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争辩
“宫正司乃内侍省重地,岂容闲杂人等擅闯!尔等都速速离开,不然等李大监回来了,少不得要打你们两板子,再说宫正司里关押的有罪之人岂能随意探望,没有李大监的吩咐,谁也不能见。”
宫正司守门的太监语气张狂,直接将虞宁几人挡在门外,好一顿训斥。
“宫规明文写于尚宫局大殿的石碑上,任谁都看得见。你去可以去看看,那上面并没有说不允探望犯错宫人,更何况花楹的本官的人,你们内侍省擅自去药膳局搜查抓人就已经违反宫规,如今还不允探望,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和威风,你口中的李大监是谁,我亲自去与他理论理论。”
虞宁平日在宫里行走,尚宫局的女官和太监们都十分客气,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无外乎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永宁候的女儿,所以都会给她几分薄面,没人会得罪她。
但内侍省的这些太监都不认得虞宁是谁,因常年有长公主庇护的缘故,他们气焰嚣张,从不将尚宫局的低位女官放在眼里。
虞宁身着浅绿色女官服,一眼便知是八品女官,职位较低,更何况药膳局不受尚宫局重视,所以药膳局的八品女官就更不算什么了。
守门的小太监鼻孔朝天,明显不将虞宁几人放在眼里。
“净说没用的,快走快走,杂家听不懂你的理论,我只知道你们不能进,李大监岂是你们能见的,再不走杂家就不客气了,别让我叫人来撵你们,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这小太监没有官职,但仗着干爹是李大监,也敢自称杂家,对正八品的女官言语低劣,可见内侍省这些个太监有多么嚣张。
虞宁都被气笑了,她在山里当土匪头子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她金盆洗手讲道理了,这些人反倒仗势欺人不讲理了。
“司膳,我们先走吧,今日看样子是进不去了。”见情况不好,杜若小声劝道。
“走,我们去尚宫局。”
这里讲不通道理,自然有能讲道理的地方,若是实在不行,虞宁还有两座靠山,她底气足,什么也不怕,直接带着杜若三人去了尚宫局正殿。
统领尚宫局的尚宫有两位,一位是张尚宫,一位是阮尚宫。
虞宁去的巧,她求见之时正好赶上几位尚宫和一群司乐司膳女官商量月底的宫宴事宜。
张尚宫每日喝的药膳都是虞宁来送,所以她与虞宁熟悉些,听见虞宁求见,便二话不说让宫女引进来了。
宫宴上不管药膳局的事,众人还以为这位谢司膳要毛遂自荐参与宫宴事宜,没想到人家是来告状的,将内侍省私抓药膳局宫女的事情抖了出来。
这事众人也有所耳闻,但事关长公主和李亨世子,谁也不敢多问,只当做看不见,谁能想到这位谢司膳是个多管闲事的人,非要将这事闹到台面上。
“张尚宫、阮尚宫,是非对错总要有个理由,内侍省不能平白无故抓人,况且是在我告假归家之际,此举违反宫规,还请两位尚宫大人将李大监请过来,我们当面对峙对峙,说个清楚明白。”
张尚宫低眉犹豫,暂不出声。
旁边的阮尚宫冷声开口,“怎么不明清楚不明白了,内侍省那边不是已经说了你那宫女偷盗司珍局首饰,这才被抓起来审问的,不然无缘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只抓她一个呢。”
虞宁知道这个阮尚宫,阮尚宫是谢老夫人阮氏的家里人,阮氏与谢家是姻亲,真要论起来,两个人还沾亲带故的呢。
不过,前有谢老夫人阮氏几次三番为难,后有阮家的阮青禾故意在书院孤立小宝,虞宁现在怎么看阮家人怎么讨厌。
这位阮尚宫说的话也同样让她讨厌。
虞宁:“难道很清楚吗,那赃物从哪来,怎么出的司珍局,经过几人的手,又是怎么到了花楹的柜子,这些都清楚明白吗?还是说,只要不由分说搜了房,从柜子搜出一个所谓的赃物,就可以定罪了。
既然如此,我今夜去阮尚宫的房里,将太后娘娘赐予我的凤钗放进去,明日指控你偷盗,便可以将你送进宫正司审问?”
“谢司膳慎言!这是尚宫局,你可莫要胡言乱语。”阮尚宫警告道。
“是不是胡言乱语,诸位都在这里,自能分辨,阮尚宫不肯让我和李大监对峙,是在顾虑什么,一切后果有我担着,到时候治罪朝我来就行,还是说阮尚宫觉得一个宫女不值钱,不值得请李大监来对峙一趟?”
在大邺,女官制度已经实行了很多年,宫规针对女官和宫女的规定也很严苛,无论私底下怎么做,但明面上,绝不允许草菅人命,枉顾宫人性命。
今日虞宁将阮尚宫枉顾宫人性命的话说出去,明日朝堂上就有人上折子弹劾了,那群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尚宫当然不能再说什么,她冷眼扫了虞宁几眼,不屑地笑笑。
谢家这个女儿是从山野里找回来的,不懂宫里的人情世故也是正常,等她哪天撞了南墙就知道了,单凭一腔热血是没用的,宫里不讲这些,做人啊,还是要低调些。
张尚宫让宫人去内侍省找李大监一行人,随后又将尚宫局所有女官聚集在大殿中。
凡是尚宫局有这等事情,都是要众女官见证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了,不是没有草芥人命的事情发生,是之前一直没有虞宁这样的人为其伸冤,
一刻钟后,李大监带着几个内侍省的太监过来,他们还将当日从花楹房里搜出来的凤钗给带过了。
得知虞宁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李大监说话还算客气。
“谢司膳一番好心,但却被那宫女给蒙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那宫女竟是手脚不干净的人呢,杂家将事情讲清楚了,谢司膳就带着人回去吧。”
李大监自认给了虞宁台阶下,若是识相的,此时就该知难而退了,谁知这人偏偏是个刺头,不依不饶的。
“李大监倒是能自圆其说,但这钗子从何而来,花楹又是从何处拿来的,可有证人,李大监说有人举报,那举报之人是谁,她从哪里看见的花楹偷盗,尽要一一说来。”
内侍省办事向来霸道,李大监提前没有做好一切准备,就只是抓个宫女而已,没必要大动干戈,随意找个借口就行了。
所以面对虞宁的逼问,他只好随口胡诌,“证人是司珍局的太监,他从李太妃那处看见的,李太妃年纪大了,神志不清,那个叫花楹的宫女过去送药膳,一时起了歹意也是正常的。”
李大监让人将作证的太监找过来,按着他的话给虞宁重复了一遍。
虞宁对作证的太监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笑道:“这证人做的可是太不够格了,连日子都记不清楚,我们药膳局有明确的记录,十五那日,去给太妃送药膳的人不是花楹,花楹是十三日去的。”
“啊对对对,就是十三,过去好几日了,记得不太清晰。”作证的太监急忙补充。
虞宁笑了,盯着李大监阴沉的眼睛看,缓缓说:“李大监确定这是李太妃的凤钗吗?我瞧这凤钗的样式金贵,应当不是寻常物件,首饰发放皆有记录,不如去翻翻司珍局的记录,看看这凤钗是何年何月产出,到底去哪位贵人手中。”
司珍局的女官就在殿里,此时都低头不语,装作听不见。
宫里的头面首饰都是有定数的,宫里主子少,这几年产出的金钗子都去了哪里一清二楚。
李大监不敢接话,因为这凤钗是长公主临时从头上拔下来的,他拿了之后就去抓人了,根本没想这么多,况且也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要追根溯源。
“东西在就是物证,何必大费周章去查那些东西呢。”李大监讪讪道,他对着虞宁干笑,阴恻恻地看着她,“谢司膳,况且还有证人看见了,是万万错不了的。”
“哦,有物证证人就行?那这样,刚刚是我记错了,我们药膳局的记录上,花楹这个月压根就没去过太妃那里送药膳呢,这是我们药膳局的物证,而我们几人都可以是花楹的人证,我们给她作证,她根本没去过太妃那里,定是这个太监眼花看错了,李大监你看这个说辞可以吗。”
要说不讲理,虞宁也是会的。
李大监抽抽嘴角,目光阴沉,“谢司膳莫要说笑了,这事内侍省已经上报长公主那边了,陛下将内侍省交由长公主管理,上报过的犯错宫人还需审问,岂是能随意放人的,一切还需长公主殿下定夺才是。”
这是讲理说不过,直接搬出权势压人了。
“这等小事,何必麻烦长公主呢,长公主在宫外,进出不方便,不如直接去回了太后娘娘,李大监以为如何?”
其实这事说到这里,真相大家差不多都清楚了,花楹有没有真的偷盗,大家心里都有数。
张尚宫最后拍板定案,终止了这场闹剧,“既是误抓了人,那就请李大监快些放回来吧,莫要让人再受委屈了。”
“……是,张尚宫说的有理。”
最后,李大监实在说不就出来话,抬腿就给了作证的小太监一脚,恶狠狠骂道:“你个不长牙的东西,什么看清楚就敢乱说,害得人家进宫正司走一趟,看杂家回去怎么罚你!”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骂完便对着虞宁赔笑,承诺一会便将人放了。
*
另一边,长公主府摔碎了好几个茶盏瓷器。
李亨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万千宠爱长大的,他无法无天惯了,这些年仗着家里没少做混事,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有人会与他作对。
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谢神悦。
山野村妇,也敢与他作对?
李亨正生着气,不一会亲姐姐李昀锦便来了。
“呦,正气着呢?”
“姐,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昀锦端着姿态坐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哪能啊,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啊,怎么,那个撞见你偷qing的宫女没除掉,被谢神悦多管闲事给护下了吧。”
私通后宫女眷是大罪,无论这个人是后妃还是宫女,都是要命的事。
李亨横眉竖眼,对‘私通’两个字极为敏感,但听李昀锦如此说,他只好忍着怒火问:“你有什么主意?”
“我和谢神悦有仇,她害我丢了郡主的名号,我自然要报复,现在她坏了你的事,正好我们一起,报了这口气。
月底就是为李朝使臣办的洗尘宴,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第52章 诬蔑
为了庆祝花楹平安从宫正司回来,杜若几人下厨做了几个菜,虞宁也将从家里带回来的吃食点心都摆了出来。
“如果没有司膳大人顶着压力救我,此刻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花楹双眸含泪,一回到了药膳局就跪下给虞宁行了大礼,声音诚恳,“多谢大人,花楹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大人救了我一命,花楹以后愿为大人做牛做马,以报答救命之恩。”
“可千万别说这些,你是我手下的人,为你求一个公道也是我的职责。”
杜若几人也是双眸湿润,真心为花楹高兴。
几个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旁坐下,虞宁问起事情始末,花楹便将前几日在御花园看见李亨的场景又说了一遍。
“与李亨私会的女子并不是普通宫女,我没看清楚脸,只依稀瞥见一点衣角……不过,没清楚脸也正好,本是无意撞上,我只求他们别再来找我麻烦了。”花楹胆子小,被欺负了也求李亨别再找她的麻烦了,她只想安稳度日,并没有其他想法。
“没事,花楹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虞宁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草芥人命的事,她才不怕什么李亨,而且她是有太后姑母和谢家做靠山,李亨应该不会光明正大地来找麻烦。
入夜,几人各自散了,回房歇息。
等众人都歇下,虞宁回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悄悄出了药膳局,往凝辉阁走去。
凝辉阁中灯火明亮,虞宁推开门进来时,烛灯已经燃了一半。
看来他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沈拓手持书卷,坐在书案后耐心等待。
“朕听说,你今日在尚宫局大闹了一场,梁德在紫宸殿都听说了你的辉煌事迹了。”
宫里消息传的快,一个下午就人尽皆知了。
虞宁倒在罗汉床上,不服气地反驳着:“什么叫闹事,我这是匡扶正义。”
“是,你这是匡扶正义。”沈拓踱步到罗汉床边,垂眸看着她,轻笑道:“从前知道你拳脚厉害,没想到你口才也可以,朕今日听梁德说时,还以为你会沉不住气,在尚宫局给人揍了,要我过去给你撑腰。”
“哼。”虞宁双手撑着罗汉床坐起来,“你太瞧不起我了,咱们也是讲理的人,能动口就不动手。”
不过那个姓李的太监着实可恨,虞宁在跟他争论的时候真的有不管不顾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
她现在是高门仕女,宫廷女官,要端庄,要优雅。
哪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穿夜行衣套麻袋去揍人,势必要出了这口气。
“话说……皇帝陛下的外甥是不是有些嚣张了,外姓世子已经可以把手伸进后宫了呢,真是厉害呀。”虞宁故意揶揄沈拓,语气略微有些嘲讽,“啧啧啧,这要是我外甥,我早就打断他一条腿了。”
“哦,原来你是想要朕打断李亨的腿?”沈拓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好,李亨被长公主娇惯得无法无天,秽乱后宫,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了,来人……”
“诶诶诶,等等,怎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好无趣。”
“让娘子顺心如意,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沈拓不是在故意哄她,如果虞宁此时点头,让他惩处李亨,他当真会一道圣旨下去,按律论处。
毕竟李亨罪有应得。
虞宁笑了,慢悠悠说“不急不急,惩治人要有证据的,凭空降罪可不行,我可是个讲道理的人。”
*
转眼就到了洗尘宴这日,这次的宫宴可不只是为李朝使臣接风洗尘,李朝的花容公主已经在宫中住下,两国联姻究竟如何就看这次宫宴了。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不准这次宫宴上,陛下就要册封花容公主为妃,维护两国邦交。
花容公主将会成为天子后宫的第一位皇妃呢。
整个尚宫局都忙碌起来,唯独药膳局和女医署这边清闲。
许如烟和虞宁还有功夫在院子里闲聊。
“阿宁你这样清闲,你今日没有差事?”
“有呀,这不是还没有到时候呢么,你猜我今日去宫宴上干什么?”
许如烟思考一会,笑着说:“张尚宫是不是安排你御膳房帮忙?”
“不是。”
“那……”许如烟凑过来,小声说:“陛下给你安排事情了?”
“也不是。”
见许如烟实在猜不出来,虞宁才笑着说:“尚宫局那边根本不用我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应该是怕我砸场子吧,阮尚宫只让我在花容公主身边添茶。”
宫里削减了许多宫女,尚宫局每逢宫宴便人手紧张,无论女官还是宫女都会有差事,都要添上一份力。
夕阳时分,天边一大片火烧云延绵,放眼望去,辉煌壮丽,晚霞映衬着皇城的繁华,宫阙的巍峨,让人心生向往。
宫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宫人们进进出出,献上一盘盘鲜果和点心。
“在大邺皇帝面前,公主需改改往日的性子,日后长居大邺,公主万不可再如从前那般了。”开宴前,李朝使臣对自家公主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
花容公主今年十六,名慕容玉,是李朝皇帝与贵妃之女,自小脾气骄纵,目下无尘,李朝皇帝儿子许多,但公主只这一个,本是舍不得的,但为了对大邺彰显诚意,还是将这唯一的公主给送来了。
使臣这些话,慕容玉一路上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好了,本宫知道轻重,自会收敛脾气的。”
没多久,天子和太后入席,歌舞声奏响,李朝使臣和大邺官员相互客套着。
虞宁站在花容公主席位旁边,时刻盯着酒樽,空了就添一些。沈拓偶尔往她这里看,没刻意遮掩,但好在谢太后以为沈拓是在花容公主,没有多想。
花容公主姿容动人,双眸入水,潋滟多娇,她盛装打扮坐在这,便如明珠般熠熠生辉,夺去大多数男人的目光。
而慕容玉一边忍受着各式各样的目光,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两方恭维,只觉得烦躁。
不一会,又有一队宫女走进大殿,给每一位宾客献上佳肴。
给慕容玉奉菜的宫女毛手毛脚,不小心打翻了酒樽,害得酒水尽数洒在慕容玉衣裙上,染了一身酒气。
太后呵斥了宫女,让虞宁陪慕容玉去承欢殿换衣。
虞宁带着慕容玉走出宴席,引路到承欢殿。
“花容公主请。”
虞宁推开承欢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中燃着熏香,浓郁的香气弥漫,虞宁闻了闻,没察觉到不对,只是觉得有些熏得慌。
看慕容玉身上的衣裙繁琐,虞宁好心问需不需要帮忙。
慕容玉走到屏风后面,拒绝了虞宁的好意,“谢司膳出去等本宫吧,本宫自行换衣便可。”
虞宁合上殿门,在外面等候。
但不等慕容玉出来,就有一个宫女急忙跑过来叫她回去,虞宁认得这个宫女,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宫女说代替她守在承欢殿外等花容公主,而她则是去祥安宫取太后娘娘的药来。
虞宁知道姑母身体不好,常年备着提精气神的药丸,加上传信的宫女是姑母身边的人,她便信以为真,与殿中的花容公主说了一声,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祥安宫与举办宫宴的宫殿离得不仅,光是一来一回就需要两刻钟,更别说中途遇到长公主,虞宁被华阳长公主绊住脚,不得不回答长公主一些左拉右扯的关心问候。
等她再度回到宫宴上时,天子和太后已经离席了,宴上走了大半的人。
虞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忙往承欢殿那边跑。
果不其然,此时承欢殿外站着好些宫人,天子身边的,太后身边的,尽数都在这里了。
虞宁从人群中穿过,清楚地听见了一道女声对她的指控。
殿中气氛凝结,天子坐于上首,谢太后和华阳长公主坐在两侧,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谢太后和李尚宫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今日这事,是朝着谢家来的。
太医为慕容玉诊脉后出来,恭敬道:“回陛下,花容公主喝了解药,此时已经睡下了。”
沈拓对太医摆摆手,随后给了梁德一个眼神。
梁德会意,派人将那个宫女拉上来审问。
那宫女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的好不凄惨,“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当真不止啊,为花容公主添茶的人是谢司膳,这催情散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只是受谢司膳吩咐,装作不小心打翻酒樽,让花容公主下去换衣,其余一概不知啊。”
就在一刻钟前,沈拓不胜酒意,来承欢殿醒酒,结果一开门就发现殿中香气浓郁,慕容玉脸色潮红,昏昏沉沉躺在榻上。
天子最厌恶这种事,偏偏总有人反复去做。
谢太后顿时沉下脸,冷声呵斥,“住口,你口口声声诬蔑谢司膳,可有证据。”
她主张李朝公主进后宫,与李朝公主交好,是想替谢家寻求一个盟友,以后在后宫有个说话的人。
但沈拓不纳花容公主为妃,怎么都不肯松口,本来谢太后已经放弃扶持花容公主这条路,谁知竟出了这等事。
如此一来,沈拓必会怀疑是她已经和李朝那些使者结盟,然后指使宁儿给花容公主下催情散,设计圆房,逼他纳花容公主入后宫,为谢家铺路。
华阳长公主对谢太后笑笑,温柔说道:“药已经下了,怎会留下证据呢,母后,这宫女既然已经交代了,就别刻意吓唬她了。”
谢太后紧握椅子扶手,盯着华阳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般愚蠢的计策,脑袋坏了才会用。”
可现在,花容公主在虞宁的服侍下中了催情散是事实,只怕无论真相如何,沈拓都要借着这个事情发难虞宁,敲打谢家和她。
谢太后转而看向面无表情的沈拓,“陛下,此事疑点颇多,还需彻查。”
华阳长公主已经打定主意与谢家和谢太后为敌了,立马反驳:“太后娘娘与谢司膳是亲姑侄,此事还是不要插手太多,这等时候,当避嫌才对啊。”
两人不互相让,唇枪舌战之后,纷纷看向沉默许久的天子。
此时,皇帝陛下正在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发觉下面两人终于不吵了,他才缓缓掀起眼帘,漫不经心指了指跪着的宫女。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听不到实话,你知道后果……”
宫女浑身颤抖,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殿外,虞宁已是气急。
亲耳听到自己被污蔑是一种什么感觉,虞宁不知道别人什么样,她只觉得自己现在能提刀砍人了。
“让开,我要进去。”
第53章 禁闭
些微的吵闹声从外面传进来,华阳长公主看了眼天子脸色,见他依旧低眸盯着地上的宫女,不做任何表态,她便梁德道:“何人在外面喧哗,陛下还在里面呢,梁大监不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梁德低头应声,见自家主子没反对,他便快步走出去了。
殿外,守门的小太监拦着虞宁不让她进去,也不给通报,太后身边的侍女在虞宁身边劝着,都在拦着她。
原是太后娘娘进殿前吩咐过身边的宫人们,若是看见谢司膳过来一定要拦着,不要让谢司膳进去。
虞宁知道姑母是为了她好,怕她被华阳长公主诬蔑,被天子责罚,可是虞宁必须进去,她得对沈拓解释清楚。
无论花容公主怎么样,无论其他人怎么说,她得让沈拓知道她的想法,她不会将沈拓推给别的女人。
只要沈拓相信她,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她也不会有事的。
梁德呵斥拦在虞宁前面的宫人们,连忙走到虞宁身边,轻抚着虞宁的手臂,关心道:“谢司膳没事吧?可被这些人拉扯到哪里了?”
“没事,请梁大监代为通报一声,我有话要对陛下说。”
“直接进去就好,谢司膳随杂家进去吧,里面正在说今日这一摊子事呢。”
承欢殿中有不少人,外殿几人审问着宫女,里面还有几个宫女和太医在照看花容公主。
虞宁进来的第一眼就与主位上的沈拓对上视线,他本面无表情,但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仿佛浅浅抽了下嘴角,朝她瞥来无奈的一笑。
“既然此事与妾身有关联,那就请陛下、太后和长公主听我说几句。”虞宁屈身行礼,随后挺直了脊背,声音镇定:“花容公主入宫以来,我们见面不过两三次,屈指可数,无冤无仇的,每本没有害人下药的理由,更何况是在陛下面前耍这些小把戏。
我若是在其中有所求,谢家有所求,何不安排谢家的女儿进宫,更或者说,我自己亲自来,这样成功了岂不是更好,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注定得不偿失,我不会做这样的事,谢家其他人更不会。”
说完,她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问道:“你说我指使你将酒水洒在花容公主身上,总不能空口指控,证据呢?”
那宫女也不是毫无准备的,显然能拿的出证据,:“谢司膳怎能翻脸不认人,我房里还有你给我的银票,那银票来自谢家,上面自有凭证记录。”
“你这话就有趣了,我谢家田产铺子众多,每日的流水不计其数,想要拿到我谢家的银钱不是难事,去京都的谢家铺子里买卖一笔就行了,若这些银票能作为确凿证据指控我,那岂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踩上谢家一脚了。”
华阳长公主听后一笑,慢悠悠讽刺道:“照谢司膳这么说,岂不是什么也不叫证据了,你虽口齿伶俐会反驳,但毕竟证人和证据都是齐全的,谁又能保证你没做过呢。谁知道是不是狡辩呢,毕竟你这罪名落实,当是要进宫正司打五十棍子的……”
宫正司的五十棍子是能直接打死人的,这也就跟赐死差不多了。
谢太后不甘落后,紧接着张口:“证据不足,岂能随意给女官定罪,女官们都是正经官职,如前朝那些大臣一般,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随意处置,那就是寒了前朝后宫所有官员的心啊。”
说着说着,谢太后和华阳长公主就又怼了起来,她们虽是养母女,但相差不到十岁,自从驸马的李家得到重用开始,华阳长公主自认不再惧怕谢太后和谢家,两人明里暗里不对付许久了。
互相忍耐这么多年,直到今日算是彻底撕破脸,在天子面前针锋相对,不留一丝颜面。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陛下公正,定然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虞宁不理会华阳长公主的话,直直看向沈拓,扬声说。
听这话,华阳不屑笑笑,也不跟谢太后争论了,稳稳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喝起来。
这对姑侄实在是太天真,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不喜谢家,借着这个事处置了谢神悦轻而易举。
谢神悦害她的昀锦失去郡主之位,又插手她儿处置宫人,是时候给她些教训了,让她知道什么人不该惹,也惹不起。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天子身上,他轻描淡写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放大,不敢出声。
谢太后攥紧了手,紧张地盯着沈拓,抿紧了唇。
哥哥和嫂子将孩子放在她身边,若是神悦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和家里交代,她身为皇太后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放。
可若是不顾沈拓旨意,执意保下神悦,那沈拓心觉谢家逆反,决心将整个谢家都除掉呢。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
眼下,整个殿中也就只有虞宁心宽放松了,因为她知道,无论这事是不是她做的,沈拓都会护着她。
“此事,必要给李朝使臣和花容公主一个交代。”沈拓指了指下面跪着的那个宫女,“这个,武缨送到大理寺去审。”
他目光移到虞宁脸上,淡声道:“至于谢司膳,证据不全,确实不能随意定罪,那就先在凝晖殿禁闭,等大理寺查清再做处置。”
语罢,天子拂袖而去。
起身时对虞宁吩咐,“谢司膳跟上,朕有话问你。”
“是。”虞宁来不及跟谢太后说话,又匆匆走了。
谢太后暂时松了口气,目送侄女离开。
沈拓与虞宁相继走出去,谢太后目送两人离开,眼神闪了闪,心觉异样,拧眉思量。
一边想着,一边抬步往内殿走,准备去看看花容公主。
她路过华阳长公主身侧,两人目光短暂交锋,都不落下风。
“华阳,太张扬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要收敛些,哀家不如从前,但却可以说自己行得端坐得直,从不在背后搞阴私手段,做人,还是要光明磊落些。”
“娘娘有功夫说教,不如想想怎么长长久久地护着谢家,毕竟您身子不好,这一时半刻的还好,时间久了呢?总有看护不住的一天……”
华阳长公主维持着端庄高傲的姿态说完,起身出门,面上表情就垮了下来。
她用力扯着手里的帕子,咬牙暗恨。
没能当场定罪,让谢神悦进宫正司审问,后面留给谢家的机会可就多了。
她想不通,皇帝明明厌恶谢家,打压谢太后势力,既然如此为何不当场治谢神悦的罪?
沈拓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不对,沈拓很不对劲,他可没有那么同情心和耐心去听别人解释,向来都是杀伐果断,不给人说话辩解的机会。
他可太不对劲了……
*
圣驾浩浩荡荡往紫宸殿去。
天子坐于步辇之上,垂首瞥向右下方,表情玩味,“你瞧,又惹事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离得近的宫人都能听见。
虞宁顾不上回答,先是左右看看,一颗心提了起来,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那又如何,朕说话有何不妥?就算不妥,那又如何。”沈拓揉揉眉头,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你要转移话题,虞宁,今日可又惹上事了,要是没有朕护着你,你现在可就在宫正司受审了。”
“哼。要是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进宫,也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了。”虞宁怼沈拓从不嘴软。
“是是,都是朕的错。”沈拓笑了,就这样静静地瞧着她。
看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和他顶嘴,心中好似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
如果小宝也在宫里就好了,他们一家人理当在一起。
“你别看我,好好坐你的撵,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叫她过来也不说什么话,一路上就这么盯着她看,怪瘆人的。
“朕想看哪里就看哪里,你不愿意就忍忍。”
虞宁:“……”
虞宁不说话了,直到进了紫宸殿,殿中只剩他们两个,她才长舒口气,没有正形地靠在软榻上。
“都怪你……”
“你被别人陷害,怎么能怪到朕头上?”
“这还用说吗!你夺了李昀锦的郡主名号,长公主一家都记恨上我了,那个李亨也是个草芥人命的纨绔子弟……”
虞宁说了一通,越说越生气。
“嗓子都干了,喝口水,吃两口点心。”沈拓笑着将手边的茶水和点心碟子往虞宁手边推了推。
“有些事做了,自然会有报应,你且耐心等几天,大理寺动作很快,不日就能查清。”
“真的?”
沈拓肯定地点头,“当真。”
虞宁心情稍微好些,伸手去拿点心,边吃边骂。
最后,她终于说累了,也在紫宸殿歇够了,起身准备去凝辉阁。
沈拓:“去哪?”
“陛下不是让我去凝辉阁禁闭?”
“你就在紫宸殿里住着,凝辉阁那边自然有人代替你去禁闭。”
不用他吩咐,梁德已经安排好了,安排一个身形相似的宫女穿上虞宁的衣裳,趁着天黑往凝辉阁走,不会有人发觉异常。
凝辉阁外看守的人也是梁德亲自安排,必不会出纰漏。
*
内廷女官大多出自官宦之家,前朝与后宫的联系紧密,第二日,洗尘宴上发生的事就传了出去,朝堂上有好几位臣子都上书,请求天子按律惩戒犯事的内廷女官,给李朝一个交代。
当然,也有好些人提议彻查清楚之后再决断,此时不宜过急。
参与其中的官员无外乎就是两派,一些是李家与长公主的人,一些是与谢家交好的。
虞宁被牵扯其中,风声传到谢家,整个谢家再度陷入愁云之中,谢家人没有人会怀疑虞宁有没有真的害李朝公主,他们最在意的,其实是天子对谢家的态度和看法。
天子要生那便生,让其死那就是大祸临头。
霍氏唉声叹气,谢挽瑜和谢遇棠在身侧劝诫。
“你小妹在被卷入这等事,我怎能安心,她一日不解脱嫌疑,我便一日不能安生。”
霍氏让谢挽瑜进宫拜见天子,去试探试探天子的态度,谁知谢挽瑜拒绝,对此十分乐观,“娘你不用担心,你相信我,小妹一定会没事的。”
“你都没见到陛下,怎么知道他不会处置宁儿?”
“反正就是不会,娘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霍氏是信任长女的,谢挽瑜一直是她的骄傲,是谢家最出色的女儿。
谢挽瑜这么说,谢遇棠也在旁边搭腔,肯定三姐不会有事。
瞧他们那般肯定轻松,霍氏很难不将多想,“你们姐弟俩……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没告诉阿娘?”
谢挽瑜和谢遇棠对视一眼,确认对方也是知情的,他们心照不宣沉默,然后找些别的借口来应付亲娘,至于真话那是万万那不敢说的。
霍氏见此就更加疑惑了,她亲生孩子,她很了解谢挽瑜和谢遇棠,轻易就能看出他们心里藏着事。
只是他们不说,霍氏也没法逼问出来。
没几日,大理寺彻查的结果出来,大理寺卿崔淮在朝堂上递了折子上去,彻查的结果全部都写在折子里,只是没有当堂宣读,所以众人都不知道结果。
谢家,霍氏听说大理寺已经查出了结果,她心急如焚想要知道结果,奈何无人知道折子里写了什么。
思来想去,霍氏最终想起了小宝。
没错,天子尤其喜欢小宝,若是送小宝进宫探望太后娘娘,天子必会与小宝接触。
宁儿是小宝的亲娘,有这层身份在,天子说不准会看在小宝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霍氏向宫里递了折子要送外孙女进宫陪伴太后娘娘。
翌日,宫里的马车就到了,只是来接人的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尚宫,而是天子心腹梁德和武缨。
也不知道那封折子有没有到太后娘娘手里,如果送到了,怎么会是紫宸殿的人来接小宝。
霍氏见到这两人愣了好一会,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但看梁德笑呵呵的,似乎不像是天子派来问罪的。
“怎么劳烦梁大监来接,往常不都是李尚宫来?”霍氏问。
梁德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小包裹,服侍小主子上马车,笑着回:“夫人折子送的巧,陛下许久没有见到小县主了,才说了接小县主进宫玩,夫人的折子就送您来了,这不是赶上了么,所以陛下就直接让奴才接县主去紫宸殿玩去。”
霍氏心里犯嘀咕,那紫宸殿可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小宝这么小,什么也不懂,进了紫宸殿摔了什么精贵物件可怎么办?
可她来不及后悔了。
小宝就这么上了马车,欢欢喜喜地进宫去了。
霍氏更加心慌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午后谢芝安下职回家,她在饭桌上提起这事。
谢芝安心宽,他觉得天子性情正常,应该就是觉得小宝投缘,想认个养女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安慰霍氏两句,却不得要领,反倒让霍氏更加担心了。
长房几口人,和霍氏一般担心的人只有世子谢遇瑾。
谢遇瑾安慰霍氏几句,然后说他去郡主府走一趟,请郡主帮忙进宫走一趟,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郡主能帮忙?你们……”霍氏的话到了嘴边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遇瑾和沈知柔不是要和离?都闹到这地步了,遇瑾还能说动沈知柔帮忙?
霍氏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需要操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长子夫妻过得一塌糊涂,成日闹着和离,长女一心扑在朝堂上,没有成婚的念头,小女儿在宫里不知安危,小儿子成日招猫逗狗做纨绔。
唉……
没一个省心的。
*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尽头,明月和黑夜即将到来。
祥安宫内,宫女们进进出出,正在服侍太后娘娘洗漱就寝。
这时,李尚宫匆匆走进殿中,在谢太后身边耳语几句。
“什么?”谢太后尊荣一生,神色不外露,鲜少有这般惊讶的表情,前几日亲侄女被陷害时,她心中再担心面上也是淡定的。
而现在,她双眸震惊,猛然从妆凳上站起来。
“你说,沈拓她拦住了谢家送给哀家的折子,直接让梁德去将小宝接进宫里来了?!”
她谢家的孩子,沈拓有什么道理拦住消息去将人私自带进来?
今夜还要小宝在紫宸殿就寝?
谢太后不可置信地摇头,又惊又怒,“我平日当他不纳嫔妃只是洁身自好,不爱女色爱权势,竟万万没想到,他……他竟是个黑心肝的?!”
一个成年男人,将目光尽数放在几岁的小女娃身上,他这心肠真是黑透了。
活了这么些年,谢太后听说过许多权贵世家里的阴私肮脏事,那些权贵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私下里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断袖爱男子的,床笫间手段暴虐的,还有专门喜欢幼童的……
大邺皇室皇嗣凋零,但从没有出过不正常的,沈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没想到到传到这代就拐弯了,往歧路上走了。
偏偏这个不正常的还是一国之君。
谢太后不敢往下想,连忙起身穿衣,气势汹汹带着几个心腹女使往紫宸殿去。
她再不济,也是天子的嫡母,是大邺的皇太后,沈拓与她不和,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就不信沈拓真的要当着她的面做乱。
*
另一边,紫宸殿内的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地用膳。
其实只有虞小宝一个人用膳,她进宫之前没有用晚膳,此时正饿着。
虞宁没让她吃太多,晚上吃多了积食,吃了点垫垫就撤了。
虞小宝许久没有见到亲娘,虞宁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好似要黏在虞宁身上了。
沈拓让梁德收拾了偏殿给虞小宝睡,但虞小宝非要跟阿娘一起睡。
“小宝,你已经有五岁,马上就要到六岁的生辰,已经大孩子了,不能再跟你娘一起睡了。”
“嗷,皇帝叔叔是怕我打搅你睡觉?那阿娘陪我去偏殿睡就好了。”
沈拓蹲下来与女儿平视,试图讲道理,“我的意思是,你阿娘要和父皇一起睡。”
虞小宝瘪嘴,满脸不开心。
她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亲爹,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
沈拓放弃讲道理,只好妥协,“……行吧,你今天在这睡。”
反正龙床很大,三个人睡下绰绰有余。
“但是只许这一次,以后你必须要自己睡,父皇会给你安排太傅教导你……”
虞宁及时走过来拉走虞小宝,“好了,这话以后再说,小宝还小呢。”
母女俩去了后殿沐浴洗漱,折腾了半个时辰。
沈拓御用的温池被占用了,他只好去偏殿的浴房洗漱。
整个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两个人能让他迁就退让了。
沈拓洗漱完回到寝殿时,母女俩已经洗好出来。
母女俩都只穿着里衣,坐在罗汉床上,此时正在互相擦拭头发。
很难想象虞宁这几年是怎么把孩子养活的,不是银钱的事,而是虞宁这个性子,好像照顾好自己都很难,没想到还能将女儿带的这样好。
“外祖母说过,不能湿着头发睡觉,发根要擦干净的。”虞小宝嫌弃虞宁擦得粗心,反过来照顾亲娘,拿起帕子给亲娘擦起头发来。
“嗯,不错不错,这里还有水,这里也擦一下。”虞宁享受得心安理得。
沈拓无奈笑笑,脚步放轻走过去,接过小宝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湿发。
虞宁正看着话本子,看得入神,连身后换人了也没有发现,直到沈拓手上用了些力道,她才嘟囔了一句,“小宝不要那么大力嘛,轻一点呀。”
小宝没有回答,反而是低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让孩子伺候你,你倒是会享受。”
虞宁回头,夺过沈拓手里的帕子,“就说小宝没这么大劲呢,小宝可比你擦得好,还没你这么多话。”
“才说了一句,朕的话就多了?”沈拓夺回帕子,手动扭回虞宁的头,“谁说朕擦得不好,朕也十分会伺候你。”
望着沈拓颇有深意的眼睛,虞宁有些不自在,孩子在这里,她不好意思扑他身上挠他,只能瞪他一眼表达不满,“那就请陛下好好伺候吧,快,头发还滴水呢。”
“好。”
虞小宝在旁边看戏,笑哈哈地抱着软枕在罗汉床上打滚。
“咚咚咚!”殿门被敲打,梁德的语气有些焦急,“陛下,太后娘娘带着好些宫人过来了!”
“何事?”
“不知,但是太后娘娘说有急事,一定要现在见到陛下。”
沈拓蹙着眉起身,去屏风后面披上了外裳。
虞宁也跟着走到屏风后面,心虚急了,“嘘,我在这躲躲。”
第54章 误会
夜幕下的紫宸殿灯火通明,苑中宫人很多,但都放轻了步子,低着头行走,不敢看也不敢出声。
祥安宫的侍女和女官们跟着谢太后走进紫宸宫,为首的谢太后神情严肃,眼神锐利。
梁德笑呵呵迎上来行礼,“这大晚上的,太后娘娘有什么事让宫人们过来就好了,何苦亲自走一趟呢。”
谢太后冷哼一声,张口对梁德说话,眼睛看的却是天子寝殿。
“哀家有要事与陛下商议,怎么,陛下是嫌哀家扰了夜里的清净,不愿意出来相见?”
“太后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哪能啊,陛下方才沐浴洗漱完,已经准备就寝,听闻太后娘娘来,此时正理衣冠,请太后娘娘暂且去偏殿歇歇,陛下稍后就来。”
无论陛下还是太后,梁德都不敢得罪,只能笑呵呵地奉承着。
不过此时的谢太后正在气头上,一听梁德这话,更觉得沈拓没干什么正经事,不然披个外衫出来能有多久,何必让她去偏殿拖着。
“太后娘娘请……”
“诶,不可不可,陛下吩咐了……”
谢太后没管梁德,直接往寝殿正门走,梁德被惊到,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能做出直接往里闯的事情。
他连忙走上阻拦,可是他不敢用力,更不敢拉扯谢太后衣裙,压根就拦不住人。
关键时刻,一只躲在紫宸殿暗处的随龙卫尽数出来,站成一排挡在寝殿门前。
随龙卫贴身保护天子,寻常是不能随意站出来显露人前的,但是谢太后要硬闯天子寝殿,这个举动算得上御前行刺了,即便谢太后是一女子,并无武功,随龙卫还是现身拦住了。
“放肆!”李尚宫站在谢太后身边,冷声呵斥,“太后娘娘在此,你们岂敢冒犯!”
场面一时混乱,梁德整个人都凌乱了,他一边让随龙卫退下,一边挡在殿门口对谢太后赔罪。
“随龙卫们都是贴身保护陛下的,不看来人身份,太后娘娘恕罪,不要与他们计较。”
看梁德和随龙卫竭力阻拦她进入,谢太后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面色沉到了底。
这时,殿门缓缓被人从里面拉开。
沈拓身着纯白色里衣,外面粗浅地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墨发松散,但气势冷峻,眉眼淡漠从容,即使未修边幅,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殿外气氛紧张严肃,他却恣意淡定,“母后深夜前来,这么大阵仗是为何事?”
他着实没想通谢太后是为了什么,谢家已经低调很久了,谢太后也久居深宫,不再参与权势斗争,如今夜这般出格的举动,他可借势打压谢太后和谢家,甚至发难。
谢太后实在没道理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
“陛下方才在殿中,可是准备就寝了?哀家贸然打搅,望陛下海涵了。”
谢太后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听闻陛下派梁德接谢家的外孙女进宫?如今就在紫宸殿内。”
“嗯,小宝确实在紫宸殿。”
见沈拓回答的痛快,眼中并无心虚神色,谢太后在心里冷笑,暗道这个狼崽子真是太会装模作样了。
他还十分亲人熟稔地叫小宝?真是可笑,无亲无故的,他如何能扣下别人家的孩子在紫宸殿,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做这样无耻下流的事情。
“小孩子不懂事,唯恐冒犯了陛下,还是让哀家带回祥安宫,交由李尚宫照料吧。”谢太后懒得虚以委蛇,干脆直说了。
沈拓微微蹙眉,眼中泛起疑惑之色。
这么晚特意折腾一趟,就是为了将小宝带回祥安宫睡觉?
沈拓自然是不愿意的,虞宁和小宝都在自己身边,不过在紫宸殿过一晚而已,有何不妥?
而且小宝定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祥安宫。
“孩子已经睡了,明日醒来,朕会让梁德亲自送去祥安宫陪伴母后,今日便算了。”
谢太后被沈拓的无耻给气笑了,真是没想到沈家竟有这样一个不孝子孙,先帝在天上看着都要被气活了吧。
“小宝虽小,但也是女娃娃,男女有别,传出去定然不妥……”
听着谢太后明嘲暗讽,沈拓面色渐渐凝固,眉头紧拧。
小宝才五岁,怎么就男女有别了?
他正要说话,偏偏这时虞小宝穿好衣裳从殿里走了出来。
虞小宝跑到沈拓腿边,仰头笑道:“皇帝叔叔,我正好想念祖姑母呢,今夜我就去祥安宫陪伴祖姑母吧。”
说完,她直接去了谢太后身边。
谢太后蹲下来,目光扫了虞小宝的能露出来的小片皮肤,又见这孩子笑盈盈的,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这才放下了心,牵起虞小宝的小手,“乖,祖姑母带着你回祥安宫去。”
李尚宫抱起虞小宝,带着几个宫女往外走。
谢太后落后一步,审视着沈拓的神色,缓缓道:“陛下对谢家的孩子颇为恩待,但是小宝太小,只是谢家的外孙女,身无皇室血统,实在是担不起县主的赐封,这样的恩惠放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未免有些不合理,不如陛下就此收回这个赐封罢。”
“圣旨岂有无缘无故收回之理,母后不要再提。”
沈拓面色不悦,显然是动怒了,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殿外的随龙卫们散了。
回了殿里,虞宁已经在龙榻上躺好了,见到沈拓进来,她主动掀开帘缦邀请他进来。
“呃,姑母也是为了小宝好,她对谢家的小辈们都爱护的,太担忧小宝了才会这样的。”
“朕是豺狼虎豹?”
“不是,姑母应该是误会了,毕竟她不知道小宝是我们亲生的,她可能觉得你……有什么卑劣的癖好……”
虞宁躲在殿中听了会外面的对话,她身为一个母亲,很快就想通了姑母担忧的是什么,所以才让小宝主动出去,跟着谢太后回了祥安宫,结束这场闹剧。
看着沈拓怔愣,虞宁抓住他手,神色讪讪,“你别生姑母的气,其实姑母这么想才是正常的,毕竟大家都不知道你和小宝的关系,姑母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宝好。”
总听家里说,沈拓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不好,虞宁看在眼里,发觉他们之间确实很冷淡生疏。
她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一个是她姑母,一个是小宝的亲爹,她不希望他们做敌人,姑母年纪大了,沈拓风华正茂,她只能劝沈拓多让让姑母,至少维持表面平和。
许久,沈拓无奈扶额,陷入郁闷中。
虞宁十分没有良心地笑了,确实是没忍住。
“你还笑?”沈拓眯起眼睛,幽幽张口:“明日你去与太后解释清楚,还朕清誉。”
虞宁笑着摆手,“不行不行,我解释不来,还是过一段再说吧。”
要解释也不是现在啊,总觉得时机不好。
虞宁:“你也不要太在意,反正……你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你没有妃子,大家私下都会说你好男色,或者猜测不能人道之类的,总之你也没有什么名声。”
看沈拓脸色越发难看,虞宁就越发开心,笑的肆无忌惮。
“诶诶诶!痒痒痒,不能碰这里……”虞宁倒在锦被里,一边笑一边推搡沈拓在她身上作乱的手。
“能不能人道,你不清楚?”
说着,他覆上来,捏住虞宁的手腕扣在头顶……
*
大理寺的折子递上来,又过了好几日,花容公主一事才有了结果。
虞宁被解除禁闭,光明正大从凝辉阁里出来,回了药膳局继续当她的司膳。
指认她的宫女被大理寺审问两日,随后畏罪自杀,撞死在天牢中,认下了过错,与其一同死去的还有一个祥安宫里的宫女,就是洗尘宴那日,假传太后口谕,将虞宁调离花容公主身边的宫女。
一个畏罪自杀,一个莫名其妙溺死在湖里。
线索到这就断了,但大理寺还是顺藤摸瓜找了一丝线索,最后,尚宫局的阮尚宫主动认罪,才算了结。
阮尚宫自是被赐死,被押入宫正司等待行刑。
谁都能看出来,阮尚宫只是个被推出来送死的,但是没人敢说。
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三缄其口。
时隔几日,虞宁完好无损地回了药膳局。
短短一个月,花楹和虞宁接连出事,杜若几人心有余悸,拉着虞宁好一番关心。
“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司膳也不会被盯上了……”花楹很是愧疚。
“就算没有你,我也有此一遭,进宫之前啊,这个仇就结上了,但无妨,他们动不了我,无论是李昀锦姐弟还是长公主,只要是阴谋诡计,都不会得逞。”
而且他们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虞宁相信君无戏言,沈拓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午后,许如烟和芳芷也来探望,带了好些东西过来。
芳芷还有自己的差事,不能久留,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许如烟倒是清闲,一下午都陪在虞宁身边。
听说虞宁的女儿进宫了,就在太后娘娘宫里,去年秋猎时,许如烟看过虞小宝一面,现在还有些印象。
当时不敢深想,如今许如烟和虞宁熟稔了,她才试探着问道:“阿宁,你和陛下……是不是很早就相识了?”
虞宁坐在石桌边吃点心,闻言愣了一下,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对了,那……小宝生父就是陛下吧?”
虞宁吃惊地瞪大眼睛,“如烟,你还精通算卦?”
许如烟笑笑,小声道:“幼时跟在祖父身边学医术,我祖父擅长女科小儿病症,从小跟在他身边看了很多对夫妻带着孩子来求医,见得多了,便发觉子女与亲生父母在容貌上的关联是很大的,大多数有亲缘关系的父母子女,都是能从容貌上看出一二的。”
“所以,你是从我们的长相上看出来的?”
“嗯。”
虞宁对许如烟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
两个人耳语几句,随后杜若几人就端着晚膳过来,她们不再说悄悄话,和杜若几个说说笑笑开始用膳。
她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每日一起用膳时都会闲聊。
“什么味道,好腥啊?”
中途,杜若又端着一道菜过来,石桌上摆着的都是素食,唯有这道菜是荤的,宫女们吃用简单,这条鱼还是许如烟花银子朝御膳房买来的。
杜若手里的盘子还没有放在石桌上,闻言,她低头嗅了嗅做好的鱼肉,“这鱼我处理好了,不腥啊?”
花楹几人也摇头,说鱼很香,闻不到腥味。
唯独虞宁用手堵着口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忍了会,她实在难受,扔下筷子跑了出去。
杜若几人面面相觑,唯有许如烟盯着虞宁的背影看了好久,表情凝重。
许如烟往茶杯里倒上清水,匆匆跟上去,临走前让杜若几人安心吃饭。
第55章 有喜
“好点了吗?来喝口水压一压。”许如烟轻轻拍着虞宁的后背,将手里的杯盏递过去。
虞宁缓过了恶心的感觉,对着许如烟摆摆手,“没事,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将杯盏里的水喝光,和许如烟坐回饭桌上继续吃饭。
晚膳过后,杜若几人继续去膳房忙活,做祥安宫的药膳,虞宁跟在她们身后帮忙,等一会药膳做好,她送药膳去祥安宫,顺便去见见小宝。
“阿宁。”许如烟在膳房外面对着虞宁招手,“我有事要和你说。”
虞宁将手里的药材交给花楹,擦擦手走出膳房。
“怎了?”
许如烟左右看看,拉着虞宁往后院走,进了她的寝房,“外面不方便说话,我们进屋去说。”
“什么呀,好像要说秘密似的。”
正值初夏,门窗都大敞着通风纳凉,而许如烟一进门就将所有门窗都关严实了,探头探脑张望外面有没有人偷听。
“来坐下。”许如烟指了指圆凳,和虞宁面对面坐下。
这桌案是她为宫女们看诊或是研读医书用的,上面摆着许多书册和瓶瓶罐罐。
许如烟摆好脉枕,示意虞宁伸手让她把脉。
“呦,如烟你对我太好了,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而已,自己都没当回事,你居然这么上心,还特意给我看诊。”虞宁乖乖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抿唇轻笑,“来吧来吧,不要钱的大夫不能放过了,需得蹭蹭这份便宜。”
说罢,虞宁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可不能往严重了说嗷,要是没什么事,我是万万不会吃药的。”
她最讨厌那些苦药了,闻着就想吐。
许如烟手指轻轻搭在虞宁手腕上,不急着诊脉,先问了几个问题。
“还记得上次月信是何时来的吗?”
虞宁想了会,迷茫地摇摇头,“不记得了,一个月?不对不对,好像是两个月?”
她对这方面有些粗心,向来不会特意去记月信日子,来不来都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有了小宝了,月信调养不好也没关系了。
许如烟面色凝重,颇为头疼地看着虞宁,“你还真是粗心,那你最近可是经常有恶心的感觉?”
“嗯……好像也没有几次,大概两三次,闻到一些荤菜的时候会有些恶心。”
许如烟不说话了,手指微微用力感受脉搏跳动。
片刻后,虞宁见许如烟面色依旧严肃,她渐渐有些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怎么了如烟,我这身体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
不会吧,她明明活蹦乱跳的,除了偶尔觉得恶心,没有其他的毛病、
许如烟轻叹,嗔怪地瞥了虞宁一眼,“你真的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也是做娘的人,怎么还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呢。”
虞宁:“??”
“难道是生小孩的时候没有休养好,落下病根了?可是我当时给了那个医馆好多银子,在医馆住了两个月呢!”
许如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猜不到呢,你这是有喜了呀!”
“有喜,有喜是什么病……”
虞宁顿住,愣了好一会,“有喜?”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什么!我这是有喜了?!”
“嘘。”
虞宁说话声音不小,许如烟吓得差点蹦起来去捂虞宁的嘴。
“小点声啊,可别忘了这是宫里。”
“对对对,忘了忘了。”虞宁愣愣点头,又坐下了,双眼放空地发呆。
过了会,她终于回过神来,接受自己再次有喜的事实。
“阿宁,有孕是个喜事,可是你现在还是女官,这孩子总不能……”
总不能没名没分地生出来。
有些话许如烟没说出来,但虞宁懂得。
“你不用担忧我了,放心,都会解决好的,如烟,真的要多谢你帮我诊断出来,我太粗心了,如果一直不知道,说不准要出什么事。”虞宁握住许如烟的手,认真说:“如烟,这次我必得好好感谢你一番……”
“好呀好呀,听说宝文阁里面有几本珍藏的医书,都是孤本,外面都买不到的,阿宁,你帮我去跟陛下说一声,让我借来看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弄坏的。”许如烟惦记那些医书已经很久了,就等着找机会借呢。
“好。”
两人都十分欢喜,许如烟还主动包揽下为虞宁制保胎药的活,聊了会,杜若在外面敲门,说药膳已经做好了。
虞宁立马出门,端着药膳往祥安宫走。
她心里惦记着有孕的事情,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小宝就在祥安宫,一会要不要跟小宝说呢?小宝会喜欢多一个弟弟妹妹吗?
*
祥安宫内的应季花草开得正盛,此时日光尚有余晖,谢太后站在院中,亲手修剪花枝。
虞小宝就在谢太后身侧看着,有模有样地跟着谢太后学习。
“阿娘。”虞小宝见虞宁进来,停下手中动作,欢快地跑过来,拉着虞宁去看她刚刚修剪的花枝,“阿娘你看,小宝修剪得不错吧。”
虞宁夸赞几句,然后将药膳呈给谢太后,几人进了正殿。
谢太后让李尚宫将小宝带出去玩,殿中只虞宁一人,明显是有话要与她说。
“神悦,是不是又到了你出宫的日子,明日回去还是后日?”
“明日。”
虞宁这次本来是不想回去的,毕竟距离上次回家也没有多久,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要回去将有孕的事情告诉阿娘,坦白一切。
谢太后取出一封信递过来,神色略微疲惫,“这是给你阿姊和兄长的信,正好明日你回去,就不让李尚宫特意送一趟了,你带回去吧。”
“好,姑母放心,我会亲手交给阿姊和兄长的。”
说完,虞宁看谢太后蹙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的,便主动问道:“姑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是不是有关于的小宝的事?”
谢太后深深叹气,“你既然这么问了,想必你也是看出来了,这事……实在是姑母对不住你,堂堂一国之君,行事如此龌龊,哀家也是没想到,如果当初没有召你和小宝进宫陪伴,也就不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了。”
“不。”虞宁连忙摆手,“姑母,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觉得,陛下应当不是这种人……”
“你还年轻,总把人想的太善,哀家也不愿意这么想,但他对小宝的种种优待,实在没法解释。神悦啊,你若是愿意,姑母想让你和小宝出京去避一避。”
上次那夜之后,谢太后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虞宁和小宝一起送出京都避避风头,时间久了,沈拓那些小心思也就散了。
虞宁怔然,“出京?”
“对,你阿娘家来京都二十多年,只回家过一次,霍家远在云州,来往一次数月,实在不方便省亲。但哀家听你阿娘说,她最近准备回云州去看看,不如你和小宝就一起跟着去,然后以孝敬霍家外祖母的名义在那里住上几年。”
“可是……侄女还在宫中当差,不能随意走动的,每次出宫最多只有三日,怎么能一走好几年呢。”
“这也好办,哀家让李太医给你诊治一番,说是得了会传染的病症,到时候一道懿旨恩赐你出宫静养便好。”
一时间,虞宁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走是不能走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姑母说实话算了。
“姑母,其实我……”
这时,李尚宫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封的信递到谢太后手边,小声道:“娘娘,平西王来信了。”
谢太后接过,当即拆开来看。
李尚宫偏头看了一眼虞宁,神色越有警惕,谢太后倒是不在意,直接打开密信看了起来。
虞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抿着唇犹疑不定。
平西王送给姑母的信?
她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听阿姊和兄长说过,平西王狼子野心,这次来京没存什么好意,私下里还组建军队,囤聚粮草,有不臣之心……
这样的人,曾和姑母关系匪浅,现在仍有书信来往。
虞宁看见李尚宫眼中的防备,起身告退,说要出去找小宝。
她的事情不知道应不应当对姑母讲,在不知道那封书信的内容前,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去了。
小宝年纪小,万一说漏嘴了也不好,那暂时也不要告诉小宝了。
虞宁本想将这个喜悦的事分享出去,结果现在只能憋在心里。
祥安宫的宫人们说佑明小姐被两位宫女带着去御花园玩了,虞宁去御花园找人,结果发现这熊孩子正在爬树摘果子。
两个宫女在树下急坏了,一个在树下捡果子,一个张开手随时准备接住小主子。
“阿娘,你看,这个果子又酸又甜的,真好吃。”
虞宁对虞小宝招手,忙道:“宫里的果子树不能随意摘的吧,你快下来,小心别摔了。”
“皇帝叔叔说了,都是我的,都能摘。”虞小宝怀里揣着好些果子,灵活地从树上蹦下来。
虞宁:“……”
沈拓就是这么教孩子的?怎么比她还惯着。
玩够了,虞宁送女儿回祥安宫。
虽然她不能说有孕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试探一下,“小宝,你想要弟弟妹妹吗?”
“弟弟妹妹?想要就能有吗?”虞小宝直接来了一句反问。
“……没有。”虞宁深吸气,“就是随便问问,要是你有弟弟妹妹,你会喜欢吗?”
“不一定哦。”虞小宝转了转眼睛,笑眯眯道:“看是谁生的了,不是一个娘我就不喜欢了。”
“你就是个小鬼头。”
虞小宝拉着虞宁快走几步,与后面的宫女拉开距离,压低声音说:“所以,小宝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第56章 坦白
有时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虞宁时常因为骗不了孩子而苦恼。
明明母女俩相差近二十岁,偏偏心眼子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说什么谎话却能被虞小宝轻易看穿。
虞宁干巴巴掩饰,“没有没有,你别乱想,我就是随口问问。”
“哼。”虞小宝小脸一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亲娘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小声嘀咕:“没有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我才不信呢……”
“不跟你说了,别瞎猜嗷。”
将虞小宝送回祥安宫,虞宁就去尚宫局跟张尚宫告了假,说好出宫两日。
宫规上虽然对女官归家探亲一事有所优待,但实际上并没有很多女官月月出宫,大家千辛万苦考进来,都牟足了劲往上爬,根本没心情出宫探亲的。
也就虞宁清闲,尚宫局众人都清楚,虞宁虽然背靠太后,却并没有往上爬都野心,她在药膳局担个小官,就是在混日子。
张尚宫也不问虞宁这么频繁出宫干什么,大手一挥给批了。
她心里门清,谢司膳不归她管,爱去哪去哪,直接放行就是。
今夜沈拓没有来凝辉阁,虞宁也没有特意去紫宸殿,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只是凑巧他今夜没来。
那便先回家告诉阿娘吧,晚两天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
永宁侯府。
“这次不巧,阿娘昨日去明德寺里上香了。”谢挽瑜接过虞宁送来的信,拆封看了起来。
“上香?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阿娘说。”
谢挽瑜看着信中内容,微微蹙眉,面色渐渐沉下来,随口回道:“每次都要住上两日,估计你这次回来应该是赶不上了,有什么话你告诉我,等阿娘回来我给你转达。”
“不行,这些话我一定要亲口对阿娘说。”虞宁想了想,认真道:“我稍后让府里备好马车,我去明德寺一趟。”
闻言,谢挽瑜终于抬起头,她看了虞宁一会,挑眉问道:“什么事这么急,非要面对面亲口说?”
“要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先说来给我听听,让阿姊给你参谋一下。”
虞宁垂着眼睛思考中,在想要不要对阿姊说实话。
谢挽瑜也不催她,端起茶盏轻抿,转而说起其他的事:“太后娘娘准备送你出宫,让你和小宝跟阿娘去云州探亲,你觉得如何?想去吗?”
“当然不能去。”
这个时候去了云州,她肚子里孩子岂不是要在云州降生?这不行,趁着有孕,这是个公开的时机在,正好为小宝正名身份。
虞宁毫不犹豫地拒绝,看着阿姊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阿姊,我真的不能去,我还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
谢挽瑜收起信件,单手托腮,好以闲暇地望着虞宁,轻声说:“怎么,舍不得你的情哥哥呢,怕你走了他去找别人?”
虞宁下意识反驳,“阿姊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哪有什么情哥哥呀。”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时候离开京都很合适,一来,你确实该和阿娘去云州外祖家拜见一下,外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硬朗,你是要去见一面的,二来……”
谢挽瑜晃晃手中信件,正色道:“也许不久之后,京都就会生乱,你和阿娘出去避一避,我们都心安。”
最关键的是带上小宝一起走,谢家赔不起一个皇孙龙嗣。这次,谢家和太后是饵,平西王和天子才是执棋人,以身入局,当然有性命之忧,唯有确保虞宁和小宝安然无恙,谢家赌一次才有意义,有将来。
虞宁不知道谢挽瑜有什么谋算,不懂朝堂风雨,但她隐约能看出来,现在的谢家,真正掌家有话语权的人不是父亲和兄长,而是阿姊。
阿姊既然让她走,那就代表了谢家的决定。
“阿姊要做的事情我看不懂,也不会问,但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而且我需要知晓,谢家的心,究竟在哪?”
是暗中为平西王铺路,还是忠心天子?
“或许之前还会犹豫,但自从你带着小宝回来,我们就没有选择了。”谢挽瑜笑着说:“阿姊谢谢你,为谢家带来一条明路。”
话说到这,虞宁也懂了。
原来阿姊早就知道她和沈拓之间的事,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虞宁相信阿姊的抉择,但她究竟要不要离京,这事也要看沈拓的想法……
*
昨夜一场小雨,现下空气清新凉爽,满目翠色。
山上湿润,雨后的明德寺有些凉,霍氏走出诵经殿,林嬷嬷悉心准备了披风,亲手给自家夫人穿上。
霍氏缓缓往明德寺后院走,叹息道:“也不知道宁儿和小宝在宫里怎么样了,都怪我,当时慌了神,一时心急就把小宝送进了宫。”
“太后娘娘不是都传来消息了,说是一切安好,夫人就不要惦记着了。”林嬷嬷在身侧劝道。
“太后娘娘虽是将小宝带回了祥安宫,但……”
但是天子也许真的有些变态癖好也说不准,躲过今日躲不过明日,那可是皇帝啊。
霍氏一想到这就愁,可她无能为力,不能为女儿和外孙女做些什么,只好来明德寺祈神拜佛,求老天爷保佑小宝。
伤神之际,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阿娘。”
霍氏一抬头就看见小女儿扬着笑脸,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宁儿!”霍氏惊喜地迎上去,握住虞宁的手臂,“我的儿,你怎么来了?”
“告两日假归家,不见阿娘在府里,我就寻来了。”
“你这傻孩子,好不容易回家歇歇,你还来寻我做什么,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都没歇好吧,下次可莫要这样了,你好好歇着才是要紧的。”
霍氏嘴上这么说,但笑容都掩饰不住,显然是欢喜极了,拉着女儿往厢房走。
“你和小宝在宫里可安好?这几天阿娘越想越后怕,当真是冲动了,不该轻易将小宝送进宫的……”
霍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显然是与太后想到一块去了,以为沈拓真的对小宝有什么坏心思。
虞宁沉默着,直到母女俩进了厢房。左右没有外人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阿娘,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看女儿如此认真,霍氏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宁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娘,娘定然拼尽全力护着你,就算闯什么祸也不要怕。”
虞宁神色动容,莞尔一笑,“阿娘,你对我真好。”
“你是我亲生的,我当然对你好。”
盖因这么多年的亏欠,长房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能跟丢失的小女儿相比,霍氏承认自己是有些偏心的。
不过这些疼爱都是宁儿应该有的,她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失。
“阿娘你不用太紧张了,其实我没有闯祸,只是……”虞宁眨眨眼,低声说:“我应该是……有喜了。”
“有喜?什么喜事?”
霍氏说完就愣住了,她跟虞宁刚刚听见有喜时的反应差不多,许久没有听见这两个字,都没反应过来有喜代表着什么。
“你……”霍氏倒吸一口凉气,“宁儿你是说,你有孕了?!”
怪不得宁儿这么着急地找过来,原来是真的惹了大祸。
女官私通有孕可是大罪,而且是要牵连家里的大罪,这都不算是大祸的话,还是有什么是大祸呢!
霍氏震惊不已,又惊又怒,但不是气女儿闯了大祸,而是气那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坑害了自己的女儿。
后宫中没有几个男人,除了太监就是侍卫,所以这胎儿的父亲应该是皇宫的侍卫了。
“不怕,宁儿不怕,有娘在,娘给你想办法。”惊惧间,霍氏思绪流转,想了好几个遮掩的法子。
太后娘娘想让宁儿带着小宝出宫,躲避一下天子,如此不是正好,只要宁儿装病出宫,私通有孕的事情就能掩盖过去了。
到时候她带着宁儿和小宝去了云州,胎儿是流掉还是生下来就都好办了。
流掉简单,只是宁儿要受苦,生下来也可以,就说是从外面抱养的,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
霍氏勉强镇定下来,迅速地为女儿说了好几种解决办法。
却不想虞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娘,其实你用担心我,因为这孩子的亲爹……”
一提到这不负责任的男人,霍氏眼神立马变得凌厉,“是谁?你放心,无论是谁娘都给你做主,你在宫里当差,他还让你怀上孩子,然后一走了之,当真是可恶!”
“没有没有,他会负责的。”
“负责,他拿什么负责,宁儿你说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虞宁苦恼的抓了抓鬓边碎发,怯怯张口:“沈拓。”
“沈拓?这名字有些熟悉……”
霍氏拧眉思索,总觉得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从哪里听见过,但又讳莫如深。
沈拓沈拓……
霍氏猛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宁,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宁儿你……你在跟娘开玩笑吗?”
“没有。”
这个名字犹如晴天霹雳,将霍氏的头都劈炸了,她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天子之所以对小宝那么好,全是因为看上了小宝的亲娘的?他封小宝为县主,各种优待,都是为了讨好宁儿吗?
可是天子看上一个女人,直接一道圣旨命其入宫就是了,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去对一个孩子?他竟也不在意宁儿是二嫁之身,与前夫生过一个孩子?
虽说大邺风气开放,二嫁的女子很多,在那毕竟是皇家,天子正值英年,俊美威仪,多少高门贵女求之不得,如何就看上了她家刚刚找回来的女儿?
冷静下来的霍氏立马收拾东西,带着女儿回了永宁侯府。
她不敢在外面找大夫给女儿把脉,只好匆匆回府去,找侯府医师给虞宁把脉。
母女突然回家,还叫了医师过去,侯府众人还以为是谁受伤了,都闻讯来看,谁知母女两个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霍氏镇定地送走二房的众人,又将赖着不走的谢遇棠撵出门外,这才让医师来给虞宁诊脉。
医师的回答跟虞宁一样,毫无疑问,确实是有喜了,而且从脉象来看,这胎儿已经有两个半月了。
大人与胎儿都很好,没有任何问题,霍氏微微送了口气,给医师塞了好多银子,嘱咐这事万万不能说出去。
屋中只剩母女二人,霍氏问了许多话,虞宁都一一回答。
当娘的总是要想很多,在霍氏心中,女儿最好的,配得上世间一切,但在别人眼中就未必了,霍氏不心有怀疑,总觉得天子没理由会对女儿如此好。
任何事总有一个凭什么,天子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爱,空置后宫多年,凭什么虞宁一进京,他就看上了虞宁呢?更何况她还是二婚带着孩子的。
霍氏想不通,不觉得天子有多少真心,直到虞宁放弃挣扎,将六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所有的疑惑才都清了。
既有前因,后面的事情便都合理了。
强娶的夫君不仅没死,还是当朝天子,他不计较从前,如今还要扶妻子做皇后,这是极好的结果了。
霍氏早就听说沈家出情种,没到竟是真的?
“圣明啊,陛下圣明!宁儿我觉得极好,你阿姊说得也对,咱们既然走上这条路,那就奔着后位去。”
虞宁亲眼看着亲娘的态度大变样,从破口大骂到陛下圣明,变脸实在太快了。
“对了,太后娘娘让你带着小宝出京去云州,宁儿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阿姊又说京都最近可能会不太平,说去云州避一避也好。”
这事,霍氏也没有主意,宁儿的去留,现在已经不是太后娘娘和谢家就能决定的了。
“你回宫说,与陛下说说这事吧。”
“好。”
*
虞宁在家里住了两日,第二日午后启程回宫。
人刚进药膳局,水都没喝上,花容公主的人就过来送东西了。
洗尘宴时,花容公主中药,虞宁被冤枉,前两日花容公主被赐婚给晋王沈膺,这事彻底了结。
今日这些赏赐是花容公主送来感谢虞宁的,缘何要感谢她不知道,送赏赐的婢女也没说,只说花容公主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虞宁惊了一下,头次听到花容公主要与沈膺成婚的消息。
花容公主的婢女离开后,她便端着药膳往紫宸殿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上次就是在这条路上遇见沈膺,今天又遇见了。
只是这次沈膺的神情不那么轻松欢快了,少年人阴沉着脸,明显憋着气,碰上虞宁才勉强收了冷脸。
“小王爷也要去紫宸殿?”
“是,去找皇叔告状!”
遇上个熟人,沈膺满腔气愤终于有了人说一说,他指了指脸上的红印子,气道:“皇叔将慕容玉赐婚给我,这两日她就自来熟地进了府里晃悠,给她嚣张坏了,脾气不好也就罢了,她还会用鞭子!竟然敢打本王爷,这样的女子我才不要,皇叔不能因为自己不想要就赐婚给我,这样下去还说什么两国之好,我看是要结仇!”
圣旨下来那日,沈膺是没什么抗拒心理的,他即将到十七岁生辰,老王妃本就在给张罗婚事,老王妃喜欢大家闺秀,不在意外貌,只看是否端庄。
沈膺不喜欢祖母的挑选的人,在得知赐婚李朝公主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过,慕容玉生得极美,性格又活泼,看起来是能处到一块的人,娶慕容玉是他赚了。
结果没相处两天,沈膺就后悔了。
他们根本相处不到一块去,没说两句话就会吵起来。
“我看这样的女子只有皇叔才能消受,我可养不起。”沈膺愤愤说完,才突然想到谢三娘子与皇叔是什么关系。
他面色尴尬,立马改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三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想让皇叔娶慕容玉,就是想退婚而已。”
虞宁摆摆手,一直在忍着笑。
她暗暗想,沈拓确实能消受这样的,看来他们叔侄俩就没有娶温柔贤妻的命。
两人一起进了紫宸殿,此时天子正在的逗弄那只雪白的小猫。
就是沈膺送来的那只,一直养在紫宸殿。
“今日来得这么快,一回宫就过来了?”
沈拓有些受宠若惊,往常三催四请虞宁都懒得来,得要他夜里去药膳局翻窗,今日是怎么了,从侯府回来就立马过来找他,三四天不见,虞宁转性了?
“妾身有要事对陛下说。”虞宁笑吟吟的。
沈拓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指了指软榻,让虞宁先在软榻上歇会,他现在得先应付满脸抗议的沈膺。
沈膺的嘴从来就没有这么利索过,他滔滔不绝,细数慕容玉许多缺点,然后给皇叔展示他脸上的指甲印子,用充足的证据证明了慕容玉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泼妇。
这门婚事他坚决不同意!
“朕记得你亲口说过,花容公主甚美。”
“长得美也不能当饭吃,皇叔,我后悔了!她就一张脸能看。”
“赐婚是你同意的,圣旨已下,现在反悔晚了,而且花容公主脾性活泼,姿容绝佳,与你甚是般配。”沈拓扫了眼亲侄子脸上的红痕,淡定道:“不过就是玩闹间不小心打到而已,你一大男人,这点肚量都没有?”
沈膺申诉半晌,都被亲叔叔一一驳回。
最后,沈膺被气走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谢三娘子温柔和善,皇叔身侧有佳人,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沈拓:“??”
温柔和善?虞宁?
沈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沈拓还挺想告诉亲侄子实情的,可惜沈膺已经气哄哄地走远了。
送走沈膺,沈拓放下折子,走到虞宁身侧,眉眼含着戏谑的笑意,“看来你平日对谢家几个小子不错,他们对你误会很大。”
虞宁笑盈盈的抬头,“误会什么了,我不温柔和善吗?陛下觉得我脾气很不好?”
“难道……很好吗?”沈拓偷袭,迅速掐了一下虞宁的脸。
虞宁立马剜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
沈拓:“你瞧,你就是这样温柔和善的。”
“那是你先动手的!”
闹了两句,沈拓才问到正题,“你说有要事说,说罢,什么事?”
“是有要事,但我现在不想说了。”
瞧她这样,沈拓起了几分好奇心,让她快些说。
“我开心了才能说,现下不欢喜,说不出来,反正是个好消息,全看陛下想不想听了。”
沈拓不是特别想听好消息,因为虞宁这幅傲娇的耍脾气的样子更让他喜欢,他会忍不住想要吻她,想在床笫间欺负她逗她……
看沈拓俯下身来,意欲胡来,虞宁拿起身后的软枕怼在他脸上,“起开,你好扫兴。”
“扫兴?看来真的有好消息要说。”沈拓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剥葡萄给她吃,“剥葡萄给你赔罪,到底是什么事,快说罢。”
“其实也不知道对陛下来说,这个算不算好消息,这孩子来的突然,不知陛下欢迎否?”
沈拓剥葡萄的手一顿,愣了好一会才抬眼,惊喜道:“孩子?你……有孕了?”
第57章 圣旨
虞宁很少瞧见沈拓脸上出现这样明显的神情,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也对,这么久了,有喜也正常。”仔细算算,重逢已经许久了,当初怀上小宝才圆房两个月,想比起来现在已经算是慢的了。
沈拓站起身,垂眸打量着虞宁的小腹。
她的腰身这样纤细,很难想象着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怎么样,这算是好消息吗?”虞宁笑着问。
“当然。”沈拓在虞宁身侧坐下,单手搂住她的腰,靠得极近,“不过孕育艰辛,等这个小家伙生下来,我们就不再要了。”
其实有一个女儿已经圆满,沈拓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五年没在虞宁身侧,让她一个人生子,一个人拉扯小宝,若是能重来,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也将虞宁一起带走,那便更圆满了。
现在虞宁再度有孕,他终于有机会在孕期相伴身侧,圆了上次的遗憾,不让她一人面对。
“小宝知不知道要有弟弟妹妹了?”
“嗯……也许不知道吧。”
“什么叫也许?”
虞宁迟疑地开口,“我问过她想不想要弟弟妹妹,旁敲侧击,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件事,不过感觉小宝应该有猜到,她脑子比我这个亲娘转的还快呢。”
沈拓勾唇一笑,赞同地点点头,“是,小宝是很聪慧,鬼机灵,这点不太像你。”
“你骂我笨?”
“不是笨,这叫……率性。”
沈拓幼年登基,身在旋涡中,他从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心机手段,他身边从没有像虞宁这般的人。
她的喜欢很直接很热情,毫不掩饰,哪怕她当年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张脸,但也是他得到过的,唯一一份纯粹的喜欢。
*
回宫的第二日,李尚宫来了药膳局一趟,又与虞宁说起离宫的事情,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一切都为了虞宁和小宝好,虞宁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没给确切的答复,只说听家里的意思。
没多久,谢家两位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拜见太后娘娘,也不知道霍氏对太后说了什么,反正从这起,谢太后就再也没提过送虞宁和小宝去云州的事情了。
霍氏在日落前出宫,与她一起的还有小宝。
小宝在宫里住了好些天了,是时候回家了。
虞宁送霍氏和小宝到西华门外,笑着挥手告别。
临走前,霍氏拍拍女儿的手,满腹忧心,“如今,你有了身子,一切都要小心,在尘埃落定之前,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情,只怕有别有用心之人暗中下手,让你吃个闷亏。”
“我知道的阿娘,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还有陛下的人在药膳局盯着,不会有事情的。”
“唉,本以为一切都好好的了,谁知道竟然还要再等,娘只是觉得你委屈……”
看着阿娘和小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虞宁轻轻叹气,缓缓往回走。
昨日,阿姊送来一封信给她,说谢家与平西王假意联盟,此时若是有谢家的女儿封后,那这场计谋就会功亏一篑,也白费了太后娘娘这么久的努力。
所以,这个孩子其实来的不太是时候,正好赶上天子与平西王对弈的关键时刻,如果皇嗣降生的消息暴露,那么她很可能会有危险。
一切都需等到平西王的罪证被揭发,等到平西王被清算。
没人能确定这需要多久,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
虞宁不急于名分,只要孩子能平安降生就好,但霍氏很在意,为此忧心忡忡。
她回了药膳局,如往常一般,送药膳去紫宸殿。
无需通报,梁德恭敬地将虞宁请进正殿。
她进来时,沈拓正在书案前写圣旨。
什么圣旨需要他亲手写,不是有御前侍书代笔?
虞宁走近,拿出阿姊送进来的信放在书案上,“阿姊给我送了信,你猜她在心里说了什么?”
沈拓没有抬头,专注于陛下,闻言轻轻勾唇,“这不难猜,谢挽瑜定是让你再等等,不要急于名分,不要为难朕。”
虞宁撇撇嘴,“早就串通好了吧,你当然知道阿姊劝我什么,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知道轻重,肯定是以大事为主了,不过是再嫁一次沈拓罢了,早晚没什么关系。
沈拓放下笔,拿起玉玺落印。
圣旨写完,从这一刻起,后位就有了主。
虞宁垂眸扫了眼刚刚写好的圣旨,这一眼便愣住了,她又走近两步,伸手将这道圣旨拿了起来。
“你在写什么啊?干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写这个?我同意了再等等的。”
这道圣旨分明是立后圣旨,立谢家三女谢神悦为后。
“送你的,就当给你一份安心,把这个送回谢家,也让谢家安心。”
虞宁认真读了几遍,然后轻哼一声,“封后有什么好安心的,古往今来这么多皇后,有几个是好下场,嫡皇子登基的也没几个。”
就连沈拓本人也不是嫡皇子,他过继到太后名下的。
沈拓拿毛笔的尾部轻轻敲了一下虞宁的额头,“说的有道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机灵呢,看来这为数不多的聪明都用到刀刃上了。”
“你打我!我怀着孕呢你还打我!”
“错了。”沈拓又拿出一道空白圣旨,“为了给你赔罪,再写一道。”
“还写什么?”
虞宁眨眨眼,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看着他写。
“……思及宗庙社稷,感念皇位继承之重,今有皇长女沈佑明,德才兼备,聪慧明正,特此立为皇太女,大邺之储君,继往开来,以承大统,择日昭示天下,共襄盛举。”
看到后面,虞宁站直了身子,正色看着沈拓,“这是不是……有些早了?”
“不早,若是嫡长,出生之日便该立为储君。”
大邺有过女帝,所以沈拓立皇女为储君也不算过分,只是会有些迂腐的大臣唱唱反调罢了。
待墨迹干透,沈拓拉着虞宁往大庆殿走。
此时的大庆殿空无一人,偌大的殿宇,金碧辉煌,说话都能听见轻微的回声。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沈拓拿着刚刚写好的圣旨,牵着虞宁的手往龙椅上走,“当然是把圣旨藏起来。”
“啊?藏哪?”虞宁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只觉得牌匾后面能藏住圣旨。
沈拓一只手搭在龙椅背上,轻轻转动机关。
拿开龙椅上的软垫,下面果然出现一个细长的暗格,看宽度和长度,应是正正好好能放下一道圣旨。
放好圣旨,沈拓拉着虞宁缓缓往外面走,“南边蛮夷来犯,过几日圣旨就会发下去,预备下月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你还要御驾亲征?”
虞宁也听说了南边战事又起的消息,可是这次跟几年前那次不一样,南边战事远没有上次那样凶猛,朝廷派兵清剿即可,为何御驾亲征?
沈拓:“南边的战事不要紧,但如若不御驾亲征,怎能给平西王趁虚而入的机会,边境州府会呈上蛮夷来势汹汹的假折子,借此御驾亲征,合情合理。”
“那你真的要去战场吗?”
“当然不去,让暗卫乔装去即可,说了要陪在你身边,怎能反悔呢。”
虞宁疑惑了,“那你去哪?”
“离京都最近的州府是洛州,那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我去洛州一个月,料想平西王定会趁着这段时间带兵攻占京都。”
“洛州虽然不远,但也是舟车劳顿,我想带你一起,可是你怀着孕,身子恐怕受不住,这一个月你便回谢家,等我回来。”
“好,那你一路小心。”虞宁点点头。
她很满意这个安排,回家好啊,要是沈拓不在皇宫,她也没必要继续在宫里待着了,不如回家自在些。
第58章 出宫
最近,宫里都传,药膳局的谢司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陛下,居然被特赦归家了。
宫人们私下里议论,都在说,“面上说的好听,被特赦归家,其实就是被夺了官职,贬出宫了。”
“是啊,陛下与太后娘娘越发不和了,谢司膳应该是被牵连了吧,尚宫局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才说成是特赦出宫的。”
宫中不止这一种声音,还有一种传言,说是陛下与谢司膳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许多人都瞧见过,谢司膳经常送药膳去紫宸殿,每次去可能都要停留好一会。
当然,这些偏门的传言是没有多人相信的,大家更相信第一种说法,陛下当真容不得太后娘娘和谢家了,特意针对谢家人。
出宫这日,虞宁起了个大早,先是去与杜若几人告别,与尚宫局交接了药膳局的事务,然后去祥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谢太后从霍氏嘴里隐约知道了虞宁和沈拓之间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但具体怎么样她是不清楚。
此前,她一直希望谢家的女儿能嫁进皇宫,让谢家与皇家的关联能更紧密些,现在,期望就要达成,但她却不那么欢喜。
“我一生都在这里度过了,荣华与权势我都拥有过,如今再回首,不觉得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谢太后感慨着,而后看向虞宁,温声说道:“姑母在宫里过得还好,究其根本,是因为我从未爱过先帝,一心只在权势上。”
“若进宫的是挽瑜和盈春,我不为她们担忧,可是神悦你不一样,姑母觉得,你并不适合生活在宫里,你更喜欢随性自在的生活,所以你真的想好了,以后要在宫里过一辈子吗?”
“想好了,其实侄女觉得,嫁给皇帝,未必就是被困在宫里了,嫁进宫之后,我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这里有我在意的人,父母和兄弟姊妹们也在身边,随时都能相见,出宫也不难,所以我觉得,皇宫并没有困住我,反而是成全了我,成全了我想要拥有的一切。”
“那便好,那便好……”
拜别太后,虞宁就可以出宫了,李尚宫一路送她到西华门,宫门外,谢家的马车已经等候许久了。
“今日家里有宴席,大伯母和母亲都在待客,就让我们来接三姐回家啦。”
坐在马车里的是谢妤华和谢盈春,两人衣裙华丽繁复,妆容头面颇为考究,看样子确实是从宴席上出来的。
“不用特意来接我的,家里有宴席就先忙正事。”虞宁在马车中坐好,接着问道:“家里在办什么宴席?”
谢盈春:“祖母办赏花宴,请了好些女眷过来呢。遇棠和遇恪都过了十六,借着赏花宴的名头相看呢。”
虞宁想了想,视线落在谢妤华和谢盈春妆容精致的脸上,笑道:“应该也是给你们相看吧,你们俩也没有定亲啊,看你们俩穿成这样,必是二婶要求的吧,我说你们俩怎么特意来接我,不想相看人家,拿我做借口逃出来的?”
这话说中了谢妤华和谢盈春的小心思,本来是大伯母和长姐来接的,但是谢玉华和谢盈春动作快,率先上了马车,所以就变成她们来接三姐了。
“唉。”谢妤华叹了口气,无奈道:“干什么急着定亲,嫁人哪有在家里有意思,你们看长姐不就是一直没定亲么。”
“可是我们两个是吃白饭的,跟长姐好像不太一样。”谢盈春活的清醒,就是要清醒地做个废人。
谢妤华和谢盈春都不知道虞宁有孕,两人每两句话就将注意力放在虞宁身上,想让虞宁给她们讲讲宫里的事情,最好是讲她跟天子是怎么搞在一块的。
谁不想听八卦闲话呢,尤其是有关于天潢贵胄的,最能吸引她们的兴趣,比话本里看的还精彩,谁能想到自家姐妹会暗地里跟天子走到一起呢。
尤其天子还是那样一个冷情冷性的人。
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虞宁便大方地说了五年前的事情。
谢妤华和谢盈春听得目瞪口呆津津有味,到了家门口还缠着虞宁继续讲。
虞宁答应她们,等晚上没人之后,让她们来昶欢阁用膳,到时候再聊。
此时,永宁侯府人声鼎沸,后院的花园都是来做客的女眷。
霍氏和林氏在正堂待客,现在不方便去见,虞宁三人悄悄去了后院花阁中歇着。
哪知花阁已经被人占着了。
即是老夫人办的赏花宴,那阮家的女眷必定要来的。
花阁中正是阮家母女。
阮夫人和阮家长女阮青禾是老夫人的娘家人,下人们不敢怠慢,为其奉上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
花阁中满是鲜花,品种繁多。
谢盈春闲来无事,所以要了个楼阁养花草,这里面的珍稀花草大多数都是谢盈春侍弄的。
“住手,不能折!”谢盈春见阮青禾要折那朵盛放的兰花,她连忙跑过去阻拦,口气有些急,“不能折的,这盆兰花答应了要送给亦兰的。”
谢盈春口中的亦兰是她亲娘家的表妹,名为周亦兰。
周家表妹喜欢花草,谢盈春准备在表妹过生辰的时候送些礼物,这盆兰花就好礼物之一。
阮青禾看了谢盈春一眼,不在意地笑笑,还是将这朵花给折了下来,然后转身送给亲娘阮夫人。
阮夫人捏着花枝,看向出声阻止的谢盈春,笑着张口,“呦,这就是五娘子吧,当真是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呢。”
谢盈春微微蹙眉,总觉得阮夫人打量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似的。
她咬着唇,拧眉看向阮青禾,“阮家表姐,我说了不要折的,这几盆兰花我都是要送人的。”
说话间,虞宁和谢妤华也走进来。
阮青禾扫了谢家姐妹三人,对谢盈春道:“五妹妹,不过一朵花而已,周家表妹若是喜欢花草,你就挑些别的送过去,都一样的。”
她不会将什么周家表妹放在眼里,谢盈春是二房周姨娘庶出的女儿,周家不过商贾,岂能跟她阮家相比。
“这怎么能一样,你刚刚分明听见了我的话,却还是折了这朵花,阮表姐,你是不是有些不懂礼数了。”
眼见着谢盈春和自己女儿要吵起来,阮夫人走上前来做和事佬,将手里的花还给谢盈春,“别说了别说,五娘子别气,青禾也是不小心,将来都是一家人,何必为这一朵花生不愉快呢。”
“一家人?”谢妤华走上前,拉着谢盈春的胳膊,让妹妹站在自己身后,问道:“什么一家人,阮姨母这话说的不对,阮家和谢家虽是姻亲,但也说不上一家人啊。”
“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阮夫人笑呵呵地说:“五娘子要许配给我们家呈辉了啊。”
阮呈辉是阮夫人唯一的儿子,也就是阮青禾的亲弟弟。
阮家前几代有爵位,曾是伯府,但这几代没有出众的子孙,已经没落了,现在的阮家大公子阮呈辉更是一事无成,且风流成性,尚未订婚就有了几个妾室。
谢妤华和谢盈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事。
但看阮夫人胸有成竹的模样又不像是说谎。
“谁定下的婚事,我自己都不知道。”谢盈春生来好脾气,鲜少动怒,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阮姨母莫要胡说,坏了声誉女儿家的就不好了,我待嫁闺中,名声很重要的。”
谢妤华更是不客气,直接嘲讽,“阮呈辉?呦呦呦,阮姨母可不能乱说,满京谁人不知你家儿子的名声,我家盈春要是跟你家那个扯上一丝半点的关联,那名声可就不能要了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阮夫人当即就沉了脸。
谢妤华话里话外都是嘲讽,怼着脸开骂,阮家母女怎能容忍,当即争吵起来。
奈何谢家姐妹三个嘴皮子都厉害的很,一点不让着,阮夫人直接被气哭,在花阁大吵大闹起来。
等到霍氏和林氏赶过来的时候,花阁外面已经围了好多女眷。
大家都闹得没了脸面,赏花宴草草收场。
须臾,谢家众人齐聚在老夫人房中。
阮老夫人此生顺风顺水的,背后谢太后,在谢家呼风唤雨的,两个儿子都不敢与她顶嘴。
当然,除了长媳霍氏和虞宁。
她将二房夫人林氏数落一顿,随后将矛头对准虞宁三人。
“跟阮家定亲怎么了!你们还看不上,给你们张狂的不像样子,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亲事是我定下的,谢盈春你不嫁也得嫁,你还挑挑拣拣,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二房的庶出罢了,你别忘了你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长辈给你定亲岂有你说话的份!”
看阮老夫人当真要给谢盈春嫁给阮家,被数落一顿的林氏忍不住开口,“娘,阮家那个孩子当真不是良配,盈春嫁过去是害了她啊。”
林氏心性良善,虽然盈春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是嫡母,要对盈春的亲事负责,她自然不愿意家中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阮老夫人更气了,拿着孝道将林氏骂了一顿,随后还将谢妤华和虞宁也说了一遍。
“你们俩还敢跟着一起胡闹,都是家里惯得,一个个老大不小,都还赖在家里,连累着哥几个跟你们一起丢脸。”
谢家四个女儿,没一个定亲的,谢老夫人一直觉得这几个孙女就是家里的累赘。
“怎么丢脸了,谢遇棠谢遇恪天天招猫逗狗的,他们可比我们丢脸多了。”虞宁小声嘀咕。
“你还敢还嘴,好不容易进宫做了女官,结果还被陛下贬回家里来,哼,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说话。”
霍氏没忍住开口,“宁儿是特赦归家,不是被贬!”
“还有,阮家那个儿子,满京贵女都不嫁,避之不及,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偏偏要将女儿往火坑里送?谢家丢不起这个脸,就算是一辈子不嫁让她在家里当个老姑娘,也不嫁阮家这样的。”
“你……”阮老夫人差点被气晕过去,颤抖着手指着霍氏,“好啊,好啊!”
“侯爷,老二,你们就这样看着你们的媳妇这样跟你们的亲娘讲话!还有没有规矩孝道可言!你们是一家人,我老了,被排挤了,既然如此,明日老身递个折子给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给她亲娘安排一处清闲地方,干脆回老家去,死在外边算了,不给你们添乱。”
每次争吵,阮老夫人必会说这些话来让两个儿子妥协,站在她这边。
谢芝安闷声不说话,闻言只是让下人们扶着老夫人去歇息,不对谢老夫人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老夫人早年丧夫,一人拉扯兄弟俩长大,所以谢芝安与弟弟从不与老夫人顶嘴,做了一辈子的孝子。
阮老夫人当然不满意两个儿子的反应,愣是不肯走,还说要虞宁谢妤华和谢盈春去跪祠堂。
她的命令得不到回复,一大家子没一个人回应她,大家都找借口往外走,当做没听见。
偏偏这时,阮家的人过来求见。
阮家家主带着妻子等在外面,谢芝安拒绝不得,只好让阮家的人进来。阮家家主是阮老夫人的亲侄子,也是谢芝安的表弟,他拉着谢芝安去了前院说话,留下一众女眷在后院里。
一看见娘家人,阮老夫人顿时底气十足。
指使下人们押着三个小姐去跪祠堂。
“不跪祠堂,她们不长记性,必须还要饿上两天,这才知道错了。”
阮夫人搀扶着阮老夫人,得意笑笑,虚伪道:“跪祠堂是不是罚的有些重了,其实她们就是有些不懂事而已,不打紧的,嘴上说说就可以了。”
“那怎么能行,你和青禾是我娘家人,来谢家做客,怎么能让你们受委屈。”阮老夫人很在意面子,尤其是在娘家人面前,她必须要绝对的颜面和权威。
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说家里有赏花宴,好好的日子,怎么要跪上祠堂了,是谁要跪祠堂啊。”
沈知柔踩着恣意随性的步子,缓缓走入屋中。
她扫了阮家母女一眼,悠悠然开口:“不是说外人都走了,怎么屋里还有两个呢,家里来客人了,这闹哄哄的,不太好吧。”
阮老夫人看不惯沈知柔,奈何这孙媳是郡主,她只能客气些。
“阮家是老身娘家,不算是客人了。”
沈知柔直接无视老夫人和阮家母女,看向霍氏,“娘,方才陛下来王府探望我母亲,正巧母亲说要来咱们家看看,陛下便也陪着来了,如今都在前院呢,娘去前院迎客吧,别怠慢了。”
晋老王妃没有子嗣,先帝便将生母早亡的长子过继给晋王妃,沈知柔本是晋老王妃娘家侄女,后也被晋老王妃收养。
说罢,她又看向虞宁,“三妹妹也去吧,你之前在宫里当差,当是了解陛下口味的。”
第59章 出征
此时,谢家的正堂站着好些人,但大多都在外间,紧张惶恐地望着里间,小声交谈着。
阮家家主搓搓手,惶恐中带着一丝激动,见到谢芝安从里间走出来,他连忙拽住谢芝安的胳膊,笑着走上前,“表哥表哥,陛下和晋老王妃怎么突然来了,是咱家里有什么大事吗?”
谢芝安抽回手,淡淡扫了阮家家主一眼,“我也不知,晋老王妃来家里拜访,看看晚辈们无可厚非,毕竟两家还是姻亲,至于陛下……应是陪着老王妃一起的。”
刚刚还仗着老夫人底气十足,现在一看见天子和老王妃就变了脸,阮家这几个人看来真的不能深交。
谢芝安心里清楚天子来谢家是找谁的,但阮家人没必要知道。
不一会,霍氏带着儿媳妇和女儿过来,在外间与谢芝安说了声便进去了。
里间,天子正在陪老王妃说话,旁边还坐着谢遇瑾和沈膺。
沈毅先皇长子,也是沈拓最为敬重的兄长,后来沈毅被过继给晋老王妃,封了晋王,天子便与晋王府走得近了,老王妃是晋王养母,也是沈拓敬重的长辈之一。
沈拓常去晋王府探望老王妃,今日也是,老王妃简单办了个家宴,叫来了谢遇瑾和沈知柔,正巧隔壁的永宁侯府也有宴席,老王妃便想着来谢家看看,探望一下亲家。
最近谢遇瑾常去郡主府,女儿好像许久都没提和离的事了,看着小两口好些有些破冰的意思,老王妃心里高兴,带着好些礼品来谢家走动。
“亲家母突然就来了,我也没什么准备,实在是失礼了。”霍氏亲手给老王妃斟茶,暂且当做赔礼了。
霍氏将茶盏递给老王妃,随后又倒了一盏茶奉给天子。
“霍夫人客气了。”
天子本是坐着的,接个茶竟然站了起来,给霍氏看得一愣。
“是陛下客气了,陛下快坐,臣妇担待不起。”霍氏知道天子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这样,她心里欢喜,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老王妃意外地看了眼旁边的天子,转头拉着霍氏坐下,与霍氏说起家常话来。
沈知柔、谢挽瑜和虞宁则是坐在下首,不过沈知柔和谢挽瑜默契地将离天子最近的那个位置留给虞宁。
满屋只有沈膺一个站着,因为他辈分最小。
说了会话,老王妃将目光投向虞宁,招了招手,“这便是神悦吧,这孩子小时候我还抱过呢,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呢。”
虞宁走近,站在老王妃面前行礼。
老王妃拉着虞宁的手,让她更近一些,笑着夸赞道:“这孩子花容月貌的,像极了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呢。”
“王妃谬赞了,孩子们都年轻,可不能总夸,一个个都骄傲呢。”霍氏就是嘴上谦虚,其实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
两位长辈聊了许久,话题大多围绕着孩子们,不多时,有下人通报,说阮老夫人和阮家女眷求见。
一提到阮家人,屋中几人的脸色都变了,老王妃一瞧,心里就有了数,为了不破坏这里的气氛,老王妃直接说累了,以后有时间再单独拜访阮老夫人,至于阮家母女,老王妃表示不认识她们,没有功夫见闲杂人等。
女眷们说着话,屋里几个大男人都插不上嘴,就是天子也一样。
老王妃用余光瞄了沈拓一眼,见他一直盯着谢三娘子看,转头揶揄道:“陛下一直瞧神悦,是不是也觉得眼熟,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
沈拓淡定喝茶,“是么,应是玩不到一起吧,朕只记得掐过几次架,为此被母后训过几次。”
虞宁瞥了沈拓一眼,笑着撇撇嘴。
老王妃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流转,展颜一笑,“嗯,能看出来陛下是记仇的,小时候冤枉陛下几次,现在还记着要人家还呢。”
全天下也就只有老王妃敢这样揶揄天子了,此言一出,屋中几人都在掩唇憋笑。
半个时辰后,老王妃该回去了,众人起身,霍氏带着几个女儿一起送客。
老王妃与霍氏相携往堂外走,天子走在最前面,至庭院中时,沈拓停下步子,对老王妃道:“堂婶先走,朕还有事要……”
“好好好,老身懂得,陛下去罢。”老王妃抬起手止住沈拓的话,笑呵呵地拉着霍氏的手往大门方向走
谢挽瑜几人走在后面,闻言,谢挽瑜推了妹妹一把,“你就别送了,陛下有话对你说呢,快去罢。”
这么多人在场,一向厚脸皮的虞宁难得有些害臊。
虞宁松开谢挽瑜的手,退后两步站到沈拓身边,小声嘀咕:“这么多人看着……你真的好意思说,脸皮厚如城墙。”
沈拓轻咳一声,直接牵住她的手,拉着虞宁往后院走,“你住哪个院子,去看看小宝。”
他没那么厚的脸皮,其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所以拉着虞宁匆匆走了。
前面的众人都没回头,大家欢声笑语,陪着老王妃往门外走,只有沈膺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老王妃拄着拐杖,步子走得很慢,轻声感慨:“若是当年,这孩子没有丢失,也许早就修成果了,咱们两家人,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隔阂了。”
霍氏也是感叹,想起女儿,忍不住眼眶湿润,“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也好。神悦出生时,太后娘娘便说要两个孩子多相处,也许能促成一件好事,后来神悦失散了,就再没提过了,谁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一起了。”
老王妃:“是她的,终归还是她的,命里有这造化。”
*
昶欢阁中只有一家三口,落了个清净,终于能好生说几句话。
沈拓此行,是给虞宁送了个人来。
“如烟?她如今在谢家吗?”虞宁惊喜地看着沈拓。
“嗯,她身家清白,与你熟稔,正好在你身边照看。”
虞宁笑笑,“所以你就将人家给贬了?可不止一次了,如烟在你手下活命还真是艰难呢,成天担惊受怕的,还要被革职。”
“自会补偿她,岂能白白用人。”沈拓知道许如烟帮了虞宁许多,待他从洛州回来,解决了平西王的事,便可论功行赏了。
虞宁点点头,没一会又开始担忧平西王的事,“你去洛州,不会有危险吧?”
“自然会有,但安排周密,应是不会有大碍。”沈拓抓紧虞宁的手,正色道:“若我有事,你便请太后主持大局,拿出龙椅里那道圣旨罢。”
“说什么呢,呸呸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虞宁从来没想过这些,她相信沈拓一定能回来,小宝还小,如果没有沈拓扶持,这条路不知道有多难。
“嗯,无论是为了你还是孩子,我都会回来的。”
沈拓不能在侯府中久留,只在昶欢阁待了半个时辰便走了,这是离京之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好了要陪她度过孕期,还是食言了。
如今虞宁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月,距离出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若事情顺利,尽快解决平西王,他便能早些回来,还有时间陪着虞宁度过孕期。
但若是不顺,那就乞求列祖列宗保佑,让她孕期少受苦,平安生下孩子。
他们一家人,终归会团聚的。
半个月后,天子亲征南疆,圣驾与骁骑营大军浩浩荡荡出城。
京都的城墙不允闲杂人等登上,故而城墙上除了士兵,就只有谢家几人。
虞宁拉着小宝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缓缓出城,如蜿蜒万里的青龙般,气势恢弘。
谢挽瑜陪着妹妹来送,也望着远方,“这次过后,大邺未来二十年无战祸,那便是真正的安定盛世了。”
她拍拍外甥女的肩膀,笑道:“小宝,姨母后半生可都压在你身上了。”
虞小宝眨眨眼,笑得没心没肺,“好呀好呀。”
“嗯,姨母相信你。”
虞宁无奈笑笑,看向身边的一大一小,“那我祝你们得偿所愿。”
说罢,她拍拍自己的小腹,“要不是这里揣了一个,我也跟他一起出去了呢,我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她们在城墙上看了许久,直到大军消失在官道上,再也看不见尾巴。
谢家知道虞宁有孕的人不少,起先只有谢芝安和霍氏知道,等到虞宁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家里的其他人也就看出来了。
谢挽瑜和谢遇瑾都忙于朝堂事,天天见不到人影,谢妤华和谢盈春清闲,日日都来找虞宁嗑瓜子,三个人凑在一起总有话说。
不知不觉就是两个月过去。
第60章 出城
“皇帝叔叔不是说快的话两个月就回来了吗,这都要三个月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啊。”虞小宝趴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给鱼儿们喂鱼食,一边喂一边嘟囔着。
她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得到回应,虞小宝回头去看,只见阿娘、小姨和许医师正玩得开心。
虞宁和谢盈春坐在旁边的亭子挑花,许如烟在洗花瓣,三人带着一群丫鬟在玩水仙花染甲和胭脂。
一群年轻的姑娘们凑在一起玩胭脂水粉,自然是开怀尽兴,捣花瓣弄花汁,互相涂抹口脂试色。
此时,虞宁的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小腹隆起很明显,但依旧灵活,与一群丫鬟们欢欢喜喜地笑着。
永宁侯府的后院已经严禁人员进出,尤其是虞宁身边伺候的这些人,都被角角落落的暗卫盯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虞宁已经好久没出过门了,但是闷在后院里却丝毫不觉无聊,家中这么多姐姐妹妹围绕在身边,还有许如烟和一群丫鬟婆子们,总有各种新鲜玩意打发时间。
上个月虞宁、谢妤华和谢盈春几人一同跟绣娘学做衣裳,手艺最好的当属许如烟和谢盈春,做了好几件小孩衣裳出来,相比起虞宁和谢妤华就笨手笨脚的,没有这个天赋。
这个月她们又学着做胭脂水粉,玩得不亦乐乎。
姑娘家大多都喜欢这个,对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有很大的兴趣,学起来认真,上手制作也别有趣味。
虞小宝将剩下的鱼食都撒进池塘里,噔噔噔跑进亭子,在虞宁身边坐下,盯着鲜红的蔻丹看。
“这个有没有毒啊,阿娘你能染这个吗?”
许如烟:“能的,都是无毒的花。”
要是让虞宁碰了有毒的东西,那许如烟这条小命也不用要了,她时时刻刻在身边盯着,近身的一切东西都是查验过的。
虞小宝看了会亲娘的笑脸,决定加入她们。
“我也要染指甲。”她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
一群大人被逗笑,谢妤华抓住虞小宝的小手,拿起点朱用具,笑着说:“好呀,姨母给你染。”
旁边,虞宁靠在软垫上,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不客气地笑了一声,“怎么过来了,不继续悲春伤秋了?”
虞小宝低着头不说话。
虞宁:“开心些吧,咱们在这里悲春伤秋既帮不上忙又让大家伙跟着担忧,不如玩一玩笑一笑,放松些。”
“阿娘说的对。”
小小的人叹了口气,摒弃脑袋里的各种愁绪,跟着这群大人们一起捣鼓瓶瓶罐罐。
一转眼便是黄昏,将近晚膳时分,众人各自散了,许如烟扶着虞宁往昶欢阁走。
不多时,谢遇瑾迎面走来,身上还穿着军中操练的盔甲。
“大哥。”虞宁微笑着走上前,问道:“洛州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传回来。”
在小妹面前,谢遇瑾想露出一些轻松的笑意,但他天生就是不善于做表情的人,眼下时局紧张,他连笑都流露出严肃凝重之感。
“暂时还无消息,平西王上钩之前,谢家不会与洛州联系,明面上和暗中都不会,所以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虞宁:“没事就好,那便等吧。”
姐妹们都在的时候,她能短暂的轻松一会,但等众人散去,她沉静下来,心里总是提着一根弦,没有办法不担忧。
谢遇瑾陪着小妹去了霍氏的院子,晚膳是一家人在一起用的,用完膳,一家人准备各自归房,然而就在这时,谢挽瑜手下的人送来太后娘娘的书信。
虞宁没走,留在霍氏房里,看着兄姐拆开书信翻阅。
谢挽瑜:“平西王暗中进京了。”
她表情凝重,将信件递给谢芝安。
平西王暗中进京没什么问题,他一个人带不进来千军万马,但最关键的是,京都府中竟有平西王的人,昨日夜里京都府官被杀,州府中三千护卫尽数都被平西王攥在手里。
平西王派人给太后娘娘送信,说要先带兵占了六部,一旦动手京都必定大乱,届时恐怕乱兵冲进永宁侯府,误伤了谢家人,所以要提前派三百侍卫驻守谢家,护卫谢家众人平安。
他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怕太后娘娘反水,要控制住永宁侯府的家眷,以此保证太后娘娘与其联盟的决心。
谢家焉能拒绝平西王派兵看守,只能应下。
“不,不行。”霍氏抱紧了小宝,一脸担忧,“宁儿和小宝还在,万一平西王知道她们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谢遇瑾也是这样想,“谢家可以被控制,但小妹和小宝不行,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小妹不能出一丝差错。”
虞宁思量一会,缓缓说:“可是我现在月份大了,不好挪动,平西王定然调查过府中都有何人,若是要走,又该用什么借口走?”
大家众说纷纭,各持己见,但有一点意见统一,那就是虞宁和小宝必须要走,决不能落在平西王手上。
谢挽瑜静默许久,缓缓说:“要走也行,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平西王眼里算不上什么,在平西王眼里,最能有用的人是大哥,只要大哥和父亲还在,放走一个女眷牵扯不大,不过……为了走得更合理些,还需要演上一场戏。”
世家之中,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况且虞宁还怀着孕,正好用这个理由送走她,也可以说是撵走。
*
翌日,谢家从府外请了三个郎中,随后,便有些谢家三娘子疑似未婚先孕的流言传出去。
据府中下人说,侯府出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整个谢家都闹腾起来,吵架声和哭泣声传出去好远,隔壁两座府邸都听见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三日,谢家的糟心事就传出去了。
平西王那边也有耳闻。
这日,平西王沈章暗中拜访,谢家男人都在聚集起来,一行人在关起门来议事。
正是说完,总要酒饭招待一番,小宴上宾客正欢,突然有婢女慌不择路地闯进来,匆忙禀告:“侯爷,夫人请去一趟,有要事说。”
谢芝安正在向平西王沈章敬酒,闻言沉下脸,冷声呵斥婢女,“瞧不见有贵客在此,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婢女被骂了也不敢离去,颤颤巍巍道:“侯爷,夫人当真有要事,说一定要侯爷去一趟。”
平西王沈章朗声一笑,笑着说:“我这里不差一时半刻的,谢兄家里有要事就去,这不是还有贤侄在这陪着呢么。”
谢芝安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让婢女退下了,“她们妇道人家的事有什么紧急的,不急不急,岂能怠慢了王爷,来来,谢某再敬王爷一杯。”
“客气客气,谢兄直接唤我名字便好,私下里就不用尊称了,那便太生疏了。”
“是是是,来,沈兄请。”
几人继续喝着,不一会,外面传来女人的吵闹声,霍氏一脸怒容,直接闯进进来。
“侯爷怎么还喝着酒,都说了有要事,你那好女儿嘴硬得很,你还不去管管!就知道喝酒宴客,家里的事都不管了!”
霍氏冲进来就是一顿大吵大闹,谢芝安和谢遇瑾连忙去拦,拉着她往外走。
三人拉扯一起,吵吵闹闹。
最后谢芝安好似真的恼了,冷声呵斥霍氏一顿,满脸愧疚地向沈章赔罪。
这么一闹,沈章手里的酒也喝不下了,但依旧客气地表示无妨,让谢芝安先去处理家事。
谢家几个女眷都到正堂外面了,外面几个谢家人说了什么,正堂里的沈章听得一清二楚。
谢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就是后宅那点子丢脸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章不觉奇怪。
听见谢家大夫人嫌弃女儿未婚先孕,说要将其送到寺庙里,身后的侍卫警惕地说:“王爷您吩咐过,要拿住谢家的人,谢家这时要送走一个女儿,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章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谢家的家务事与我们不相干,一个怀了孕的女儿而已,不碍事,你且派两个人去盯着就行了,看看谢家是不是真的撵这个女儿去寺庙里,若是没有异动,便不用在意。”
“是。”
当日,谢家长房大闹一场,然后派了一辆马车,给了几个丫鬟婆子随侍,便将犯了错的女儿和无关紧要的外孙女送出了京都,发配到城外的明德寺中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