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自习彻底泡汤了,徐云妮回到教室,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回家。
她背上重重的书包,转头看向斜前方。
班长的桌子上扔着几张纸,写着天书一样的东西。书桌里有几本练习册,还有喝空了忘扔的瓶子,是一瓶无糖的茉莉乌龙茶,便利店里比较常见的牌子。
徐云妮干站了好久,她有想过时诀出手帮忙的原因,可能就是他自己说的,出于对新同学的关照,也有可能是他看到了她在他家店里的举手之劳。
但不管什么原因,帮忙了就是帮忙了,误会了就是误会了。她在想明天会是怎样的光景?班长如果找来,她该说点什么呢?
有点头疼。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徐志坤的座右铭处理——
【人,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第二天上学,一切如常。
上午上课复习,下午有两个小测验,然后有人去集训,剩下的人自习。
从后方角度看,上课期间,班长不算很认真,偶尔开个小差,手拄着脸不知道在那想些什么。而空闲时间里,他跟朋友们聊聊天,开开玩笑,还被班主任叫去了一会。
over
放学。
徐云妮全天跟他零接触,可能一走一过视线对上过,但也很平常地移开了。
昨天那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晚自习。
安静的教室里,还有几名同学在闷头学习。
徐云妮翻开试题卷。
她在落笔前,又看了一眼斜前方空空的座位。她感觉人的心理有时候挺奇怪的,如果今天时班长找到她,调侃几句,徐云妮大概率会像对王泰林一样,跟他道个歉,说几句软话,然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他这么轻描淡写揭过此页,她反而想了一整天。
后面一日,时诀请了假,没来学校。
又过了一天,他来了,上午仍是正常上课。
中午放学时,刘莉过来喊徐云妮,说王泰林叫她一起去吃饭,问她去不去。徐云妮甚是惊讶,刘莉说王泰林的意思是上次她请客花了不少,他得请回来。
太讲究了。
徐云妮欣然同意。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碰见从洗手间回来的吴航和时诀。
看着两个女生走远的身影,吴航奇怪道:“什么情况?她们俩怎么聊起来的?”
时诀没说什么,回教室放了东西就离开了,出校门的路上碰见王泰林。王泰林惦记着自己网络认证的事,过来询问情况。时诀告诉他事情已经说了,不过崔浩这两天忙,过几天才能有信。
王泰林:“行,说了就行,不急。”
时诀一抬下巴,王泰林冲他示意方向看去,门口,刘莉和蒋锐跟徐云妮在一起说话。
“哦,没事,一起吃个饭。”
“吃饭?”
王泰林想到什么,颇为自豪地说:“嗨,跟你说,你都多余出面,人家后面主动来找我道歉了。”
时诀没说话,王泰林接着吹嘘道:“那态度可好了!你是没见着,开口就叫哥,小嘴可甜了!”
时诀看着门口方向,徐云妮正在跟刘莉说话,不知道讲到什么,刘莉哈哈大笑。
校门口,蒋锐率先发现王泰林,招呼他:“王哥!”
王泰林朝外走,远远问一句:“吃什么!研究出来没?”
徐云妮正在听刘莉聊华都趣闻,听见声音回过头,瞧见了王泰林和他身后的时诀。视线好像交汇了百分之一秒,也可能是幻觉。
“不知道啊,”刘莉推荐说,“盖饭?”
王泰林走到他们身前:“行,那就盖饭!”
时诀拐向了旁边的人行路。
徐云妮他们则朝着另一边走了。
天气晴好,阳光穿插于树叶的缝隙,点点落在小路上。
两方渐行渐远。
时诀来到常在面馆。
午饭高峰期,店里人多,他直接进了后厨。吴月祁忙得不可开交,看见他,瞬间皱眉,时诀提前堵住她的话,说:“正事都干完了。”他的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最近熬了两天,跟崔浩把林妍的编舞基本敲定。
时诀脱了校服外套放在椅子上,挽起袖口,去外面收拾餐桌。他拿回了几个刚吃完的面碗,吴月祁看见,拧着眉说:“放那,不是你该干的活。”
时诀手上不停,说:“那你倒说说什么是我该干的,天天泡舞房录音室?真没那么搞的。”
吴月祁:“你去看书啊,你们年底不就要考试了吗?别在这浪费时间。”
时诀笑了:“你说省考啊?那玩意就是今天下午考也没问题啊。”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按了好几下,不灵敏的键位才终于有了反应。吴月祁在旁唠叨,时诀则拿着手机查询餐饮店铺洗碗机的价格,一句也没听进去。
吴月祁是个特别爱卫生的人,时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做事手脚干净,全都收拾完后,自己那白衬衫上别说污渍,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过了午饭高峰期,人没那么多了,时诀闲下来,吴月祁给他下了一碗面,他这才把饭吃了。
时诀回学校时已经过了午休,下午的课都开始上了。
摆设一样的门卫探过头,看见熟悉的人脸,把门开了。
今天下午都是专业课集训,大部分人都走了,时诀回教室的时候,屋里没剩几个人,三五个因各种各样情况不上课的人在那聚堆闲扯淡,还有一个在认真学习。
吴航也没去集训,见了他,用力招手。时诀直接走过去,靠在旁边桌子上,跟他们说起话。
安静的教室里,偶尔传来闲聊和欢笑。
时诀没说多久就有些累了,回座看了会书,又休息了一会。
下课,上课,再下课,再上课。
太阳在天边划了一道弧线,日光渐失。
刚放学,时诀接到崔浩电话,让他过去加课。他看看时间,去舞社那边吃饭肯定来不及,空腹上课又太折磨人,就准备在便利店对付一口。他拎着书包往校外走,过了马路,看见丁可萌在路边打电话,一边说一边哭。
时诀进了便利店,刚巧碰见徐云妮,她正在收银台等待结账,手里拿着草莓牛奶、烤肠,和一个三明治。
晚高峰时期,便利店里人挤人。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擦擦眼睛,并没有看到他。
时诀去冷柜拿了水,挑了碗杯面,又买了几个包子。
他让店员帮忙加热的时候,徐云妮已经离开了。
店外,徐云妮一出去就看到了路边哭着打电话的人,她定睛确认了是丁可萌,就拎着塑料袋过去询问了。
时诀坐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的风景,就在店里吃东西。
丁可萌跟徐云妮哭诉。
她的相机没了。
“什么叫相机没了?”徐云妮皱着眉问,“你没去跟那个职高男生要吗?”
“我去要了,他说相机丢了!”
“怎么丢的?”
“就是丢了,他说就放教室了,但是没了!”
“你别激动,你找他老师了吗?”
“他不让我找,他威胁我要是敢闹大就把我偷/拍的事都说出去。”
徐云妮考虑一下,说:“相机贵吗?实在不行报警吧。”
“……不贵,就一千多,但那是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用了好多年了。”丁可萌越说越伤心。
徐云妮看她红着眼眶的样子,说:“你的高中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丁可萌耷拉着嘴角,眼瞧着又要哭了。
徐云妮问:“你觉得丢的可能性大,还是他自己把相机留下了?”
丁可萌摸摸眼睛,哽咽道:“……我不知道。”
“你先别哭,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要么就直接报警,要么……”徐云妮想了想,思索道,“一个旧相机,送人也没什么意义,他如果自己不用的话,有没有可能挂网上卖呢?”
丁可萌一问三不知。
徐云妮掏出手机,打开国内最常用的二手交易平台,问丁可萌。
“你自己的相机你能认出来吗?”
丁可萌吸吸鼻子,说:“能,我用了好几年,都有痕迹的。”
徐云妮:“什么牌子?什么型号?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
丁可萌说了型号,徐云妮输入进去,出来了不少,徐云妮筛选同城发货地,两人一个一个查看。
看得有点久了,徐云妮干脆拉着丁可萌蹲在树下面,她把塑料袋解开,三明治自己吃,烤肠给了丁可萌。
徐云妮神色平静而专注,手机的光照在她脸上,反出淡淡的银灰。
别说,运气相当不错,这一查真给查到了,职高男心那叫一个大,连相机上的贴纸都没摘就挂上去了。
丁可萌一看,气得火冒三丈,原地蹦起来。
“他就给我相机挂两百块!那里面还插着32g内存呢!这土狗有病吧?!”
“你先冷静点,想想这事怎么办,”徐云妮咬着三明治,给丁可萌拉回来,“你想抓他现行,就约他线下交易。”
丁可萌又蹲下来。
“抓他?那他会不会打我们啊?”
……们?
徐云妮说:“打人也太夸张了,光天化日的,还有王法吗?你不用怕,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不占理。”
丁可萌仍是犹犹豫豫。
徐云妮也知道她的顾虑,又说:“你要实在担心,那就不去线下。如果单纯只想要回相机,就直接在网上买了,花钱买个教训,以后跟这人划清界限。你自己决定,觉得贵不贵。”
“贵倒是不贵,”丁可萌无所谓地说,“几张卡的事。”
徐云妮顿了顿,问她:“你一张卡卖多少钱啊?”
“分人分卡,最便宜的十来块,贵的话,像上次时诀的紫藤花……”她在徐云妮耳边小声说个数。
徐云妮沉思片刻,说:“丁可萌,你这不太行吧,人家就是不追究,真较真你可能要吃官司的。”
丁可萌不甚在意:“你不懂,这圈就这样!”
她确实不懂。
“先说这事吧,”徐云妮再次拿起手机,“怎么说?你是去找他还是把相机买了?”
丁可萌最终决定:“买了吧,我不想去找他了。”
“那行,那就直接买了,我先跟他讲讲价?”
“还有空间吗?”
“试试呗。”
两人脑瓜子凑一块,徐云妮联系卖家,大砍特砍,可能因为着急出手,还真让她砍下来二十块,最后以一百八成交,不包邮。
丁可萌还是给徐云妮转了二百,多了二十的辛苦费。
徐云妮跟卖家确认发货时间,丁可萌蹲在旁边看着,发自内心地说:“你真有办法,徐云妮,我请你吃个饭吧。”
徐云妮打着字,随口问:“这回有没有王泰林啊?”
丁可萌讪讪道:“没有的啦……”
“不用请了,没多大事。”
“请吧,这相机对我很重要,我是真想谢谢你。”丁可萌说着,灵机一动,“哎,你要是不吃饭,我送你一张卡啊?你有喜欢的卡吗?”
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停下了。
丁可萌说:“要么就给你时诀的紫藤花吧!”
徐云妮说:“不用了,太贵了。”
“不贵!那你随便挑一张!”丁可萌很大方,从书包里掏出卡册,“咱们区三十六所中学,但凡有点名气混圈的,我都能给你找到!但我说实话,不管从艺术角度,还是将来升值的角度看,还得是时诀!”
她一页一页地翻,徐云妮侧目看着。
最终还是停在紫藤花这页,丁可萌大概非常满意自己这个作品。
徐云妮看了片刻,问:“下面那种多少钱?”
那是一张侧影照片,脸被树枝遮挡了,但依然能一眼看出是时诀。
夏季的夜晚,藏在树里的路灯和街边乱七八糟的广告牌构成了基础的光影效果,时诀站在人行道旁,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穿着白色衬衫,衣尾收进长裤中,手插着兜,稍低着头。
整个构图看着很舒服。
也许是因为看不清脸,也就去掉了一层浮华与躁动,他就像是个不那么普通的上班族,下了班,在等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