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会所的贵宾室内,门开了又合上,连续数次后,本闭目休憩的夏黎皱了眉,对门外人道:“不进来就滚。”
许颂声笑了声,对身旁人道:“我就说吧,她脾气烂到爆炸。”
女人却不在意。她整理好发型着装,终于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
“夏总,我叫何凝,是禾木品牌经理,也是这一项目的负责人。”
“今天来,是想和您谈谈合作的事。”
夏黎没看她,而是扫了许颂声一眼。
对方感受到视线,有点心虚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见着个嵌在墙上的玫瑰花,假装惊奇:“哟,金的。”
何凝见夏黎压根不看自己,理了理长发,先将包里的合同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道:“夏总,条款我们已经列好,您觉得怎么样?”
夏黎捏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们合作?”
几分钟后,何凝被连人带包赶走。她离开前还依依不舍地往后看几眼,有些不服气。屋内瞬间静下来,夏黎坐在沙发上,等着许颂声开口。
对方破罐子破摔:“行行行,我叫她来的。”
“但你真看不出来人家爱慕你?”
夏黎觉得好笑:
“她喜欢我,我就得喜欢她?”
“那也不能这么说,”许颂声自知理亏,但还是继续道:“那个姓沈的这么久了都没来找你,你就不考虑换换口味?”
提起沈知嫣,夏黎的脸色忽然就沉下来。
暴风雨来袭一般是有预警的。
许颂声端起红酒杯,先一步起身,对着情绪绝对算不上好的夏黎道:“我去楼下玩会儿。”
即将离开前,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命地补了句:“你要觉得寂寞了,欢迎随时下楼。”
说罢,她动作十分迅疾地“啪”合上门,好像晚一秒自己就会被碎尸万段。
夏黎很讨厌自己休息时被人打扰,方才被那两人闹了那么一遭,她心里的不爽愈加强烈。
今晚之所以来这地方,一是因为要和些老狐狸谈点重要项目。
二......
她确实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非沈知嫣一人不可。
夏黎闭上眼,女生柔软唇瓣的触感仿佛还回荡于她指尖。
她喉咙动了动,彻底明白——
大雨已经掩了她的双目。
摔倒过的那一泥泞的坑,早已成了深渊。
自己早就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她想要她,从一始终,永远都改变不了。
但。
夏黎忽然轻笑了声。
这次不一样。
她要对方自己缠上来,恳求着想要,如同初见时那般主动、那样勾人。
她要让沈知嫣尝到,什么是后悔的滋味。
屏幕闪烁。
女人懒懒划开后,没什么兴趣地低眸瞥了眼。
但就这么一眼,她沉寂许久的眸子忽然动了动。
上边显示——
【yan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来了啊。
我的猎物。
夏黎想着,却将手机随意丢在了盛满酒瓶的冰桶之中,而后慢条斯理地开了瓶柏图斯。
她已经很多年不碰酒了,因为酒精会麻痹神经,她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
而在此刻,即将开始猎捕行动的女人愉悦感缓缓蔓延。
烈酒入胃,她摇晃着酒杯中的液体,神色慵懒散漫。
过了很久,夜深了。夏黎酒量其实很好,到现在也只是微微有了醉意,意识依旧清醒。
许颂声玩尽兴了上楼来找她,一推门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挑眉很意外:“怎么,我只是提了一嘴沈知嫣,你就难受得要借酒消愁了?”
女人不回答,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松了松,红色液体晃在空中,形成了美妙的形态。下一秒,它连着杯子一起落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许颂声往后一避,看着夏黎,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喝酒的模样了。
她在心里叹息:“女人啊,终究逃不过给女人当狗的命运。”
于是她上前安慰:“行了,别喝了,不就是给女人当狗么,我没当过啊?”
“但我也没像你这样寻死觅活啊。”
夏黎话里带着威胁,很不爽:“你说谁当狗?”
许颂声微笑:“我。”
女人玩得累了,走去坐在了另一个单人沙发上。
视线掠过冰桶,她顿了顿,随即道:“手机都不要了?”
说着要去拿。
夏黎淡漠道:“帮我扔了吧。”
许颂声捞过她的手机,屏幕上都挂满了水珠,湿润润的,她闻言“唉”一声:“节俭是传统美德,我们作为新时代优秀女性,应该......”
直到夏黎一个眼神杀了过来,她才止住话头。
“行行行,扔了就扔了。”
*
终于有了点春天的味道。
暴雨和雾霭天似乎是一去不复返了,这几天的天气都是极好的。柔和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沈知嫣趴在学校走廊栏杆处晒太阳。
只是她头垂着,思绪放空,心情不像天气这般万里无云。
夏黎没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整整三天了。
没有一点动静。
陈姐这几天也焦头烂额,但最后只道:“没办法,应该是无力回天了。”
听到这话的沈知嫣好像被陨石撞击脑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眩晕过后,她又去看微信消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被所有人抛弃嘲笑,包括夏黎。
其实这些天里她不是没琢磨过,到底是谁这样恨自己,
思来想去,最后落定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林静枝以及杨雨薇。
最近倒是没看到有关她们俩的消息,应当是双双进组了。
毕竟资源这种东西,她俩向来不缺。
就算缺了,也会去抢。
沈知嫣勾了一抹嘲讽的笑,不知是在笑自己无能,还是在笑她们无德。
下午,导员在群里发消息,说是一点有个讲座。为了拿学分,沈知嫣去了,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随意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而后给顾语发消息。
【yan:今天下午三点半来接我吧。】
对方秒回。
沈知嫣在学校一个人惯了,即使孤零零坐着也不觉得尴尬。但令她讶异的是,今日的讲座居然座无虚席。
看着四周都被人填满,她疑惑——
今天的讲师是什么大人物么?
时间差不多了,系主任先上台,让大家安静,而后她举着话筒道:“前段时间,有一位女士为我们学校捐了五栋教学楼、扩建了两层食堂。”
原本正低头玩手机的沈知嫣听到这话,身体忽而一僵。
她慢慢抬眼,往台上望去。
“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这位慈善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可以踊跃发问、积极回答,交流......”
系主任接下来的话她都听不清了。只觉得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她的所有感官只围绕于一人转。
只围绕于...
那个从大门进来,身着黑色西装外套,里边一袭墨绿色长裙的女人转。
系主任见到夏黎很是恭敬,见人来,自己马上退场了。
底下学生瞬间爆发掌声,还夹杂着窃窃私语。比如沈知嫣身旁的两个学生,压着声音——
“真的是夏黎!导员这次居然没骗我们!”
“好美...好漂亮...”
女人静静站在台上,等着底下平复躁动。
许是她不怒自威的气质惹人心惊,没过几秒,礼堂瞬间安静。
“大家好,我是夏黎。”女声偏冷,像冬日里最厚的那片雪。
她握着话筒,视线扫过大片学生,却唯独没看一眼沈知嫣。
“既然都是即将步入社会的大学生,那么今天我们就聊聊,进入社会后,该怎样破土、蝶变——”
“该怎样,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沈知嫣顿了顿。
她满脑子都是“告别”两个字。
是在暗示自己么?暗示自己别再做些无意义的事了。
沈知嫣想到那个至今未通过的好友申请,心忽然挤压成一团,喘不过来气。
她想逃。
想逃走。
“夏老师,那您有没有忘不掉的人或事呢?”有学生大着胆子举手。
若不是学校举行了这次讲座,在座有多少人能和夏黎说得上话?
除了沈知嫣,其他人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铆足了劲,逮着个机会就开始问起八卦来。
女生缩在角落里,视线有意无意往台上瞟。
听见有人问这个,她微微低了低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没有。”
夏黎淡漠道,没有一丝犹豫。
在场学生们听到这个回答,想听八卦的心瞬间破灭了。
提问的学生有点失望,而后坐下。
在极其隐蔽的角落,在所有人都未发觉的地方。
沈知嫣的睫毛被几滴泪水打湿。
哭,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
她在心里骂自己。
然而泪就如同压制不住的洪水,要把她整个人都给冲走、冲到地狱去。
——“因为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去拿到,压根就没必要忘。”
“谈及这个,很多人觉得‘野心’二字一定是贬义词,其实不然。你们都才二十出头,年轻人有野心有目标,是件很好的事。如我一般,想要就绝不放手,再钝的刀总有一天都会化为利剑,冲破土壤,迎来属于你的光明。”
夏黎将这段话时并无特意拔高语调,就如她平时说话那般随意,却显得游刃有余。
激得底下再次响起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
沈知嫣也跟着拍了几下手。
脸却依旧没抬起来,反而低得更深了。
——对于夏黎来说,她想要的,会不顾一切去夺、去取。
而她却主动提出放弃二人之间的关系。
沈知嫣脸上的泪痕干了,她伸手抹了几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此刻糜烂得不成样子。
是啊,夏黎压根就没想要过自己。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演的、极其可笑的独角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