但学识读书就不如你了,只勉强认得大字呢。”
谢盈春有被安慰到。
“两位娘子学得都好,五娘子已经很好了。”芳芷在筝架前坐下,笑道:“两位娘子再来一遍罢,我为你们伴曲。”
姐妹俩在殿中站好,随着乐声翩翩而动。
然而就在这时,殿门被缓缓推开。
第36章 偷偷
筝声将殿门开合的动静掩盖住,加上外面守门的太监都得命令,没有扬声通报,所以谢盈春和虞宁都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唯一面露惊讶神色的人,只有正在弹筝的芳芷。
光是看见那肃穆华丽的冕服,芳芷便能猜出来人是谁。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天子,见到大邺的皇帝。
芳芷虽然惊讶,但却并没有出声,继续手下动作。天子怀中抱着一个女娃,静默地看着谢家姐妹起舞,明显是不想让人出声打断的。
几息后,舞曲到了高潮部分,谢盈春随着乐声转身,然后便惊悚地看见了殿门处站着的人。
脚下一阵慌乱,顿时忘了这舞要怎么跳,她整个人慌张起来,自己的脚绊住了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谢盈春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法。
凡是蓄谋勾引,刻意用手段接近天子的女子,下场都不怎么好,她这几年没少听这种事,深以为戒。没想到终有一日,她也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虞宁转身的第一眼,看见了兴致盎然看着她的沈拓,两人视线相接,但下一秒,谢盈春的动作就吸引了她的目光,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走上前拉住了谢盈春的胳膊。
她成功挽回了谢盈春的脸面,稳住了谢盈春的身形,但却被谢盈春带着往前倾。
见此,沈拓下意识地抬起手,准备接住扶虞宁一把,但还没等他碰到,虞宁就猛地后退两步,看她那个架势好像是在躲瘟神。
站稳后,虞宁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就是脸朝下摔在地上,也不能被沈拓扶住,倒在他怀里!
谢盈春虚扶着虞宁的手臂,两人一同俯身行礼。
“臣女参见陛下。”
她们姐妹俩真是过于丢脸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与太后娘娘当年的风采相差甚远吧。
“起吧。”
沈拓将怀里的小人儿放在地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虞小宝立马欢快地扑到虞宁怀里,“阿娘,小姨,你们跳的真好看呢,小宝也想学!”
虞宁轻咳一声,神情有些尴尬,拉着小宝的手捏了捏,低声问道:“小宝怎么和陛下一起过来了?”
“因为小宝想来这里看阿娘呀。”
她想来,所以皇帝叔叔就带着她来了。
虽然沈拓话语对小宝有些暗暗的引导,但小宝这个年纪是听不出来这些弯弯绕绕的,只是直白地觉得皇帝叔叔对她很好,她说什么就带着做什么了。
“小宝年幼不懂事,叨扰陛下了,烦请陛下恕罪。”
说完,虞宁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只觉沈拓脸色好似冷了些,气压略低。
沈拓瞥了虞宁一眼,没说什么。
有外人在这里,他也说不了什么话,敷衍地对付两句,然后便带着小宝离开了。
沈拓要去祥安宫给太后请安,正好小宝也要回去,他就顺便将小宝带走了。
直到圣驾远去,谢盈春才松了口气,“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陛下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后面,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还好只是顺着小宝过来看一眼而已。”
“不过……说起来陛下似乎很喜欢小宝,我参加这么多次宫宴,从来没见过陛下对谁说话如此温和。”
虞宁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可能是投缘吧。”
“投缘?”谢盈春若有所思,“或许吧,三姐你有没有发现,小宝眉眼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呢,也许这就是陛下喜爱小宝的原因吧。”
虞宁含糊着不接茬,心想着毕竟是亲生的,能不像么。
她转身欲与芳芷娘子说话,却发现芳芷正望着殿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虞宁顺着芳芷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空旷寂寥的宫道。
圣驾一行早就消失在眼前了。
*
夜里,今日梁德派人送来口信,还是老规矩,今夜去千秋殿。
夜凉如冰,雪路难行,祥安宫到千秋殿只有一小段路,但她却走了许久。
纵使路上寒冷,她也要慢腾腾地走,趁着这点闲暇时间体会一下寒风拂面的轻松之感。
“一刻钟的路,应是走了两刻钟,怎么,不想来?”
话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虞宁此时看沈拓就是这样想的。
这张俊美的脸,她怎么看都不会腻歪,当然,如果这个美人不会说话那就更好了。
沈拓坐在席上,面前摆着棋盘,他右手边是黑白子俱在,看来是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路上有雪,走的慢些不是应该的,万一摔着怎么办,那可就不能伺候陛下喽。”
沈拓神色依旧,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谎言。
“太后治下严明,祥安宫内外无积雪,路上更是清扫彻底,下次编瞎话前,记得过过脑子。”
更何况他白日来过祥安宫一趟,这边的路上有没有积雪他是清楚的。
虞宁噎了一下,暗暗瞥了向他,在心里骂他两句。
“是啊,陛下最是聪慧圣明,我一介山野里长大的村姑而已,见识短浅说话粗鄙,确实入不得陛下的眼,不该自作聪明呢。”
沈拓执棋落子,问:“入不入得眼,这是朕的事情,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情,虞宁,你嘴上说伺候朕,但言语不恭敬,行为也不顺从,这就是你所说的伺候?”
“怎么不恭敬,怎么不顺从,陛下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还要怎么顺从?”
虞宁每每从祥安宫偷鸡摸狗地跑来千秋殿,心里也有好大的埋怨好吧,夜黑风高不睡觉瞎折腾,只为来陪他。
她都这样了,还不够顺从?
“陛下想要的应该是一个没有脾气没有自我的假人吧?上次在明德寺,我还以为至少需要三四年,陛下才会厌弃我,现在看来是我自大了呀,不用三四年,这才三四个月,陛下已然不耐烦我了。”
“若是陛下实在厌烦,那虞宁绝不纠缠,自当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划清界限……”
沈拓将手里的黑子扔在棋盘上,毁了他下了半晌的棋局,缓缓抬头凝着虞宁,冷笑一声:“划清界限?这就是你心中所想吧,每时每刻都在盼着与我划清界限,再不纠缠。”
“我没。”
“说谎。陆承骁走之前对你念念不忘,你也是吧,你每日都在盼着与朕划清界限,分道扬镳,然后呢?去找陆承骁?带着朕的女儿嫁给他?”
“我说了我没有!陆承骁已经被陛下调出京都了,而且不止是他,宁云亭也是陛下调走的吧?无论我想不想嫁人,陛下不允许我就嫁不了,既然如此,那还旧事重提做什么。”
“所以你是很想嫁是么,全是朕挡了你的姻缘。”
“……不然呢?”
不然呢?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还不清楚吗?
当然是他挡了这两份姻缘!不然她现在已经和陆承骁成婚了,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哪里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她不愿意嫁给陆承骁做正妻,反倒上赶着给皇帝做妾啊!
虞宁算是看出来了,沈拓今日心情不佳,这是来找她撒气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他哪根弦,整个一火药桶。
本来看着赏心悦目的一张脸此时再看,立马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白长一张好看的脸,脾气这么差。
“既然陛下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先告退了。”虞宁真怕在长秋殿和他吵架被路过的宫人听见,毕竟纸包不住火。
“不许走。”
见虞宁跟没听见似得往外走,沈拓沉了眉眼,“虞宁!你给我回来!”
虞宁推开殿门走了出去,但还没下台阶就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拽住。
沈拓攥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回走,虞宁执拗劲上来,愣是要走。
石阶两侧的宫灯还亮着,映出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堂而皇之在殿门外拉拉扯扯,但凡过了个人就能将这里的情景收入眼底。
虞宁正想着,眼角余光一扫,就见拐角处有一行掌灯宫女往这边走来。
“有人来了!”
虞宁不走了,赶忙推着沈拓往殿里走,“不走不走,进去说,那边来人了。”
哪想她压根推不动这人,沈拓的腿好像黏在台阶上一样。
“有何可怕,难道你觉得朕见不得人?被看见又能如何,我们早就拜过天地,至今未和离,难道夫妻相会也见不得人!”
虞宁无言可对,只能用上吃奶的力气拉他,“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们进去再说。”
真是祖宗啊,这男人疯了,脑子坏掉了,来之前是不是喝酒了?
眼见着人就要往这边来了,她和沈拓即将被发现,虞宁心慌意乱之下,踮起脚凑到他面前,飞快他唇边落下一吻。
然后软声乞求,“我们进去吧,我不想被旁人看见。”
他眸光移动,望进虞宁明亮希冀的双眼中。脸色虽然冷着,但可见松动。
然后拉着虞宁的手往殿中走,抬手阖上了殿门,阻隔里外视线。
第37章 除夕
掌灯宫女们从回廊里走过,经过千秋殿,其中的几人窃窃私语起来。
“千秋殿外怎么有太监守着,没听说这里有人住进来呀?”
“谁知道呢,听说是梁德公公派人来收拾的,将这里面翻新了一遍,还搬了好些器具进去。”
“既是梁德大监吩咐的,那岂不就是陛下的意思,难不成千秋殿要住进哪位主子了不成?”
几人一边走一边闲聊,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人。
直到李尚宫走近了,几人才停住话,躬身行礼。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千秋殿?”李尚宫听见零星几个词语,没将这几个宫女的话听全,但千秋殿几个字她却是听清楚了。
千秋殿就在太后娘娘的祥安宫外,两处宫殿离得很近,她近些日子忙着年节宫宴的事情,都不知道千秋殿这边有什么异样。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都不敢张口,但李尚宫厉声又问了一遍,她们被吓得颤颤巍巍的,几个人三言两句将刚刚谈论的话尽数交代了出去。
李尚宫听完之后便走了,径直往千秋殿那边去。
自从陛下登基,太后娘娘在后宫的权力被削弱了很多,但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后宫又没有其他主子,后宫没人能大过太后娘娘,更没人敢越过太后娘娘,私自将千秋殿修缮入住。
除非,这个旨意来自陛下。
千秋殿外确实有太监把守,殿内依稀亮着几盏微弱的烛灯,烛光闪烁摇曳,将微不可见的人影映照在窗上。
李尚宫站在不远处看了许久,直到殿内的烛灯全部熄灭,再看不见一丝光亮,她这才离开。
二更天已过,各式殿宇中的烛灯相继熄灭,宫阙寂静。
千秋殿中,吵了一晚上的两个人此时也没了争吵的力气。
自从明德寺开始,争吵已是常事,不至于动手,但口头上互怼几句是常有的。
虞宁是不擅长吵架的,她比较擅长动手,偏偏面前这个人现在已经不是她能随便打的了,只能动嘴争辩。在吵架上,沈拓没让过她。
每次吵到最后,虞宁实在说不过他了,就会被气到动手,吵着吵着就变味了,殊途同归,最后都滚到床榻里撕扯。
每当这时,虞宁都会暗戳戳报复,趁他兴致上头,在他后背挠上好几个道子,或者往他的手臂上掐两下。
这次也是一样,虞宁往他手臂上撒气,沈拓抬起手不让她乱动,虞宁就趁机咬了他一口。
沈拓眼底晦暗,盯着虞宁咬他手腕,也不阻止。
等她松了口,手腕上赫然出现两排整齐的牙印子。
“牙口不错。”
虞宁笑了,悠然道:“我只用了三分力,跟陛下闹着玩而已,陛下肯定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沈拓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默然。
那两排牙印隐隐渗出血丝,转眼就是一大块青紫。
闹着玩,她也好意思说。
“损伤圣体,知道什么罪吗。”
虞宁伸长了脖子,闭上眼,大义凛然道:“来,陛下掐死我吧,我绝不反抗。”
“呵。”
沈拓当然不能掐死她,就只能在其他方面收些利息了。
*
转眼几天过去,皇宫里的殿宇飞檐都挂上了红色宫灯,祥安宫里发了年节岁俸,所有宫人都喜气洋洋,脸上都带着笑容。
森严肃穆的皇宫中,也有了一丝除夕春节的喜悦气氛。
虞宁和谢盈春也得了谢太后赏赐的岁俸,而且不仅是太后娘娘有赏赐,就连紫宸殿也送来了赏赐。
“今年紫宸殿里送来的东西里,有几样头面和布料瞧着很是鲜艳,哀家瞧着应该是域外献上来的,很是珍稀呢,哀家年纪大了,用不上了,这几样收拾和料子就分给你们俩吧,各自挑几样,哀家让尚宫局给你们制几条冬衣和春衣。”
谢太后坐在软榻上,指着桌案上上的东西让虞宁和谢盈春去挑。
不仅是她们俩,就连小宝也没落下。
谢太后对小宝招手,将手边的狐狸披风拿出来。
李尚宫接过披风,蹲下来为小宝穿上。
“也不知道梁德选东西没用心还是怎么的,竟然送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狐狸毛披风,给大人穿不合适,做垫子又浪费了,太后娘娘一看,这不正好给佑明小姐做件披风么,就立马吩咐尚宫局给做出来了。”李尚宫笑呵呵地说。
小宝摸着新披风毛茸茸的领子,欢喜得不得了,“小宝谢谢祖姑母!”
“诶,小宝喜欢就好。”谢太后是真心喜欢小宝的,看着小宝的眼神温和慈爱。
谢家孙辈就这么一个孩子,可是稀罕地很,不止谢太后喜欢,谢家的长辈们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都很喜爱。
来到京都,不仅虞宁有了家人,小宝也享受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变得更开朗了些。
用过午膳,虞宁带着小宝告退,谢盈春却被留下。
“盈春啊,夜里是除夕宴,宴上人多,你就坐在姑母身边,哪里都不要去,等宴会结束了,你跟着李尚宫走就是了。”
“是,盈春谨遵姑母安排。”
除夕宴后,李尚宫会拎着她去承欢殿暖阁,承欢殿离举办除夕宴的大殿很近,每年宫宴后,沈拓若是喝醉,便会去承欢阁里歇息一会,等酒醒之后再回紫宸殿。
谢太后在朝中有些势力,她会让一些大臣轮番去敬酒,待沈拓喝醉后,一切就看谢盈春的努力了。
为了今日,谢太后已经准备了好久了,她让谢盈春练习仪态,学舞曲,学房中术,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谢太后看着谢盈春乖巧顺从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心酸之意,但为了谢家的前程,她不得不将亲侄女送进后宫稳固谢家的地位。
“盈春,辛苦你了。”
“不辛苦,身为谢家的女儿,这都是盈春应该做的。”
哪怕谢盈春心里并不这么想,但面上不露分毫。
她能理解太后娘娘为了谢家这么做,但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因为她觉得,即便她入了后宫,也不能真正帮到谢家。
都是无用功罢了,想要拴住一个人的心,靠这些手段是没用的,就算今夜成功了,也无法改变其他。
而且,陛下有意扶持寒门子弟,打压的世家中不止是永宁侯府一个,谢盈春不觉得陛下有特别针对谢家,长姐和大哥都在朝为官,就算现在官职不高,但也能支撑门庭,其实不用如此急迫地做这些事情,远远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谢家依旧煊赫。
谢盈春再怎么不想去宫宴上,但夕阳渐渐落下,长夜还是来临了。
谢盈春和虞宁一起走出祥安宫,小宝也跟着一起。
“看你愁眉苦脸的,我要怎么开解你才好呢,盈春你就放心吧,你不会留在宫里的,我们会一起回家的。”虞宁安慰道。
“我也希望如此,但姑母对我期望甚高,对我十分用心,无论成与不成,我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虞宁继续开解谢盈春,结果小宝打断她们的对话,睁着一双大眼睛,坚定地说:“不可以!小姨不可以嫁给皇帝叔叔!”
谢盈春被外甥女的浩然正气的小模样逗笑,“为什么不可以呢,小宝有何见解?”
虞小宝正要开口,却被虞宁一把捂住了嘴,声音呜咽都被堵了回去。
虞宁尬笑,“小孩子嘛,她瞎说的,盈春你别理她。”
“三姐你你别不让小宝说话呀,咱们几个闲聊而已,这旁边没有人,说些什么也没有事的。”
往常三姐不太在意这些的,她还私下里骂过狗皇帝,让谢盈春记忆深刻,怎么现在如此谨慎了。
她们不过是在宫里住了一个月而已,三姐心眼长了不少,看来宫里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能磨灭人原本的心性。
虞宁低头给虞小宝一个警告的眼神,缓缓松开了手。
“宫里人多眼杂的,隔墙有耳呀,虞小宝,你说话注意点。”
虞小宝挣脱亲娘捂嘴的手,忙不迭地说:“小姨一定不会留在宫里的,小姨回家去,我留在宫里就好啦,我喜欢这里!”
“小宝是喜欢这里的膳食吧。”谢盈春笑得开怀,心里的郁气散了许多。
童言无忌,小宝尤其喜欢宫里的饭菜,会这么说也正常。
虞宁松了口气,暗暗给了虞小宝一眼算你识相的眼神。
嗯,不愧是她生的,还算机灵,没有瞎说。
“阿娘。”虞小宝抱住亲娘的手,笑嘻嘻仰头,“皇帝叔叔不会娶小姨的,对吧?”
“小鬼头,别瞎打听,他怎么做只有他知道,我哪敢胡乱猜测君心。”
虞小宝没听到想听的答案,不开心地嘟嘴,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信呢,阿娘才是大骗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等她见了皇帝叔叔,她要自己去问问。
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虞小宝盘算着要亲口去问,结果半路上遇上梁德,专门就是来接小宝去紫宸殿的。
“接小宝去紫宸殿?梁太监,这不太合适吧,小宝与陛下无亲无故的,岂能陛下这样抬举呢。”虞宁攥紧了小宝的手,不想放开。
对于女儿,沈拓从来没说过要怎么办,没表现出抢走小宝的意思,虞宁还以为沈拓只是想接触小宝,补偿这些年的缺失,没觉得他会夺走孩子。
可现在他是什么意思,要在宫宴上带小宝一起出现吗?!
谢盈春也是一脸警惕,姐妹俩看着梁德的眼神都不怎么和善。
“两位娘子,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奴才也是按旨意办事啊,两位娘子不用紧张,陛下喜爱佑明小姐,这佑明小姐的福分,也是谢家的福分啊。”
虞宁无法,只得让梁德将小宝带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抗旨。
第38章 抬举
除夕宫宴每年一次,是每年最隆重的宫宴之一,宴席在景福殿举办,紧挨着后苑御湖,路上全是宗室和勋贵世家的女眷,被宫女引着往景福殿去。
“这也是咱家孩子太招人稀罕了,后宫没有后妃,宫里一个皇子公主都没有,陛下瞧小宝可爱,所以喜爱小宝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谢盈春对虞宁安抚地笑笑,接着说:“今日大伯母和伯父都会来呢,还有太后娘娘在,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三姐你也不要太担忧了。”
虞宁轻轻颔首,没说什么,与谢盈春继续往景福殿走。
她不是害怕沈拓对小宝不利,相反,她是怕沈拓真的有认回孩子的想法,物以稀为贵,子女这方面也是如此吧。
宫里一个孩子没有,沈拓孤家寡人一个,若是想要亲生女儿认祖归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念头了,更何况她的小宝这么招人喜欢,人见人爱的。
“对了三姐,听说这次平西王也会参宴,我偶然一次听见大伯和父亲讲话,说是姑母年轻的时候,好像与平西王定过亲呢,那时平西王还是王世子。”
“还有这种事?”
“是呀,我第一次听也很惊讶呢,看来进宫是耽误姑母了,皇宫哪有外面有趣呢,唉,姑母也有些可怜呢,先帝一生最爱的人只有崔贵妃,姑母虽为皇后,但却不得宠爱,无子无女不说,还要拉扯幼帝长大……”谢盈春听了之后便觉得姑母虽然贵为太后,但在皇宫空度半生,也是一个可怜人。
虞宁不这么想,“我倒是觉得,太后娘娘这一生很是值得。”
“不得先帝宠爱说不上可怜,姑母曾是一国之母,稳坐皇后之位,她一生风光,没有男人的宠爱算不上什么,而且你可别忘了,在陛下登基的时候只有六七岁,姑母代为执政将近二十年,谢家也跟着登峰造极。”
就算现在沈拓与谢太后不和,但每个月都要来祥安宫请安,表面功夫都要做,依旧尊敬嫡母。
谢太后这一生曾站在过皇朝巅峰,享受过无上权势与荣华,虽然政令有对有错,但也青史留名。
她风光了一辈子,即使现在退居幕后,但也是尊荣的。
这样的一生,怎么也说不上可怜啊。
不过就是没有得到夫君宠爱而已,太后娘娘她,应该根本不在意吧。
谢盈春陷入沉思,然后拉起虞宁的手,猛然道:“三姐,你说的有道理呀!是我浅显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没注意面前的人,直到迎面对上,才发现李昀锦与李昀青姐妹就在面前。
经过上次的事情,李昀锦明显没有那张扬跋扈了,看见虞宁和谢盈春也只是狠狠瞪她们两眼,冷笑一声错身而过。
堂妹李昀青跟在她身后,微低着头看不清眼中神色,也是沉默走过,仿佛上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盈春看着李家姐妹俩的背影,惊奇感叹,“这还真的改了性子呢,李昀锦看见咱们俩竟然什么都没说,我刚刚还以为她又要扑上来跟咱们撕扯呢。”
“景福殿在前面,她们往反方向走做甚?”
虞宁总觉得刚刚李昀青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但说不出来是那里熟悉。
谢盈春摇头,也不清楚。
景福殿人声鼎沸,已经坐满了人,虞宁和谢盈春在谢家席面坐下。
谢家几位女眷都到了,霍氏和林氏见到女儿都是满脸欢喜,拉着虞宁和谢盈春说话。
几人正说着话,虞宁突然间开了窍,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知道在哪里闻过那种香了。”
霍氏一头雾水地看着女儿,不知道女儿在说什么,唯有谢盈春满脸好奇地凑上来。
“什么香?”
虞宁无言,将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还能是什么香,当然是夫妻床笫间用的催情香啊,当初沈拓不配合她圆房,她就是用的这种香让沈拓屈服的。
李昀青身上的香味那么重,已经不是调情的分量了,这跟她当初的用量差不多,就是逼着人动情……
“没什么,就是……安神香的味道。”
谢盈春的双眼顿时黯淡了。
还以为三姐要说出什么惊奇话语,原来只是安神香而已呀,没意思,一个安神香,干嘛要想这么久,还真是执着。
没一会,太监的通报声响起,众人俯身行礼。
“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天子与太后一同走入景福殿。
随着一声淡淡的“平身”,众人缓缓起身,坐在席位上,抬头往望向高台之上。
这一眼,许多人都愣住了,惊奇地盯着被天子牵着,就坐在御坐旁边的小女孩。
这女娃娃是谁!?竟然被天子带着参宴,还让其坐在身边,一副关照模样。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都浮起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这女娃娃莫不是天子跟哪位宫女所生的公主?这是带过来要为其正名了?
天子不同寻常的态度以及女娃娃眉眼间的相似,让众人都在心中脑补了一出宫女上位或是出巡留情的大戏,谁都喜欢看八卦,爱看狗血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天家事。
向来不近女色的天子,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出?
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中,只有一些与谢家有来往的女眷蹙了蹙眉,认出这个女娃娃就是永宁侯府的外孙女。
最是惊讶的,唯有谢家众人了。
谢芝安坐在男席,无法横跨席位来问女儿是怎么回事,但霍氏和林氏就坐在虞宁身边,两位夫人大惊失色,满目震惊,纷纷看向虞宁,用眼神询问。
不等虞宁回答,谢盈春就先开口,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可从来没听说陛下喜欢小孩子,这可真是稀奇。”事关长房外孙女,林氏不敢揣测什么阴谋论,只能斟酌着说:“或许,陛下确实是很喜爱小宝吧,看着投缘。”
霍氏一脸严肃,面色紧绷,“就算崔家那几个小辈们凑到圣驾身边,梁大监都紧张得很,忙着将小孩们抱走,前几年的宫宴上不乏有崔贵妃母家的小孩,可没见到陛下对其亲近过。”
人的眼神是不能骗人的,更何况天子没必要表演喜欢与厌恶,天子对亲生母亲家里的小孩都敬而远之的态度,缘何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孩过于抬举,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尤其是平西王早年与谢家交好,今天宴上,平西王也在,此时正在和几位重臣言语拉扯,互相试探,莫不是陛下想利用谢家做什么呢。
霍氏很难不多想,纵使她一辈子与后宅打转,但对朝堂上的事也是有些了解的。
“宁儿啊,有没有跟小宝说过,在陛下面前要恭敬些,不能乱说话的。”霍氏问。
“说过,娘你安心,我们在宫里暂住这一个月里,小宝常常跑出去玩,遇上陛下好几次,小宝可爱,有好多宫人都看出来陛下尤其喜爱小宝了,陛下应是单纯地觉得小宝有趣才带在身边的。”
霍氏不想在女儿面前露出担忧神色,只能按耐下心中的忐忑,面色如常地点头。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一切皆有原因,非亲非故的,何以这么喜欢一个小孩子呢,总归是要有些理由的。
上首,御座上一派祥和。
谢太后心中俱是疑惑,但面上不显,从容地与宗室女眷们说话,只用余光关注着天子那边的情形。
此时,向来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天子,正在给一个小孩夹菜。
“都是我喜欢吃的!我都要!”
“行。”沈拓每样都给小宝夹一点,神色颇为正经,似乎真的把夹菜当做一个正经事来做。
“皇帝叔叔也吃呀,小宝可以自己夹菜的。”被众多视线盯着的虞小宝渐渐升起一丝局促感,小声道:“皇帝叔叔,小宝是不是不应该坐在这里?”
“吃菜。”沈拓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宝面前的碟子里,语气如常,“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
总是要习惯的,多参加几次宫宴,就不会对别人的目光有所在意了。
台上的两人相处融洽,专注饭菜。
台下的臣子战战兢兢,各种揣测。
天子这幅模样,让下面的臣子们纷纷迟疑,在心里思量着天子用意,连敬酒都不敢了。
莫不是陛下事先知道了太后娘娘安排他们敬酒的事情,所以用一个小孩来拒绝呢?
这一点,下面的臣子与谢太后想到一块去了。
不一会,悠扬的乐声响起,一行舞姬在景福殿中央的台子上翩翩起舞。
领舞的人是熟面孔,太后娘娘请来教导谢盈春跳舞的芳芷。
虞小宝认出了芳芷,便先想起小姨和阿娘说的那番话,她顿时对满桌失去了兴趣,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小声问:“皇帝叔叔,你会娶我小姨吗?”
“不会。”
他回答得很干脆,毫无隐瞒,直接让虞小宝哽了一下。
“那……皇帝叔叔会娶阿娘吗?”
沈拓侧目,倒是没有急着回答,而且反问道:“小宝希望我娶你阿娘吗?”
“呃……”虞小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其实没想过这件事,“我,我不知道。”
她懂一些,却又不太懂,只是知道男女是不能随便睡在一起的,除非成婚之后,外祖母和阿娘闲聊时,她总要留心听一听,久而久之便懂得了。
她低头瞧着碗中饭菜,眼睛转了转,还没忍住再一次抬头,问出了她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
“皇帝叔叔,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39章 亲生
台下宾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谈,乐声舞曲回荡,宫女来来往往穿梭其间,景福殿中人声嘈杂,但在一片吵闹声中,高台之上的一大一小却是安静极了。
虞小宝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人,等待回答。
许久,沈拓拿起桌案上的酒樽,缓缓饮着,垂眸看着杯盏中的清酒。
“为何要这么问,是你阿娘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想到虞宁平常在外人面前遮遮掩掩的,但在孩子面前,竟然会实话实说?
“没有,阿娘什么也不告诉我,她让我来问皇帝叔叔。”
“哦。”沈拓视线落于台下,往永宁侯府女眷的席位看去。
此时,她正笑得没心没肺,不知道在与霍夫人和林夫人说什么,几个人脸上都泛着笑容。
竟也不担心小宝在他身边吗?她当真是心大,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想。
身边,一双求知欲爆棚的大眼睛还在盯着他,沈拓放下酒樽,转头看着虞小宝,淡定道:“你既然这么问,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小宝觉得呢?”
“啊?”虞小宝苦恼地摇头,“皇帝叔叔快告诉我罢,不要把问题还给我了,你不能和阿娘学啊。”
有些事情越是难以得到答案,那么心中猜想的结果就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小宝心中隐隐有些感觉,她觉得她想对了。
“权势尊荣,荣华富贵,这与你来说,是你生来就该拥有,本该就是你的,可你出生时,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如今将这些东西还给你,你愿意要吗?”
沈拓并不觉得小宝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相反,她聪明得很,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有些事,她应该给自己拿个主意。
在亲爹期许又有些愧疚的眼神中,虞小宝双眸一亮,惊喜道:“那佩玉的银子是不是不用我还了?”
太好了,她终于不是个负债的小孩了,也不用阿娘帮她还银子了!
沈拓:“……”
没错了,这孩子确实是虞宁亲生的。
哑然了几息后,台下与几位大臣扯皮很久的平西王终于没了耐心,拿起酒樽起身对天子敬酒。
藩王住手边疆,所求无非几种,军队所用的军饷、边城自主的权力以及帝王对其的信任。
但若是野心过大,所求超出应得的范畴,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两方表面和气地交谈时,谢家女眷这边的气氛已经紧绷起来。
不是为了谢家的事,而是因为沈知柔来了。
宴席过半,沈知柔姗姗来迟,上首的皇帝和太后对此视而不见,只让尚宫女官去安排坐席。
“不必了,本郡主坐这就行。”沈知柔指着谢家女眷的席位,一脸淡定地坐下了。
身为谢家嫡长媳,她坐在霍夫人身边理所应当,没人能置喙。
就连霍氏和林氏两个长辈都说不出错来,眼看着沈知柔在身边坐下,正在说话的两位夫人立刻止住了话,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沈知柔放眼一扫,悠然地笑笑,略做欢喜神态,“呦,大家都在这呢,今夜人倒是全乎呀。”
“谢家人总是全和的,只有郡主一个是稀客罢了。”谢妤华刺了一句,说完立马被亲娘林氏瞪了一眼,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霍氏板着脸,语气平静,“郡主今日怎么有心情来我们这边,可是有事要说?”
“无论有没有事,知柔总要来看望婆母不是,身为儿媳,孝心是要有的。”沈知柔一脸亲切地看着霍氏,笑道:“不过确实有一桩是要说,自从夫君回京呀,我的人是三催四请,为了请夫君到郡主府一叙,都追到城外军营里去了,可是……世子难请呀。”
沈知柔叹气,拿起帕子甩了甩,一脸娇弱伤心,“总归是夫妻,怎么见一面都困难了,请了好几次都见不到人,婆母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戏码演的还算可以,若是谢家几口人不知道沈知柔是什么样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个丈夫不回家,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呢。
眼看着旁边几家的女眷都被沈知柔的装模作样的哭声吸引,往这边看过来,霍氏为了自家面子,只能无奈承诺:“郡主说的话我知道了,我会转告谢遇瑾,让他去郡主府拜见郡主的。”
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分明是供了尊祖宗,沈知柔说是郡主,但因天子庇护,身份比先帝的几位公主都要贵重些,做人做事无法无天,霍氏真的拿这个儿媳妇没办法,只能当做看不见。
得了霍夫人的承诺,沈知柔满意地走了,接口说身体不舒服就大摇大摆退出了宴席。
她只是想和离罢了,表哥不肯下旨让她休夫,她就只能去找谢遇瑾,让谢遇瑾同意和离,偏偏这人跟个兔子似得,怎么也堵不到人。
沈知柔找不到谢遇瑾,就只能去找婆母霍夫人了,客客气气去请不肯来,就别怪她不给面子。
景福殿中,除夕宴还在继续。
宴席过半,歌舞尽兴,太后率先离席,然后平西王也被天子几句话打发,坐会了自己的席位上。
小宝被梁德送回到谢家女眷这边。
看着外孙女安然回来,霍氏松了一口气,点头对梁德道谢。
梁德笑道:“陛下与佑明小姐投缘,欲拟旨奉佑明小姐为县主,赐其出入宫闱之权,圣旨明日过几日送到永宁候,几位夫人和娘子就且等着谢恩吧。”
“这……”霍氏与虞宁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按捺下疑惑,笑着将梁德应付走了。
霍氏实在搞不懂天子在想什么,她盯着外孙女瞧了好一会,怎么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咱家这孩子蛮正常的呀,怎么就被那冷情冷性的天子看投缘了呢?
后宫真的需要进几位嫔妃了,不然陛下一个子嗣没有,都开始惦记别人家的孩子了。
“既然圣旨过几日要送到谢家,那今日我就带着小宝出宫了,宁儿,盈春,你们估摸还要在宫里留几日,明日就替我回禀了太后娘娘吧。”
“好。”谢盈春和虞宁一同点头。
待宴席接近尾声,宾客渐渐散去,她们才送着谢家一行人出了景福殿。
回祥安宫的路上,只剩下虞宁一个人。
谢盈春被李尚宫带走了,小宝出宫回谢家,唯有她留在宫中,除夕夜在石子路上闲逛,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无所事事的。
回想今夜碰上李昀锦和李昀青堂姐妹,还有李昀青身上催情香的熏香气味。
虞宁脚步顿了顿,矗立在假山嶙峋的小路上,她面色淡淡,抬手拢了拢披风。
听阿娘和阿姊闲聊的时候说过,华阳长公主有意将侄女李昀青送进宫,与太后娘娘是一样的想法。
刚刚盈春跟着李尚宫离去,也是为了能在后宫里有一席之位。
“可是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虞宁低声呢喃着。
无论沈拓后宫里有没有人,跟她都没什么关系,而且沈拓说过,不会让盈春入后宫,她根本无需想这些事。
虞宁微低着头,自顾自往前走着,但没两步,她又停下了。
盈春不会进宫,那李昀青呢?李昀青身上有些异常,如果她今夜得手了,那沈拓是不是无论如何也得纳李昀青进宫。
想到这,虞宁烦躁地敲了敲额头。
最后转身往回走,背影匆匆。
她想,她应该是极度自私的人,只能遵从自己的私欲,虽然她没想困在宫里一辈子,总是想着撇清干系去过清净日子,但……
沈拓近些年不准备放过她,那她也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她着实自私,但沈拓既然非要与她牵扯,那为其守身的就不能是她一个。
*
“李尚宫,里面好像已经有人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五娘子别急,你现在这里等等,奴婢现在去回禀太后娘娘,既然里面有人了,那就不要轻举妄动。”李尚宫急得很,匆匆往祥安宫走去,留下几个宫女守在谢盈春身边。
她们本是想着趁天子醉酒,让谢盈春提前进去等着,就说是代太后娘娘送来的,然后再清空承欢殿外的宫女,只等天子到此歇息,趁着醉酒独处一室。
谁知她们来时,正好看见李昀青端着托盘进去,长公主还派了几位女官守在承欢殿外,拦住了谢盈春。
大家使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谁也不用瞧不上谁,就看谁的手快了,很明显,李昀锦比谢盈春更快。
眼下这清醒,李尚宫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人撵走李昀锦,那样目的性也太明显了,只好先退一步,回禀了太后娘娘再说。
看着李尚宫离开的背影,谢盈春长舒一口气,面上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
她压根就不着急,甚至很庆幸出了这个意外,幸好李昀青进去了,不然此时进去的就是她了。
正想着,拐角处便有帝王仪仗缓缓往这边来。
谢盈春带着几个宫女躲在暗处,看着圣驾在承欢殿外停下,然后梁德扶着天子往里面走。
“还真是来了,这消息可真准。”
谢盈春趴着墙角听声,没一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盈春?你怎么在这里?”
“三姐?”谢盈春回头看去,就见虞宁气喘吁吁地站在后面,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三姐你怎么来了?”不等虞宁回答,谢盈春拉着虞宁的手往一起往怕墙角,小声笑着,“我本来还担心呢,结果三姐你才怎么着,哈哈,李昀青先进去了,堵死了我的路。”
虞宁往承欢殿门口望了一眼,“只有李昀青在里面?”
“不啊,一刻钟之前,陛下也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第40章 出宫
除夕夜里,皇宫里所有的烛灯都要彻夜燃烧,碎金的光撒在这些金砖玉瓦、亭台楼阁之上,铸就长夜里的星星点点。
谢盈春和虞宁坐在回廊的木栏上,就着屋檐上的宫灯,能清晰看见承欢殿门口的情形。
“李尚宫走了一刻钟了,估摸等她回来,这里也晚了,反正今夜我是派不上用场了,与其干看着,不如早些回去睡觉。”谢盈春幸灾乐祸地笑着,抬眼看向虞宁,道:“三姐,咱们回吧。”
她起身要走,但身畔的人却一直盯着承欢殿的大门处,目光未曾挪动半分。
“三姐?”
好端端的怎么发起呆了?
虞宁起身,对谢盈春身后的几个小宫女说:“这都过去一刻钟了,陛下都没从承欢殿出来,你们快去将这个消息送回祥安宫吧,替我们问问李尚宫,要不要现在回去。”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不肯全部离开,虞宁又吩咐了几句,一会送口信一会要宫灯披风的,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这才将她们都打发走。
等身侧没有了旁人,虞宁才起身往承欢殿门口走去。
“三姐?等等我,你要干什么去?”谢盈春小跑地追上去,面上震惊。
她一个不注意,三姐就往承欢殿那边去了,直奔殿门,要知道陛下可还在承欢殿中呢,这要是过去了,不得治一个不敬君上的罪名?
承欢殿外,梁德见到虞宁过来,他面色一凛,立马恭敬行礼,“谢三娘子怎么来了,您……诶诶,这使不得啊,陛下在里面呢,三娘子可否容奴才通报一声再进去?”
“通报?那不是打搅了陛下的好事么。”虞宁瞪了梁德一眼,不顾梁德的劝阻,直接往承欢殿里走。
梁德哪敢使劲拦着呢,别人不知道谢三娘子和陛下是什么关系,他还能不知道么,那佑明小姐可是天子血脉啊,谢三娘子身份贵重,他恭敬都来不及,压根不敢用力拉扯。
没有梁大监发话,其余的小太监就更不敢拦着了,一群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虞宁闯了进去。
跟在后面谢盈春站在石阶下,已然傻眼了。
天子身边的太监和侍卫都是摆设吗?三姐说闯进去就闯进去了?
这样轻松简单?!
这种掉脑袋的行为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当然不轻松,但若是换成虞宁,那就另当别论了。
殿中灯火摇曳,宫灯一盏接一盏,宽敞明亮。
虞宁走进内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李昀青。
美人垂泪,衣裙松散不整,任谁看了,很难不对这一场面想入非非。
她拧起柳眉,目光上移,正好与好以闲暇靠在软榻上的沈拓四目相对。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也没发生吗?
虞宁眨了眨眼,满目疑惑。
沈拓挑眉,神色坦荡,轻轻笑了下,扬声道:“外面几个跑哪去了,竟然擅离职守,随意让人进来。”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
沈拓抬手打断虞宁的话,没让她说下去。
此时,李昀青也发现了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她脸上表情凝固,迅速擦了擦泪,拢了下衣裳,窘迫地僵在原地。
虞宁屈身行了个不太工整的礼,垂眸道:“臣女误闯,望陛下恕罪。”
沈拓没理她,只是瞧了瞧背后的窗框,唤梁德带人进来将李昀青带走。
“李娘子殿前失仪,念其初犯,将其送回长公府,让长公主自行管教侄女。”
梁德领命,示意身后几个小太监将李昀青拉出去。
李昀青愣愣地望着天子,嘴唇蠕动几下,但到底是顾及着身边有人,没好意思给自己求情。
出去时,她扫了眼在一旁看戏的虞宁,咬牙瞪了虞宁一眼。
狼狈姿态被不对付的人看见,当真是雪上加霜,更上一层阴霾。
她不敢怨恨天子,便只能咒怨虞宁,让她也受到惩戒。
片刻后,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殿中安静下来。
沈拓眼底藏着一层暗色,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勾了勾手指。
虞宁蹙眉:“……”
勾手指是什么意思,叫狗呢。
看见沈拓还算老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虞宁心中安定,后退一步说:“臣女不打搅陛下歇息了,这就告退。”
她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浑身上下散发着引诱气息的某人。
就算再好看,吃再多吃也有点腻了,区区男色,勾勾手指就要她过去?还真把她当小猫小狗了!
沈拓动作很快,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虞宁,扯住纤细白皙的手腕,一把推在旁边的红柱上,紧紧握住她的腰,低头吻下去。
唇齿交缠间,气息交融,离得不能再近了。
虞宁推了两下推不开,最后渐渐被他花样百出的逗弄带着走,沉迷在无边的春色中。
不一会,他终于舍得松开娇嫩的唇瓣,垂眸看着怀中人迷离沉浸的双眼。
“走什么,不是来捉奸的,怎么,这个结果你不满意吗?”
“谁来捉奸了,我说了是误闯,陛下好会自作多情。”
“哦?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趴在她耳边说话,热气都喷洒在耳垂上,激起一片涟漪。
虞宁受不住,将他推开些,“不闹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回去,一会李尚宫来找我了。”
她本欲做菩萨,奈何男妖精太勾人。
火热的手扣着细腰,另一只手则是顺着腰线往上,钻进交领开合处。
“长公主送来的人,身上有些异香,这香太折磨人……”沈拓亲吻虞宁的额头,轻声说:“宁儿,留下来帮我好不好?”
床笫之间亲密无间,他往常难控时,也会一声声地唤她小名。但那都是在云雨时。
虞宁望进这双黑眸中,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上,深渊深不见底,她稍有不慎,就要坠入其中,万劫不复。
她抬手抚上沈拓的下巴,张了张口,但又在答应之前清醒过来。
不行,李尚宫还在等她和盈春回去,见不到人,一会要怎么解释。
“那也不行……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我怎么办,我好难受。”
他弯腰靠在虞宁肩头,语气是难得的轻柔祈求。
如此身份,怎么能撒娇呢。
这当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虞宁吃软不吃硬,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又不想将这段关系暴露,只好取个折中的法子,“你去长秋殿等我,我去回了太后娘娘,然后偷偷去寻你。”
偷偷?又是偷偷。
这词用得真好啊。
沈拓看了虞宁一会,最后缓缓点头,“记得快一些。”
出了承欢殿,虞宁忙不迭地拉着谢盈春走了。
一路上,谢盈春频频看向虞宁,欲言又止。
“三姐……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进去做什么?”
“先别问了,有空给你解释。”
虞宁脚步匆匆,紧赶慢赶回了祥安宫。
但太后娘娘并没有见她和谢盈春,李尚宫也只是长叹一口气,让她们回偏殿歇着了。
虞宁答应了沈拓要去长秋殿,等祥安宫熄了灯,她便往外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谢盈春还没睡,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她。
谢盈春挥挥手,转头倒在床榻里,“三姐,早去早回啊。”
虞宁已无力解释,欲哭无泪地出了门。
*
年节第二日,过年的气氛就散了不少,正月的皇宫更加肃穆,内侍省有条不紊地准备起今年的用度。
谢太后本想将谢盈春多留一段时间,但谢家派人来催,说二房夫妻想念女儿,又说小宝染了风寒要见虞宁,理由真切无法反驳。
思量再三,谢太后只能暂且让谢盈春和虞宁一起出宫。
虞宁还以为霍氏上报说小宝风寒,是请求谢太后放人的说辞,但其实不是的,小宝真的病了。
回了家,她直奔霍氏的院子,一进正屋就见虞小宝裹着被子窝在罗汉床上,一副恹恹的样子。
“怎么还真病了呢?大夫有没有来看过,吃什么药?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虞宁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虞小宝半张脸缩在锦被里,不肯说话,霍氏耐心回答,安抚道:“放心吧,大夫已经看过了,就是寻常风寒,小孩子体弱,也是正常的,你用太紧张了。”
好几天没看见孩子,一见到就病殃殃的,虞宁慈母心泛滥,亲力亲为照顾,药都是一勺一勺喂进去,尤其耐心。
不过霍氏看不下去,抢过虞宁手中的药碗,让虞宁一边歇着去。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粗心点,没那细心的手脚,药都喂到孩子脸上了,就这还要亲手照顾呢,怕不是越照顾越严重。
“你呀,还是在旁边安生看着吧,这药不能这么喂的。”
虞宁看着霍氏给小宝喂药,坐在一旁努力恭维,嘴甜得跟吃了蜜似得。
“对了宁儿,娘听说,除夕夜那晚,你不小心搅和到李家那个小娘子的事里去了?”
“我……我就是,不小心误闯进去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一进去就看李家娘子跪在地上哭,随后陛下就将我们一起撵出来了。”
霍氏点点头,嘱咐道:“可得小心些,算一算,你和李家那两个娘子对上两次了,这可是不小的仇了,她们都在你面前出了大丑,还因此得了陛下的发落,心存恨意也说不准。”
虞宁乖巧答应。
“不过也是陛下发落得太难看了,两次都没给姑娘家脸面……唉,连累了你了,她们可不敢怨恨天子,到头来,说不定都要记在你头上呢。”霍氏叹气,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闻言,躲在被子里的小宝来了精神,认真道:“阿娘不会受欺负的,皇帝叔叔会给阿娘做主,他要是不给做主,那小宝就不认他这个叔叔了。”
虞宁暗戳戳瞪了虞小宝一眼,虞小宝见状立马闭嘴,对虞宁讨好地笑笑。
霍氏摇摇头叹气,没当着小宝的面再说了,她端着药碗出去,去吩咐晚膳事宜。
屋中,虞宁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虞小宝。
“虞小宝,你现在可是硬气得很呐,你知不知道,他要是想有孩子,立马就会有很多个蹦出来,你口气这么大,到时候看你哭不哭。”
虞小宝立马警惕起来,“不行,不能有很多个!只能有我!”
“再有弟弟妹妹只能是阿娘亲生的!”
“阿娘你要努力呀!我以后的荣华富贵就靠你了!”
“嗯?”虞宁没忍住笑了,“你说反了,我还想靠你呢,你认真读书考女科,以你这靠山,仕途必定一帆风顺啊!咱们以后安享荣华富贵还不是易如反掌!”
虞宁一脸认真,给目瞪口呆的虞小宝加油鼓气,“娘就靠你了,小宝啊,你这亲爹再当二十年皇帝没问题,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虞小宝沉思片刻,最后给自己盖严实被子。
嗯,阿娘以后就靠她了,她要快快好起来,发奋图强让阿娘过上好日子!
过几日去马场玩,她一定得好起来,努力给亲爹吹耳边风,让他严于律己,用心专一,不能搞其他小崽子出来!
不然他就要失去可爱的小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