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护照
二人回头, 一辆极其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在他们面前不足5米的位置急刹,轮胎都冒出了白烟。
贺云皱眉, 起身挡在司玉身前。
“司玉玉!”
司玉拉着贺云的手站起,看着挣扎着想从驾驶座下来的人。
席容忘了还系着安全带这档子事儿, 被「拦」了好几下, 才边骂边解开,急忙跳下车。
席容觉得自己应该打个腹稿。
他有好多话都想对司玉说,但是, 但是现在司玉真的站在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司玉玉, 我……草!”
席容刚刚说了几个字,声音就忽然哽咽。他别过脸, 吸了吸红起的鼻子。
贺云翻了翻眼皮,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席容。
这时,司玉绕过贺云走了过去。
贺云也并未阻拦, 只是跟在了司玉身后,寸步不离。
席容调整好情绪, 也朝着他走去。
“你, 你这段时间, 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席容还是高估自己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司玉看着他,认真问道:“你是谁?”
席容愣住——
1秒
2秒
3秒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崖岸都回荡着他的痛苦哀嚎。
贺云啧了声, 不爽地揉了揉耳朵,司玉却在一手捂着肚子, 一手扶着他肩膀,差点笑岔气。
“你哭什么?”
司玉走到他面前,看着皱得跟小苦瓜一样的脸,笑得更大声:“挺好的,你这样,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说你哭不出来,那就是……”
忽然,席容抱住了司玉。
贺云脸色大变,黑得不行,冷声道:“松开。”
席容没听,抽抽搭搭地说:“贺云你别太过分,我就抱一下不行啊?”
说完,就松开了手,但后背却被外力用力按住,让他再次抱住了司玉。
“席容。”司玉的手掌紧紧按在席容的后背,“谢谢你。”
话音刚落,席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流了下来。
他明白司玉话里的意思。
很多年前,司玉从戛纳电影节回来后,好像一直都不开心。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双眼没有聚焦,只是出神地看着某处,清冷又孤傲。
「所有人都爱司玉」
但是,爱恨交织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们喜欢司玉的外表,喜欢他的演技;却又讨厌他的外表,讨厌他的演技。
因为,这些只会让在司玉身边的他们,看上去什么都不是,或者说,不会有人再看司玉身边的他们一眼。
“呿,那副样子给谁看啊?”
“就是,不就是没拿到奖,搞得跟什么一样!”
“我要是有TK这种大公司,还有沈确这种神仙老板捧,做梦都能笑醒!”
“诶,你说,司玉到底是不是gay啊?他要是没跟沈确睡,人费得着这么捧他妈?”
“那还用说,混娱乐圈的,谁不卖啊……”
席容站在楼梯口,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他都不敢想,连自己都能碰巧听到这么难听的话,那司玉……
于是,他冲了出去,给了为首的人一拳。
等把人都打跑后,才发现司玉正站在虚掩的教室门后。
司玉一直都在,他全都听见了。
席容正吹着破皮的拳头,看见司玉走出来,半天没反应过来。
“司玉,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些人都是踏马的傻……”
“给。”
席容看着司玉递来的纸巾,愣了许久才接。
这一幕,就像是当初他在走廊第一次见到司玉那样,但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司玉总是笑着的,而现在,席容已经很久没见过司玉笑。
司玉只是递来了纸巾,其余的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教学楼。
席容收下了司玉的「道谢」,并做了一个决定。
“司玉玉,我给你带了好多小蛋糕哦!”
“司玉玉,你看我!我学大象叫可像了!”
“司玉玉,晚上吃什么?我带你去新开的那家店吧!”
“司玉玉!”
……
从那之后,席容就开始跟在司玉身后,哪怕司玉依旧不说话,也不笑。
他不知道司玉和沈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想要司玉开心。
司玉开心,他就开心。
司玉不开心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装疯卖傻也好,讲土味情话也好,扮丑学猴叫也好,只要司玉肯笑,什么都肯做。
所以,他很讨厌沈确,因为司玉见到他就会不开心;
所以,他也很讨厌贺云,因为司玉见到他太开心了。
从贺云出现那一刻,他也觉得,他不再是「所有人都爱司玉」,而是被归类到了他曾经最厌恶的那群人中。
但现在,司玉终于真的开心了。
“我知道,你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心。”
席容凑到司玉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出了这句话。
贺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满地双手抱胸。
想着,是该去把席容的车轮卸了,还是把席容的手臂也卸了。
“谢谢你。”司玉说,“席容,谢谢你。”
席容喉咙一阵发紧,默默松开了司玉。
他忽然很想拍拍司玉的头。
“可以吗?”席容问。
司玉看着悬在他头顶的手,点了点头。
这是席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在司玉流泪的时候,喝醉的时候,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
而现在,司玉没有哭,但席容还是想做。
他揉了揉司玉蓬松的发丝,很快就收回了手。
“走了。”
席容大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不敢再看司玉,转过身挥挥手。
双臂抱胸的贺云愣住半晌,他没想到席容走得会这么快。
不一会儿,那辆红色超跑就消失在了蜿蜒的白色公路。
司玉知道席容喜欢他,哪怕席容找了一大堆借口和理由,甚至编出了一个「爱情长跑」的初恋男友。
但那次在雍城时,被贺云灌大了的后嘴上没个把门的,将多年来「暗恋」苦水和酒液一起,吐了个昏天黑地。
——贺云就在旁边,脸黑得也昏天黑地。
司玉吸了吸鼻子,想要将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
“可以哭的。”贺云说。
话音刚落,司玉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温暖的胸膛抱住了他。
天也慢慢黑了下来,陆风吹得司玉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发凉,但很快就被贺云温暖的掌心握住。
“好大方的。”司玉搂住贺云的腰,“换作我,才不肯让你为别人哭。”
头顶传来贺云的轻笑声。
“只要宝宝开心,怎么都可以。”
贺云温柔回道,手盖在他的发顶。
忽然,司玉觉得头发有点不对劲。
他抬手摸了摸,发现他的发丝湿乎乎的,还有一股味道——
“怎么有股酒精味?”
“是吗?”贺云收起消毒湿巾,微微一笑,“没闻见。”
司玉歪了歪头,倒也没多想,转过身:“那我们走……”
“宝宝!”
忽然,司玉的脸被贺云一把捧住,整个人也转了半圈,与贺云面对面。
“森莫?”
司玉被捏得嘟起嘴,说话含含糊糊。
贺云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商务车车牌,在心底怒骂了一声。
狗怎么这么多?
后座的车窗匀速降了下来,谷却风的脸出现在方窗之间。
成为司玉男朋友的第一步,就是熟记所有阴魂不散男人的车牌。
相比起席容,贺云更讨厌谷却风。
此人看着老实、话也少,但会咬人的狗不叫。
从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谷却风酸了吧唧地说什么,就是果汁而已,你不会吃醋吧?不会吧?不会吧?贺云就烦他。
——谷却风没说,但贺云笃定,他就是这么想的。
更别说,在过去一年多里,他每次登陆司玉的邮箱,想要查找蛛丝马迹时,都能看见谷却风发来的邮件。
从生日、圣诞、新年到二十四节气问好,发得比看房中介的邮件还勤快。
贺云不满地收回眼,看向无辜不解的司玉。
“你捏痛我了……”
司玉眨着眼睛。
贺云叹了口气,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他有足够多的消毒凝胶和湿纸巾,可以把司玉浑身上下都擦个遍。
想着,他握住司玉的肩膀,帮他转了个身。
不料,那辆商务车的车窗,却在此时升了起来。
贺云愣住,看着那辆黑色保姆车就这么开走了。
“嗯?”司玉不解地回头看着怔愣的贺云,“到底怎么啦?”
风吹来,贺云忽然垂下眼笑了笑。
“没什么。”贺云搂住司玉的肩,“只是觉得天黑了,该回去了。”
太阳已经落下,黑夜倾倒进无边大海-
深夜,司玉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
“宝宝……”贺云闭眼侧身抱住他,“睡觉。”
司玉平躺着,瞪着眼看天花板,双手乖乖地放在贺云横在他胸口的手臂上,对着手指。
“我有点睡不着。”
“唔……”
凌晨三点,贺云困意正浓。
他刚准备睁眼,司玉就被伸手捂住,只听司玉道:“没什么,快睡。”
贺云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好像总是怕他会离开一样,晚上常常醒来,直到确保自己就在身边,才会闭上眼。
然而,每隔十来分钟,贺云又会再次睁眼确认。
反复如此,夜夜如此。
“我不会走的。”司玉小声说,“睡吧。”
贺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因司玉说出口的承诺和亲吻都太过温柔,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直到感觉到贺云的呼吸平稳,司玉才慢慢起身下床。
司玉是真的睡不着,在见过席容有了仓促,却足够圆满的道别后,他还想去见一个人。
黑暗中,司玉磕磕碰碰地走到衣帽间。
他将行李箱搬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司玉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盯着行李箱的暗层,最后还是将它拉开。
黑色暗层里有一张四人合照:司已铭、司娆、15岁的司玉和裴宗齐。
或许,应该去见一见他。
司玉想着,脑子里却不断闪过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上锁的地下室、乱糟糟的房间、堆满酒杯的餐桌……最后,画面定格在游乐场,满头大汗的裴宗齐,朝着他递来一支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司玉呼吸变得急促,额上很快渗出了汗珠,喉咙一阵瘙痒,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
“没关系,没关系……”司玉两只手紧扣在一起,“贺云会陪着我的,贺云会陪着我的……贺云、贺云……”
他闭上眼,低声呼喊着贺云的名字,呼吸和心跳都渐渐平复。
司玉睁开眼,胡乱抹了把眼泪,拿出手机进入西森疗愈院官网,开始填写预约信息。
“护照证件号……”
填完,司玉将护照丢回箱子里,顺手订起了机票。
他单手捏着手机,在行李箱里翻找起了贺云的护照,低头找得认真,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没发现。
刚起身准备去贺云的行李箱找找,手臂就被猛地捏紧,紧接着,整个人被拽得脚步踉跄,直到贴近贺云冒着寒气的胸膛才停下。
“你在做什么?”
贺云脸色惨白,双眸却沉得发黑,一字一顿问道。
“拿护照。”
司玉还在发懵,似乎对贺云咬牙切齿说出的五个字毫无察觉,只是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云整个人都在发抖,看向司玉握着的手机,屏幕上的航司官网机票预订界面,将他的双目刺得发热。
“这次,你又要去哪里?”
贺云眼底的暗色,已经被怒气和水光取代,质问声又低又哑。
第72章 高烧
司玉又要走, 又要离开自己。
半夜醒来,身边空荡荡,刻在他骨骼和灵魂的恐慌, 再次袭遍他的全身。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没办法喊出司玉的名字, 生怕又如多年前那样得不到回应。
走遍了整个房间, 终于发现了衣帽间亮起的灯光。
一边走近,一边祈祷。
感谢上天,司玉还在, 但是,还有在脚边的行李箱和将他双目刺痛的机票。
一瞬间, 贺云犹坠冰窟。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一次这么对他!
就像当年在北岛那样, 亲手编织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虚假美梦,一次又一次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降低他的警惕!
让他以为醒来见不到他,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以在厨房、花园和海边找到他, 结果,却坐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
哪怕他站在雨中乞求, 乞求他不要走, 乞求他留下, 可他还是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痛苦的记忆被撕开,跨海大桥的暴雨在此刻又重新落下, 贺云无法自控地捏紧了司玉的手臂,怒火几乎就要将他吞噬:“你又要走?”
司玉呆呆地望着他, 高大愤怒却又脆弱流泪的贺云。
“我……”
司玉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擦去他的泪水,只想抱紧他。
可是,他抽出手的动作,却将贺云最后一丝理智击溃。
“说啊!这次,你又要走多久?一年对你来说,是不是还是太短?你还要离开我多久?!司玉,你是想要我死吗!”
司玉呆呆地望着贺云,琥珀色的眼中满是不解,但还是读懂了贺云此刻的崩溃。
司玉放软了声音,“贺云,你先松开,我们好好谈谈……”
话一落,贺云抓住他的后脖,猛地吻下。
这不是吻,是贺云撕破他「谎言」的方式,是否定他「松开」的提议。
暴风雨似的吻落下,无力招架,他除了张嘴承受近乎粗暴地撕咬,做不了任何事情。
搂住他后腰的手掌愈发用力,似乎就要将他的身体揉碎,揉进对方的骨血,除了死亡再不能将他们分开。
不,死亡也不能。
“贺云……”
司玉的舌根都被舔得又疼又麻,小声唤出的话语也在下一刻被淹没在激吻中,半分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被吻得有些难受,氧气已经消耗殆尽,可心里却生出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尝试回应贺云。
可是,贺云太可怕了,甚至否决了他抬手想要回抱的动作,不由分说地将他抱回了卧室,压倒在床榻上,用健硕结实的双腿,牢牢固定住他本就没有挣扎的双腿。
“杀了我。”贺云单手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司玉,你现在就杀了我,这是你唯一可以离开我的机会。”
“我……”
“我给你三秒钟。”
贺云眼中的戾气变为绝望地乞求。
他看着司玉动了动嘴唇,立刻反悔:“我撒谎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从地底下爬出来,这辈子你都……”
司玉昂头吻向他颤抖的薄唇。
“我不会离开你。”
司玉再次昂头吻他。
“司玉不会离开贺云。”
司玉学着他先前那般,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司玉不会离开贺云。”
他似乎明白了话语中的认真,陷入片刻失神,但很快过去伤痛又再次将他刺醒。
他不敢,不敢再相信,不敢再接受或许明天就又会见不到司玉,那些被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暂时冲散的伤痛,在今夜数以万倍的疼痛反扑。
“骗子。”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司玉是骗子。”
所有的美好都是虚假的,司玉永远都在计划着离开自己,今夜只是被自己凑巧发现。
如果他没有醒来,没有发现又在筹谋离开的司玉,是不是他又会在第二天失去司玉。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紧紧闭上眼,贺云松开钳制住司玉的手,坐到床边,苦笑道:“司玉,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好过这辈子都活在会失去你的恐惧中。
司玉躺在床上,扭头看着贺云落泪的侧脸,明了无论他此刻说什么,贺云都不会相信他。
于是,他慢慢撑着双臂起身。
贺云盯着方才囚困司玉的手掌,厌恶地移开眼。
身下的床垫动了动,衣物的窸窣声传来——司玉要走了,巨大的酸涩和疼痛包裹着他的心脏。
再挽留一下,再求他,求他不要走。
“司玉……”
“老公。”
贺云身体刚坐直,后背就被司玉赤裸的胸膛包裹,雪白的手臂环住肩膀,柔软地垂落。
月光下,司玉塌着腰,紧紧从身后抱住他。
司玉轻轻咬着他的脖子,手在他起伏的胸膛如滑腻的鱼儿游走:“好冷,抱抱我。”
贺云流着泪,转头看他,望进了满是情欲的双眼。
司玉浅浅一笑,张开嘴唇,轻探出舌尖,如小猫般舔掉他脸颊上的泪水。
“抱我。”
再没有犹豫,贺云扑倒了他。
黑夜中,缠绵的亲吻听得真切,还有司玉毫不吝啬的肉麻甜腻情话。
“嗯……老公,你看,只有你会这么亲我……”司玉的指尖穿过俯趴在他胸前的发丝,“再也去不了别人那里,只会留在老公身边……”
话毕,腰间揉捏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嘴唇更是被愈发霸道地舔舐啃咬。
“拍的电影,拍的吻戏又算什么?”贺云一口咬下他的纤细的脖颈。
晕晕乎乎的,想来想去十年来拍过吻戏屈指可数,热吻情节更是没有,而且此前也从未提过,不知怎么就被翻了旧账。
“我没有……唔……”
又在撒谎!
很讨厌陪他对剧本!光是看着那薄薄白纸上的动作文字,就足够生气!
[说完,男主伸手抚摸女主的脸,轻轻吻上去。]
而他竟然还敢问自己,为什么不接词?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剧本?
真是可笑,凭什么要自己喜欢这种剧本,喜欢看司玉去亲其他人!
但自己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他的工作,没有权利去阻拦,哪怕自己是那么讨厌!
明明在他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告诉过他——
「我也不喜欢你拉着我对剧本,非常讨厌。」
为什么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还在撒谎!
该是轻柔抚摸的手指,现在却揉捏得满是红痕。
“小骗子。”
脱力的司玉,很想反驳这个虚假指控,但下巴被一把捏住,嘴唇刚张开,就被对方的唇舌占据。
“满嘴谎话的小骗子,所以舌头才会这么滑是吗?”
被吻得想流泪,身上的男人沉着脸,嘴唇紧绷,眼中是欲怒交织。
想也没想,乖巧地微微颔首。
他的黑色发丝铺洒在白色枕头上,胸膛和脖颈都在泛着潮红,与依旧冷白的精致脸庞对比强烈,如果忽略掉他盈盈水光的哭红双眼。
而他此时顺从地点头,更是让撑在身上的男人顿时火大。
“小骗子到底骗过多少人?”
司玉想摇头,却再次被掰开下巴吻住,根本动弹不得。
“骗过很多是吧?”
司玉鼻子堵,想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鼻尖的哼吟。
“为什么要骗他们?骗我一个还不够吗!”
话音刚落,他的腰间便被紧紧扣住,整个人失重,被丢到了贺云的身上。
“Sit down.”
Si Yu sniffled,slowly moved towards He Yun’s waist and put his hands on the firm chest.Just as he was about to lie down and give a kiss to ask for mercy ——
“On My cheek.”
The brief pause in the action was also misunderstood as rejection,and then he was lifted up,his upper body pressed against the wall with his hands placed on the cold white surface.
“Don’t do this it’s so ticklish”
“Aren’t you supposed to be most afraid of pain Is this another lie you're telling me Well”
“No, no” He tugged at He Yun's black hair,fearing being pulled down
“Do you like that, little fibber”
“I don't like it.”
“Ha,definitely a little fibber.”
His knees were still on the pillow when He Yun hugged him.
“Please be gentle”
“Your legs are shaking. Sit down.”
不再强撑,司玉靠着他。
要给贺云全部的信任和满足,就像他曾经给自己那样,才可能会安抚他的巨大不安和崩溃。
“贺云……贺云……我爱你,全世界最爱你,永远爱你,决不离开你。”
“骗子,司玉是骗子……总是不要我,总是赶我走,总是离开我……”
贺云的哭泣,哭得他心碎。
“嗯,司玉是骗子。”司玉身后是日出的大海,握紧阳台的铁栏杆,靠近贺云,“只会骗贺云一个人的小骗子。”
说完,吻了上去。
一夜的情话和缠绵,终于将他彻底安抚。
司玉醒来时,刺眼的阳光已经过去,透过纱帘的落日也变得极其柔和。
他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盘腿坐在床边,低头着头,像做错事孩子一样沉默的贺云。
“宝宝,对不起。”
“嗯……”
“别说话,快把药吃了,多喝些水。”
司玉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还在打着点滴。
思绪还未回笼,被温柔抱起,苦涩的药片顺着温水滑过他的喉管。
躺下后,司玉听到了头顶电子体温计的“滴”声。
看不到数字,但能看见屏幕发出的红光,还有贺云自责又担忧的神情。
“怎么还没退烧……”
司玉没说话,费力地翻了个身,一是实在难受,二是如果不晾会儿他,下次他还敢。
“宝宝……对不起,你别不理我。”
“昨晚我叫了一晚上……”司玉嗓子哑得不行,“你不也没理我吗。”
做错事的伯恩山犬大狗狗,不敢看主人,脑袋越埋越低,就留了个黑色发顶在外边。
“对不起。”
司玉叹了口气,扭头无奈道:“好冷,上来。”
黑色眼眸亮起,急忙褪掉外套,又动作极轻地爬上了床。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司玉的脖间,生怕压到他的输液管,缓缓地抱住了身体滚烫的人。
肌肤触碰似乎是开关,司玉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
“不会再这样了。”贺云的手立刻离开了他的腰间,“你别怕我。”
司玉想揍人,血气一涌,头晕目眩。
等他好些,贺云已经离躲到了床沿,离他十万八千里。
“过来。”鼻音重,驯狗都像撒娇,“抱紧点。”
“真的吗?”
“嗯。”
贺云靠过去,心疼地拭去他额上细细的汗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有时候是会不节制,但把司玉弄得发高烧,还是头一回。
清晨,伸手去摸司玉的腰,还想要再抱时,却发现他烫得惊人,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宝宝?宝宝!”
他吓得抱起司玉,但怀里的身体却如同被抽去骨头,软得像几个月大的小奶猫,令他再度手足无措。
就像此刻,想抱住他,却又怕他害怕,不知道手究竟该往哪儿放。
“冷……”司玉皱眉,抓了抓被褥,“还要我再求你吗?”
贺云搂住他的肩膀,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指尖:“宝宝……”
忽然,司玉亲了他一下。
“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哦。”
司玉耳边终于安静了会儿,但很快,脸上和嘴唇上又不安分起来。
“干嘛呀……”
他推着一直不断亲着自己的人,可那胸膛贴得又紧又结实,实在推不开。
“宝宝,你嘴唇都干了。这样……”嘴唇又是一阵酥酥痒痒,“会好一点。”
司玉决定,等他有力气就一定杀了贺云。
可还没等他杀夫,一具“尸体”就自己送上了门。
“老公。”
“嗯?”
贺云正在给他系着白色宽檐帽的帽绳,应声看向他。
司玉双眼微眯,看着站在码头的男人。
“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嗯。”
“把他给我推到海里去。”
“好。”
第73章 心疼
沈江自当年从沈回手里夺权失败, 便被送出了国,许久都未曾回去。
这些年来,他总是一边骂着沈回不肖子, 一边又更是气沈来为了个男人,连家族产业都敢背着卖, 气得三天两头住医院。
沈夫人、季澜清看着也是干着急, 把人从太阳照得人一心只想半截入土为安的迈阿密带走,来加州看看花花绿绿。
可没想到,他们刚抵达不久, 她就眼睁睁看着沈江被一个陌生男人,一脚踹下了太平洋。
别说她, 就连保镖都老大半天没回过神。
直到,沈江在海里扑棱了老半天, 才跟着跳下去,把人给救了上来。
“老公,老公你没事吧?”
季澜清扶起大口吐着海水的沈江,气得贵夫人的模样都没了, 站起身指着凶手痛骂。
“你是疯子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
“是我让他踹的。”
季澜清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转过身, 瞬间脸色煞白。
“司, 司玉!”
她的结巴和见到司玉的粉丝不一样, 是惊恐的、害怕的。
她连连往后退, 挡在了倒地的沈江面前。
司玉上回开车撞她老公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
季澜清看着走到他身旁站定的高大男人, 心下更是害怕。
“司玉,你, 你别过来,当初的事情……”
司玉眼神掠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沈江。
“沈江,你躲在别人后面算什么本事?”司玉手肘撑在贺云的肩膀上,“怎么,还怕我呢?”
沈江没说话,大口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冷笑的司玉。
怕!怎么会不怕!
司玉见到他,回回都要上手揍人。
头次在西南酒会上,如果不是沈确拦着,怕是会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把他给按蛋糕里。
在此之前,沈江还觉着自己做得算是隐秘,就连沈确也只是怀疑,拿不出任何证据。
可那天,他发现自己大儿子、沈回,在一旁站得笔直,没上前来扶自己一下,这才明白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江,我当初说,就等着你自己作茧自缚的那天。”
司玉双手插兜,走到他身前。
“现如今看来,老天爷还是不公啊。杀人放火金腰带,居然让你活到了今天。”
“走开!”
沈江推开保镖起身,恶狠狠地指着司玉。
“司玉,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了沈河!你又是沈河的什么人,一个戏子又凭什么指手画脚这么多年?!”
贺云大步走来,一把打掉沈江的手:“还要留住你的手,就给我收好。”
司玉反应倒不大,反而很是意外地问道:“从头到尾,我有提到沈河的名字吗?怎么,二伯,到底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啊?”
一句「二伯」就回答了沈江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
此言不假,沈河的确将他视为己出,甚至在去世后公布的遗嘱里,都有司玉的名字。
而沈江当然知道这些,司玉曾出席过沈家的团圆宴,坐的还是沈家二兄弟的主桌。
如今说这个,不过是想转开话头,可他偏偏不让沈江如愿。
“你!”沈江暴跳如雷,“沈确都不曾再多说过半句,哪能轮得到你!”
司玉冷哼一声:“沈确,只要你给得够多,你让他叫你爹都没问题。”
早在他20岁前就发现了,沈确变了。
沈确可以为了金钱、权力和事业,在杀父仇人面前做让步,还美其名曰一笑泯恩仇。
司玉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确坐在落地窗前的总裁桌后,看着屏幕上的股票图,眼睛都没抬一下。
十分钟后,沈确像是没有听过这个问题一样,起身笑着拿起西装外套,揽过他的肩,问肚子饿不饿。
沈确变了,他在物欲横流的娱乐圈里,变得太可怕了。
贺云看出了司玉的走神,眉心一拧,刚想出声,却被沈江打断。
“沈确那个浑球玩意儿!”沈江气得满脸涨红,“知道斗不过我,就开始做小伏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敬酒,还什么自罚三杯,痛哭流涕闹得我下不来台!”
司玉错愕地看着他。
沈江越想越气,当年沈确不知怎么转了性,不仅一口一个二伯喊得亲热,更是三天两头提着东西往他家和公司跑。
所有人都知道沈氏兄弟不和,如今更是不能再传出苛待长兄独子的事。
每每沈江都只能咬牙应下,兜里的钱8、9个零地往沈确卡里蹦。
等到沈确站稳了脚跟,别说再听声「二伯」,却发现沈确早拉着沈回开始谋夺着把他赶下台!
想到被亲儿子赶出董事会,沈江将怒气都发到了在他面前的司玉身上。
“你在这儿装什么?你跟沈确不就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吗?!司玉,我告诉你……你!”
沈江见到把他踹海里的男人,又举起了拳头,悻悻止住话。
司玉心事重重地转身,大步离开了码头。
贺云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快步跟上。
“司玉。”贺云拉住他,“难道你就因为他的三两句话,就觉得沈确可怜吗?!”
转过身,司玉有些不解地看着气愤不已的贺云。
“是不是只要一个坏人,做了哪怕一件好事,受了一点委屈,就值得被原谅?难道在你眼里,沈确就那么重要吗?”
原来人在自卑和害怕时,会用愤怒来当做伪装。
贺云从未自卑,所以他头次明白这种感觉。
他自卑沈确和司玉认识的时间实在太久,害怕司玉会被打动,会选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沈确。
脑子里面已经转了好几个场,甚至想出了司玉和沈确握手言和的场景。
他心烦意乱,掌心都在冒着汗,是那么讨厌加州放晴的阳光。
“还真是傻瓜啊。”司玉挑眉看着贺云,“你不会还担心,我会心疼沈确吧?”
「心疼」两个字,戳得他心脏真疼了一下。
贺云别过了脸,眼神倔强又委屈,鼻翼翕张,急促地喘着气。
“怎么办嘛,我要是真心疼沈确,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沈确他……唔。”
他被按到了树干上,再也无法说出会令贺云心尖发酸的话语。
暗暗笑了笑,司玉抱住贺云的肩膀,回应着亲吻,手指不断揉着他的耳垂。
“不许心疼他。”
贺云抱住司玉,闷闷地在耳边说道。
“不心疼他。”司玉笑着说,“只心疼你。”
“那你刚刚……”贺云撑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怎么走了?不就是想到……”
这回,换他被司玉吻住。
接着,他就被按倒在了草坪上,很软的草坪,但还是敌不过司玉亲吻他的嘴唇软。
“你没看见警察来了吗?”
吻毕,司玉支在他胸膛上,忍笑看着他。
贺云愣了愣。
司玉继续道:“我当然知道,打发两个警察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
“什么意思?”贺云熄下去的火,再次将他的双眼点燃,“什么叫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走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上我?”
司玉歪头“啧”了一声,捶向他的胸膛:“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贺云被揍得有些发懵。
“再过两天假期就结束了,我说的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
司玉坐起来,抓了抓散乱的长发,埋怨道:“况且,要不是你前晚上发疯,我们现在早到西森了。”
“西森?”贺云跟着坐起来,“你想去见裴宗齐?”
谢天谢地,司玉说的中文,贺云这半个洋鬼子总算听懂了。
“对,我想去见他,想要问他一些事情。”
司玉看着他,认真道:“你会告诉齐恒,然后阻止我吗?”
“我会陪着你。”
贺云答非所问,却给了一个他最想要的答案。
“嗯,我知道。”
司玉伸手抱住他。
“贺云,谢谢你。”
“司玉,我爱你。”
司玉知道,贺云说这句话不仅是告白,更像是为他喊出的口号。
因为,他们即将面对那个,全世界唯一一个不会爱司玉的人。
“裴宗齐,相由心生,你现在倒是越长越丑了。”
司玉坐在沙发上,看着两腮凹陷、鬓角花白的男人。
12年了,已经12年没有见过裴宗齐。
当年的恐惧和恨意,如同跗骨之蛆,却在此刻被亲眼见到这个男人老去,而暂时消散,甚至期待着他能说一句……说什么呢,司玉也不知道。
“我老了。”裴宗齐咧着一口牙笑起,“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神经瞬间绷紧,被夸漂亮的人拿起纸杯喝了口水。
贺云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苍白手指。
扭过头,贺云对他笑了笑;回握,身体慢慢回温。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劝我别来,想来的人反而成了我自己。”
司玉拿出那张全家福,慢慢放在米白色桌面。
坐在他对面的裴宗齐动了动灰扑扑的眼球,发黄的眼白慢慢扯出了血丝。
“你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吗?”
司玉没说话,睫毛压着眼皮垂下。
“是你外公。”
司玉眉心一跳。
“如果,不是你外公把我出轨的证据摆在你妈面前,你妈还真没这么早死。要怪,就怪你外公多管闲事。”
司玉指尖在发抖,瞪大眼看着一脸嗤笑的裴宗齐,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到司玉这副模样,贺云后槽牙咬得直响,但齐恒在电话里说了:
“如果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去,但如非必要,你决不能干预,一切要靠他自己。”
低下头,他不敢再看司玉,只能将手握得更紧。
“你胡说!”
司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无能的十五岁,反驳的话语,竟然只有这一句。
“我胡说?你还对你外公那个人不了解吗?从我和你妈谈恋爱那会儿,他就瞧不上我。生他妈个儿子,还得跟他姓!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抢我儿子!”
对裴宗齐最后一点所谓的期待,也在此刻崩塌。
司玉昂起头,试图让眼泪留在眼眶,他做到了。
重新看向裴宗齐,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也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裴宗齐,我承认自己这几年来活得愈发天真,竟然开始觉得凡事都得有个结局。”
裴宗齐愣住,抖动的二郎腿也慢慢放了下来。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想让你姘头打死我?”
他是误会了,没办法,上次贺云来时的狠厉手段,让他一见到人就抱了必死的心。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显然还是想恶心这个将他关了12年的亲生儿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司玉被方才裴宗齐极为难听的称呼激怒。
看向身旁的人,可没看见他神情有什么变化,不知是没听明白这难听的称呼,还是根本不在意。
深吸口气,司玉不愿再同他废话。
“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是,会有人只会因为我的外貌而爱我;是,想要彻底拥有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占用。但是……”
司玉握紧贺云的手。
“但这些人不会是贺云,也不再会是我。我如今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云听着,眉头却皱得极深,扭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在我和他分开的时间里,我想过自杀。但是……”
「贺云永远不会不要司玉。」
“是他的爱让我活了下来,除非他死了,否则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生命。而这些,都是你那些荒唐又愚蠢的论断,不能解释的。裴宗齐,你曾经对我妈妈、对我的施暴,我不会原谅,但我会原谅你说出那些话。”
司玉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你也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等着老死在这疯人院吧。”
他牵着贺云就往外走。
“我说过什么?”
停下脚步,司玉震惊又僵硬地转身。
裴宗齐大为不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记得,跟你说过什么爱不爱的东西。”
司玉的震惊消失,甚至有点想笑。
是啊,那些曾经对你施暴的人,根本就不记得,或许记得,他们也会说是「无心之失」「随口一说」,只有你作为受害者,被惨痛记忆苦苦折磨,多年不减。
“裴宗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司玉平静问道:“当年,你带我去游乐场,给我买了冰淇淋,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他记了很久。
是他第一次吃外面的冰淇淋,也是第一次在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去游乐场,更是在被裴宗齐关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他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父亲是爱他的证据。
“记得。”
裴宗齐说。
司玉点点头,再度转身,牵起贺云的手。
“但是你记错了。”
裴宗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司玉没有回头,停在原地,静静听着。
“你没有进那个游乐场,你只是在门口等我;那个冰淇淋,是……我忘了是哪个女的的儿子吃不下的,我顺手就拿出来给你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司玉以为自己不会哭。
但他还是抖动着嘴唇,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整个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唯一这一件,这一件,他的父亲,可能爱他的证据,也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司玉痛苦地闭上眼,张开嘴唇,试图呼吸。
“宝宝……”
司玉抬起手,止住了贺云即将开口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人间四月天,但常年被北冰洋寒流包围的西森岛,依旧是惨白的沉闷。
渡轮上,司玉靠站在甲板边缘,望着掀起巨浪的海面。
贺云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
上了岸,司玉走向副驾驶,却发现门锁还未解。
“你来开。”
贺云将钥匙递来。
司玉没抬头,接过钥匙,走向驾驶室。
阿拉斯加半岛的荒原公路,没有加州一号公路的山崖海色,处处是积雪高山、山谷湖泊和无际峻岭。
司玉没有关车窗,似乎是想要窗外被冰雪湿润的青草香,盖过他舌尖的酸涩。
“走左边。”
司玉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副驾驶座的指令。
贺云也只说了这一句话,接下来的车内只有风声和沉默。
“司玉,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所以,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贺云解开安全带,看向司玉。
“我们现在距离丹斯断崖还有3公里,如果你想,可以一直踩油门,不要松开。”
第74章 亏欠
贺云的话, 平静又坚定,如同钉枪射出的铁钉,牢牢钉在了他的眉心。
微微偏头, 他尝试解读贺云的弦外之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贺云笑了笑,“你去哪儿, 我就陪你去哪儿。”
一瞬间, 司玉的掌心开始发热、滚烫,最后冒出黏腻的汗水,无力再握紧方向盘。
“宝宝。”贺云覆盖住他颤抖的手, “不用多想,做你想做的事情。”
司玉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贺云的脉搏, 都在风声中被放大数倍,杂乱地交织在他的脑海中。
车辆飞速驶过长长上坡。
车窗两旁的高山快速划过, 断崖横亘在不远处,载着二人心跳和脉搏的车,却未有丝毫减速。
开下去,开下去就可以结束所有一切;
开下去, 开下去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
开下去,开下去贺云就会永远爱自己。
停在这一刻, 贺云就会永远爱我。
知晓死亡来临时, 贺云没有闭上眼静静等待, 依旧看着司玉。
“司玉,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上一秒,这一秒, 下一秒,我都爱你;就算我的心跳和脉搏停止, 也不会停止爱你。”
嗞——————!
车停了。
黑色复古跑车停在了丹斯断崖,地上有两条长长的刹车线,前车车轮撞到的小石子,滚动一圈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车内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心跳声都在此时沉默。
咔嗒!
手指轻扣按钮,束缚的安全带消失,他用力地扑向贺云。
“对不起,贺云,对不起。”
司玉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先是一声呜咽,紧接着将所有的泪眼都没于他的黑色外套。
紧接着,他被温暖的手掌盖住,后背一下下被抚摸。
“谢谢你。”贺云说
谢谢你相信我的爱。
“你跟裴宗齐说,当年的你,也想过这么做。对不对?”
司玉深深闭上眼,点点头。
“无数次我拿起刀、站在天台边缘……”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此刻说抱歉的人变成了他。
“但是,只要我想到,你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不想死了。”
司玉垂着眼,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
“我想要生命停在这一刻,停在你永远爱我的现在,但是……”
“但是……”贺云握住他的指尖,“请你相信,哪怕我们的生命继续,我依然爱你。”
生命和痛苦或许会终结,但这不是贺云爱他的结束,只要他活着,贺云就会继续爱他。
裴宗齐对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将他丢进了深渊,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是一个窄口花瓶里。
头顶的小小圆洞根本不足以让他呼吸,只能昂头浮出水面,像溺水的鱼张大嘴呼吸。
——然后,贺云出现了。
贺云会为他打碎瓶口,也会毅然决然地跳进来,告诉他,就算不想再呼吸也没关系。
将爱视作唯一救赎的人或许可笑,但对于他来说,贺云就是唯一的救赎。
贺云将他打捞上岸,温柔地放置在蓄满热水的浴缸中、蓬松柔软的床榻上,更是在他的怀抱里。
瑞士高山的疗愈院中,月色也柔和。
“宝宝,你想回北岛吗?”
趴在贺云身上,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跳和震动,司玉摇摇头:“冬天过了,再回去。”
头顶的人没回答,吻了吻他的发丝。
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司玉还在瑞士。
齐恒:“司玉……”
贺云:“他开心就好。”
齐恒看着在湖边追野鸭的司玉,陷入沉默。
9月的第二周最后一天,贺云将行李箱放到门口,坐在沙发上等着司玉。
司玉终于决定出门了。
要知道就连7月生日,他也只是坐在自己怀里,吹灭了小蛋糕的蜡烛。
哪怕齐恒已经开具了出院证明,他依旧不愿离开。
贺云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头顶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在担心司玉。
“我弄好啦,走吧!”
抬起头,贺云一时看愣。
司玉穿了极为正式的黑色西装,修身窄腰,双腿修长笔直,正低头整理着同色领带,丝毫没察觉沙发上人炙热的目光。
“我来。”
手中的领带被接过,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很快理好,紧接着,那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干嘛?”司玉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撒娇。
“真好看。”贺云答得迅速,吻却不徐不疾。
宽大无人的环山公路上,贺云边握着副驾驶座的手,单手转动的方向盘。
“不坐飞机,就是担心这些花吗?”
贺云看了眼司玉怀中的百合花束。
这些花,都是司玉来到瑞士后亲手种下,一直没摘,直到临出门的今天。
“嗯,想要自己带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想见的人在巴黎?”
司玉故作神秘,只说让他好好开车。
路程并不算远,只是贺云担心司玉坐太久不舒服,开开停停。
原本六小时的车程,从清晨一直开到傍晚,才抵达公寓楼下。
“走吧,先把行李放一放。”
贺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将他的也解开,却被按住了手。
“先不回公寓了。”
“肚子饿了吗?那我们……”
“去拉雪兹神父公墓。”
贺云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在巴黎落日中对他温柔笑起的司玉。
有些自责的,近半年来,他的所有思绪都被司玉占据,甚至险些忘了妈妈的忌日。
“宝宝。”贺云按住他的后脖,额头相抵,“谢谢你。”
司玉笑了声,凑过来吻他。
刚下过雨,台阶满是金灿灿的落叶。
被秋雨拍落在地的层层梧桐叶依旧活着,在他们踏上时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仿佛是墓地鬼魂的低语。
“怎么了?”
司玉停下脚步,看着在一处堆满鲜艳花束墓碑的贺云。
“没什么。”
贺云摇摇头,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埃莉诺的墓碑走去。
只是些寻常的祭拜和拉家常,直到司玉从贺云拎着的包里,拿出了蜡烛、香和纸钱。
贺云:唔。
“宝宝,妈妈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且,禁火。”
“不会有火的,你看!”
贺云看着蜡烛亮起的「烛火」,愣了愣,旋即笑起来:“电子蜡烛。”
“昂。”司玉点点头,将它稳稳放在墓碑前,“国内也不准烧纸钱,都这样。”
刚蹲下身,他却被推走了。
“嗯,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埃莉诺说,你出去等我。”
贺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司玉站起身,扯了扯衣服,刚准备开口,余光就瞥到探头探脑的贺云。
“快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贺云不放心地又看了几眼,消失在拐角。
见到人终于走了,司玉深吸口气,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埃莉诺,我陪他来看你了。谢谢你和你的丈夫、你的家族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他。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将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变得不像他自己;有没有怪我,从前那么伤害他。肯定会的……”
司玉低下头。
“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我都会自责得睡不着,你是他的母亲,肯定更心疼。对不起,我曾经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让我这么过分地对他,而依旧没有任何怨言,这样子的我,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很抱歉,我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却让你听到了这么难过的话。
“埃莉诺,请你相信,我是爱他的。他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我会好好对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他,我会用接下来一生的时间来弥补对他的亏欠。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司玉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将它打开。
“埃莉诺,请问,我可以这么做吗?”司玉紧张地用指甲扣着手里的东西,“如果你同意了,请给我回应。”
说完,司玉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他的双眼亮着的光芒,却在沉寂无比的落日公墓中,慢慢黯淡下去。
“埃莉诺,我知道从前我做得不好,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爱他。”
簌簌——
风来,头顶金黄的树叶被大风刮下,如同振翅蝴蝶将他包围。
司玉有些没回过神,直到一只「小蝴蝶」落到了他肩膀,才反应过来。
“埃莉诺,这是你的回应吗?”司玉急忙蹲下身,“你同意了,是吗?”
风停了,埃莉诺墓碑顶上的叶子,却无风而起飘到了他脚边。
司玉的双眼又重新亮起来:“谢谢你,埃莉诺。”
蹦蹦跳跳出来,发现贺云站在早前,他驻足停留的墓碑前。
“到底是谁?”司玉跳上他的背,“怎么还看呢!”
贺云笑了笑,搂住他的腿,将人稳稳地背在背上。
“Allan Kardec,法国唯灵主义者。他认为人死魂留,万物有灵,所以是可以向灵魂求取愿望的。”
贺云背着他往公墓出口走去。
“这些花,都是来还愿的人送的。”
“哦——”司玉拖长了尾音,“你许过愿?”
“嗯。”
“实现了吗?”
贺云停在台阶上,扭头看着他,柔声道:“嗯,实现了。”
月上枝头,鸟雀们停在树梢,留下依偎的黑色剪影,接吻的二人也是-
他们在巴黎待了很久,巴黎的秋天很美。
金色树枝在白墙旁吹得晃动,就像亲眼看见自家偶像,在咖啡厅和男人接吻的粉丝的脆弱心脏。
粉丝结结巴巴地开口:“司,司玉啊……”
贺云比当事人更敏感他的名字,抬起头,看向站在花台旁的人。
眼神很冷,过去一个多月里,他已经习惯用这个眼神「驱赶」试图上前搭话和要签名的人。
女伴:“怎么啦?”
粉丝:“没,没什么。走吧。”
“七月?”
刚转身的人,听到有人喊住自己的网名先是一愣,回头看见司玉朝她走来,更是呆在了原地。
“你也来巴黎玩吗?”
司玉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那般。
七月身边的女伴傻眼了,低声尖叫着抓了下她的手臂,让她回过了神。
“啊,对……”七月扯了扯当年跟着司玉买的同款金色丝巾,“我朋友结婚,来参加婚礼。”
靠!我说这个干嘛!人还关心你朋友结不结婚吗?!
“嗯?是布丁吗?”
七月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准确说出朋友小名的司玉。
“当年我从电影发布会离场时,在电梯里听到你在吐槽布丁的男朋友,是个味儿大还不爱洗澡的法国人,想来结婚的也应该是她。”
“原来,原来你在那时候,就,就认识我了……”
“对啊,七月在我电影还没上映的时候就开始拍我,当然认识了。”
当年,司玉刚拍完国外戏份,就发现了扛着黑色长炮的七月,那是他的第一个粉丝。
司玉远远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她恰好低头检查胶片没看见。
自那后,每次活动都能看见她。
然后,司玉的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粉丝,他几乎记得所有的「熟面孔」,但也只是记得,他能做的也只有多冲他们的镜头看看,多挥挥手。
这已经是他们彼此最好的距离和相处方式。
而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都在朝着未来大步走去。
司玉想,打个招呼是个最寻常不过的举动,却不知道,这对于七月来说,已经是一个青春最圆满的句号。
“司玉,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句话,他听到过很多;无论是谁讲,都无比珍惜。
“嗯,你也是。”
同她挥挥手,司玉转身走到了贺云身旁,接过咖啡,十指紧扣,朝着塞纳河的另一端走去。
七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切换进久未用过的微博账号。
【@七月过半0724:司玉,他很好。】
“你咋哭了啊?见到偶像不应该开心吗?”
“的确开心,走吧!”
七月挽起女伴的手,走入深秋的巴黎。
回公寓的路上,司玉跟贺云讲着,拍戏时曾看见有人骑树上拍他,自己担心得不行。
贺云擦掉他嘴角的冰淇凌,说:“嗯,我知道。之前在雍城也见过。”
“可吓人啦!我每次都……诶!”
“不好意思。”
后退拍照、撞到司玉的男人先开口说了抱歉。
是个约莫二十岁,身穿卡迪斯大学灰色棒球衫的男人,身形挺拔,脸庞轮廓分明,长着一张收情书收到手软的帅气男大脸。
司玉有些看愣了,对方同是。
司玉:“我们认识吗?”
男人:“我们认识吗?”
“是啊。”贺云脸黑得不行,“你们认识吗?”
第75章 正文完
你说贺云信不信一见钟情, 他信,毕竟在伦敦见到司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此刻, 他更相信。
——司玉和这个男大学生已经对视超过十秒。
贺云双眼微眯,浑身都在冒着寒气, 冷声道:“看够了吗?”
“等下。”
贺云愣住, 看着抬手止住他话的司玉,半晌没回过神。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司玉看着男人道。
男人挠了挠后脑勺,“啊”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 但你是司玉,觉得眼熟也正常。”
司玉摇摇头, 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咬牙切齿:“司玉。”
司玉置若罔闻,他灼热目光盯着的男人, 被贺云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不是哥,我是挺帅的,但你这都有对象了……哦哦!而且,我是直男!”
司玉:“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司玉!”
男人进退两难, 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瞟着,最后无奈回道:“祁夜。”
贺云睨了祁夜一眼, 转头看向司玉, 只见他双眼顿时放大, 微微张着嘴唇。
“你, 就是你给我写的信?”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瞬间都站直了身体。
贺云:“什么信?”
祁夜:“什么信?”
祁夜问完,对上了贺云的眼神, 赶紧解释道:“哥,你有话好说, 别捏拳头!我真没写过什么信啊!”
司玉还想继续问,但整个人忽然失重,被贺云扛上了肩,径直朝着公寓大楼走去。
“你干嘛呀?”
司玉被放到了沙发上,嘟囔埋怨道。
“我还想问你,你想做什么?”贺云站在他面前,面色不虞,“你是不是就喜欢男大学生?”
司玉:“……哈?”
“你在伦敦见到我的时候,我跟他差不多大,也在读大学。”贺云压上来,将他按到沙发上,“你是不是喜欢他?”
眨眨眼,司玉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扣了个「男大杀手」的帽子。
“没有啊。”
“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一脸……”
贺云脑子里转了半圈,实在没从中文词库里找出个适合的词。
“心花怒放?五迷三道?如痴如狂?”
“……”
“诶诶诶!放我下来!贺云!”
司玉又被扛进了浴室,里里外外被洗了个干净,包括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深夜,司玉趴在床上,就快要睡着。
“什么信?”
“昂?”
“什么信?”
“唔。”
司玉被贺云吵得脑瓜子疼,他试图回答,但事情有些复杂,他又实在困得厉害。
“你,你先让我睡觉。”
“什么信?”
可是,贺云就跟个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问。
在司玉眼皮都合上许久后,还能听见他的念叨。
“贺云!”司玉噌地一下坐起,死死盯着贺云,“你到底想干嘛?”
贺云坐在他身旁,面无表情:“什么信?”
司玉:……
再也忍不了,跳下床,咚咚地往衣帽间走去。
“宝宝!”
贺云连忙追了过来,只见行李箱已经被搬了出来。
浑身一僵,贺云连忙道:“你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司玉蹲下身,打开箱子。
“我不问了,你,和他别太过分就行。”
现在,轮到司玉浑身一僵。
空气里的沉默都变成了一个个问号,在他的头顶盘旋。
“贺云,你真的是个傻子吧?”司玉从夹层里拿出一封信,丢到了他怀里,“自己看。”
小巧的巴掌大信封,颜色很好看——
“玫瑰色的……”
贺云酸溜溜地说道。
司玉双手抱胸,嘴角抽了抽:“看了再说。”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去北岛找你那阵。”
“哦,珍藏了这么久。”
“……”
贺云挨了司玉一脚,最后定了定心神,抽出里边的信纸。
“哦,还是深玫瑰色的。”
“……”
司玉被贺云酸溜溜的话,酸得骨头疼,干脆就在一旁的穿衣软凳上坐了下来。
“你要不要把内容读出来啊?”
贺云看了他一眼,沉声读起了信纸上的文字:
“司玉哥你好
我是祁夜,或许现在我们还不认识,但是我们曾在某个平行宇宙是至交好友。
我来自遥远的十三年后,我来信就是想告诉你,贺云他在北岛清水村。
他活得好好的,没出事,你一定要找到他,不要再留遗憾。
PS:哥,去看心理医生,求你了。”
读完,贺云陷入沉默。
除了,关于什么「平行世界」是胡扯外,其余部分竟然都没有说错:自己在北岛;司玉需要看心理医生。
“当初,沈回不肯帮我找你,我自己雇的私家侦探,不知道是被沈回收买了,还是业务能力不佳,怎么都没有你的消息。”
司玉双手向后撑去。
“直到沈回交给我这封信,我才抱着「万一呢」的想法,去了淮城北岛,结果……你真的在。”
贺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嗫嚅半晌:“我不认识这个祁夜,而从他刚刚的反应来看,他也不认识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司玉歪了歪头,“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行宇宙吧,给我写这封信的祁夜,已经回到了他的宇宙。”
贺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放回信封中,走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跪下。
“宝宝,你在想什么?”
贺云总是能那么轻易地就看穿自己的心事,他笑了笑:“在想,这是不是我们历经磨难最多的一个平行宇宙。”*
司玉伸出手,环住贺云的脖子。
“不过,就算是,那能够和你在一起,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贺云抱住他的腰,将人抱起:“无论有没有所谓的平行宇宙,我只知道,此刻你就在我的怀里。这就是我,所有想要的一切。”
司玉笑起来,献上嘴唇和亲吻。
“贺云,我爱你。”
“司玉,我更爱你。”
冬天来了,他们依旧相爱。
飞机开始降落时,恰好是特罗姆瑟的清晨。
北大西洋暖流流经的不冻港,大海冰蓝似玉;天空也未被日出侵染;海天交接处也被模糊,淡淡的流云将其晕开。
司玉从舷窗望出去,只见蓝白峡湾,散落的小岛都被积雪覆盖,仿若冰川漂浮。
“还有五分钟日出。”
贺云从身侧抱住他,慢慢亲吻着他的耳垂和脸颊。
“好痒的。”
“嗯,那你亲回来。”
司玉被逗笑,转过脸,同他亲吻,比洒在冰雪上的金色暖阳更温柔缠绵的亲吻。
冬天就该去有雪的地方。
“收手吧,别再逃了。”
司玉手持一柄冰雪长剑,将它架在了贺云肩上。
贺云侧着头,冷笑一声:“没想到,事到如今,我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司玉眉心紧拧,手腕一转,「剑刃」直抵贺云脖颈,“正邪不两立!”
“哈,好一个正邪不两立,既然如此……”贺云折下山崖上的长冰锥,挽了个剑花,“那便接招吧。”
西方游客:???
中国游客:“这俩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剑拔弩张,冰刃交接。
——咔,断了。
司玉:……
贺云:……
“哈哈哈哈!”
司玉大笑着跳到贺云身上,后者抱着他,激烈拥吻。
西方游客:“Wow……”
中国游客:“我就不稀得看!”
正午时分适合出海,太阳虽照不得人暖和,但海面金绒绒一片很是好看。
司玉榨了葡萄汁,端起紫色玻璃杯,走向驾驶舱。
“腾不开手。”
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慢慢转动着船舵。
“呐。”
司玉喂到他嘴边。
贺云挂上一抹笑,慢慢喝了起来。
“宝宝,停在这里怎么样?已经看到鲸群了。”
“好呀。”
说完,贺云松开了手,转而抱住司玉的腰,将他放到了控制台上,吻着他。
“骗子。”司玉咬了他一口,“还说松不得手。”
贺云笑着又吻了下,抱着他往外走:“看鲸鱼咯!”
司玉站在甲板,眺望着远处因鲸鱼出没而翻涌的海面;贺云站在他身后,双臂撑在栏杆上,将他圈在怀里。
“冷不冷?”
“抱紧点就不冷啦。”
话音刚落,贺云就拢紧了他身上披着的绒毯,将他紧紧搂住。
“老公,我想做那个……”
“唔。”
“哎呀,我就要做!”
“好。”
贺云牵起他的双手,张开手臂。
“说词儿。”
“You jump,I jump.”
司玉笑得前仰后合,在船上演《泰坦尼克号》跟陶艺室里的《人鬼情未了》一样令人头大。
但贺云总是顺着他,无论什么事情,贺云都会满足他。
“宝宝。”
“嗯?”
贺云凑到他面前,认真问道:“你还想拍戏吗?”
司玉沉默了几秒,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我不知道。”
他知道,如果他说想,贺云一定会同意;并且关系公开后,也不用像从前那般顾忌,贺云可以一直在他身边。
哪怕是因为同性恋的身份,公开活动会减少,但在海外也不会有任何压力,毕竟现在他的工作邮箱里,还会收到工作邀约。
但是——
“我真的不知道。”司玉靠在贺云身上,“现在的生活我也很满足,每天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很不够用了。”
贺云默认了这句话,爱怜地吻着他的额发。
“我们错过太多时间了,贺云,我不想再浪费了。”
“没有错过这个说法,只要等你,时间都不算久。”
司玉看着他,双眸柔情似水:“贺云。”
“嗯?”贺云垂眸看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嗯,我更爱你。”
日落时分适合看极光,冰雪覆盖的冷杉很是漂亮,森林里都是贺云的味道。
“慢点。”贺云将滚烫的咖啡递给司玉,“算了,还是给我吧。”
司玉还没握紧,杯子便被拿走,他知道,贺云是怕烫着自己。
“我会小心的。”司玉抱住他的手臂,“这么冷的天,一会儿就凉了,没关系的。”
贺云扭头看他,思索再三,还是没给。
司玉捶了他一下,贺云佯装吃痛,皱眉吸气,靠向司玉吻去。
“回车里等吧,你的手都有些凉了。”
手套里,挤进了贺云的手,温热的掌心将它包裹。
“别挠。”
贺云笑了笑,动动手指,也跟着挠了下他的掌心。
司玉嘟嘴抱怨:“痒死啦!”
忽然,二人对上了眼神。
他们所坐的引擎盖已经被雪掩盖,只有在贺云抱着司玉回到车内后,留下两处干净的印记。
车身有些晃,起雾的玻璃让司玉纤瘦洁白的身体看不大真切,昂头呼出的热气,令它更是模糊。
“好像错过了极光。”
“不会,这是北极之门,唯一不会错过的就是极光。”
司玉横坐在贺云腿上,裹着毯子,内里除了贺云放在肌肤上的手,什么都没有。
“腰酸,再揉揉。”
“嗯。”
清晨适合徒步,贺云给他穿戴整齐,不放心地检查着背包里的物资。
“我也背一个包吧,东西太多……了。”
司玉看着贺云望过来的眼神,自觉闭嘴。
贺云备好登山包,给他喂了口水,从头到脚将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保暖帽、护目镜、口哨、围巾、冲锋衣裤、手套、登山杖、防水登山鞋……
“差点忘了。”贺云走到房间,拿起一对冰爪,“来,坐下。”
“我不戴。”
司玉往后大撤一步。
“宝宝,雪地很滑,必须……”
“我不要冰爪。”
此言一出,贺云明白了。
他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看着手中的冰爪,半天也没说出话。
「2025年12月24日-特罗姆瑟木屋-雪
司玉穿着毛茸茸的红色圣诞裙,头上还有一对兔耳朵,爬到靠在床上闭眼小憩的贺云身边时,脖子上的金色小铃铛还会响。
贺云说,小心冷。
司玉说,进来就不冷了。
黑暗中,他摸到贺云的胸膛湿润,以为是自己的眼泪。
第二天,他指腹的血迹也早被贺云擦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司玉想起来,想起自己胸口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宝宝,没关系的。”贺云走到他面前,擦掉他脸颊的泪水,“真的没关系。”
司玉咽了咽喉咙,拼命忍住酸意,昂头红着眼看他:“上次,我在伦敦受伤的时候,我对你说「没关系」,你有觉得好受一分吗?”
贺云没再辩解,一把搂过他,沉声道:“疤痕都会消失,只要你在我身边,”
“可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司玉一手紧扣他的后背,一手抚上胸膛,“我没办法,只要一想到……”
“司玉,你有一辈子的时间。”
“什么?”
司玉昂起头,眼眶蓄满眼泪,疑惑地看着他。
“赎罪。”贺云捧着他的脸,“如果你不肯忘记,那就请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我赎罪。”
说完,温柔的吻落下。
闭上眼,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脸颊,将这个安抚的吻也变得酸涩。
是啊,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跟贺云,有一辈子的时间。
司玉握着兜里的东西,定定地看着走在他身前的背影。
贺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是累了。
“休息会儿。”
贺云牵起他的手,找了棵高大的冷杉,躲避大雪。
“喝一口。”贺云拿出扁扁的银色酒壶,“只能喝一口。”
抱着腿坐在倒下树干的司玉,接了过去,双手捧着,乖巧地抿了一口。
“嘶——啊!好辣!”司玉露在外面的小脸皱巴巴,“多少度啊?”
贺云竖起三根手指。
“30度?”司玉摇头,“绝对不止。”
贺云挑眉:“3口放倒你,肯定没问题。”
他被「凶相毕露」的司玉扑倒,含着的烈酒还未咽下,就被抓住衣领,近乎啃咬地亲吻。
很快,口中的伏特加被夺走了大半。
酒水浸润得刺麻的舌尖,又在缠绵含吸中恢复知觉,直到再次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真的要喝醉了……”
司玉嘟囔着,在他的胸膛趴下。
贺云枕着白雪,脱下手套,捂着司玉微凉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啦?”
“不想徒步。”司玉说,“就想这么趴着你身上,一辈子都不下去。”
贺云轻笑了声。
“对于这个提议,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可是我不想。”司玉接着说,“我不想要贺云一辈子背着我,我也想要能背起贺云。”
冷杉林中忽然安静,似乎连雪落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听着,司玉。我只需要你爱我,不需要你比我更爱我。”
“可是我想。”
贺云眉头微微蹙起,还想反驳什么,但司玉已经先一步站起身。
“来。”司玉蹲下身,“试试。”
贺云双肘趁着上半身,不解地问道:“试什么?”
“看我能不能背起你啊。”司玉向后挥了挥双手,“快,上来。”
贺云愣了愣,不禁失笑。
原来是字面意思上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司玉身后,笑道:“真打算试试?”
“当然!”
司玉说得认真。
只是贺云没能看见他笃定的神情,也并未当真。
要知道,光是在床上,自己稍稍松些力气,压在了他身上都能哼唧半天,一个劲儿地推,说喘不过来气。
贺云没把司玉说的话当真,却不想让他失望,于是,轻轻趴在了他背上。
“嗯,好了,司玉可以背起我。”
说完,他开始往下滑,可他的脚尖刚落地——
“诶!宝宝!”
贺云被背了起来。
他被吓得不轻,生怕司玉会摔跤,挣扎着想要下地。
“别动!”司玉咬牙切齿,“你再动,我真要摔个大马趴!”
贺云屏住呼吸,双手按在司玉哪怕穿得厚,也依旧单薄的肩膀上,身体僵硬地支得老远,好像这样就不会压着他。
“宝宝,把我放下来。”
“不要。”
他这回听明白了司玉的语气,知道再劝也无用,便尝试着慢慢放松身体,凑到司玉耳边。
“宝宝,到底怎么了?”
贺云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几秒后,他横在司玉脖前的手臂,接到了一滴泪。
“当初,你在冰岛的时候……”司玉哽咽,“也是这么,背着我的吗?”
「2025年2月14日-冰岛辛格维勒国家公园-雪
司玉在贺云背上醒来。
贺云的头顶都是雪,他身上的围巾和帽子都给了自己。
司玉摘下手套,轻轻捂住贺云冰冷泛红的耳朵。
“老公,我给你捂捂。”
微张嘴唇,吐着厚厚白气的贺云,忽然低头掉了颗滚烫的泪。」
“那天,我又一次和你提分手……”司玉啜泣声越来越大,“你不愿意,一直抱着我,求我不要说……但我还是不停伤害你,所有你因为爱我,而为我做的事情,都变成了我伤害你的武器……”
“宝宝……”
“我骂你,骂得好难听……明明,你是为了我才来到江城,为了我才不出去工作,为了我才……”
“我从来没怪过你,也不会怪你。”
贺云紧紧贴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宝宝只是生病了。”
雪一直下,一双脚印在厚厚的雪地上漫延开来。
天穹静谧深蓝,雪也是。
司玉哭累了,躺在地上,红着眼睛望向天空。
贺云坐在他旁边,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喝着酒。
最后一口,他昂头饮下,含着,撑在司玉脸侧,不由分说地将酒渡了过去。
“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倒是宁愿回到从前的日子,伤害也好、遗忘也好,也好过我看你自责难受。”
说完,贺云不敢再看司玉湿漉漉的双眼,起身离开。
“我去探路。”
谎言太过拙劣,贺云甚至不愿真心骗他,朝着山崖尽头走去。
静得出奇,脚下的风声和头顶冷杉晃动的簌簌声也没有,仿佛严寒冻住了他的耳膜
他也知道,真正被冻结的是他的心。
他不需要司玉的抱歉,只需要司玉爱他。
眼睛涩得发疼,他的手缓缓伸进口袋,握住里面的钻戒。
——他准备求婚。
可现在……司玉旧事重提绝非偶然,甚至这次圣诞节选在特罗姆瑟,也是有意为之。
像是在跟过去做告别,只是不知道,他的告别对象里有没有自己。
贺云还是在害怕。
“贺云。”
身后传来司玉的声音。
他用大拇指揩掉眼角的泪水,却还是不想回头。
“我没事,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司玉的声音没再响起,就连踩在积雪中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但贺云知道,司玉就在他身后。
“真的没事。”
“贺云,看我。”
贺云脑中闪过许多司玉可能会说的话,深吸口气,他还是决定回头,面对现实。
“司玉,我不会同意分手的,除非我死了,否则无论你……”
平视的视野里没有人,贺云微微蹙眉。
“这儿。”
循着声音,垂下眼,他见到了司玉——单膝跪地的司玉。
深蓝时刻适合求婚。
“干嘛这么惊讶?”司玉笑着打开黑色绒布方盒,“我可没有喝醉。”
贺云的心脏在短暂停止后,开始剧烈跳动。
“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向埃莉诺征求了同意,她还夸我穿西装好看呢!”
白色绒帽下的琥珀双眼亮亮的,鼻尖红红的,嘴角弯弯的。
“这件事情,我计划很久了,只是没想到,明明是想用给你爱我的方式爱你,却被自己搞砸……但是,请你相信,这绝不是我一时兴起,而是我真的爱你。”
司玉清了清嗓子。
“我爱你,在南法你救下我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在伦敦你陪我走过长街的时候,更爱你。”
“爱上你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因为贺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贺云爱我,这一秒爱我,下一秒更爱我。”
“所以,我想告诉贺云……”司玉眼中闪过一丝水光,“我也是。”
“司玉这一秒爱他,下一秒更爱他。”司玉顿了顿,“所以,请你嫁给我。”
贺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心脏酸得发紧,舌尖都在发颤,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起风,雪雾散去,又或是更甚。
可是司玉却什么都看不见,在被贺云一把抱起时,双眼就已经闭上,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不必知道。
贺云在吻他,这是司玉唯一需要知道的事情。
在冰雪上接吻,站在挂满细细冰凌的冷杉树下,让头顶的月色做见证——
他们的爱在「北极之门」永不融化-
正文完-
第76章 「if线」狐狸精
单人沙发, 很软,跪久了膝盖也不会觉得疼。
深陷在其中的膝盖,抓住扶手的手指, 都在黑色皮质的映衬下愈发白皙。
“你可以走掉的。”沙发上的人塌着腰,微微扭头, “如果你不喜欢。”
下一秒, 温热的大手就抚上了他的腰间。
掌心细腻的触感,让贺云浑身一紧。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人上床,只见过一次的人、一个男人。
指腹划过凹陷的腰窝、起伏的脊背, 似在抚摸一件艺术品般。
这个人的确是一件艺术品,否则, 也不会顶着被媒体曝光的风险,被这么抱着他回了酒店。
贺云认为这肯定是个陷阱, 想要拍下他和男人的风流韵事。
不然,时间不可能这么巧合,就在他父亲刚就任,便遇上了这个金发男人。
一个完全长在他审美上, 仅凭理智无法拒绝的人。
“好冷。”男人直起腰,后背贴在他胸膛, 环住他的后脖, “抱抱我。”
月光下的脸实在漂亮。
贺云想起读过的聊斋:「人间无此姝丽, 非妖即狐。」
是只狐狸精, 没有尾巴,却把他紧紧缠住的狐狸精。
贺云抱着他,在沙发上抱着还不够, 到了浴室也把他抱在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人似乎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停留在贺云被水打湿的腹肌上。
很快, 他的指尖也放了上去,一路往上,划到硬朗英俊的混血脸庞。
“再做一次,我就告诉你。”
贺云盯着他,目光灼灼似乎就要将他的肌肤灼伤。
到最后,灼伤他肌肤的不是贺云的目光,而是嘴唇和牙齿。
长夜漫漫,贺云没能再做一次,他做了三次。
所以,他食言了;
所以,在第二天醒来,只看见了空房间。
贺云眸光暗了暗,沉着脸走出房间。
结账时,见过大风大浪的酒店前台在见到他后,还是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
很快,惊讶的人变成了他。
“贺先生你好,房费已经结过了,但是……”前台将账单双手递上,“计生用品的费用,那位先生说,让您买单。”
“……”
真是麻烦的小狐狸。
贺云结完账,留下大笔小费,走出了酒店。
几天后,贺云都没有在《太阳报》或是《每日镜报》上,看见类似「英国第一公子一夜春宵」的报道。
这时,他才明白,小狐狸不是冲他身份来的,而是冲他人来的。
睡完就跑。
贺云丢下报纸,步入衣帽间。
咚咚——
埃莉诺的声音伴随敲门声响起:“宝贝,今晚戴领结更合适些。”
“我不会待太久。”贺云从佣人手里接过西装,“父亲也只是需要我露面而已。”
埃莉诺将这几日儿子的心情不佳看在眼里,给女佣使了个眼色。
后者双手交叠在身前,鞠躬后退出了房间。
“妈妈知道你不喜欢,但今晚不是寻常晚宴,不单是社会名流,皇室也会出席,而且你还是主人。”
埃莉诺将低着头的贺云转了个圈,给他系上黑色领结:“见过亨利再走,好吗?”
贺云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哥,今晚你戴领结还是领带啊?”
“领带。”
司玉蜷缩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回道。
“也是,作为文艺界交流大使出席,领带是更正式些。”
聂双将领带搭在衣架上,发现身后的人傻笑了一声,狐疑地走过去,瞟了眼司玉的手机屏幕。
不出他所料,又在翻那人的社交账号。
“哥,你要不换个人吧?”
“为什么?”
“这,政坛的人心眼子都贼多,小心他骗人骗心!”
“可是他活儿很棒。”
聂双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日暮西沉,司玉所坐的豪车,只是丽芙格林庄园外最不起眼的一辆。
“会很难追啊。”
他昂头看着无比夸张的百年庄园,再看身旁衣着华贵的各界人士。
哪怕他身穿未发布高定手工西装,似乎也成了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只是似乎。
司玉停在台阶前,所有的镜头和目光,都在一瞬间看向他。
外媒的长焦镜头比人眼更加苛刻,像是要想找出「漏洞」一般,仔仔细细地将司玉脸部每一处细节放大。
但最后,又无功而返,不得不承认他是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
焦点又如何,进了内场,他也只能待在宴会楼的大厅。
司玉撑在高高的圆形花桌上,看着二楼晃动的人影。
该怎么上去见他呢?
苦恼出神之际,身后响起了一道男声。
“没有记者,所以,请你喝杯酒似乎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转过身,一个红发西方人,笑着朝他递来香槟杯。
司玉轻笑一声:“看来是对中国文化不够了解。”
闻言,红发男人愣住。
“抱歉,是我太过直接。”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借花献佛。”司玉看了他手中的香槟杯,慢慢眨了眨眼,“殿下未免太过小气。”
亨利怔愣后笑起,招来侍从,将酒杯放了回去。
“抱歉,如果允许,我当然不介意单独和你约会。”亨利凑近看着他的双眼,“很漂亮,东方人很少会有这么淡色的瞳孔。”
“只有眼睛漂亮吗?”
亨利再次愣住,低声道:“东方人也少有你这般直接。”
司玉笑了笑,低头拨弄着胸前别着的玫瑰胸针。
亨利的心被他的手指拨得有些乱,双臂撑在花桌上,问:“我大概需要再待一个小时,你愿意等等我吗?”
“不太愿意。”司玉说,“一个人太无聊,正打算离开。”
漂亮的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亨利深吸口气,站直了身,恰好看见二楼的主人对他举杯示意,正欲下楼。
他抬了抬手,表示随后便来。
“楼上的中式点心不错。”亨利伸出右臂,“或许会让你有耐心多等等我。”
司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HY:查到了吗?】
【沃特斯:先生,您一小时前才下达命令。】
贺云站在窗边,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HY: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试图证明你的无能。】
【沃特斯:抱歉先生,只是您不愿惊动首相大……】
贺云熄灭屏幕,放回怀中西装口袋,抬起手将香槟一饮而尽。
他碰到过很多这样的人。
不小心崴脚的、失手泼洒咖啡的、雨天汽车抛锚的……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他的身份而来,所以他从不在意,也从未多看一眼。
但现在,他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1.小狐狸图他的脸:才会在喝醉后拒绝了蜂拥而至,想要送他回家的人,选择了自己;
2.小狐狸只图他的脸:才会第二天跑得比兔子还快,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同样的,贺云不觉得自己有多难联系。
他的脸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英国的各家小报上,社交媒体账号,更是在他父亲决定参加大选时,就让专业人士开通并打理。
这几天,他挨个登录、查看私信,却都一无所获。
他肯定是离开英国了。
贺云在窗前来回踱步。
没错,肯定是这样,不然没道理不会联系自己。
扯了扯领结,贺云双臂撑在窗台上,余光中瞥到了好友正在跟母亲拥抱。
“威利。”
被喊到名字的人,朝着女侍从眨了眨眼,拿起一杯酒,跑到了贺云身边。
“我说,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威利揽住他的肩,“前日赛马会也没见你带奥利弗出席。”
贺云随口回了句,奥利弗最近肠道不适,在休养。便引到了另一个话题。
“为什么,会有人在上完床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噗——!”
威利一口酒全喷向了窗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上帝,我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威利同他自幼一起长大,实在太了解这个伤透了伦敦少男少女心的男人。
贺云没说话。
威利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会是贺云。
毕竟,就算贺云真的转了性,结束了十八年的处男之身,那也不可能有人会甩了他。
“长得丑。”
“不丑。”
“哦,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威利呷了口酒,认真道:“床上功夫太差。”
他对贺云的脸色剧变浑然不觉。
这时,二楼的贵族、政客、包括贺公楚和埃莉诺,都在冲着楼梯的方向颔首行礼。
威利知道是谁来了,浅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有意外,你看,像那个丑家伙,哪怕床上功夫再差;有他的姓氏在,总是会有大堆人往他身上贴。”
回头看去,他才发现好友的脸黑得骇人,但不等他细问,就被「丑家伙」身旁的人吸引了视线。
身材高挑修长,白色西装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白玫瑰;五官自不必说,哪怕没什么表情,目光也从不看人,都只会让人觉得——
他有点脾气是应该的。
“真是个漂亮的东方人。”
威利看得有几分失神,但很快,摇头叹道:“可惜了,为了身份和地位,和这么个「丑东西」在一起。”
话音刚落,威利发现贺云抬起了头,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诶!”威利放下酒杯,跟上去,“这是做什么?是想给那个家伙行礼吗?”
随后,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贺云腮帮子鼓了又鼓,目光死死盯着挽着亨利手臂的男人。
威利不免咋舌。
被人甩掉的是贺云,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如果对象是那个男人就并不奇怪——
毕竟,他漂亮,漂亮得可以甩了丽芙格林家的贺云,攀上萨克森-科堡-歌达家的亨利。
“抱歉,我收回刚说的那句话。”威利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这肯定跟床事无关,因为亨利更差。”
贺云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嘶——”亨利的手臂被抓了下,“怎么了?”
司玉回过神,长长地“啊”了一声,摇头说没什么。
他松开亨利的手,后者也并未阻拦,开始与众人寒暄。
退到角落,司玉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这就是你没有联系我的原因?”
一双带着寒气的黑色皮鞋,停在了他身旁。
司玉转了转眼,昂头看他,不解问道:“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吗?”
看着男人被白色衬衫包裹的健硕胸肌,在听到这句话后重重地起伏了两下,他继续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亨利身边。
离开那人的视线后,他长舒了口气,拍拍胸口。
吓死人了,好凶。
——和那晚一样凶。
司玉当然对亨利没任何兴趣,如愿到了二楼后,对他的主动触碰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
身旁从不缺床伴亨利,当然看了出来。
不过,只以为是对方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故而说道:“丽芙格林家的百合很漂亮,带你去看看?”
本想拒绝,但他又发现了那双停在他身旁的黑皮鞋,于是——
“好呀,等我去个卫生间。”
司玉再次躲开了一个贴近,穿过人群,走进挂满画作、铺着勃艮第红地毯的长长走廊。
头顶的灯光很亮,但没有窗户,显得逼仄。
——但更大可能是因为身后不断逼近的脚步。
司玉咬了咬下唇,不知是该加快,还是放慢,可贺云明显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唔!”
他被拽进了走廊的一处暗门内。
微弱的灯光自动亮起,司玉看着将他压在墙上的贺云,怎么也看不清陷入阴影的深邃眼眸。
“睡完我就跑,还挽着其他男人的手来我家。”
贺云的声音很冷,捏着他下巴的手指也是。
“司玉,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
第77章 「if线」狐狸精
昏暗的工具间内, 被迫昂头与人对视。
他没说话,像是在被抓捕后,拒不配合的逃犯。
“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贺云凑近几分, 鼻息缠绕,是一个准备接吻的姿势。
房间安静下来。
随后, 司玉小声回答道:“我真的没想起来你是谁, 要不你给我点提示?”
下一秒,贺云堵住了他的嘴唇。
不是缠绵悱恻的深吻,只是一个吻, 他甚至没来得及探出舌尖,就已经单方面结束。
“想起来了吗?”
贺云问。
司玉摇摇头:“吻得太轻, 没想起来。”
佯装无辜的小狐狸,被毫不掩饰微怒和气恼的恶狼一口吃掉。
嘴唇只是他破除的第一道关卡, 牙齿、舌尖,也只是他的战利品,攫夺所有的氧气,才是他的捕猎目标。
“别, 别亲了……”
抓住来之不易的换气,司玉低下头, 推着他的胸膛。
“现在呢?”
贺云的呼吸节奏没有被丝毫打乱, 就连愠怒也被方才司玉的温柔回应安抚了下来。
看着贺云, 司玉想摇头, 可他的脑袋才刚动了动,先前推人的手腕便被紧扣着按到了墙上。
司玉身材纤细,但也不算柔软, 薄薄的肌肉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力量,仿佛只是为了好看。
可现下太黑, 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但司玉觉得贺云依旧在看他——用宽大的手掌。
“想起来了吗?”
贺云大发善心地停了下来,垂眼看着无力靠在他肩头的人。
“哪有你这样的……”
撒娇的口吻,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贺云听着本该心软,却又再次绷紧了后背,咬牙切齿道:“才三天,你就不记得我。”
到底这三天,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被他抬抬手指勾走,又被丢弃在酒店里!
想到这里,贺云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我,我会想起来的……”
贺云没理会他的求饶,更是将其视作敷衍。
“只是这样的话,根本想不起来,是吗?”
“嗯……好像没错。”
回答得很快,但贺云落在他脖间的吸吮舔舐更快。
包裹在骨骼和血管上的薄薄雪白肌肤,很快就被印上了吻痕,紧接着,便会是……
“贺云!贺云……”司玉急忙喊道,“我错了,一会儿还有媒体采访,别……”
此话一出,身上的人果真停了下来。
贺云松开他,结实的手臂横在他的头顶,凑到鼻尖:“小狐狸还是个小骗子。”
司玉眨眨眼,刚蓄上泪水的双眼,湿漉漉的似含情。
“我不是小骗子。”
“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不联系我?”
他知道,贺云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你知道我是谁,还敢不联系我?
身体同声音一道软了下去,他将被捏得有些痛的手腕,轻轻搭上贺云宽厚的肩膀。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谁……”司玉咬了咬被亲得湿润的嘴唇,“所以,我才不敢联系你。”
闻言,贺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什么意思?”
他问完,并没有立刻得到司玉的回答,倒是听见了他悄声吸鼻子的声音。
“我好害怕。”
贺云心软了,放下手臂,转而抬起了他的脸,柔声问,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害怕你会生气……真的很害怕。”
司玉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又似乎不敢正视贺云,很快又移开。
“你看上去不喜欢男人,如果醒来,不肯认我,还觉得我是坏人怎么办?”
「我见犹怜」四个字,在笔下终究是太过单薄。
“怎么会。”贺云皱起眉,“是我自己愿意的事情,怎么会怪你呢?”
司玉凝视着他,睫毛不再颤抖,眼中溢出温柔的笑意。
贺云看着,心尖又痒又麻,却又开始责怪自己先前的咄咄逼人。
低着头,替他整理好被弄乱的衬衫和领结,随即,慢慢朝后退去。
人已经给出了缘由,再做冒犯的事情,就实在太过糟糕。
“抱歉,刚刚是我太……”
“哎呀!”
“小心。”
没了环住他腰身的支撑,司玉有些踉跄地朝前跌去。
准确无误地跌入了贺云的怀抱。
“还好吗?”
“腿有点麻了……”
司玉的气声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被放大,正如他呼出的气息和嘴唇似有如无地触碰。
“贺云,再抱抱。”
说完,贺云耳边的酥麻还未消失,脖颈就因软唇擦过,颈动脉突突直跳。
一瞬间,那晚激烈的床事和几分钟前迫不得已暂停的「冒犯」,充斥他的脑海。
香香的。
贺云低头嗅着柔顺发丝。
很想亲。
他的手刚贴上司玉的脸,将其捧起,后者也恰好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可以吗?”贺云轻声问。
“嗯?”司玉直起身体,鼻尖划过他的下巴,“你说什么?”
说话间,嘴唇一张一合,甚至蹭到了他日落后冒出的浅浅胡渣。
“好硬啊。”司玉勾起嘴角,极小弧度地挑了挑右眉,“你的胡渣。”
贺云不敢动,连呼吸都暂停。
“还很烫。”司玉覆上他的手背,捏着他中指处的笔茧,稍转头,换嘴唇贴了上去,“你的掌心。”
贺云觉得他不是在揉捏,而是在撕破自己的沉默伪装。
吻上去。
被打断。
司玉循着亨利和安保呼喊自己的声音看向暗门,脚步也跟了上去。
转过身,手腕被紧紧拽住,贺云的低声质问传来:“你还想去找别人?”
司玉看着脸色再次沉下去的人,认真道:“我要工作。”
脸色不见缓和,但手腕上的力气已经轻了几分。
下一秒,领带却被粗暴地扯开。
……
“司玉,请问你作为中英文艺交流大使出席此次活动,还顺利吗?”
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刚问完,就收获了身旁同行看蠢货的眼神。
其中一个女记者抬起手,打断了准备回答这个「傻瓜问题」的司玉。
她问:“司玉,请问亨利王子陪你一起接受采访,是在预告中英即将有重大文艺合作吗?”
被嫌弃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的黑框眼镜记者,这时才反应过来。
“具体的内容,抱歉我不方便透露,但晚宴……”司玉摸着胸前的领结,笑了笑,“嗯,很顺利。”
快门声不断,丝绒领结被镀上了漂亮的光。
埃莉诺有些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贺云,小声道:“那个领结……”
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司玉:“嗯,我的。”-
司玉坐上回伦敦的车,下意识地想要去扯掉禁锢自己的衣物,却在触碰到领结后,收回了手。
“司玉哥,沈总刚刚打过好几个电话,让你结束活动之后,立刻给他回电。”
“嗯。”
司玉应了声,却无动于衷。
他翻看着媒体直出的活动照片,其中有一张他接受采访时的全景图:
司玉站在台阶上,台阶下送宾客离开的高大男主人侧着头,望着他的方向。
笑了笑,将图片存了下来。
咚咚——
车窗被敲响。
司玉扭头看去,眸光亮起,旋即按下按钮,贺云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
“走得未免太快。”
光线从身后射入,给他的黑色发丝染上一层淡淡光晕,有几缕垂下,落在那张英俊无比的混血脸庞前。
司玉笑了笑:“怎么,还想让我留宿吗?”
贺云挑了挑眉,没接话,转而对着他伸出了手。
司玉知道他的意思,但没动,也挑起了眉。
下一秒,他握着的手机被夺走。
“希望在平安抵达酒店后,就能收到你的来电。”
司玉看着他,没说话。
垂了垂眼皮,贺云又补了一句:“不给我打也没关系。”
他靠近些,几乎就要吻上司玉的鼻尖:“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往后退去,拍了拍车顶,示意车辆启动。
后视镜里,贺云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他高高挥动手臂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臭屁。”
车辆驶入黑夜,贺云却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连红色尾灯都消失,才慢慢挪步往回走。
一步三回头的贺云,招来了贺公楚的无情吐槽。
“出息!”
“宝贝的确有出息。”
“老婆这里的「出息」要结合中文语境。”
“嗯?”
“没什么,走吧。”-
酒店套房里,聂双已经备好果蔬汁等着司玉,同样,还有他手中拿着的电话。
司玉看了他一眼,后者心虚地跑离了他的视线。
“说。”
司玉夹着电话,端起果蔬汁,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看到了活动图片,很不错。”沈确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但你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闹出不好的绯闻。”
司玉抚摸着身下的黑色皮沙发,脑中只想到了贺云从身后拥抱他的画面,根本一句话没听进去。
“挂了。”
“司司,你……”
“不准这么叫我,恶心。”
挂断电话,司玉将手机丢回了趴门上的聂双怀里。
聂双双手合十,低声求饶着离开了房间。
司玉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卧室门。
砰!!!
一声巨响,门被重重关上。
嘶——
司玉的指甲在真皮沙发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食指指甲还在阵痛,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沈确,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回酒店了吗?……沈确是谁?”
司玉挠了挠眉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了。
“说了,到酒店给我来电话。”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
贺云再度陷入沉默。
“好,挂了。”
听筒中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司玉揉着小腿肚的手停下,慢慢放下了手机。
没什么表情,他脱掉一件件衣物,缓步走向浴室。
洗完澡,没穿衣服,拧开酒店房门后,钻进了圣诞月里温暖的被窝。
被褥很软,司玉侧身抱着它,一条腿搭在上边;眼皮缓缓翻动几下,就快要睡着。
挂了电话,贺云冲出卧室。
“宝贝,很晚了,你要出去吗?”
“嗯。”
“好。”
管家正在联系司机将车开来。
“直升机,我要去伦敦。”贺云脚步滞了一秒,“去查一个叫沈确的人。”
贺云是有火的。
他从未标榜过特立独行,例如身在贵族权势之家,还口口声声说「钱财权势最是无用」;
他也并不觉得,因为自己是「贺云」,所以对方就要对自己百依百顺,逢迎讨好。
他的火是因为司玉怎么就可以在短短一天内,再次哄骗又玩弄他。
贺云自认自己做得不错。
是,他从未有过交往对象,在床上或许有做得不够出色的地方——只会是暂时;司玉喊他停下,也没停。
但他在那晚至少反复和司玉确认了不下十次:是否真的想这么做?
他不想乘人之危,更不想第二天司玉在醒来后,后悔自己在醉酒后做出的决定。
——哪怕那时候,他已经褪下司玉的贴身衣物。
而且那晚后,他虽想司玉,也气司玉就这么把他丢在了酒店,但也从未想过,依靠所谓的权势,立刻找到他。
贺云不喜欢用这种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来表示自己所谓的喜欢和重视。
但是……还是没忍住。
就像今晚,计算着牛津郡到伦敦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再加之堵车或是其他意外,两小时也肯定能到。
可他却还是没能等到司玉的电话。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但这次,贺云觉得对付司玉就必须这么做。
——抓小狐狸,除了猎枪,还得有跑得快的好马。
司玉下榻的酒店,是丽芙格林家族的产业,贺云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他所在楼层。
他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的火,朝着司玉的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门缝里还有光线。
“司玉?”
贺云心中一紧,边低声呼喊,边推开了房门。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目光如炬,不肯放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挪步到了卧室门口。
同样的,卧室门也并未关紧。
推开的瞬间,那股原本在他胸腔的火,猛地一下窜到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他的后背和西装裤紧绷起来,连带着脚步也跟着放缓。
屋里的光线不算亮,只有床头点亮的一盏落地灯,像极了那一晚。
贺云控制着呼吸,朝着躺在床上的人走去。
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成语。
但那实在太过冒犯,很快就被他赶出脑海。
贺云竭力压制着那团火,从一旁取下浴袍,想要给他披上。
可刚走到床边,他又停住了手。
有被子,可以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贺云想了,也这么做了。
轻手轻脚地单膝跪在柔软的床榻上,床垫瞬间凹陷进去了一块,床上人的身体也微微起伏了一下。
贺云不知道现在是希望他醒来,给自己一个解释,还是希望他暂时别醒。
忽然,司玉动了动睫毛,惹来伏在他身上、准备给他盖被子的人呼吸一乱。
睁开眼,他笑着看他。
“你来啦。”
第78章 「if线」狐狸精
司玉的声音太过轻柔, 深深唤进了他的心里。
贺云没动,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不敢再往下移。
“你没关门,很危险。”
“嗯, 在等你。”
说着, 司玉纤细的手臂慵懒地挂上了他的脖子。
“等我,做什么?”
贺云抬起了一只手,将顽皮垂在司玉脸上的发丝撩走。
“电话里,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开心。”
司玉慢慢抬起双腿,挂在了他窄且结实的腰间。
“所以呢?”
“所以, 想要哄哄你。”
说完,司玉抚摸着他的发丝, 凑上去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贺云再也忍不住。
他想要纠缠的呼吸,共振的心跳。
司玉好像没有太清晰,喉咙里发出的哼唧声像是无意识的那般。
贺云没被这一点点「小恩小惠」蒙了心,手指继续摸向他本该去的地方。
摸够了, 他握住司玉抓着被褥的手指,与其十指紧扣。
“你去哪里?”
司玉勾着他的手, 舍不得他走, 舍不得骤然停下的一切。
“开灯。”贺云按下按钮, 解开纽扣, “好好看你。”
司玉单臂支在枕头上,嘴角弯起弧度,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贺云有信仰, 但信仰裂出了一个缝隙,司玉钻了进来。
所以, 他现在应该还回去。
贺云不觉得自己有多克己,但也从未失控。
可是,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可以用理智控制的范畴。
没有一个人在面对此时的司玉,会有所谓的理智。
贺云埋下头,吻下去,轻轻舔舐。
司玉将手臂横在眼前,遮住了他红起的双眼,可欢愉却从他的唇齿间溢出。
“别这样,好痒的。”
“不喜欢吗?”
司玉咬住下唇,抓紧了贺云的发丝。
贺云接着说:“我知道的,你很喜欢。”
他双手按着司玉的大腿,微热细腻的肌肤紧紧贴在他的脸颊,得空之余,也不忘亲亲它。
“还是应该关门的。”
“嗯?”
贺云不紧不慢地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腰下。
司玉放下手,抓着贺云的肩膀,勉强支起上半身,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坏人进来了。”
“没有进来。”
“什么……嘶——!”
贺云再次将他按倒,爱怜地吻着他蹙紧的眉心和颤抖的湿润睫毛。
“现在才是。”
有自己,可以用自己把他裹起来。
……
“要洗澡吗?”
“好累。”
“抱你去。”
“躺会儿。”
贺云点点头,用纸巾擦了擦他被汗湿的发际线,可到同样有汗珠的脸颊时,却换成了更柔软的指腹。
“司玉。”
“嗯?”
“你有小名吗?”
怀中的人,仿佛被什么刺了下,阖上的眼皮颤了颤。
司玉翻个身,背对他,将脸埋进枕头,闷闷道:“没有。”
头顶传来呼吸声,紧接着,他被搂入了温暖宽大的怀抱。
“别不开心。”
他被这句直白得不算好的哄人话语逗笑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猜的。”贺云说,“见你这样,我心脏胀得难受。”
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好。
司玉用力呼吸着贺云身上的气味,稍稍平复了心绪,继续逗起他。
“哦,只有这里胀得难受吗?”
贺云眸色暗了暗,握住司玉放在他胸口的手指,再次压倒他。
……
半夜,仅在洗完澡后,被渡了几口水的司玉,喉咙干得难受。
挪开了贺云抱住他的手,准备下床找水喝。
“你去哪儿?”
刚起身,他的手臂便被握住。
司玉身体酸得难受,睡得还有些懵,呆呆地看着语气不算好的贺云。
贺云睡觉并不浅,可就是因为睡得沉,才会在那天让人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被甩一次可以,两次不行。
“喉咙痛……”司玉可怜巴巴,“想喝水。”
话音刚落,他便被抱起。
他双腿挂在贺云的腰上,而对方仅用一只手便把他稳稳抱住。
走到客厅,接了水杯,慢慢喂给他喝。
司玉微微低头,一边小口喝水,一边抬起眼从玻璃杯上方边缘你看他。
“怎么光这么喂我喝啊?”
不大像贺云的作风。
“要不是看你困,你以为?”
贺云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也用嘴唇堵住了。
刚喝了水,舌尖凉凉的,他好像很喜欢,不停地吸着。
“困了困了,带我回去睡觉。”
“好。”
贺云躺下,就着二人拥抱的姿势,将司玉放在身上。
“唔……”
“怎么了?”
“挺喜欢这个姿势的。”
贺云笑了笑,胸腔带着的震动,是司玉最好的催眠曲。
“贺云,我……”
最后几个字,贺云听见了,但他不敢相信,只当作是自己听错。
“晚安。”
贺云很想叫他的名字,可司玉说他没有小名,全名喊着又觉得没法将自己的全部心意表达。
“宝宝。”
他试着喊了一声。
已经睡着的人没听见;贺云红了耳朵-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贺云将小费放进早餐餐车里。
被问的人还在吃着面包片,小口嚼着,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后天有个电影节,除此之外,没什么安排。”
贺云点点头,给司玉倒上咖啡:“那听我的安排,怎么样?”
日光从纱帘中渗透进来,洒在贺云认真询问他的双眼上,看得司玉心尖一暖。
“好啊。”
“好啊你!你就带我来这个!我杀了你!!!”
“哈哈哈!”
司玉被贺云带到了15000英尺的高空上。
他被固定在贺云身前,吓得双腿哆嗦,早先狂殴的气势也没了,不停吸着鼻子。
“不要不要!”司玉红着鼻尖,紧紧抓着贺云的手臂,“好可怕!”
“有我在。”贺云亲了下他的额头,“什么都不用怕。”
“不不不不,还是怕!”
“3.”
“贺云!放我下去!”
“2.”
“求你了,心肝宝贝甜蜜饯!”
“1.”
“贺——云——你——混——蛋!!!”
司玉的尖叫声回荡在杜伦上空,但很快,他的紧张就被贺云温柔注视他的眼神所安抚。
隔着护目镜,哪怕擦得再亮,都还会遮挡司玉的视线。
他看山是雾蒙蒙的,看树是雾蒙蒙的,只有当他看贺云时,是那么清晰。
“贺……”
“别张嘴!”
不用贺云说,司玉嘴巴就吃了口满满当当的空气,成了个小河豚。
「可爱」
贺云明明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吻了司玉的发顶,但他全都明白。
他们在日光中降落,在只为他们开放的大教堂顶接吻。
矗立于悬崖之上,用褐黑色石头垒砌的诺曼式大教堂,庄严又厚重,是近千年来虔诚信徒的朝圣之地。
仅供一人可通行的旋转楼梯,仿佛也在说着虔诚之路的孤独难行。
“你的安排好老套。”
“嗯?”
贺云应得漫不经心,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司玉的嘴唇上。
“我不是《哈利波特》剧迷,对这里并不感冒。”
“如果你不讲,我都忘了,来这里的游客穿得最多的是巫师袍。”
司玉垂着眼笑了,嘴角有很浅的梨涡,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贺云右手撑着坚硬的教堂墙壁,左脚踏上司玉所在的石阶,因为太过狭窄,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
“那怎么办?”贺云低头,忍着不吻他,“我还安排了电影、烛光晚餐和玫瑰花。”
司玉眨了眨眼,长长直直的睫毛挠得贺云的鼻尖很痒。
“还能怎么办?”司玉反问他,“都喜欢咯,贺云做什么,我都……”
咚——咚——咚——
教堂钟声盖住了他未说完的话,又或者是贺云的嘴唇封住了他。
大教堂在公元1130年完建;他们在公元2021年接吻。
凝视着淡色眼眸,贺云忽然有些后悔。
不该吻他的。
应该先告白。
短短五天,他们吻过很多次,但从未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接吻。
应该,再慎重一点。
“走吧。”
司玉看着忽然步下石阶,没有再继续加深亲吻,甚至用指腹擦掉他嘴角涎言的人,有些发愣。
贺云走了两步,发现没跟上来。
“怎么了?”
穿着黑色羊毛大衣的手臂抬了起来,一只白皙又纤瘦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
指尖动了动,像是在唤宠物一般。
“牵我。”司玉说。
贺云脑中的懊悔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笑着牵起司玉的手,与其十指紧扣,缓缓步下台阶。
风冷。
司玉打着寒颤。
下一秒,高大的背影出现在他身前,挡下了刺骨寒风。
司玉没忍住笑了出来,双手紧紧搂住对方哪怕穿着大衣,依旧紧实的腰腹。
名为「贺云」的大蜗牛,拖着他名为「司玉」的小小壳,走在韦尔河畔的高地。
“带你去喝点东西。”
进了城,人多起来。
“口罩戴上。”
司玉刚将口罩拿出来,贺云就先一步接过,小心翼翼地挂在了他的泛红的耳上。
“脸都被吹凉了。”贺云不舍地用指尖划过他的眼尾,“买杯咖啡,暖暖手。”
司玉眨眨眼,跟在贺云身后,进到了满是奶油和咖啡浓香的小店。
店里的人不少,大多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椅背上搭着大衣和围巾,让本就挪不开身的空间愈发拥挤。
左右张望之际,斜后方有一双眼睛也在看他;或者说,是在看跟在贺云身后进来的他。
“来。”
司玉还在看柜台上售卖的圣诞咖啡钥匙扣,手就被再度牵起,被带到了靠窗的角落空位。
“刚刚不是都坐满了吗?”
司玉疑惑地看着他。
“恰好有人走了。”贺云摸了摸他总算回温的手,“喝什么?”
“都听你的!”
“好。”
司玉的视线从贺云的背影移开,见到了正在穿羽绒服,手里拿着一沓英镑,笑嘻嘻离开的几人。
坏人啊,真是有钱的坏人啊。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马克杯端了上来,香甜的奶油栗子味充斥着鼻腔。
“哇,肯定好喝!”
“小心——”
贺云眼疾手快,在司玉的指尖刚触碰到滚烫杯壁的瞬间,就将马克杯一把夺了回来。
仅仅碰了一下,他的指腹便被烫红,所以,贺云的手背出现大片红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还是将他急得拔高了音量:“贺云!”
司玉急忙起身,一把捧住他的手。
“你有没有烫到?”
贺云抓住司玉的指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司玉抽出手,拿起餐巾,急切又轻柔地擦拭着他的手背:“你还担心我做什么,明明你才……”
“不想看见你担心。”贺云用左臂揽过他,“宝宝在这里等我,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说完,贺云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下。
司玉愣愣地站在原地,眨眨眼。
「宝宝」
他抿了抿嘴,慢慢坐下来,拒绝了想要来帮忙的工作人员,低头擦起了胡桃木桌面。
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贺云。
难道,他也喜欢我吗?是,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被烫到的,好像不只是贺云,还有司玉的耳尖。
呼吸不畅,他往下拉了拉口罩。
那双在暗处盯了他许久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惊讶。
此刻,那人正管店员要了冰块,准备往卫生间走的脚步,因那张露出的脸停下。
司玉?
眼珠转了转,他再度往卫生间走去。
“贺云,你还好吗?我给你带了冰块。”
正在擦手的男人,从镜中看了眼他。
之后,便连一个眼神都未再给,将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诶,刚刚是贺云吗?白白你怎么在这儿啊?”
朋友的询问,似乎戳破了兰钦的最后一丝自尊。
他将冰块扔进垃圾桶,红着眼跑了出去。
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贺云,包括贺云在内。
他家在传统报媒很有影响力,在贺公楚大选时出了不少力,可贺云还是对他那么冷淡。
去年圣诞节,他鼓起勇气送出小饼干,准备告白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我对饼干和谈恋爱都没兴趣。”
高高在上的贺云不是同性恋,也不能是同性恋。
这句话在过去一年里不断安慰着他,可是……可是今天,他却看着贺云和一个男人那么亲密!甚至,还亲了那个男人!
兰钦站在灯光下,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再次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嫉妒又不甘。
凭什么?!
不过没关系,司玉,一个小小的明星而已!
被沈家保护得再好又怎么样?这不是国内,更不是江城。
弄死一个小明星,对他来说,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朝着正在交换马克杯,尝着对方饮品的两人大步走去。
司玉一早就发现了兰钦的存在,毕竟,他对「嫉妒」「不甘」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
他双手乖巧地捧起贺云的杯子,由着唇珠沾上还未融化的奶油。
“狐狸也会变成小花猫吗?”
贺云笑着说。
司玉垂眼看了看,倾身向前,很快,脸便被宽大的手掌捧起,指腹轻轻替擦掉乳白奶油。
他对着贺云笑了笑,靠坐回去,用余光欣赏着来人脚步的停顿。
“司玉。”兰钦出声喊道。
贺云蹙起眉,放下杯子,斜眼瞥着身旁的兰钦。
“嗯?是粉丝吗?”
司玉上扬的语调,抓回了他的注意力。
司玉单手支着脸,歪着脑袋,笑道:“抱歉,你也知道,我的私人时间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签名跟合照都没办法哦。”
贺云先前冷下的脸,在望向司玉后,慢慢解冻,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宝宝真是他见过最单纯的人。
兰钦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憋红了脸。
过了许久,他才长舒口气道:“就算不是粉丝也会好奇吧,司玉怎么会跟一个男人举止这么亲密。”
兰钦以为自己说得已经足够直白,但司玉却仍旧面色如常,仿佛与他无关。
“兰钦,住口。”
贺云顾及着是公众场合,将声音压得很低。
兰钦听到了,但这令他更是来气,冷笑一声:“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你是同性恋?”
闻言,贺云紧张地看向司玉,又看向周围投来的目光的亚裔客人。
“兰钦,出去!”
贺云的沉声呵斥,令兰钦咬得后槽牙吱吱作响,而司玉居然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兰钦在被愤怒冲击的大脑里,迅速检索着跟司玉有关的信息,最后——
他抓住了。
贺云站起身,却只见刚才还涨红脸、一脸凶相的人,忽然松开了眉头和牙关。
他顿感不妙,就在这时,兰钦开口了。
“沈确着实该被你甩,有了贺云,他这个初恋又算什么?你说对吧,司玉?”
第79章 「if线」狐狸精
原本温暖的小屋好似温度骤降, 从贺云黑眸冷到他的抽动一下的指尖。
又是那个沈确。
他在早晨就已收到了调查邮件,其中将沈确是如何从沈家长孙,到最后只能自立门户, 游走在沈建产业边缘的过往,讲述得十分详尽。
但跟司玉有关的信息很少, 除了一份高年限、高违约金的合同, 就只有张合照。
照片上,沈确穿着伦敦政经的硕士袍,左手揽着青涩的司玉, 右手没有抱花,而是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贺云心里不是滋味, 但也只将二人的关系视作普通上下级;昨晚司玉的冷声质问,他猜测也不过是工作纠纷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 他也不愿再多看一眼照片。
但在此刻,沈确的名头忽然变成了「初恋」。
这必定不会是兰钦胡言乱语。
他虽然对兰钦的穷追不舍很是厌烦,但也知道他家在媒体界的地位,还曾帮他父亲挖出了政坛对手的许多黑料。
司玉……对于像司玉在海外都有一定影响力的华裔影星, 他们肯定会更多关注和了解。
此时,贺云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来气。
站在暖气送风口下, 他扯了扯脖上的黑色围巾, 定下心来, 看向对面的人。
司玉面色还算平静, 嘴唇紧抿,双眼没什么聚焦。
又是心脏的一阵胀痛,和昨晚的感觉一模一样——
看着司玉不开心, 所以自己也不好受。
贺云眼皮慢慢垂了下去,舌根的酸意漫了上来。
兰钦提到了沈确, 司玉不开心。
可现下明显不是去纠结所谓「初恋」的时候,他看着周围一对对竖起的耳朵,不能让兰钦在这里给司玉泼脏水。
“你闹够没有?没闹够自己回家再闹。”贺云拿起司玉的大衣,牵着他往外走,“我们走。”
他很想让司玉反驳。
就在这里用最严厉的口吻,或者直接用一杯咖啡,来驳斥这个糟糕的污蔑。
“司玉!你敢说,你接近贺云不是为了别的目的吗?”
兰钦疾步跟了上来。
“就像当初勾搭沈确,让他带你在戛纳用下作手段撕奖一样?你这次又想让贺云为你做什么?!”
贺云明显感觉到司玉的身体僵硬住了,拽了两下,也不能让司玉离开这个气氛尴尬又诡异的咖啡店。
司玉的脚步停了,可兰钦的恶毒咒骂却一直未停。
“长这么张脸,不勾搭男人也可惜了?”
“眼光也是好,挑着高枝儿往上爬。”
“在国内就爬沈确的床,到了英国这儿就找上了贺云!”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你也配!”
贺云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将大衣披在沉默不语的司玉肩上,转过身,用冷寒的目光死死盯着兰钦。
“我说错了吗?”兰钦红着眼,甩开阻拦他的朋友,“连他自己都不敢反驳一句,贺云,你凭什么帮他出头?!”
“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把我的时间花费在你的身上。你不是就想知道凭什么要为他出头吗?那我就告诉你……”
贺云一步步走向兰钦,后者不免被他的气势所压,往后退了半步。
“我是司玉的男……”
“我跟贺云没有任何关系。”
沉默许久的司玉终于开口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被嫉妒侵蚀的兰钦抢回了些理智。
他只瞟了眼,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发消息的司玉,就将目光移向了他身前的贺云。
原本正对着他的贺云,此刻侧过脸,用震惊、疑惑、愤懑、难过……的复杂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司玉。
“我不介意成为很多人的假象情敌,但也请你分一下场合再发疯。”司玉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没人会喜欢疯子哦。”
说完,他冲着兰钦笑了笑,转身推开店门,全程没看贺云一眼。
司玉越平静,就显得兰钦更像个疯子。
他急促地喘着气,走到被束缚腿脚的贺云身边,用刻薄尖酸的词语骂着司玉不识好歹。
“贺云,你还没明白吗?他只是看上了你的身份!但凡我再多问一句,他都不敢承认!你……”
他的话止住了,因为贺云看上去并不生气,而是……
“司玉。”
司玉瞥了眼追到马路边上的贺云,又再次看向乌云笼罩下的杜伦。
“是因为公众场合,有很多人在,所以你才会说那句话……”贺云拉住了他的手,“对不对?”
司玉喉结滚动一下,却依旧没看他。
见到司玉这副模样,冷漠得仿佛是陌生人,贺云心头的难过又被放大数倍。
“我知道,你根本不用理会兰钦那些话,也不用我去向他证明什么。”
贺云松开牵住司玉的手,转而握住他的双臂,保持对视。
“但是,你说的那句话是假的对吗?”贺云看着司玉的眼睛,“告诉我,那只是你为了摆脱尴尬困境,而随口敷衍的话。”
下雨了,雨丝飘落在二人之间,眼中的情绪怎么也看不真切。
“傻不傻。”司玉说,“我们才认识几天。”
贺云握着他的手有一瞬间的松动,就像他黑眸中闪过的恼怒。
但很快,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拽着司玉的手臂,将他拉到除去接吻外的最近距离。
“你什么意思?”
贺云问。
“需要我把话说得很明白吗?”
司玉说。
紧接,一辆黑色豪车打着远光灯驶来。
贺云下意识地眯眼,不自觉放松了些手上的力气。
司玉往后退去,离开了他伸手便可触碰到的范围。
“司玉!”
贺云的发丝沾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再次追上了司玉。
“放手。”
司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微微侧脸低头看着握住他手腕的大手。
“你觉得我会放手吗?”贺云加重了些力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听不懂,建议你再重修一下中文。”
司玉想要用力甩开,却发现贺云的力气实在太大。
“放手。”
“我不放。”
十二月冰雨下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僵局。
“他叫你放手。”下车的男人说,“你听见了吗?”
贺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男人,那人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俊美,今早他看过的沈确有三四分相似。
贺云眯了眯眼,低声道:“你是谁?我跟他的事情,轮得到你插嘴?”
“的确轮不到我插嘴。”男人朝着司机做了个手势,后者立刻举起黑伞,走到了司玉身边。
“但既然他都拒绝了,你又为什么还在纠缠。”
贺云挺直腰背,气势不减分毫。
但是,他却明白这个男人是对的。
如果司玉不想走,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从他手中带走他;
但现在,想要走的人是司玉,让他放手的人也是司玉。
这是他无法回避的事实。
贺云松开了手。
司玉在护送下坐进车里,将他独自留在了原地。
车开走。
贺云看着消失的红色车尾灯,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司玉可以有苦衷,自己可以接受为了他的星途,谈一段仅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地下恋情。
但是,他没办法接受,司玉是如此利落果断地否认。
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司玉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傻不傻,我们才认识几天。」
贺云觉得他自己真的很傻,他跟司玉才不过认识五天。
一个认识五天的人,却将他戏耍了三次。
贺云,你真的很傻。
砰!
他一脚踹向路灯。
怎么,贺云你可悲到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甚至开始怪罪这么个东西了吗?
他一把扯下曾将司玉裹住的围巾,紧紧捏在手中,走进了雨夜之中。
车里,沈回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问道:“这就是你早上给我发消息,让我在杜伦等你的原因?”
“Tasty!Divine!Sweet!”
手机游戏发出欢快的得分音效。
司玉戳着屏幕上的彩色方块,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开慢点。”司玉熄灭屏幕,“有点想吐。”
司玉的胃在翻涌,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沈回让身旁穿着睡衣的人先去睡,这边不用他帮忙。
“池池,他有时候……”
“我熬了醒酒汤,哥刚应酬完,也去喝点吧。这里我来就好。”
沈回没再强求,点点头,离开了卫生间。
“谢了。”司玉靠着墙,接过水杯漱口,“你就是沈哥的小男朋友?”
池意笑了笑,换了杯温水给他:“喝了会舒服些。”
明亮的灯光下,司玉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皙,靠在白色瓷砖上,更是连黛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刚冲了把脸,肌肤上还有不少水珠。
好像,就连水珠都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美貌所惑,没有到处乱跑,只是静静地挂在他的睫毛、鼻尖和下巴上,好似带着朝露的白玫瑰。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司玉笑了笑,“吃醋了?”
“嗯?”池意好像刚回过神,“吃醋?”
司玉又喝下一口温水,慢慢道:“如果是我男朋友,大半夜从外面带回个人,我也会吃醋。”
“这个啊——没有诶。就是觉得你漂亮。”池意笑道,“所以才看得久了些。”
司玉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你也漂亮,不然沈回不可能喜欢你。我也挺喜欢你的。”
司玉挪了挪身体,继续道:“但还是解释一下,在此之前我并不确定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在伦敦,否则我不会这么晚跟沈回到他家。”
“我知道我知道,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话音刚落,司玉就被池意直直抱了起来。
司玉:……
“你扛包包的吗?力气怎么这么大!”
“对啊!之前我打工,干过好多活儿,力气可大啦!”
池意给他煮了面条,找好换洗衣服,等他洗完澡两人又往楼上走。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挺香的。”
“不知道诶,哥买的,他给我买什么,我用什么……你才是,你身上好香哦,像玫瑰花园,是香水吗?”
“不是,本人体香。”
“哇,真的像你粉丝讲的,简直就是仙子下凡!”
“你也泥塑我?”
“什么是泥塑呀?”
……
砰!
主卧门被有说有笑,互相摸着对方身材的两人关上。
洗完澡被关在了门外的沈回:……
房间里,司玉盘腿坐在椅子上敷面膜,池意站在他身后,给他梳着头发。
数着数着,司玉感觉到不对劲,他昂起头:“你在玩芭比娃娃吗?”
握着三股金发的池意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随后,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编辫子的手指上,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好困。”
“我刚听哥说了,你明天,哦准确来讲,应该是今天还有电影节要出席。”
“嗯,但是一会儿还得洗面膜,不能睡。”
“没关系,我给你洗呀!快快,睡觉吧!”
司玉缩在池意刚换了床上用品的被窝里,闭着眼,小声嘟囔道:“有你在身边,沈哥真是有福气啊。”
“没有啦,其实都是哥照顾我。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没机会出国,也不可能让我妈妈住进那么好的医院。”
司玉想要睁眼,却被池意出声阻拦,说别让困劲儿过去了,不然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池意,我问个冒犯的问题啊,你不担心外面有人说你……”
“说什么?傍大款?金丝雀?菟丝花?”
“……你听到的还挺多的。”
池意将他的面膜纸取下扔掉,取来洗脸巾打湿,一点点擦拭着。
“不担心呀,只要我知道哥爱我,其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真好。”
池意看出了他心里有事,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和他聊了起来,最终让司玉开了口。
“我担心的事吗?”司玉顿了顿,“担心他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黑暗中,池意点了点头。
长得漂亮有很多优势,至少在感情中总是被人追捧,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但又会担心对方是否只是喜欢自己的外表。
池意慢慢道:“那你试过告诉对方你的这些顾虑吗?”
司玉摇摇头,小声道:“我真的很糟糕,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可是,你都没有试过!怎么可以就替对方下定论呢!”
池意说话的语速有些快,好像生怕他听不进去一样。
“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只凭你单方面的揣测,一定要告诉他你的真实想法,不然……到最后全都错过误会了怎么办?!”
司玉听进去了,在梦里开始寻求着这段还未开始感情的最优解。
真的要告诉贺云吗?
告诉他,自己接近他的确是别有用心;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很久很久,却又担心他不会喜欢自己的顾虑。
司玉觉得心里难受,蜷缩起了身体,渐渐睡着。
贺云一整晚都未合眼。
他站在司玉的酒店房门前,蹲在司玉的酒店房门前,坐在司玉的酒店房门前。
一整晚,司玉都没有回来。
他会去哪里?跟那个男人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回家?为什么没有接电话?
一个个问题充斥着他的脑海,几乎就要将他的理智摧毁。
天光渐亮,他还是没有等到司玉的现身,但等到来邮件——
一份关于沈确更加详细的资料,准确来说,是关于沈确和司玉关系的资料。
「高中校友」「小麻薯」「半个沈家人」「二十一世纪第一初恋」还有——
“司司小心,别走边边!”
“知道啦!”
视频里,原本只有司玉独自一人走在许愿池的边缘,忽然,随着男声响起,一只手牵住了他。
「司玉,你有小名吗?」
「没有。」
贺云捏着手机,手臂微微发颤,最后还是将它重重地砸到墙上,四分五裂。
“查到没有?那辆车到底带他去哪里了?”
“查到了,当夜回了伦敦肯辛顿的一处住宅。”
贺云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脚下是伦敦,身后是忙碌的佣人和工作人员。
“他是谁?”
“沈回。”
又是个姓沈的!
“跟沈确是什么关系?”
“堂兄弟。”
“跟他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说。”
“表面上只是幼时相识的关系;但据说沈回有男朋友,从未示于人前;司先生,也很依赖他。”
贺云紧紧闭了闭眼,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走进了衣帽间。
过了会儿,客厅里的欧式复古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丽芙格林,伦敦。”
“是我,少爷在那边吗?”
“是的先生,少爷在准备出席电影节,正在换衣服。”
“好,他带女伴了吗?”
“没有,少爷没有选定女伴。”
“告诉他,范尼家的伊莉莎会作为他的女伴出席。”
“好的先生。”
伊莉莎坐上车时,就看见了如常冷着脸的贺云。
“请不要吝啬暖气。”她睨了贺云一眼,低头整理起粉色蓬松裙摆,“这让我觉得自己贝加尔湖,刚凿开了冰洞准备钓鱼。”
贺云支着下颌,看着窗外不断向后划去的街景。
“你可以选择坐霍尔道夫家的车。”
“拜托,我可是你的女伴。”
贺云没说话,车里只剩下伊莉莎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最近粉钻的色泽有多糟糕。
“伊莉莎,你很吵。”
“贺云,你很高傲。”
车辆平稳驶进红毯外的停车场。
闪光灯、快门声和记者的呼喊,瞬间响了起来,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贺云步下车辆,他甚至没放过扣西装纽扣的空闲,视线在人群中不断巡视,试图找到那个人。
“我的鞋跟太高,贺云你得扶我。”
伊莉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云往后退了几步,手向后伸去,目光却还在不停游走。
“该死,你能看看我吗?”
贺云不耐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双手将伊莉莎扶了出来。
伊莉莎的助理为她整理起长长的衣裙。
当其从贺云脚底扯出一片布料时,让他没能站稳,跌入了贺云的怀中。
贺云下意识搂住她,一抬头,司玉出现在他面前。
第80章 「if线」狐狸精
司玉难得睡了个好觉。
数年来, 哪怕拍戏连轴转,沾床就睡,也能在梦里累得够呛。
前晚有贺云陪着, 梦里倒是清静,可偏偏身体难受, 还总被勒得喘不过气。
而昨晚和池意睡一块儿, 那是从头到脚,从心到身的舒服。
池意同他聊了许多,那些他从未对外人吐露的话, 也好似不设防般,都对池意全数告知。
池意宽慰他:不要替对方做决定;池意告诉他:阴谋是爱情的敌人。*
他愣了愣, 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想要人吃醋,沈回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池意撑在门上, “但你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无论他是谁,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说完,池意关上车门, 祝他电影节一切顺利。
前往活动现场的路上,司玉想了很久, 还是决定给贺云打去电话。
哪怕这与他一开始所计划的, 实在是出入太大。
多年来, 自杀去世的母亲、身边名利场中「短命」的感情, 都让他认定——
「真心绝不会换来真心」
如果他像个傻子一样往贺云身上撞,最终只会头破血流。
哪怕,那个像傻子一样, 从地中海里救下自己;害怕对方会离开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贺云。
他还是怕, 害怕他会像他母亲一样,付出所有爱和真心,最终只会换来绝望。
可是,贺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吧……肯定不会的!
深深呼吸,司玉将打开充好电的手机。
瞬间,通话和短信界面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就涌了出来。
【+44:你在哪儿?】
【+44:为什么没有回来?】
【+44:司玉,你难道不觉得你对我太过分了吗?】
【+44:对不起,我刚刚话说得有点重。】
【+44:回电话好吗?】
【+44:我现在去接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44:司玉,接电话。】
……
司玉似乎在这一条条文字中,看见了贺云低着头,蹙起眉头的模样。
傻瓜贺云。
对不起。
司玉点进号码,拨了过去,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
“贺云,昨天我……”
“抱歉,我是少爷的助理,少爷正在参加公开活动,不方便接听电话,烦请您稍后打来。如若有紧急事情,我会帮忙转达。”
司玉愣了愣,问电话那头的人,他在参加什么活动。
贺云用不算流利中文答道:“伦敦国际电影节。”
司玉抓紧的心放松下来,道谢后,挂断电话。
他将头慢慢靠在车窗上,没过一会儿便笑了出来。
贺云来找我了。
下车前,司玉从前来汇合的聂双手中接过粉饼,仔细检查着妆容。
“哥,你还担心这个呢!”聂双嘿嘿笑着,“全场就数哥最好看!肯定又闪瞎一片人!”
司玉对聂双的马屁从没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却合上了黑色粉饼盖,眨着大眼睛问:“真的吗?”
被问的人也被搞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
司玉长舒了口气,对门外的工作人员点点头,长腿踏上红毯。
“Si Yu!”
“Si Yu!”
“司玉!看这儿!看这儿!”
“Si Yu!”
……
还是最熟悉不过的媒体呼喊声,但司玉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一心只想要找到贺云。
贺云来找到了,所以,他也要找到贺云。
终于,在一队剧组主创从身前走过时,他在人影缝隙间,见到了他找的人。
贺云!
司玉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大步朝着与进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想要走到贺云身边。
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便僵硬住了,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直到双唇紧抿、睫毛颤抖。
贺云正揽着一个身材面容姣好的女士。
二人的姿势亲昵,贺云的大手,一只手扶住她的手,一只手握住粉色抹胸纱裙没能遮掩的肩膀。
司玉的心在此时被狠狠抓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贺云,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不是来找自己的吗?
还说,只是炫耀自己的女伴,是多么高贵的贵族女士?
贺云,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
他想要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继续面对眼前这一切。
可就在这时,贺云抬起了眼,二人视线相交。
一瞬间,贺云仿佛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在见到司玉后,疯狂跳动的心脏。
不是应该生气吗?不是应该去质问他吗?
拒绝承认所有关系,第三次把自己丢下,和其他男人回了家!
可这一切的愤怒、嫉妒,都在见到司玉时消失,内心的空缺被慢慢填满。
他太想见到司玉了,哪怕只是分别了一个夜晚,对他而言确实如此的漫长。
“司……”
他刚喊出一个字,他和司玉中间便多了几个狂热粉丝,他们冲破红毯警戒线,想要抱住司玉。
贺云浑身肌肉绷紧,直直走过去——
“我的裙子!”
他的皮鞋勾住了伊莉莎的裙摆,后者一把抓住了他握紧拳头的手臂。
他的脚步就这么被生生阻拦下来,等他将人扶好,粉丝已经被保安架走。
而司玉用琥珀色双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朝着闪光灯和呼喊声更盛大的地方走去。
贺云的胸口仿佛挨了一拳。
司玉什么都没说,但那个眼神却似乎像是判了他一个死刑。
他想要跟上司玉,却始终被各路媒体和工作人员打断。
进到内场,司玉坐到了安排好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手中皱皱巴巴的影片单。
这张薄薄的纸片,就仿佛是他的心。
唯一的不同,就是它是被自己用指尖揉皱;而他的心,是被贺云。
在期待什么呢?
司玉问自己。
是在期待贺云丢掉他的女伴,来找自己这么个不入流的戏子吗?
真是傻。
“贺云,我们该在楼上的包间,这下面不会有我们的名字。”
司玉僵硬地抬起头,却又不敢回头看。
但贺云的出现根本不需要他做决定,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已经停在了他身旁。
“你昨晚去了什么地方?”贺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夜没有回来。”
司玉抬头看着他。
贺云很高,有着西方人的宽大骨架,如一堵门般伫立那里,挡住了剧院天花板上的光。
司玉只能看见他胸腔的起伏,难以分辨他此刻陷入阴影的双眼情绪。
“你在问的到底是什么?”司玉反问他,“是我甩了高高在上的贺云,还是我甩了你?”
这两个问题的「宾语」都是同一个人,但又不是。
他想问的是——
贺云,你到底是因为我戏耍你而生气,还是我可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而生气呢?
“有什么区别吗?”
贺云显然也没弄明白这两个问题的不同。
“你昨晚,没有,回酒店。”贺云一字一顿地说。
司玉张了张嘴,刚准备回答,却瞥见了用眼神上下打量他的粉裙女士。
他闭上了嘴,紧紧抿着,不想再说一个字。
而贺云就这么站着,用生气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说啊,难道你还在担心,我会去找那个沈回的麻烦?”贺云舌尖酸得要命,“大可不必,我输得起。”
司玉手中的影片单,几乎就要被他揉碎。
再也受不了此刻难挨的氛围,他站起身,逆着入场的人群往外走去。
“司玉!”
司玉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行至走廊,这一切都与前日太过相似。
他在前面走,贺云在后面追。
可又好像都不一样。
至少,那时候的贺云身边并没有那么般配的女伴。
司玉无法否认他内心的酸楚,却又一滴眼泪也不敢掉。
他已经输了,如果再让贺云见到他落泪,那输得也未免太过狼狈。
“不要跟着我。”
还是想哭,不想让贺云看见。
就在他即将进入转角时,肩膀被贺云猛地擒住。
可不等他看清贺云的脸,身旁的休息室门就被打开,贺云再次将他拽进了房间。
司玉的演技很好,没有流露出一丝破绽。
妆容完美,发丝轻盈飘逸,眼中的盈盈水光也让人无从分辨是眼泪,还是其他。
贺云心里难受。
原以为司玉的骤然离场,是醋了他和伊莉莎的关系。
想到这里,心里那点吃味和恼怒就荡然无存,只想着怎么好好哄司玉,让他别误会。
可是,现在的司玉太过平静。
他越平静,就让贺云看上去越发疯狂。
“你就这么不在乎吗?”
贺云握住他的手腕,步步逼近。
“见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没有一点不开心?”
贺云难受得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手指的力气。
他看着司玉,想要从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找出破绽。
一点就好,只要他有一点在乎自己就好。
司玉沉默着,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
房间不算窄,运作的暖气大抵用了多年,发出的声音不算小,隆隆隆的,像是将他们困在了闷雷下。
终于,贺云败下阵来。
他不想再看到司玉淡漠的眼神,于是,他转过身关掉了头顶的灯光。
“司玉,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也好,觉得是个笑话也好,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
黑暗中,只有门缝透进的一丝光亮。
“我承认,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像那天在酒吧的所有男人一样,被你的脸吸引。”
他还是没忍住离司玉又近了些。
“我们的相遇很糟糕,仿佛只是为了所谓的性。醒来后,我也不敢找你。毕竟对你来说,像我这样的人或许见过太多;在第二天醒来,甩掉的人也太多。”
“可是,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干净利落地走掉!”
贺云声音骤然拔高。
“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也知道谈恋爱不该是这样。不是只在晚上见面,只在床上看着彼此的眼睛。司玉……”
贺云顺着司玉垂下的手,抚摸到他的脸颊,轻轻捧起。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要这样。请你不要拿我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床伴。比起只在夜晚拨出的电话,我倒宁愿你现在拒绝我。”
说完,贺云的指尖滑到了他微凉的唇边。
这与他所说的话极为不符——
他在用动作阻止司玉可能说出的拒绝和抛弃。
“给我个机会。”贺云说,“我不会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