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八十一章
“呃啊啊白木你终于回来了——!”
“来让前辈看看我们可怜的后辈是不是一如既往地健康活泼!”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帮那个笨蛋单独补习了!!”
一入部内, 迎面而来的就是热情到有些反常的欢迎。
白木优生茫然。
“怎么样,身体有好点了吗?”赤木路成搭肩,关切问道。
白木优生拉了拉口罩, 老老实实点头回答,“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放松道了声,赤木路成话语方向兀地一转,
“所以, 阿侑、你怎么也戴上了口罩?”
“……”
除了赤木路成, 其他人也凑热闹般围过去多看了眼,“是啊是啊,阿侑你怎么了?”
“就……想戴就戴呗, 前辈你们好烦啊!”宫侑含混道,找不出合适借口一通恼怒。
“——哇哇哇就这么和前辈们发火了你小子?”
宫侑立即反驳, “哈——我才没有?!”
眼见休息室就要上演一通狐狸大战。
白木优生视线飘忽了下,默默移开。
嗯…口罩什么的。
因为有些不太好被看见的地方。
在口罩之下。
还是被他一时情急之下弄出来的,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补救了。
最多只能这样戴上口罩稍微遮掩一下。
他有些心虚,就差原地找个缝隙钻下去。
“对了, 白木, 昨天阿侑代表大家去探望你没有给你造成麻烦吧?”操心的尾白阿兰想起关键发问。
白木优生一顿,口罩下的面颊热度上升,定了定思绪,他努力开口道, “没有的,应该是多亏有前辈在…不然的话就很危险了。”
“这样, ”尾白阿兰颔首,倍感欣慰道, “看来阿侑那家伙也算尽了前辈的责任,知道去照顾后辈了。”
照顾后辈吗…
昨夜凌晨与白日里的记忆打着卷漫上脑海,忍了忍、到底没做出更多表情。
与其说是照顾后辈……更加偏向某个极端的方向吧。
“喂、你要的衣服给你带来了,”众人围着两人叽叽喳喳时,又是一道新的声音插入。
男声从门口来,众人闻声望去,就见一肩背球包、一肩背书包的宫治进来,面无表情将肩上的书包毫不客气丢给人群中央的宫侑,像甩下了个重担子般表情终于轻松些许。
多看了眼,宫治视线奇怪一停,“……你怎么还戴口罩?”
“……”
“哦?”
“哦哦?”
不明所以的众人嗅到一点八卦的味道,事情好像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那什么——我要出去了,前辈你们不要挡路在这里啊!”
宫侑捏着鼻子,支吾含混直接略过狐狸兄弟的话题。
宫治视线转动,扫过不远处就差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白木优生,又扫过短短几秒间小动作无数的宫侑,眼皮不轻不重跳了下。
他猜到了什么。
眼尖的人瞥到宫侑从包里拿出的衣服正是新的校服制服,再仔细一看,他身上的那套校服似乎还是昨天那套。
互相交换了个视线。
不消多想,只余光瞥过就能知道这堆人在想些什么,宫侑一抓头、颇为烦躁,背对着众人干脆利落在更衣柜前脱掉昨天的衣服。
“难不成——阿侑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吗?”
“哈哈怎么可能,阿侑他不回家的话待在那儿啊?”
“……”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找寻答案自然要从容易撬开嘴的对象那里下手。
只短短几秒,倏地一下,众人视线齐刷刷移转方向,直接盯准角落里某个已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人。
白木优生:“……”
“是、是怎么了吗?”
“所以——白木你和阿侑昨晚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吗!?”
“绝对是这样的吧,那口罩难道就是……”
“白木你……”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该说八卦是人的天性还是什么吗。
白木优生被冲得大脑混乱,艰难维持镇定,“那个……”
“咔。”
更衣室柜门一下子关紧,锁闩声音清脆明晰。
氛围一静,随后响起的是慢条斯理换完衣服的人的声音,“是啊,我们一整个晚上都待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啊?”
“——”
面面相觑,“一整个晚上?”
宫侑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挑眉,“对啊、包括今天早上我们都一直在一起呢。”
娴熟穿过人群、手臂一伸一拉,果断就将立在原地的人拉进自己怀中。
他轻飘飘道,“前辈们可不要忘记了,毕竟……”
“——我们现在是已经交往了的关系啊。”
宫治抱臂后退一步,他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点积蓄的怨念。
嗯…希望下手重点,连带着他的份也一起。
“所以,阿侑说的是真的?从昨晚到早上,那家伙一直都和白木你在一起吗?”
又退到角落里的白木优生定了定神,望着闹哄哄一团的人群,想了想,“是的…因为昨晚一直在发烧,所以侑前辈他留下来照顾我,是这样的。”
“那就难怪了,真是辛苦你了呢,对了!要好好恢复身体啊,生病什么的太不容易了,所以白木……”
旁边人在喋喋不休念叨着,白木优生一边听、视线却顿了下,停在闹哄哄人群之中的那人身上。
不知何时,宫侑隔着人群空隙抬起眼、轻飘飘勾了下唇角,狐狸般眯起眼,做出口型。
‘……atsumu’
‘侑’
心脏慢跳一拍。
早上被缠着改换称呼的记忆如海浪般冲刷而来。
视线止不住躲避、却落在他身侧的手上。
手指探出,拇指压在中指无名指上,只竖起两根手指,狐狸一般的手型。
放在身侧轻微晃了晃,白木优生兀地就心领神会。
‘两次。’
进入排球部后,有两次都是叫‘侑前辈’或‘前辈’而不是‘侑’,完全被看在了眼里。
止不住洇上点绯红色泽,无论是被口罩遮盖住的脸颊还是其他地方,总之根本就没有办法。
……可恶。
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要故意让他想起那个,太过分了。
“呃……白木,你怎么突然耳朵变得红通通的、还在发烧吗?”
旁侧喋喋不休一直在传授照顾好身体的重要性的人眼一瞥,登时疑惑。
控制不住伸出手拢在自己耳朵上,果然、无论是耳尖还是耳垂都发着烫。
咳了声,假装镇定,白木优生拉高了口罩,模棱两可道,
“可、可能是感冒的后遗症……对,没什么关系的,不用担心我。”
“欸——真的没关系吗?”
“没、没关系的,真的!”
只要让他稍微远离一下这里,最起码、别再和人对上视线,就能会好转起来。
一直这么下去的话,心脏必定会承受不住的。
拜托、心脏,别再跳那么快了,这样下去不绝对会被听见吗。
喜欢的情感什么的……真的完全控制不住啊。
应付完排球部众人,早上的课程与训练也成功告一段落。
坐在座位上收拾课本,放在旁边的手机振动两下,白木优生刚要去接,隔壁座的理石平介就戳了戳他,小声提醒,“优生、优生。”
白木优生不解但耐心询问,“怎么了?”
理石平介伸出手,飞快指了下门外。
见状望去,不知为何门口簇拥了不少人,团团环绕,热闹异常,叽叽喳喳声不绝如缕。
白木优生疑惑,视线却一动、瞥到点亮目的色彩,一簇金、鹤立鸡群般异常显目。
一眼望去,难以忽略。
理石平介也适时开口,“优生啊,门口,宫侑前辈在等你。”
白木优生卡了下,突然想起刚刚无端振动两下的手机,解锁看去。
[From侑前辈:待会下课别跑,我来找你。]
[From侑前辈:等我啊,记得等我!]
以及,最新一条。
[From宫侑:抬头。]
“……”
“就算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哈——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受欢迎啊,一窝蜂围上来还以为是丧尸围城呢。”
气喘吁吁的两人好不容易爬上天台,眼见着不会再被人缠上才勉强能呼出口气。
好不容易的午休时间因为躲避就耗去小半。
靠着天台围栏,白木优生深深吸了口气。
“优生,”旁边的人突然开口,“我这么受欢迎,你会不会有点危机感啊?”
‘啊……?’
白木优生茫然。
看了看说这话的人,他艰难组织语言,“前辈……现在是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吗。”
“又错了,第三次了!”宫侑竖起第三根手指强调。
白木优生一哽,食指蹭了下脸颊,小小声弥补,“侑…阿侑。”
“……嗯哼。”
勉强还算满意,宫侑大咧咧席地而坐,直勾勾盯着匆匆对视后就避开脸的灰发少年,
“虽然现在是改过来了,但是那三次可还是要记账的,优生你是知道的吧。”
肯定句。
灰发少年手臂搭在天台栏杆上,勉强含混应了声,“嗯…嗯。”
‘惩罚’和‘奖励’什么的……完全就没差。
都是缠着要Kiss个不停,亲太多反而成为一种负担。
嘴巴会变肿,要很久才能处理下去。因为没有学会换气,所以每次亲都很累,还有更多难以直言的反应……
甜蜜的负担吗。
宫侑单手托着脸,盯着人看了半晌,弯起眼拖长声音道,“嘛——不过优生你啊也不用担心。”
白木优生出神还记得回声,“…嗯?”
“毕竟就算再怎么受欢迎,我喜欢的就你一个,再多的其他也没用,对于这点就绝对放心吧~”
“……”
灰发少年彻底哽住。
宫侑凑近,“害羞了?”
“……没有。”白木优生嘴硬。
“那就是害羞了。”宫侑一锤定音。
“……”
“那就来帮我贴创口贴吧,”金发人影心情更好,
“我可是专门为了这个才特地到一年级蹲你的啊。”
拉下口罩,手指微动、顺着灰发身影垂在腿侧的手划上牵住。
五指紧扣,直接攥着拉着、带去触碰自己的脸颊。
“看优生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绝对在想‘创口贴什么的自己贴不就好了’这种东西对吧。”
牵攥住的手指被带着向下移动,点在口罩下拉后的部分,触及唇瓣,宫侑眯起眼,金色眼瞳熠熠,意味深长开口,
“但是——这可是优生你自己咬出来的,明明只是Kiss却任性地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大.麻烦,虽然我对此是没差,给别人看见也没什么,反而更好才对。”
“但是说着不想被其他人看见,让我一直戴着口罩什么的……”
“这些我可一直听着,很听话地照做呢。”
宫侑语气拖长,懒散随意,直勾勾盯着捂着脸颊耳尖滚烫、原地蜷缩起来的人,牵着的手攥紧,一点一点压住,
“——所以现在,你要对此负责啊,不是吗?”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十月初, 期中考结束。
因白木优生生病事件,对某位补习常客的场外援助聊胜于无。
白木优生实打实地担心受怕了一阵,但好在最终成果还是好的。
成绩次日公布, 低空飘过,两位常驻补习选手总算是勉强保全了他们的春高出场机会。
一时之间,排球部紧张严峻气氛总算缓和些许。
“——既然阿侑和阿治的选手权保住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即将到来的,那就是——”
“一年一度の共同生日!”
不明所以地跟着众人一起起哄, 白木优生拍了拍掌心。
混在人群里的宫侑洋洋自得, 余光时不时地瞥他一眼,状似低调道,“不过就是个生日而已, 没什么其他的,根本不用在意也不用特别做些什么啊!”
“……”
“明明就是一副很想要别人做些什么的样子呢…”
“我们阿侑毕竟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呢, 青春期什么的真是久违了啊。”
“是啊是啊。”
不知何时围坐在一旁喋喋不休交头接耳的众人打趣道。
被戳破心事,宫侑狠狠咳了声, 只言片语带过,“总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你——!”
手指伸出一指, 直接就将众人视线齐齐引向唯一对象身上。
混在人群中的白木优生不解但微笑, 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吗?”
“就是你,走了!”
宫侑伸手一把一拽,直接就拉着人原地消失。
众人感慨, 满满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风味,
“哎呀逃跑了呢……”
“毕竟交往了也是谈恋爱的时候啊……”
“真是青春呢……”
宫侑和宫治的生日是同一天, 10月5日,正好轮到了周五。
“咳、虽然我也不是很在意, 但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跟我说的吗,在今天。”
一句话分成了三段,被堵在天台上,白木优生眨眨眼。
“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就那个、那个呗……”
宫侑咳了声,明显是紧张的,但又克制着不想多说,只一双眼定定望过来。
嗯……
白木优生没有立即说话。
就眼睁睁望着面前的人表情越来越差。
甚至脸庞越来越黑,一会儿没注意、就乌云沉沉。
全都看在眼里,原本还打算着再看一会儿,但眼见着再这么下去绝对会惹恼人。
白木优生不知为何有些遗憾,及时开口,
“嗯……生日快乐,前…”
最后一个音节才出来一秒不到就迅速在人眼睁睁的盯视下当即改换,白木优生一个大喘气,
“对,生日快乐,阿侑。”
原本还以为自己又能捉到小尾巴,已经摆好表情的金毛狐狸扑了个空,蔫蔫垂着耳朵,但他自我调节能力良好,很快就恢复过来。
“哼……勉勉强强吧。”
盯着嘴里说着‘勉强’,但脸上的乌云全然散去,白木优生止不住到了唇瓣的笑意。
掩饰了下,他微侧脸,“今天会有什么安排吗?”
“哈?安排——那不就是和你在一……”
直觉反应回答,说到最后一顿,宫侑兀地想起什么,咂舌,低低声道,“要和阿治那家伙一起……放学后和晚上什么的…”
嘀嘀咕咕老半天,宫侑抬起眼,又看了一眼仍在耐心等待着他回答的灰发少年,拿定决断,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
“——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怎么看都应该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才对吧!”
“……”
“那我回家?”
听完对话,宫治抓了抓头,慢一拍开口,
“你放心走吧,爸妈那边交由我来应付就行。”
语毕,人影头也不回推门离去。
“欸……?”
“怎么感觉治前辈,好像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哈,毕竟能一个人独占蛋糕、电视、游戏机,还能通宵玩什么的机会可不多,那家伙早就在等这一天啦。”
宫侑撇撇嘴,也不在意,拽着身边的灰发少年拎出稻荷崎,
“你想做什么,看电影,还是唱K?或者是去哪里玩?反正今天是周五,明天休息日,不回去都没关系。”
‘感觉夜不归宿都要变成习惯了呢。’
只敢心底这么想想,白木优生想了想,“我们……不和排球部的前辈们一起吗?”
“——都说了是我们两个的独处时间!”
宫侑哼哼唧唧,“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难道有我还不够,你这个笨蛋在这个时候还要提起其他人……”
眼见着话头朝向某些微妙的方向狂奔,白木优生及时刹住。
“没、没有的,因为上次生日的时候…前辈们都出现了,所以以为这次也…”
他指的是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日惊喜。
被宫侑带着,出现在卡拉OK,从包厢里一窝蜂涌出的排球部众人。
全然未知,全然无措,全然惊喜。
“啊…那个啊,”似有若无应了声,宫侑抱臂,含混道,
“那个不一样,反正我已经拒绝了,只有我们两个,今天!”
“怎么,你不满意?”
一边说一边观察灰发少年的表情,宫侑眯起眼。
绝对不会不满意。
倒不如说因为可以两人相处,还很开心。
白木优生实实在在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
得到肯定答案,心一松,宫侑哼哼道,
“所以快点告诉我你想去哪里啊。”
白木优生:“哪里都可以去吗?”
“当然——哪里都可以……”
“……去。”
两人出现在手作蛋糕教室。
宫侑:“……”
都那么说了,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出现在什么更有趣、更私人、更情侣、更隐秘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get到的白木优生欣喜:“还以为会赶不上呢…还好赶上了,好幸运。”
“蛋糕…教室?”
“嗯…嗯!”
白木优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一想到生日就会关联……生日蛋糕。”
“虽然说买一个就好,但是还是……有点想和前…嗯、阿侑一起做一次…这样。”
他有些拘谨,低着头,“明明是阿侑的生日……却要陪我来做这个,会不会有点过分之类的…”
“不会!”宫侑当即斩钉截铁,
“绝对不会!”
白木优生:“真、真的吗?”
“真的!”
宫侑出言:“我这辈子——除了打排球,最喜欢的就是做蛋糕了!!”
金毛狐狸自信发言。
白木优生筛选蛋糕粉,打入蛋清蛋黄,开始搅拌。
在宫侑协助下往模具里倒入面糊,震动几下震出气泡、递入烤箱。
“——叮!”
象征蛋糕可以出炉的提示声响起。
两人凑上前去,齐齐盯着。
“……”
“那个、蛋糕胚的颜色…是不是有点奇怪?”
团团围在新鲜出炉的蛋糕胚旁,打量了会儿,对比了一下其他桌的,白木优生迟疑开口。
一般来说新鲜出炉的蛋糕胚呈棕黄偏金色,但偏偏两人面前做了标记的蛋糕胚,完完全全呈现一种烤过头的焦黑色。
“没——没问题,我就是喜欢这种熟成风味!”
宫侑一眼看出原因,旋即力挽狂澜,“在其他方面补足就好。”
“好、好的…”白木优生默默吞下到口的‘要不重新再烤一个’话语。
原来前辈喜欢的是这种烤过头的蛋糕胚啊,得稍微记住一下。
开始搅动蛋清,打发奶油,这次借助了工具。
奶油总算没出什么问题,打发的很漂亮。
三下五除二涂抹上去,白木优生努力涂抹均匀。
宫侑抱臂在旁边看着,灰发少年的确是认真做着,也是头一次这么做,每行一步都要看一眼步骤,生怕做错了什么。
认认真真盯着抹面的蛋糕胚,因为凑得太近,发丝倾下几缕,用手背去蹭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沾上了奶油。
过于认真、所以没有意识到这点细节。
……很可爱。
单手托着脸,这么盯着看。
看着看着,被盯着的人反而出声。
“那个……”
宫侑抬眼,“嗯哼?”
“请不要,一直盯着看……”
脸上沾着些许奶油的灰发少年卡顿开口,虽然他还是一幅认真抹匀蛋糕胚面的模样,但细节处可见更多。
手指紧张攥住,指尖细微发颤。
手腕竭力维持平衡,视线却不住的跳动。
宫侑挑起眉,“怎么,不给看吗?”
“不……只是那样,只是情不自禁会紧张。”
白木优生小小声解释。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无甚感觉,可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就止不住地反向去关注。
望过来的视线停留之处,或许是他的脸侧、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地方……总之实打实的停留在身上。
视线也和人一样,存在感鲜明,根本就难以忽略。
被这么注视着原先是没有感觉的,可是一想到注视着的对象、视线的主人,就情不自禁的想去探究更多。
‘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看着?’
以及‘他在看着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艰难抹匀了涂面,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奶油装进裱花袋里,得去做下一步了。
宫侑眯起眼,兀地起身开口,“我来帮你。”
“欸……欸?”
“阿侑休、休息就好,挤裱花袋我可以…”
“——多少也让我有点参与感啊,只让你一个人做完的话,”
宫侑慢一拍,晃晃悠悠补足,“那还要我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吗,优生?”
“……”
反驳不了。
白木优生退后,乖乖就要让出手中的裱花袋。
“——不,你还是要继续的。”
宫侑开口,站定后就着人的手,稳稳当当握了个满满。
白木优生缓缓敲出个问号。
他的手握着装满奶油的裱花袋,而在此之外,宫侑的手探来,并不是握住裱花袋,而是握住他的手。
以一种带动的姿势,直接携着施力。
力量隔了一层、直接传递到他的手上,而后才下一步去挤压出奶油。
做这个动作、不得不靠近才能更好施力。
贴着人站着,胸膛靠近后背,从后背拥上来,手臂也打开环过,从其他角度看、近乎于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温度从接触的地方蔓延,手背、后脊、肩颈。
白而浓稠的奶油从裱花袋口溢出,一点一点涂抹在好不容易抹匀的蛋糕胚面上。
手指发着颤,甚至有点掌控不好方向。
白木优生微抿唇,不知为何总想移开眼、视线飘忽着,一落到奶油上就仿佛被烫到般,止不住颤涩。
“别动。”低低男声自耳边响起。
他再度被另一双结结实实的宽大手掌带着握准,动不了分毫,桎梏一般。
而这么做的人凑近,呼吸都溢出,不断贴近,接触。
身后的人低下头,干燥柔软的唇瓣擦过,声音渐沉,压得很低,
“看来这里也沾上奶油了啊。”
“帮你弄掉好不好,优生?”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蹭在脸上的奶油想要除去, 方式除了用手蹭去就是在极为靠近的情况下用唇瓣抿去。
选择权在宫侑手中而非白木优生手中。
话出口的那一瞬,心底就已知晓对方会进行如何的动作。
按理说……恋人之间的亲近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侑前辈似乎最近似乎很对这种亲近行为上瘾, 甚至已经到了有点肌肤渴求症的程度了。
大脑不得不放空,才能勉强抵御极近距离下凑近过来的人的面庞冲击。
眼睛是抵抗住了,知觉感官还没有。
唇瓣温热柔软,触及脸颊时止不住变得滚烫。
原先仅仅只是擦过,但又稍稍折回, 停在颊侧那一小块地方。
呼吸喷洒吐出, 卷起一点高温,更加难以忽略。
嘴上说着‘帮你弄掉好不好’,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征求答案, 只这么任性且自顾自的做了。
手掌被另一双手握着间续挤压载满奶油的裱花袋,醇白稠厚的奶油从嘴部溢出, 经由手部施力、慢慢停在涂抹均匀的蛋糕平面,一点一点堆成漂亮的形状。
“啊、做的不错呢。”
耳边夸赞不绝如缕, 低低男声缠绕。
似被烫了下,脸颊、眼睫、耳尖, 白木优生镇定, 勉强维持着往日的模样,但坏心眼的家伙偏偏就想戳破他这一层伪装。
手指微动,挪开挤完第一簇奶油的手掌,“那么——再来一次吧?”
没等到回答就自顾自开始, 手指不仅贴着手掌,还嵌入手背, 交握的程度加深,手掌心与手背的接触部分也更多, 滚烫的温度完完全全贴着。
明明只是在蛋糕上挤奶油,十分正经且平常的事情,但是白木优生此刻大脑止不住飘向某个奇怪的角度。
不、那个,再怎么想也不能想到那样的东西啊。
隔着手掌接触的,蹭揉摁抵,明明第一直接人是自己,但主权的掌控却完全落不到自己身上。
被.操纵去做下一步,一举一动都被捏在掌心。
他该反抗的。
但却被仿佛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还是其他什么,一点反抗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灼热的气息停在耳畔、脸侧,唇舌的温度才刚刚从颊侧离开,看起来是正常站在原地,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身体的重心已经转移,逐渐后退、依靠着身后之人的支撑才勉强维持正常这样。
……太奇怪了。
这样不就变得只有他总是在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吗。
“不…不做了……”
又小又低的声音从灰发少年口中溢出,低低缠缠的,听起来不像抗拒、像撒娇。
最起码落在宫侑耳中是这样。
站在后面的金发身影没说话,仗着面前的人看不见自己表情,狭长的狐狸眼瞳好心情弯起,唇角一勾,男声懒懒散散传出,
“欸——不就是帮忙挤奶油吗?优生你怎么一副奇怪的模样啊,难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恍若未闻,十分关心的语气,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木优生:“……”
沉默在心中、口中蔓延,与先前刚认识、刚刚交往时对宫侑完全的信任也接受不同,他现在逐渐认知到了自家恋人暨前辈性格上那稍显恶劣的一面。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为难的时候便会一五一十显露出来,甚至还夸大许多。
“没、没有不舒服…”虽然心底有很多话想说,但乖乖回答占据守则,而后、他组织语言,
“这样……稍微有点不方便的,那个、阿侑要不先……”
“哈——哪里有不方便?”
宫侑发出长长的疑音,白木优生颤了下,握住他手的那双手掌压得更近更紧,甚至隐隐有桎梏的倾向。
手指拨弄着被覆在其上的那支手的指尖,指腹顶着指甲,漫不经心般东戳一下西碰一下,
“这样不很方便吗……优生?”
又被叫了声名字,白木优生缓缓深吸一口气。
今天、是侑前辈的生日,按理说,是要依着前辈的。
所以只是这样被牵着手……稍微忍受一下吧。
就一步、一步而已……再退一步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服自己,打通关卡,白木优生抿了抿唇,“好、好的…”
“嗯哼……乖孩子。”
被一句‘乖孩子’收买,任人上下其手摸了个遍。
灰发少年最后松开时整个人面颊泛红,后颈也是酝红一块。
是被蹭出来的。
“那么,这是你们的蛋糕,请收好~”
两人亲手制作的蛋糕被打包好送到面前,宫侑手一勾就拿起拎在身侧,一手勾着蛋糕一手牵着人。
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再看另一边,发丝微乱,气息间错,视线轻轻颤着、素来漂亮的深绿眼瞳浸着浅浅水色,鼻尖泛着些红的。
他情绪些微激动、止不住冲上脸,而乖乖支着的脸颊,未退去的婴儿肥弧度明显。
让人感觉伸出手轻轻一捏,这家伙就会仿佛被欺负了般,露出点可怜又可爱的表情。
……这么想着的人的确也这么做了。
二传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捏、指腹一压,对此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呆呆抬起眼,对上眯起眼表情莫名的宫侑。
“欸、欸…?”
“怎么,捏一下不行吗?”
宫侑理直气壮发问。
两人离开手作教室,行走在人流量拥挤的街道上。
周遭路过的行人行色匆匆,没人分出过多的注意给路边这两个突然停下的高中生。
“没、没有的,可以……是可以。”白木优生到底还是回答了。
“那不就行了,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宫侑哼了声。
“……”
说这话的人一点也不心虚,听的人一时甚至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只好含混应声。
‘就知道这个笨蛋很好糊弄。’
眼瞳闪了闪,宫侑瞥了眼时间,“之后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话题一转,白木优生认真想了想。
其实给宫侑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好、放在家里,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很想和宫侑一起去做一次蛋糕的目的也达标了,坦白来说现在再让他想的话、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提议。
他坦诚地摇了摇头。
猜到这家伙心理活动,宫侑手掌托着脸、手指点了两下,“那陪我回家一趟,然后我们再去你家!”
白木优生自然都是听他的。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
更何况是寿星·宫侑。
宫侑盯着他看了会儿,“好了,走吧!”
他不多说其他,只牵着白木优生向前走。
身高腿长,两人都是一样,也就不存在谁跟不上谁的说法。
走着走着,白木优生突然冒出点疑惑。
如果宫侑他要回家的话,那之后还要去……他家吗?
“——当然要去!”
直接勘透了身侧的人的内心,宫侑推开门大咧咧牵着人登场,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宫治闻声随意转头,很快、一脸‘见了鬼了’的表情。
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着金毛狐狸一溜烟窜入储藏室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反正原地就剩下个白木优生与他大眼对小眼。
宫治:“……”
“阿治、谁进来了啊,阿侑吗?”
厨房内正在忙碌的宫父宫母听到动静就要探头出来看,大脑风暴,宫治迅速处理了下当下情况。
先把门口的后辈领进来,再交代宫侑那家伙……
“——我们走吧!!”
一溜烟又窜出来的宫侑头也不回直奔门口的灰发少年,与刚才不同、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
神神秘秘的。
白木优生甚至还没能与宫治或宫父宫母搭上话,就被兴冲冲的人一路拽着狂奔走了。
“阿治?”
走出来的宫父宫母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疑惑出声。
宫治顿了顿,慢一拍开口,“呃、那个,宫侑他……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欸?”
白木优生也很想发问,张嘴几次想说又克制住。
“有什么想说的?”宫侑坐在旁边,正划动着手机,余光却有一搭没一搭注意着人。
白木优生:“没、没什么…”
“哼……”
无需多想,宫侑就知道这个笨蛋又在东想西想了。
“都说了今天只想和你在一起啦,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什么的……以前都是和阿治一起过,现在多少也该有点变化才对吧?”
说这话的人放下手机,看样子是不准备划了,脸颊逼近,眼睛直勾勾盯着,
“还是说……优生你不想和我一起吗!”
“不是这样的!”
情绪作用下,话语先一步蹦出口,意识到的瞬间、白木优生当即侧了侧脸,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只想…和阿侑在一起,但是……”
“那就没什么好但是的了!”
一锤定音,宫侑根本不给白木优生思考与说出其他话的机会。
“而且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欸……欸?”
不、那个,话题怎么突然跳转到这里。
白木优生状态正在响应中。
待在一起,没有问题。
去他家过生日,也没有问题。
但是一起睡……是可以的吗?
“我又不会对优生你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说一起睡就是一起睡!”宫侑理直气壮,一步踏入白木宅,俨然一副将这里当做自己家的模样,
“而且就算想要做些什么按照优生你的脾气绝对会生气,我又不是什么不称职的恋人,多少还是会在意这点,虽然很想做点什么,但是看在——”
忍无可忍的白木优生当机立断伸出手,物理掐断碎碎念。
他转移话题,“那个、我准备了礼物……阿侑,要不要看一下之类?”
“礼物?”
“嗯…嗯!”
总算找到了个借口,白木优生迅速把自己为宫侑准备的东西抬了上来。
从九月初……或者更早一些,在知道宫侑生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为之着手准备着了。
太贵重的不会收,所以在类别甄选上花费了一些力气。
坦白来说就是他什么都想给,但送礼物的对方不一定什么都会要。
“这个是……之前阿侑有说很想要这款代言的运动鞋,因为没有在发售日抢到记挂了很久。”
“嗯…这个的话是阿侑喜欢的那位选手的签名,还有下一场比赛的内场票…”
“这个是手机…上周手机不是不小心摔在地上,屏幕裂开了吗,所以准备了新的…”
“还有这个……”
灰发少年背着手站在宫侑身侧、看着他拆开包装,一样一样地解释,话语耐心,声音温和。
大到贵重物品,小到护甲油,方方面面的都有、堪称是一应俱全。
“其实……之前有在苦恼,到底该准备什么…很担心不会被收下,但是准备的时候一想到会送给阿侑,就会变得很开心。”
灰发少年弯了弯唇,手指支着脸颊,视线落在宫侑的侧脸,轻声开口,
“能有机会为你这么做,真是太好了。”
“……”
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被记住。
未被达成的每一个愿望都被实现。
礼物堆在面前,像一株圣诞树,满地都是包装纸和缎带、几乎无处下脚。
坐在正中,点上蜡烛的蛋糕焕发温暖柔和的光彩,而身侧的人小小声,
“……第一次帮人过生日,如果有不足的地方也请稍微原谅我一下吧?”
“…除了钱好像也给不出更多,真的很抱歉……”
“如果不满意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白木优生试探了下,伸出手,小心翼翼主动牵住定在那、久久没有说话的人的手掌,一点一点收紧,努力将自己的手塞进去,认认真真道,
“我想帮阿侑过生日…这一个,下一个,下下一个……”
“今年明年后年,十年后五十年后…”
“一次不满意的话就下一次,虽然这么说听起来会有些贪心……”
“但是、那样的话果然还是想当面的说出来,”
抿了抿唇,灰发少年低下头,慢慢伏下身,将额头贴近、抵在那只手背,垂着眼,音色清冽又沉静,无比安心,
他道,“如果可以的话,侑前辈、愿意在未来里…给我留下一个位置吗?”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喂、那边那个过来帮个忙……”
“等等、呃…是阿侑吧?应该是吧?”
正在抬球框的尾白阿兰辨认了番, 确认对象,难以理解开口,
“阿侑, 你这幅模样……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哈哈哈我怎么会有关系阿兰前辈你真是的要帮忙就早点说呀,我可是最热心的人,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搞完的哈哈!!”
说话的人一口气不带歇,周身满满洋溢着‘哎呀我好开心’的微妙氛围。
尾白阿兰:“……”
“不…怎么看都绝对是有关系吧……”
赤木路成伸手拍了拍肩,“没关系的, 阿兰, 不用在意就好。”
凑过来的另外几人点头,混在其中的宫治默默抬眼瞥了眼乐的找不着东南西北,推着球框就撒腿跑的背影, 面无表情想了想。
反常。
大反常。
但是一联想到反常的对象,似乎又变得不是那么反常。
“他这状况持续多久了?”
“……一周吧。”
“那就是上周生日结束?”
“差不多。”
差不多联想到什么, 众人视线飘转,定到某个一如既往、相比之下十分正常的身影上。
被认为十分正常的白木优生自然感知到他人视线。
他尽量维持往日模样, 只揪起领口t恤擦了下脸颊的汗,平常偏过脸, 余光注意撒手满场乱窜的人背影上。
……他是真的没想到, 那一晚的话语,效果会如此…如此。
说出那句“如果可以的话,侑前辈愿意在未来里留下一个位置给他”时,情绪紧张又紧绷。
但克制着不表现出来, 只呈现出一副沉静又安心的模样。
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即使得不到回答, 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当然如果接受最好,给予肯定答案的话, 也就代表着可以借此规划未来,将对方纳入自己的人生中。
当然、前辈更加拥有拒绝的权利。
他送的礼物是自己一味想送的,也就代表着不一定是前辈想要的。
不确定。
从未有过此刻般紧张与不确定。
会喜欢吗?接受吗?
还是反感,亦或是讨厌?
低下头、俯下身,将额头贴近抵在面前之人的手背,这样的动作看不清头顶之人的脸,也判断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只能借由耳侧流动的呼吸、肌肉起伏的频率,相触部分传递来轻微感知。
他会是什么表情?
被抓握在手中的手掌久久没有动静,流动着的呼吸频率加快。
时间仿佛沙漏里的沙,一粒一粒向下坠着。
数时间由分秒变幻,变成数着坠下的沙砾。
“……啊。”
一句似有非无的不明气音。
捉住气音的尾巴,紧紧抓着,一点都不敢放开。
低下的头也没有抬起,白木优生定在那里。
迈出这一步比想象中轻松,有勇气做辅就能直接开口说出。
但是说完之后呢,要如何处理,更该怎么做,都是未知数。
紧绷,唇角抿起向下的弧度,脸颊不自觉把情绪压到最低,身体或许在失温,又或许只是心理感觉。
“嗯……”
“……呃呃。”
“——呼。”
取代回答的是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气音。
比起不知如何作答的感慨,更像是想说的太多却又不能准确表达出的犹豫。
白木优生不敢抬头。
明明刚才说出话的时候是镇定沉静,伪装成那副模样,但现在话说完了却又想一直缩在安全的壳。
“所以……”
“这是那个…那个吧,对吧?”
白木优生顿了下,微颤的眼睫缓缓抬起,抵在额头上的手背微施力就将他的脸颊抬起一些弧度。
让躲避的人直面,面对面对话。
宫侑挠着脖子,出口话语不顺畅,到底还是支支吾吾说完,
“就是…告白、求……求婚!”
他期冀盯过来,眼底满是期待,“是那样吧,优生?”
白木优生:“……”
宕机。
欸、欸欸…
他…他说的是告白求婚吗??
是、是这样吗?
宫侑:“在未来里留下位置什么的……还有什么今年明年后年,十年后五十年后……这不就是要完完全全相伴一生的说法了吗!”
以手握拳咳了声,宫侑道,“现在就说这个…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啊,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虽然我也很喜欢,但是这样的话……多少也得等到成年再说吧!”
“还有那段宣言…可恶,就该原原本本的录下来啊!好可惜!”
白木优生呆滞。
呆呆的眼瞳中印映出不知为何独自抓狂的金毛狐狸。
事态,发展成这样是没错的吗?
但是前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嗯、嗯…告白和求……
——求婚?!
宕机的大脑刷地一下反应回来,眼瞳惊颤转动,白木优生心底‘我我我我你你你’半天,嘴巴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
作为对照,宫侑反而是先一步迫使他自己镇定,双手紧紧握着面前的灰发少年,
“我接受了、我说我接受了!”
他略微有些不甘,“虽然这种话反而让优生先说出来有点不爽…不、也不是不爽,但是在计划里明明是该由我先说才对!可恶、这种被抢先的感觉…”
嘀嘀咕咕着,又很快理好情绪,“但是没关系,没错,还有机会,到时候我来邀请优生,我来说就好。”
他与自己达成和解,反观之白木优生,陷入茫然。
他……是想努力尝试踏出这一步没错。
一直以来、都是宫侑在向他靠近,主动的一步又一步,只站在原地,等着人向自己走出九十九步却不回应的话,那样就太可怜了——
原本是这样,没错。
但是现在,这一步,似乎迈出的有点……
灰发少年陷入顿涩,久久不能恢复。
“——我接受了!”宫侑手指收紧,攥着握在掌中的手掌,直勾勾盯着人开口,
“没错、我是说……是优生的话,完全想不出未来没有你会变成什么样。”
白木优生被他引去注意,完全望进他的眼中。
速来随意懒散,漫不经心的人难得露出几分镇定镇静,额头青筋飞快跳着,混着话语一起出口,他自己毫无所察,实则有些慌不择言。
但此刻慌不择言的不仅是他,混乱的两人恰恰好就对上脑回路。
“你知道的我不会说什么其他的话,而且只说不做的话,那样也太没有意思了。”宫侑加重了握紧手掌的力量,想要将自己的全部情绪都通过交接的这一部分传递过去,
但还不够,还不够。
他靠近,上半身、面颊,身体前倾,距离迫近,话语大段大段抛出,
“无论优生你是想表达什么…只是陪伴也好,没想到其他那么远的地方也好、总之什么都好,反正!”
深吸一口气的人蹲下,使得两人视线维持同高,金色两点眼瞳直直对上深绿,狭长眼尾定定盯着,
“我想要的……绝不仅是现在。”
“未来,十年后,五十年后,甚至一百年!就算变成老头子……那也是不够的。”
这下子说不出话的变成了白木优生。
“礼物我很喜欢,只要是优生你送的……无论什么都会喜欢,更别说是优生你精心准备的这些。”
“居然连每一句说过的话都被记住,可恶……好感动,感觉甚至现在就要哭出来了,可恶啊。”
金毛狐狸越说情绪越激动,甚至狠狠擦了一把脸颊,别过头去深深吸口气再转过来 ,恶狠狠地盯着,却不会让人害怕,
“虽然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只要有优生你在就够了!”
“——毕竟,优生你才是我想要的唯一的礼物啊!”
话是喊出来的,直吼吼地朝着人冲击。
白木优生半晌都难以做出反应。
太混乱了。
太过分了。
完全、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这…这样吗……”
“……”
“咳、就是那样啊,如果不是优生你先那么说的话,这种话我也是绝对不会直接说出来的,还怪…怪让人害羞的。”
宫侑抓了抓后脑,到底是镇定情绪占了上风,
“而且,准备的东西虽然不应该这么用,但是这个时候…也勉强算是派上用场,嗯。”
他说着,从之前白木优生就很在意的从宫宅带出来的东西。
包装盒包装,裹得严严实实。
宫侑直接塞进白木优生怀里,督促他打开。
“就……反正你看见就知道了!”
手指动了下,面前人皱着眉,到底是放了他一只手自由。
白木优生拆开塞到面前的包装盒,打开盒子。
——黑丝绒底托上立着小小的圆形托台,其上正是一圈银质链条模样的饰品。
是项链,没有错。
视线微动,停在其下那枚小小的字母挂坠上。
花体字母虽然连笔,但稍微一看也很好认。
[Atsumu]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买戒指了,但是戒指果然还是成年后再……所以,暂时用这个过渡一下吧。”
宫侑不安分地嘀嘀咕咕,“项链如果不喜欢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戴,我知道优生你不喜欢多余的缀东西,嫌麻烦的话放在一边也行,但是现在——收下,必须要收下!”
“不收下的话我绝对会——”
他话没说完,递到面前的手就已经拿起那支项链,拾起它的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声音低低但又轻,
“……这是,前辈给我打上的标记吗?”
“哈——?”
显然是被戳中心事了,虚张声势勉强装腔,宫侑试图糊弄过去,但一对上人脸颊,到嘴的话又从真心里出,
“是…是又怎么样啊!”
“人家过生日不都是可以许愿吗,我许个这样的愿望不行吗?!”
宫侑哼哼唧唧,“谁不想让自家恋人完完全全被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啊…”
“我知道了。”
得到答案,灰发少年应声,凑近,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后颈,将自己完全呈现出来,
“那么,请前辈为我亲手打上标记。”
“拜托…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吧。”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十月, 伴随着双子的生日结束而结束。
在其后整整一个正常的学期月时间,稻荷崎男排部的训练也没有落下,毕竟, 十一月的春高地区代表战已经近在眼前。
与IH时地区战相同,在兵库县体育馆进行小组战。
IH的亚军成绩为他们吸引来了更加瞩目的外界目光,也就更加期待在春高这一役中的表现。
两周的时间,地区代表战落下帷幕。
稻荷崎一如既往地作为种子队伍拿下首轮出线权。
“大家知道的吧?我们的目标可不只是去年的准决赛第三名啊!”
“没错没错、今年尤其重要,所以千万不能懈怠!”
这样的对话已经上演无数次, 甚至在春高地区战的庆功宴上继续上演。
“时间啊快得很, 一眨眼十二月就会过去,转眼就是一月,你们这群家伙可千万别自大, 开门就摔上一跤。”
“喂喂、乌鸦嘴!这个时候怎么看都要说点好的才对吧!”
众人吵吵嚷嚷、围挤在温暖的室内,甚至还有拿烤肉去堵说话人的嘴巴的, 总之热闹异常。
“说起来……那两个家伙呢?”
赤木路成摘下围巾张望了眼,找了半天没见到那两道熟悉身影, 疑惑道。
“好像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了吧,估计马上就回来, 别担心——别担心——”
“稍微也把后辈放在心上啊你这家伙!”
“嗨嗨……”
室内吵闹异常, 室外空旷处。
不见踪影的两人正挤在自动售卖机前。
十二月的兵库已迎来冬日,与十月初时那样只穿着单薄校服不同,现在已经不得不换上厚厚的冬季校服、围巾更是必不可缺。
摆在店外的自动售卖机亮着正在工作中的绿灯,提供热饮服务。
不支持刷卡, 白木优生也不是习惯用现金的主,默默与售卖机对视一眼, 他转头,看向身侧被冻得冷呼呼、不断呼出白汽的人。
接收到视线, 宫侑分析、理解,十分自觉地拉开口袋,掏出钱包,并数出硬币。
根本不需要旁边这位少爷出手,就自动投币、贴心摊开手示意‘请吧少爷’。
白木优生被他逗乐。
自动售卖机投下的光线明亮,照亮两人所立足的这一小块平地,眼瞳弯起、清晰就能映出在看着的对象。
“……都说了我自己出来就好,不用硬撑着出来陪我的。”白木优生无奈。
宫侑一张口就是大团大团的白汽往上跑,哼哼了声,“我想陪你就陪你,只是区区有点冷而已,根本不在话下啦。”
说是这么说。
但明显,‘不在话下’的人寒冷耐受度不是一般的低,一般说着一边往旁边人身上凑,就差将人抱个满怀。
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双手插在对方口袋,下巴搁在灰发少年的肩上,下半张脸埋在绕了两圈的围巾上。
鼻尖轻嗅,能闻到浅浅的洗涤剂与洗发水的留香。
“……好重啊阿侑。”
“——居然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白木优生摁完选购按钮,“哐啷”一声,罐装咖啡掉到取物口,他试图弯腰,背后结结实实压着的人宛如只大号布偶熊,呆在那一动不动。
灰发少年伸出手、轻轻推了下颈侧的脸颊。
接收到讯号的金毛狐狸眯起眼,哼哼着松开一点空隙,等人拿完东西又迅速缠上。
“居然推我,优生、说真的你绝对是越来越冷淡了!明明之前还是那么会撒娇那么可爱的样子!”宫侑慷慨激昂控诉,
“果然就是那个——得到了就不珍惜,厌倦了生腻了,对吧对吧!”
单手扣开易拉罐的拉环,白木优生抿了口,含着咖啡默默承载大号狐狸的一多半体重蹒跚往店内走。
虽然他不怕冷,不过还是快点将嘴硬的家伙送回店内温暖的火炉旁比较好。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驮着耍赖的人,沉默寡言的灰发少年一步一个脚印。
宫侑:“你看!现在还拒绝和我对话,我要控诉这是冷暴力冷暴力,我要罚你——”
背后的声音像游鱼般游了两圈,一下子找准定位,兀地冒出,“我要罚你让我也尝尝那个!”
完全——没有威胁性的惩罚。
白木优生停下脚步、转头,视线落在人脸上。
提出条件的金毛狐狸洋洋自得、趴在肩上心情很好,完全不像是话语那般怨念满满,仿佛就在等着人转过头来看向他。
现在目的达成,尾巴甩来甩去,“——怎么,现在终于舍得理我了?”
嘴里还残留着罐装咖啡的余韵,白木优生到底是拿他无奈,手里拿着的咖啡罐才做出向上给的动作就被口袋抽出的手压下。
这么做的人笑眯眯,狭长眼型弯成一道弧线。
“哎哎……我指的可不是这个啊。”
“……那是什么?”
终于舍得开口,灰发少年的声音冷冽清透。
宫侑勾起唇,直勾勾盯着望过来的眼睛,意思尽在不言中。
白木优生:“……”
“在外面不是嫌冷吗?”他发问。
“但是抱着优生就会暖和很多啊!”宫侑理直气壮。
如果现在有什么排球部其他人正好出来,绝对会吐槽宫侑这番话。
但是现在没有,只有白木优生与宫侑两个人。
即使交往后对某只金毛狐狸抗性增加,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甜言蜜语或撒娇攻略。
但是相对应的,对方的段位也在上升。
白木优生:“好。”
反抗不了,认命吧。
“当然如果优生要是很不愿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尊重一下意见,可是怎么看我都应该是第一位、绝对不能不理我,冷暴力更加是禁止,多少也要和我……诶?”
露出讶异表情的反而是喋喋不休在说话的人。
重复般,宫侑凑了凑前,确认般看着,“真的?真的答应了?”
回答他的是面前之人的动作。
干脆明了地靠近,浓郁的咖啡香气在两人间传递。
唇齿交接中蔓延,与怕冷的人不同,他的唇是热的、混着潮湿温暖的感觉,附在唇上蜻蜓点水、又似亘久绵长。
主动亲上,而后轻轻贴着咬了下。
不痛、比起咬更像是调情意味的含。
灰发少年做得干干脆脆,抽离时脸颊微热、漫上点温度,被他这么做的人似是也被传染了般,一点一点烧红了脸庞。
“喂、不是…优生你居然、居然……呃呃呃!”
白木优生咳了下,微移开脸。
脸颊才偏开一点弧度就被口袋里抽出的冰凉手指压着掰回来。
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自家本该是羞怯敏感的恋人冒进地来了这么一下,宫侑大脑僵直,
“不、那个,怎么会……难道额外练习了吗!?”
白木优生:“……”
感觉前辈是个笨蛋怎么办。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感觉到了。
该说是恋爱中的对象会变傻吗……
白木优生含混了声,“也不算…练习,大概。”
“这怎么能大概!”宫侑狠狠说着,还能分心自己手指压着掰回来似乎冰到了人,贴着的脸颊软肉似是颤了下,他默默摩擦了两下自己的手,生起热来才重又捧着人脸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明明之前是那种亲都不会亲、一亲就哭的类型,现在突然亲得这么熟练,绝对有问题!”
他疑神疑鬼,“换人了吗,你好、在的话请把之前的那个笨蛋优生还给我,不然我会生气的。”
白木优生再一次感受到面前的前辈绝对要变成笨蛋了。
“就…就稍微觉得……”
视线落在一角,稍微避开对视,紧接着视野内就被满满挤占一张脸。
脸颊的主人恨不得他眼中全全部部都是自己,极为幼稚地宣告主权。
“觉得什么——你说啊、你快说。”
白木优生小小声,“也许主动一点…多亲几下什么的,说不定会更喜欢…喜欢我……这样。”
宫侑:“!”
勉强说完,默默闭嘴的白木优生视线微动,眼前挤占满视野的人靠近,还捧着他的脸,一反刚刚哼哼唧唧的不甘心,肉眼可见心情上佳,
“再多说点、我还在等着听呢。”
白木优生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主动向前迈出一步……本来就不是他所习惯的。
但是面对宫侑,无论多少次、都会被坦然接受,让他生出一种‘或许这么做也是可以’的想法。
“……就是,而且也不是什么讨厌的行为,多做一些也没什么。”
“一直躲避…待在后面只等待,会让前辈感到疲惫,所以…偶尔也想试试稍微主动靠近一点。”
白木优生越说面颊越浮红,镇定在原处,克制心底想要退缩回去的冲动。
“想被更多喜欢、相应地去做出更多,更多的事情……就、就是这样。”
原以为已经好好成长了,最起码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做到不结巴不卡顿,能清晰有条理地对话。
结果情绪一上来,到底还是恢复成了原样。
……看来变成笨蛋的,还有他一个。
话语出口,倍觉紧张的人小动作无数,勉强记得手里还有快凉透的罐装咖啡,举到唇侧掩饰情绪般抿了口。
重重一下抵在肩侧,另一人的重量更沉更重、完完全全压在身上。
金色发丝炸毛般炸开,埋在肩颈的人深深深深吸了口气。
声音被压在最底,含混不清,白木优生拼凑出来。
“……真的是…败给你了。”
轻轻缓缓一眨眼,没做出其他反应,硬压在脖颈间的人猛地抬头,倏地一下直勾勾盯视。
正一秒十个动作掩饰紧张的白木优生咕嘟咽了口嘴里没咽下去的咖啡。
“再来一次!”
……欸?欸?
“刚刚那个完全奏效了,确认一下所以再来一次。”
“以及——”宫侑磨牙,恶狠狠凑近,霸道开口,
“不准在心里骂我笨蛋,我可都完完全全听见了!”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十二月, 正式迈入冬的季节。
期末考试、结业典礼、三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各社团的后续安排与寒假,接踵而至。
“终于——结束了!!”
期末考试结束铃一响, 监考教师收完卷纸、确认可以离开,各班学生顿时冲出教室,成群结队、满满享受自由的空气。
——寒假,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对于普通学生而言是如此。
但对于还有冬季赛事安排的稻荷崎排球部而言,只是更加将精力与时间集中在训练之上。
日历被圈出一道又一道痕迹, 一眼望去的红色之中, 唯一被特别标注出来的黑色日期极为醒目。
年末,总教练黑须法宗照例交代了一通假期的身体、饮食安全等问题,下令可以解散后。
年前为数不多用于调整身体与情绪的假期正式开始了。
“这么一看,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一下子一年就要结束了。”
“嘛嘛……这种时候发出这样的感慨, 哎、真像个老头子呢。”
“喂喂,都这个时候了多少也说点好话吧!!”
放学路上, 年前最后一次齐聚。
三年级的几个在前面斗嘴,白木优生没参与前辈们的对话, 与宫侑两个人不远不近落在队尾, 正裹着一条围巾一起打游戏。
前面的人似是想到什么有话要说,一回头,就望见这幅令人牙酸的场景,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前辈说你们两个啊,多少也顾及些其他人的死活……我可还是单身啊!!”
“嗨嗨——”头也不抬, 宫侑指导着白木优生及时放大K.O关卡Boss,随口应声,
“那前辈也去找个对象就好了,我们会尊重祝福的。”
“……”
“你小子——!”
白木优生打游戏打到一半,缠在脖颈上的围巾另一端传来近乎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抬头一看,围巾另一端的人已经被联手拖走,雷声大雨点小恶狠狠教训一通。
气呼呼的宫侑勉强挣脱逃开,回到人面前张口就是一通抱怨。
白木优生很好脾气地听着。
抱怨着抱怨着,金毛狐狸嘴巴一撇,又将断开的围巾重新绕在自己脖子上,四舍五入两人再度连系在一起。
盯着埋头打游戏的人看了会儿,宫侑开始不满,捣乱横插一脚。
“优生——优生啊——”
一声比一声长,拖长语气、各种强调叫着姓名,全然一副百般吸引人注意力的模样。
牙酸的范围扩大了,不少人加快脚步、匆匆向前,将这两个黏腻的家伙留在后面。
白木优生一边应着,手上还没个停。
“好了,游戏时间结束!现在该看我了!”
极为霸道地伸出手盖在手机屏幕上,白木优生心底有些无奈。
游戏是宫侑带着他一起玩的,现在不满的也还是宫侑。
很任性。
这么想着,他还是关了手机放进口袋,并拿出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有在听。
宫侑满意一点头,暖烘烘地靠近,十二月的兵库很冷,今年更是比往年气温还要低。
灰发少年穿了不少,稻荷崎的冬季制服、羽绒服、厚围巾,还有毛绒绒的耳罩与手套。
他的私服内没有毛绒绒或可爱风格的选项,所以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与他常日风格极为不搭的耳罩与手套是谁的品味。
宫侑抓着白木优生因打游戏、变得冰凉的指尖熟稔放进自己的口袋。
冬天来临之后,他做这动作几乎都已变成习惯。
口袋由体温一熨,熨得暖呼呼的。
冰凉的手指入内、稍稍抻开,缓和了两下,就被口袋的主人轻轻一拍,示威般不准乱动。
白木优生面上弯起点浅浅的笑。
两人一路并肩走,前面的稻荷崎大部队在叽叽喳喳,后面欲坠不坠、挂在尾巴的小分队也在嘀嘀咕咕。
“新年时候…要不要来我家玩啊,还有新年参拜什么的,我煮的小豆年糕汤很好喝…你喜欢的稻荷寿司我也会准备的,好不好啊,优生?”
嘀嘀咕咕的人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拢起围巾,将暖气藏得更紧。
像贿赂。
脑中不知为何突然窜过这样的想法。
下半张脸陷在柔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带笑的眼与白皙面颊,白木优生忍了忍、唇角弯起,柔软的情绪控制不住,满满溢出,
“但是我要回去的呀。”
“欸!!”
果不其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宫侑不高兴,直勾勾凝着人,皱着鼻子。
不满的情绪才刚刚生出一点苗苗就被自己掐灭,他又热乎乎的凑近,试图讨价还价道,“不能为我开个例外吗——优生,你想想,回去一趟的话肯定就不能回来了,说不定新年第一天的参拜也是,难道你要看着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吗?”
白木优生想了想,“可以和排球部的前辈们一起……”
“但我只要优生你啊。”宫侑截断,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的灰发少年,又指了指自己,凶凶地强调,
“——只要、优生、你!”
心底某块突地酸软,一滩温水般软得不可思议。
宫侑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记直球已经打出了效果,还在哼哼唧唧耍赖,“如果不能在新年第一天看见优生你的话,那我接下来的一整年可是都不会开心的,就算请我吃双倍焦糖布丁也没有用!”
白木优生:“真的没有用吗?”
“……”
宫侑被问住,艰难回复,“勉强…勉强一点点用吧。”
他旋即意识到哪里不对,猝地回头,“所以还是要丢下我!”
“不是丢下,嗯…只是暂时离开一下。”白木优生好声好气解释,插在对方口袋里的手指微动,就被结结实实抓住。
宫侑似是被他那句‘离开’呛住了,逮着手不放,一副深怕一松手人就会走的模样。
白木优生想了想,“我尽量早一点回来好不好?”
语气低缓轻和、哄人一般。
“再早回来也不会是当天去当天回啊……”宫侑颇有微词,对上视线到底还是勉强退让,
“算了,去就去吧……但是不能断开联系,第一个就要来见我。”
白木优生点点头。
宫侑还没完,“这些还不够,还要……”
白木优生耐心听着,将他说出的话都记在心里。
宫侑啰嗦完了,一抬眼,就见着面前之人这幅听话模样,深深吸了口气,摁捺住多变的情绪,脸一低,就将自己完全埋在人颈侧围巾里,呼吸蔓延传递,出口声音含混,
“可恶,这样我不就更加舍不得了吗。”
交往后,白木优生是眼睁睁看着一直以来以为成熟稳重、极为可靠的恋人暨前辈一路印象变化,逐渐在他面前袒露真实模样,演变成这种私下里黏黏糊糊又爱撒娇的任性性格。
甚至有的时候,排球部的其他前辈看见了,都会露出一脸不堪直视的表情。
还有关心的前辈会说“白木你偶尔也对阿侑那家伙强硬一点,别总那么宠着他啊”这样的话。
是他宠着宫侑吗?
白木优生不这么认为。
明明更加需要对方的是他自己。
恋爱中的双方是平等的,但是他依旧很感激……宫侑给了他机会。
一个能够靠近,去喜欢他的机会。
“——我说!”
“这个时候居然还走神,你对我太过分了吧,优生。”
细微走神的一刻当即被捕捉,不消多说,眼仁微转,重新聚焦移回面前之人不知何时抬起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上,白木优生干干脆脆应声,
“嗯,因为满脑子都是侑所以一不小心走神了。”
“!”
这、这算什么回答啊。
宫侑本该这么说,但不可否认、他极为受用,“嘛……那样就被没办法了,哼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偶尔也不是不能接受,多少我也是很大方的。”
极速版被哄好的人再次低下头去,将自己压在灰发少年的肩颈,大型犬一般蹭来蹭去,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
白木优生轻轻应了声。
“……”
“……回去后,要记得想我啊。”
低低男声含着真实情绪蕴在最底,浅浅的沙沙的,微糙的质感宛如河底淤积的细沙,在心上沉甸甸又湿漉漉留下点重量。
不是第一次听到恋人说出这样的话语,但每一次听到时、心底都会升起第一次听到时的情绪。
温暖的、柔软的,整个人几乎都要陷入那种软绵绵轻飘飘的恍惚错觉中。
白木优生几乎要对埋在肩颈里的人生出点愧疚了。
如果可以……真想把前辈也一起打包带走啊。
一起回家什么的…
“那么,再见!”
“明年再见——!”
大展开手臂挥着的一群人影消失在路口转角。
又走了一段距离,到了车站,离开的公交已经抵达,两道身影站起,一左一右,同时回头望来。
宫侑不住回着头,“那…我们走了啊,优生。”
白木优生点头,“嗯嗯,侑前辈、治前辈再见!”
宫治回应,“嗯,再见。”
他望了眼旁边还在那一步三回头的金发背影,到底给他留了面子。
“走了。”
“真是的……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催了啊阿治!”
吵吵嚷嚷地上了车,两道身影坐在靠窗位置,白木优生站在原地,目送着。
车窗投影,坐在位置上的人挥了挥手,伴随着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公交渐渐远去。
围巾的另一端被离开的人仔仔细细掖好,力求保暖,下半张脸埋在暖呼呼又蓬松柔软的羊绒里。
他垂眼,手指摁着手机,就要拨通一个电话。
“嘀”地一声响。
视线闪了闪,尚未拨出的通话界面兀地跳转出一条最新来讯。
[From侑前辈:图片.jpg]
他点开那张慢慢加载中的图片,沙漏般的倒计时钟逆转,两秒后,图片全景加载出来。
白蒙蒙的车窗玻璃上,不知何时被谁哈了一口气。
暖些的温度触及冰凉的车窗玻璃,蒙蒙地落了一层雾,在雾上,被人划出清晰的痕迹。
立在车站月台上的缩小身影被手指划出圆圈圈中,这么做的人还贴心擦去遮住身影的雾气。
又是“嘀”的一声,新消息进来。
白木优生退出,点开新的。
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张开,食指与大拇指做出捏合的动作,对着车窗玻璃那道唯一清晰的身影。
[From侑前辈:我后悔了,应该把优生打包带回家的!]
笑意浅浅,映在眼底眉梢。
屏在喉口的那一口气终于呼出,白木优生手指微动、拨通先前的号码。
等待期间,他抽出双手,在聊天回复框一个字一个字敲着。
“滴滴滴——!”
正托着脸闷闷不乐的宫侑眉梢一跳,翻开手机看了眼。
他猛地一个坐直,动作幅度大到把旁边坐着毫无准备的宫治吓了一跳。
“喂……”
“——嘘!”
视线投在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最新一条发来的短讯。
[From优生:下次请这么做吧,我会听话钻进袋子里的。]
“……优生少爷?”
“嗯。”
最后看了眼聊天框不断显示的[正在输入中]状态,脑中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对方手足无措的模样。
心情些微上涨的白木优生应了声,跳转到已经接通的通话界面,声音轻轻,
“来接我吧,该回去了。”
旧年末,东京。
换上衣帽间放好的纯黑制式西装,慢慢给自己带上白色的胸花,离开房间下了楼。
在兵库与宫侑有过一面之缘的管家先生与穿着套黑色和服的老人已经在底下等着了。
听到脚步声,两人微侧首,都是同时看去。
灰发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从头到脚都是肃穆的黑,唯一的两点白落在胸口那朵白花上。
老人没动,等待在旁边的管家上前,从仆人手中接过同色系的领带,精准娴熟地帮他系上,稍作整理,退后两步。
至此、全部完毕。
“走吧。”
“……嗯。”
车队的目的地是墓园,朝日新闻播报今日东京有部分地区降雪。
下车时,先一步等在旁边的管家递来用以遮雪的黑色长柄伞。
白木优生接过、没有打开。
他与前面引路的老人一前一后,进入墓园,走了几百米,最后在两道墓碑前停下。
墓碑被打理得很好,贡品齐整,擦拭得干净锃亮。
老人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白木优生没看他,视线全部落在直对着两道墓碑上。
[白木雅贵]
[白木惠理纱]
他来这里次数不多,一开始、除了每年定期被带着过来,其他时候都是畏惧与害怕,反抗靠近。
畏惧死亡、害怕失去,胆小鬼一般抗拒再次认知到这个事实。
后来稍微大了点,会有实在想念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偷偷过来。
蜷缩着蹲在墓碑面前,团成一团球什么也不说,闭上眼就是一整天。
他的双亲失去得太早了,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以至于现在就算竭力去回忆,脑中也只剩下两道应该是温暖温和的、模糊不清的影子。
偶尔会有细碎的记忆碎片划过,譬如令人安心的睡前故事、譬如落在脸颊上柔软的贴面吻,譬如一些午夜梦回时呢喃出的话语。
白木优生慢慢蹲下,像幼时那样,用脸颊贴近、触碰冰冷的墓碑,似乎这样就可以从中汲取到一点冰凉以外的温度。
旁边站着的老人与撑着伞的管家都没有说话,只等待着。
天空洋洋洒洒飘了雪,天气预报成真了。
雪落在眼睫、落在眉梢,落在失温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颊,划过白皙下颌、隐没在肃穆深黑的肩上。
旧年的最后一天,下了场大雪。
“好大的雪啊,看来这两天得待在家里了。”
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宫治慢吞吞向着客厅暖炉挪了挪,视线侧了下,瞥到坐在那就一直没动、拿着手机cos雕像的人,
“……你又怎么了?”
宫侑没吭声,只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颇有种得不到回应就这么盯着的执拗感。
屏幕上,发送去的讯息全部都是灰暗的未读往上翻翻、只有一条早上发来的简略道早。
他盯了太久,久到屏幕上的字虚晃、变换成跳动的光斑,页面切换、一个一个接连从眼前跃过。
捏了捏鼻梁,宫侑叹气,他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然恍惚间看到那个一大早发了条道早后就消失的人给他打电话了。
……等等?
亮屏的手机上,偌大的[白木优生]攥紧视线,来不及更多反应,宫侑手忙脚乱接通。
“喂……喂,我我我、我来接了!”
“……”
语无伦次,是紧张的。
宫侑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刚要解释。
敏锐地、他发现听筒内传来的呼吸沉重,过于沉重,不似平常。
静谧又安静,低低沉沉,只余呼吸。
“……优生?”试探着再次开口。
这一次得到了回应,听筒那边的人慢慢应了声,“嗯、在的。”
预感愈发成真,刚刚还紧张语无伦次的情绪倏地就安定下来。
宫侑站起身,缓和气氛般轻飘飘开口,
“我们这边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噢,优生你那边呢,是不是也下了雪啊?”
“嗯……嗯。”白木优生望着划过车窗的雪花,只是几个小时,地上、道旁的绿化上、屋檐上都已遍上层霜白。
车内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人,车厢温暖,与外界冰冷温差极大,他缓缓呼出口气,蹭了下冰得近乎没什么知觉的手指,
“下雪的,下了很大。”
“这样啊……”听筒另一边传来的男声磁性柔缓,圈圈绕着钻入耳中。
现在并不是约好的打电话的时候,就算有什么想说的、也完全可以通过短讯交流。
但拿到手机的那一刻,比起编辑言语,最先做的就是拨出这一通电话。
不想考虑那么多…只想听见那道声音。
只想早一点…再早一点。
被压抑的情感流动着,如破冰之后涨潮的海洋,濒临失控的前兆。
“那有好好吃早饭吗?”电话里的人问。
抱着手机,白木优生小小声答,“…现在没有的,回去就去吃。”
“好吧…九点了,完全已经超过时间了哦,算了……回来后我会监督你的。”
白木优生声音很低,轻轻应了声。
“优生,”宫侑握着手机,视线落在换到有加热器的鱼缸,‘小侑’正在其中懒散舒展着尾翼,手指隔着玻璃轻轻碰了下鱼缸,他道,
“什么时候回来呢?”
“……”
白木优生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是预料到了,笑了下,“没关系,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我随时都会去接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电话那头的男声轻缓柔和,一点一点安抚乱序的心跳与绷紧不安的情绪,“今年我和阿治一起打扫了家里,还买了好多好多豆皮做你喜欢的稻荷寿司,对了、妈妈收拾好了客房,给你买了新被套,说你一来就可以住了。”
“御杂煮我加了双倍糖,新年要玩的羽球和纸牌阿治买了三人份,荞麦面今年也准备了五人份,还有还有……”
“所以啊,优生,快点回来吧。”
宫侑似是在笑,声音低低缠缠,萦绕耳畔,纵使隔着时间空间,也清晰传递至耳畔,
他道,“我啊……可是一直都在等你。”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正月,
新年的首次参拜白木优生到底还是没能赶回。
宫侑宫治与排球部的其他人倒是一起去参拜了,还在神社抽了福签。
签文解开一看,白纸黑字的[大凶], 宫侑还因此被众人取笑了好几天。
他十分不甘地在电话里向着另一端的少年告状,话语里满满都是抱怨。
“……居然真的是[大凶]啊。”白木优生又念了一遍。
宫侑哼哼唧唧,“难道优生也要嘲笑我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笑了声,“不会的。”
他补充道,“只是感觉, [大凶]似乎比[大吉]更加罕见。”
“哼……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宫侑勉强带过, 不想承认自己就这么被一句话哄好了。
一转话题,问起灰发少年新年一应事宜。
白木优生老老实实交代完毕,深深有种自己仿佛被盘问查岗的错觉。
这种查岗的日子没有延续很久, 隔天,白木优生就回到了兵库。
紧随而来的就是排球部的召集训练。
1月5日, 春高即将开幕,在此之前就要动身前往, 时间安排得十分紧促。
提前一日在旅馆入住,熟悉场馆环境。
一月份的东京昼夜温差剧烈, 白日里也更冷些, 稻荷崎队伍中有随队出征的选手没注意、一时不察患上了流感,其他人都被强制性做了预防措施,该戴口罩的戴口罩、该添衣的添衣。
众人熟悉场馆回来吃过晚饭,就各自散开, 总教练黑须法宗吩咐了句‘都早点休息’后离开。
白木优生和宫侑没有一直留在旅馆,借口积食睡不着, 其实是下去散步。
两人一左一右沿着道路走,下来的时候已经不早, 走了没多久天色昏暗下来。
并肩走在一起,没像之前那样两个人共同围一条围巾,只是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凑一块。
那张印着[大凶]白纸黑字的签文被宫侑拿出来给人看,白木优生盯着端详了许久,想了想,从口袋里也掏出一张纸。
展开,推前。
宫侑定睛一看,[大吉]。
“这样的话,就可以抵消了。”白木笑着道,将两张签文叠在一起。
宫侑看了看签文,又看了看人,含混道,“就…就勉勉强强算吧。”
嘴里说着勉勉强强,面上似乎并不全然这样想。
就差把‘我们合该天生一对’写在脸上,向前走着走着,先前走动时偶尔会碰到的手就莫名被抓着塞进口袋。
白木优生的手一如既往的凉,而宫侑的口袋一如既往的温暖。
捂着捂着,逐渐也添上了体温,暖和了起来。
“有点后悔了。”抓着手握在掌心里的人闷闷出声。
白木优生侧首,望见埋在围巾里的半张脸,正目不斜视盯着前方,没有同他一样转过头来,看起来很认真,他歪了歪头,
“后悔什么?”
“……不告诉你。”
像是在耍小脾气,落进眼底全然可爱。
白木优生情不自禁弯出点笑,唇角弧度一直没下来。
“这样啊,”他轻轻道,“是秘密吗?”
“……哼,”宫侑还是梗着脖子不转头,听到身侧人笑声了,更加别扭。
小小威胁性地将握在手中的手掌捏得更紧,才用关西腔扫尾慢吞吞道,
“就是秘密!”
他们走到道路尽头后就折返,再度回到旅馆。
当晚睡得是大通铺,白木优生的位置在边角,右手靠墙、左手边被宫侑堵了个严严实实。
熄灯闭上眼的时候能感受到从另一侧传来的直勾勾的视线。
灼灼的、两盏灯一样。
白木优生无奈,侧了下脸,转过方向就与不知何时翻过身来的宫侑对上眼。
室内并不算全然昏暗,有光从窗户透进,照亮一方区域。
借着光,他勉强看清人表情。
他看清对方,对方自然也看清他。
动了下,被子发出窸窣的声响。
踞在那儿的人凑近,一下子就越过了方块般分隔开的边界,迈了过来。
恍惚间仿佛就是同床共枕。
他们还没睡在一起过,最亲密的时候也就是上次不小心发了烧,宫侑陪床陪了整夜。
“……睡不着吗?”
白木优生以气音发问,凑过来的人摇了摇头。
“优、生。”
口型做出这样的模样,没有声音发出。
白木优生想了想,附耳过去。
耳尖一热,一点触感蜻蜓点水般撤离。
白木优生后知后觉自己的耳尖似是被咬了下。
气音传出,“是、笨、蛋。”
被逗弄了。
抿了抿唇,白木优生抬头,果不其然,咬了他一下的任性家伙已经闭上眼,在凑得极近的距离下伪装成一副呼呼大睡的模样。
笃定了他不会拿自己怎样。
他还真的不能拿宫侑怎样。
认知到这点,白木优生无奈。
视线渐渐落在面对面睡着的人的眉眼,鼻梁,下划后落至唇瓣,颊侧,他认真地看了许久,久到装睡的人掩饰不住呼吸,闭上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分转来转去。
又装了会儿,终于摁捺不住。
宫侑眯起眼缝,从眼睫空隙里屏住呼吸看。
——睡着了。
一直以来感受到的视线对象,正阖着眼,呼吸浅浅,微蜷着身子进入睡眠。
室内并不安静,大通铺,近处、远处,起伏呼吸中还掺杂了不少打鼾声与梦话。
室内极其安静,静到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一尺间隔,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在眼前被放得无比清晰。
鼻尖轻缓的气息溢出,拂动颊侧几缕鬓发,眼睫低垂,灰发少年睡姿一向很安静很乖,蜷在那儿,缩成一小团的模样。
光隙拂动,拂过脸颊、鼻尖,像昼与夜的分界线,一尾鱼般游动窜去。
新年回来后,灰发少年身上起了些变化。
反应也是常日般的反应,但周身气息的确是有些不同了,沉淀淤积的砂砾般。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没想通什么。
包括现在,睡姿是丧失安全感般的蜷缩,就差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
眼下也是青黑团团,显然没休息好的模样,只稍微遮掩了下,不想让人在意。
他不说,宫侑也就没急着问,年末的那通电话还记挂在心上。
白木优生少有那样的时候,虽然心里在意的要死,但他还是想等人什么时候愿意主动开口再更进一步。
这段分开的时间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还是稍微去学了点该如何做好年上系恋人。
引导、尊重、耐心与等待,尽管心底觉得等什么等,直接面对面摊开来讲清楚一起解决最好,但是到底还是摁捺住了那份冲动情绪。
那样虽然来得快,对他性格,不过面前这家伙不一定喜欢,也不一定全然适用。
他更想要的是完完全全的信赖、主动交付出来的全部。
第一次喜欢、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在意、第一次告白……太多的第一次汇聚在一个相处不到一年的笨蛋身上。
宫侑着实有些未解。
但情感、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习惯性地伸出手,轻轻戳了下睡着之人的脸颊。
触感柔软,来自外界的刺激似乎影响到他不深的睡眠,细细眉毛蹙起,宫侑盯着看了会儿,慢慢收回手。
算了。
左右他们都会一直在一起,有的是时间。
……
次日一早,八点整。
稻荷崎全队离开下榻的旅馆,前往春高主会场。
首日上午是开幕式,开幕式结束后就是正式比赛前的准备时间。
应援团与管弦乐部已经先行去做布置,正选队员们收拾整理完东西差不多就要开始入场。
白木优生跟在队伍最末,背着球包最后看了眼已经张贴出来的总赛程表。
首战的选手在刚刚就已经由总教练说过一次了,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停步在赛程表前,锁定[稻荷崎]的名字。
“走啦!优生!”
惯例回首侧了眼,宫侑果不其然捕捉到一只掉队的小尾巴,单手插兜,外套拉链拉到最高,他无奈晃了晃头,
“再不走的话可要跟不上咯!”
白木优生收回视线,迅速应了声,紧了紧肩上的球包,加快脚步。
从一开始的走逐渐变成小跑,成功归入队伍中。
宫侑眯眼看着他,突然伸出手,重重揉搓了两下小跑过来的灰发少年的头,“骗你的。”
白木优生眨眨眼。
说话的人下半张脸被拉高的拉链和领口挡着,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声音也是,因遮挡缘故显得有些闷,但话语中内容还是清清楚楚传到耳畔,
“不会跟不上的。”
宫侑又说了一遍,“我…大家都会等你的,就放心吧。”
一点亮光洇在眼中,翡绿色眸子如湖水般轻轻颤了下。
“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们两个!”
“马上都要上场了……难不成是在紧张吗,是不是在紧张,真可爱,快快说出来前辈们帮你们两个分担一下!”
“没错没错——!”
留意到落在队尾的两人,快要进入场馆的稻荷崎众人对视一眼,猛地一下就凑了过来将两人齐齐围住。
不光是宫侑,白木优生的头也被左伸出一只手、右探来一只手掌揉搓得乱糟糟。
距离鸡窝头就差最后一步,还是爆发的宫侑恶狠狠抢回了自家恋人,顺便护住了自己的发型,“我才没有在紧张啊!别小瞧我了!”
“哎呀哎呀好好好我们阿侑不紧张……”
完全是哄孩子的语气,肉眼可见宫侑更生气。
“如果现在紧张的话……要怎么做呢。”
说话的人是所有人最想不到的人。
在宫侑身后,白木优生开口。
一时之间,齐刷刷视线噌噌朝他转来。
白木优生克制了下,呼吸屏住,努力维持着音色音调,再次重复刚刚的话语,与众人大眼对小眼,
“就…紧张的话,要怎么做才能遏制住……才好呢?”
宫侑如梦初醒,先伸手捏了下宫治的胳膊。
被捏得一痛的宫治皱起眉,张口就是鸟语花香。
这边还没对这一问题做出回应,那边眼见着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要打起来。
靠谱些的三年级兵分两路,一帮拉架,一帮处理‘紧张’的后辈。
“虽然…但是没想到居然是白木你说紧张啊!”赤木路成一巴掌拍上灰发少年的肩膀,三年级的自由人如今已经比青春期抽条长的后辈矮上一头,但气势叠加完全有两米,
“一直以来没什么情绪的后辈居然在这种时候说自己紧张,来——让我来好好发挥一下做前辈的……”
“别想那么多,”三年级又一人,尾白阿兰抢话先手,挤开人、同样拍了拍他另一边肩,十分好脾气开口,“像你平常那样做,上场、助跑、扣球,就没问题!”
他竖起大拇指,比了个信任的手势。
白木优生望着勾肩搭背的前辈,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握了下。
他忽然地、就想和这支队伍,这支队伍里的人,相处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珍惜当下’,事到如今才发现他已经沉浸在过去太久。
以至于‘现在’呈现在面前,意识到的时刻、竟有些不敢去靠近或触碰。
人群中传来清晰脚步声,摩西分海般两路散开,继而一道身影停在面前。
披着外套的三年级队长,北信介。
他们对视,队长的声音先一步抵达。
“胜负是公平的,输赢更是我们该去承担的结果。”
他一眼看出面前还不成熟的后辈所思所想,精准又平静地点中,
“在这些东西之前,白木,去做自己就好。”
“不要害怕。”
带给他温暖,帮助他重铸信心,从来不是一个固定的谁。
是环绕在这里的所有人,是当下身处的环境与共同交织的一切。
“北队说得对,”旁侧,被拉架、终于从扭打一团的状态分离出来,双子中的宫治反而先开口,
“啊,只是作为前辈这么说一句而已,而且……”
他瞥了眼被捂着嘴物理禁言的人,抓了抓后脑,
“这家伙还在这儿呢,天天都逞能,所以待会儿有什么问题你全都推给他就行了。”
被这么说的宫侑忍了忍,很想反驳,但视线一划过看着他的人,默默忍下了。
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可以正常发言,这才重新恢复话语权。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视线,白木优生就站在他正对面。
两人对立着,眼底尽是彼此的身影。
“虽然很不想和阿治那家伙在这点上保持一致,不过他也算说了点有用的东西,”宫侑眯起眼,
“你是唯一一个一年级,我们场上所有人都算是前辈,所以别想着那什么‘啊我必须要发挥到极致一定要派上用场’这种无用的个人主义还是英雄主义。”
“那样就太小瞧你自己,也太小瞧我们这些前辈了。”
他笑了下,轻又快,隐含着点嘲谑,“排球可是十二个人的运动,只靠单独的一个谁就能决定的话也太自满了。”
“所以,你啊、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当然也别把自己想得不那么重要。”
白木优生呼吸的声音一点点加重,搭在肩上的两只手臂都没有撤离。
宫侑:“总结来说就是,上场,打球,像平常那样,有问题不要怕,直接推给其他人。”
“在场的人都是你的前辈,我们给你兜着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白木优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写什么,大脑一片嗡鸣,嗡鸣之中似有无比清醒。
这与他一直以来接受到的似乎都不一样,堪称颠覆——
但出现在此刻、出现在这里,似乎又顺理成章。
“说白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尽管去依靠吧!”
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
最后一球落地的那一瞬, 春高结束了。
稻荷崎的春高、三年级的春高、许许多多人的春高,同时宣告了尾声。
大家在来时就做好了输赢的准备,也控制过情绪, 不会出现在场涕泗横流被拍下成为黑历史的场景。
到头来哭得最厉害的反而是应援席为场上所有人加油助威的部员。
球网的另一端,胜利的对手兴高采烈庆祝着,马不停蹄就要奔赴向下一场赛程。
隔着球网,白木优生静静盯着他们看了很久,久到几乎有些失礼。
在被人指出前, 肩上搭上支手臂, 半强制性地带着他扭过深拧头朝着稻荷崎方向去,笼着他的人目视前方,声音不高不低,
“走了,该集合了, 别看了,优生。”
他应了声, 被压着肩膀小跑回去,整队、一起向应援席弯腰, 大喊‘你们辛苦了’。
弯下腰, 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映出自己模糊不清的脸,脸上、鬓间汗水没有干,顺着低头弯腰的动作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直起身抬头,面对的是一张张半哭半笑, 眼泪笑容交加的脸庞。
赢了要考虑的事情不多,只有下一场。
输了要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不仅要复盘、还要重整队伍、解决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并要提前一步承担压力、总结经验, 豪强失格向来都是媒体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一时之间、过多的情绪都被压抑到最低,没有人表现出来。
收拾好球包,背着跟着队伍一起离开球馆。
惯例这时候,会由即将退部的三年级生提点告知后辈几句。
白木优生再次落在队尾。
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压紧,排球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大汗淋漓、脱力与疲乏的不适黏附在身体上。
他想,他后悔了。
如果再努力一点,如果再快一点,如果再勤奋一点,如果、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走了!”
白木优生抬起眼,在最前面和三年级前辈们说完话的宫侑不知何时又退到队尾,站到他的身边,看似坦然地站着,实则身体每一处都在紧绷。
他咬着牙、将情绪敛到极处。
即使在这个时候,他还能分出心神关心人。
“怎么了,太累了吗,球包背不动的话那就我来……”话说一半,视线扫了两下,不再说话,宫侑将人一头灰发压下、压到别人看不见他的脸,
“没关系,优生,没关系。”他重复说着,一字一句似是从牙缝间挤出,透着点凶狠,
“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你就认为是我们这些说大话的前辈的错,尽可能地撇清关系,下一次、绝对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良久,几乎以为人不会再开口时,被压下去的脑袋缓缓应了声。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上了发条,由无形的手拨动,一切都带上了二倍速。
观赛、决赛、闭幕式、合照留影、回程巴士、整队返校。
这一过程中,他已经看见了太多的眼泪。
稻荷崎排球部的应援旗一直在眼前闪过。
[才不需要回忆]、[和回忆说再见]。
前辈们颤涩的背影,压到最低的声音,明显可以看出的泛红眼睛。
即使如此、还要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些天已经看见太多,没人愿意把这份情绪直接摊开出来。
巴士车在稻荷崎校门口停下,所有人往外拿着行李下车的时候,白木优生坐在最后排,望着前面空空荡荡的座位,再一次无比深刻且认真地感知到。
——春天,结束了。
“一直以来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以后好好休息,赛后复盘与安排等开学后再处理,以上……”
黑须法宗在整队方阵前合上部员的名单目录,宣布了解散。
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但一切都已尘埃落地。
分别前,三年级的前辈们还做东请大家一起去吃拉面。
十几个人足足占了一整个店面,大家吵吵嚷嚷着说着一定要大吃一顿,拿着菜单勾勾画画。
交谈声、打趣声,有说终于结束了回去要先好好睡上一觉的,有说太久没有打电动一定要打个通宵的,还有说排球是打够了、接下来要好好远离上一段时间。
真心话混合着违心话,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拉面很快端上来,白木优生低头、面前是一份加了双倍叉烧和鸣门卷的白汤豚骨,玉米粒金灿灿的、洇在乳白色的汤汁里,三片海苔裁剪成大小合适的模样,安安静静躺在其上。
胳膊被人戳了下,递来一双一次性筷子。
道了声谢,白木优生去接,拿住筷子捏着,没拽动。
抬起头,递来筷子的人眯着眼盯着他看。
另一侧放在桌上的手指曲起、敲了两下桌面,垂在桌上的视线动了下,要转过来。
转到一半,手指敲着桌面的人突然又道,“算了。”
“先吃吧,吃饱再说。”
不再为难他,宫侑松开手,灰发少年低低应了声,接过筷子。
一掰两份,‘咔嚓’一声清脆响。
抓着筷子,他埋头吃面,动作很慢,或许是拉面才端上来,太烫的缘故。
冉冉升腾的热气浓雾一般,白得晃眼。
拉面店橘黄色调的顶光倾下,将影子映得浓深稠厚。
雾气凝结,扑在面上、扑在眼皮、扑在眼底。
白木优生吃了很久,那碗面还是那碗面。
只是面汤越来越多,一滴一滴滚落,落进碗里,荡起细小的涟漪,圈圈扩着。
他吃得很安静,哭得也很安静。
店内一开始很嘈杂,充斥着众人吵吵嚷嚷的打闹插嘴声,而从某一刻开始,就剩下呼吸与咀嚼的声音。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没有出声点破,适时留下这一份体贴。
“那么——”
“——多谢款待!!”
拉面店门口,四个方向,乘坐公交的、做电车的、步行的、打的的,这是真得分别了。
白木优生和宫侑站在一起,众人也习惯了他们两个比双胞胎还双胞胎的相处方式。
“要好好的啊,你们两个!”
赤木路成玩笑般给了宫侑一拳,锤在肩膀上。
摆了摆手,三年级们各自分散离开。
与剩下的人告别,白木优生同宫侑一起步行回家。
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月的兵库夜晚也是冷的,纵使穿得不少、寒气依旧丝丝顺着缝隙往内里爬。
才吃下的那碗拉面占着肚子,稳稳提供暖意,走久了,冰凉的身体也就自发开始发热。
稍微缓过来了些,拉高围巾,白木优生慢吞吞遮住自己刚刚的失态。
路灯映照下,他鼻尖红红的、眼睑也是红红的,一眼望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红消散得慢,痕迹也祛除得慢。
比赛结束时没有哭,回到旅馆没有哭,回程路上没有哭,解散时候没有哭。
偏偏就在拉面店最后吃着的时候控制不住,被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完完全全决堤、冲破阻碍直接作用出来。
或许是拉面店这样的环境、十几个人热热闹闹齐齐围在一起的氛围,实在让他感觉到不舍与悲伤。
明明一年都没有到,明明只是运动社团。
但带来的温暖与安心,实实在在地在心底扎根。
有那么一刻,白木优生脑中想过。
或许他不是为了那样的胜利、为了什么第一的名号才去打排球,才去助跑起跳。
他想要的,非常简单。
只是想和队友……想和这群人,久一点,相处的再久一点。
明明最初来到稻荷崎时,他孑然一身,唯一拥有的就是握在手中的排球。
晃眼间一年转过,收获了可靠的队伍、贴心的前辈、温暖的队友。
从‘什么都没有’逐渐到‘朝夕相处、志同道合的队伍’,一直以来缺失的那块仿佛被短暂地补足。
在咀嚼着这份情感的同时又止不住再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
‘果然,能够来到稻荷崎……真的太好了。’
……
最后一个学期在短暂的休息后拉开帷幕,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三年级全部退部,部内还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欢送仪式。
三年级们都发表了退社讲话,原以为会抱头哭成一团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因为放下了诸如‘就算我们退部了也还是会回来盯着你们这些小子的’以及‘明年的春高我们绝对会到现场去围观,表现得不好——’这样威胁性拉满的话语。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是众人着实头皮一紧,来不及沉浸悲伤之中,就已经开始先发投入赛事复盘与新一轮训练之中。
一雪耻辱,重书战绩。
在那之前,分离与分别先一步到来。
三月,毕业典礼。
大家一起闹哄哄地要去拍合照,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被拉过来的摄影师指示着望向镜头。
站在绝对中心、抱着捧花的北信介,一左一右的尾白阿兰与赤木路成,搭着旁边的人肩膀的大耳练,还有素来不苟言笑但依旧出镜的黑须法宗。
宫双子一左一右分立在照片两端,因为拍摄前两人为谁来给前辈献花大打出手,此刻被发配到两边互相记恨。
白木优生原本想跟着站在宫侑身侧,结果被摄影师指挥着往中间挪挪避免出镜,一挪就被有心搞事的几人不断往中间推,眨眼间一个不注意,就站到了三年级堆里。
还被狐狸队长摸了摸头,压着站在原地。
摄像师最后调整镜头,站在这里十分不安,白木优生犹豫着想要后退或离开。
北信介的声音从旁边静静传来,“白木,”
“是…是。”
“走到这里,一直以来,辛苦了。”
“……”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深吸一口气,心底本该是翻江倒海般混乱的,却莫名陷入平静。
仿佛被谁承认般,仿佛被谁看见般,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有意义般。
“优生——优生你在哪里!”
正感动间,侧手处兀地爆发慌乱找人声,白木优生被三年级围在中间、艰难开口想说自己就在这里。
结果摄像机已经开始倒计时,宫侑瞥到他身影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猛地一拉,整个人直接就往这儿撞来。
欸?
宫侑茫然,众人呆滞,白木优生惊慌。
一时之间场面无比混乱,各人表情各异,手忙脚乱去扶的,往前一步要做肉垫的,还有不明情况伸头去看的。
“咔嚓”一声,闪光灯定格。
一切记录在这一帧。
冲洗出的相片被一只手拿起,稳稳放进照片集的末页。
“怎么不挑那张拍得好看点的……非得挑这张啊,优生?”
旁边的人喋喋不休,从看他拿出这张恨不得当做黑历史一并毁掉的合照开始就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白木优生笑了下,看向照片上乱作一团、表情真实各异,无比热闹的场景,声音轻轻,
“这张就很好了。”
“……”
想反驳,盯着人侧脸,成功被俘虏,宫侑不甘不愿地同意,“算了,你喜欢就好…不过仅此一次!”
“嗯嗯。”
白木优生应声,稳稳合起照片集。
原先买来时,也并没有想着留下过多的记忆或是其他什么,但是逐渐的,留下的照片越来越多,在排球部的,平常被宫侑拉着一起拍的,杂七杂八堆砌,一起冲洗出来,不过一两年,一本照片集居然也不够用了。
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懒懒散散在床上滚了两圈,拉起被子将自己卷了卷,蠕动着挤过来、把唯一露出来的头压在人大腿上,白木优生任由他这么做,耐心地听着他说话。
白木优生的家俨然已经成了宫侑的第二个家,一有空、或是一不想回家,他就会直接过来,美名其曰说着‘既然都有这么大的房子怎么看都比和阿治那家伙挤在一起更好吧’这样的话。
来得久了,一点一点的、空寂荒芜的空间起了变化。
冷硬深灰染上些暖色,像狐狸搬家般,一样一样往里面添置着小东西。
基本隔段时间都能在家里发现些新奇的小东西。
‘家’也变得越来越像家。
二楼的唯二两扇没开过的门被白木优生领着、对宫侑打开。
一扇门通向客房,除了床以外什么都没有,最近因为时不时会有谁留宿的缘故,变得越来越像个正常的房间。
另一扇门通向储藏室,有意义的东西全部都被白木优生放在这里。
“这是第一次看电影时留下的票根,”
“这个是那次补习时拷贝的习题册,”
“还有这个……”
灰发少年认认真真一项一项介绍着,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被他记进脑海,此刻一一说出来,像剖析自己,展示灵魂的全部。
宫侑面上随意,实则私底下一样样留意,每每窜通到与他们的相处相关的东西时,就咳一声试图遮掩自己漫上眼底的满意。
直到走到最后,他看见了好好摆放在架子上的东西。
两个可以看清内里东西的盒子。
绣着金毛狐狸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两条如出一辙。
“啊……这个,”白木优生的声音适时入耳,含着些微笑意,轻松又自然,
“是那个时候,治前辈递过来的手帕。”
灰发少年侧脸静谧,想起那时的场景,眼睛弯了下,“当时北前辈也在,那个时候,能得到这个真的很开心,真的。”
身侧之人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声。
白木优生侧了侧脸,好奇就要转过脸,却没能成功,宫侑阻止了他的动作。
“是…怎么了吗?”
“嗯…嗯,没什么,想到点事。”说话的人语气不知为何有些飘忽,“就……阿治那家伙给的啊,那家伙有那么体贴吗。”
白木优生眨了眨眼,“应该…应该有的?”
毕竟会在那种时候追过来递给他擦脸的手帕,应当是很体贴的。
“……”
莫名的,他感觉身侧的宫侑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想转头去看对方却又不给看,白木优生不解,
“阿侑?”
宫侑咬紧后牙,深深深深咽下这口气。
半晌、发现咽不下去。
明明是他自己的主意,结果就是因为一点别扭,硬是让人替着自己去做。
现在好了,功劳全成阿治那家伙的了,搞得他自己里外不是人。
自己说出来……总觉得有点显得很小气的样子。
此时此刻、宫侑恨不得穿越回一年前,掐着那个别扭的家伙大喊‘要做什么就快做!抓紧时间快快快!别随随便便扔给别人!!’
勉强搪塞过去,宫侑眼一划,又瞥见另一条手帕,带着淡淡酸味开口,“那那个呢,也是阿治那家伙送的?”
白木优生顿了下。
……怎么感觉,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尽管直觉哪里不对,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摇头,“不是治前辈。”
宫侑:“那是谁啊?看起来好像是一样的吧,照抄都不带水平,一点都没意思……”
白木优生无奈,弯了下眼,“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视线落在另一边的盒子上,同样的圆滚滚、肥嘟嘟的狐狸刺绣上,“或许是路过的好心的人吧。”
“那个时候……因为迷路,也很小,所以慌乱之下好像是给别人造成麻烦了。”灰发少年扣着手指,声音放低,
“哭的很厉害的时候…有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给了我这个。”
“……”
“多大时候。”
白木优生回忆了下,“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国小一年级吧?”
“在哪里?”宫侑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
尽职尽责做着解说,白木优生翻找大脑记忆,“应该是东京,那个时候在那里举办了世界排球锦标赛…正好迷路也在那附近,所以还留有印象。”
“……”
白木优生回忆完,才发觉身侧之人一直在发问,不解开口,“是…怎么了吗?”
宫侑慢慢移开落在盒子上的视线,落在不解的人脸上。
“没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先前的紧绷情绪也放缓,
“只是感觉……嗯、有点庆幸吧!”
“……庆幸?”白木优生不解皱起眉。
“大概就是‘幸好有那么做过’这样的庆幸,”宫侑笑眯眯,他情绪就像七月的天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难以把握。
“幸好那家伙那时候给了你这个,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
“欸、欸……是这样吗?”白木优生茫然,不确定道。
宫侑没有立即说话,他伸出手指,勾起人垂在人身侧的尾指,两支小指头勾勾缠,晃动幅度轻微、拉到面前,牵起的手指影子落拓进眼底。
他在眯着眼笑,眼尾狭长,声音轻飘飘又轻悠悠的,
“——绝对是这样,我发誓。”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四月, 白木优生升上二年级,宫侑升上三年级。
成功成为大前辈的宫侑也逐渐承担起排球部主将的职责,当然、两人相处时间也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开学没有多久, 已经毕业的前辈们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传来。
考上大学的、提前回去继承家业的,还有被指名邀请进入职业的,一眼望去,大家都找到了通向未来的道路。
都是好消息。
“侑队毕业的话,会直接进入职业吧?”
排球部的合宿夜晚, 好奇的一年级们围坐在一团、一群小鹌鹑般叽叽喳喳。
“大概吧, ”已经成长为‘侑队’的人含混应着,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应付面前这群小狐狸崽,
“毕竟我可是要一直打排球打下去的。”
“——哦哦好厉害!!”
“果然是队长呢!!”
“请队长提前给我签名, 我会好好珍藏的!”
不得不说,这一届的新生很对胃口, 十分擅长捧场,几句话就将某只大尾巴狐狸捧得飘飘然。
进化成副主将的宫治无奈, “我说你们啊,也稍微克制点, 别把这家伙捧上天去。”
“嗨嗨——”
一年级们应着, 望着两人如出一辙的面庞,举手发问,“那治前辈呢!治前辈也是以职业为目标吗?!”
宫侑一咂舌,宫治闻言, 瞥了眼旁边那家伙,“我啊……”
“嗯嗯!”
宫治几个脑瓜崩一弹, 几句话打发,“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去做, 所以暂时不在考虑中。”
一阵夸张的嘘声。
“喀拉”一声响,纸拉门被从外拉开。
一道身影拓在门面,于拉开的间隙缓缓清晰。
灰发身影似乎正与旁侧谁说着话,手还落在门上,半推半开,才转脸看来就被热情似火的一年级们一拥而上。
“白木前辈——!!”
“优生前辈!”
“前辈前辈——!”
灰发身影,白木优生,俨然一副才沐浴完出来的模样,稍长微垂在颈侧的灰发尚还缀着粒粒水珠,闻声稍有诧异,不过还是好脾气地一一应了,
“我在的,怎么了?”
某个一年级生自告奋勇卡凯斯库,“我们在问前辈们会不会一直打排球!”
“没错!顺便提前要了签名这样!”
“所以——优生前辈,以后也会进入职业继续打排球吗?!”
问题一出,室内,齐刷刷十几道视线直直投来。
白木优生撩了下贴在颊侧的潮湿发丝勾在耳侧,没有敷衍、认认真真思考了下,“我的话,现在还在决定中。”
“欸——?!!”
窜到面前的一年级们一个个面上都是大写的求知与不解。
“明明优生前辈很厉害吧!能那样‘砰’地起跳‘咚’地扣球!!”
“没错没错、完全就移转不开视线,不要这样……直接告诉我们啦!!”
“——好了你们!”
撒泼耍赖没完,仗着前辈好脾气好相处的一群狐狸崽被大掌拉开。
宫侑插入人群,解救无奈被困门口、寸步不能行的人。
“都快点去睡觉,明天还有训练,别围在这了,散开散开——”
队长发话,迅速清场。
烦人的家伙们清空,门口剩下两人。
视线落在宫侑身上,白木优生轻轻浅浅笑了下,笑意浮动在眼角眉梢,星星点点亮光应着白皙皮肉附着滚落的水珠,“哒”地一声,不仅落在榻榻米地面,还落在谁绷紧的大脑之中。
理智几成一根弦,宫侑深深吸了口气,“走,出去说。”
白木优生乖乖点头,“好的,侑队。”
宫侑:“。”
一言不发,捏着拳头的‘侑队’脚步重重,几步就跨出大门。
被单独拎出去的白木优生紧随其后,并且还贴心反手拉上拉门。
赶在两人离开前进来的角名伦太郎目送。
“侑队又把优生前辈单独喊出去了,不会是训话吧!?”
“侑队训人可狠了,上次还差点把一年级的山尾骂哭,糟了、优生前辈要是被骂哭了怎么办?!”
“不要啊不要啊,队长不要欺负我们的前辈,治前辈快去救救优生前辈!!”
其实根本没想参与进去的宫治:“……”
不是、谁训谁?
开玩笑吗?
宫治冷酷摁下支棱的一年级们,“别想那么多,你们现在早点睡觉才是正事。”
“欸——!!”
落后一步跟着,一直跟到合宿楼公共区。
宫侑面上表情不显,捏着拳,腰腹凛直,绷紧的一张弓般,整个人都有种爆发前奏的压抑感。
白木优生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率先开口,“侑队?”
“……”
没得到回答,反被摁着在边角处坐下。
绕到身后的人已经开始冷脸拿起了吹风机。
看起来是帮他吹干头发的啊。
白木优生认知到,弯起眼表达谢意,“谢谢侑队。”
宫侑忍了又忍。
忍无可忍。
咬牙几乎是挤出声来,“——就不该让你跟着那群笨蛋一起叫什么‘侑队’!!”
“可恶!”
好像生气了。
白木优生再看一眼,不太像生气,像撒气。
“可是很帅气,队长什么的,侑前辈变成了侑队……感觉更加可靠了呢。”白木优生笑着道。
宫侑不会被他骗过去,先前就是这么被骗过去,以至于现在都不好好叫人,每次都是一句‘侑队’开头,一句‘侑队’结尾。
搞得像他们有多生分一样!
至于其他,宫侑是一点不提。
两人对视,视线交织,这么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最后、宫侑败下阵来。
也顾不上什么吹风机不吹风机,头发潮还是湿,总之就一股脑将头埋进人肩上,狠狠磨牙,又拱来拱去表达不满,“太官方了!每次都客气叫这个叫那个,明明——明明我们根本就不止是那样的关系啊!”
感觉脖颈间痒意横生,混杂潮热湿润的呼吸,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紧抓了下,白木优生克制,“阿侑…”
听到自己名字,埋在肩颈上的人不耐,锐利眉眼横抬,向上一瞥,恋人忍耐克制的细微表情落入眼底。
不满怨愤的情绪一下子冲淡,漫上大脑的是某种蠢蠢欲动的念头。
刻意一挑眉,知道拿捏住人软处的宫侑轻飘飘开口,“哎,怎么这个时候叫阿侑了,继续叫侑队啊,官方一点、生分一点,优生不是很喜欢这么做吗?”
被质问,另一人面色显上些红,唇瓣抿着,微微开阖就要开口,宫侑眼疾手快用手指堵住人嘴,阻住了已经到口的一句道歉。
想用道歉应付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眯起眼,心里不轻不重记下一筹的人还停在颈侧,较之刚刚,凑得更紧了。
这下子可不只是滚烫呼吸,连带着唇瓣、皮肤的温度都一五一十接洽。
指尖不耐曲起、扣着衣角,滚烫唇舌触及脖颈细腻皮肉,无论是吮还是舔、甚至动用了牙齿,一点一点压下齿痕留存。
白木优生止不住想躲,早有所预料的人大掌一卡,稳稳握住腰身一侧,把得正正好好,再怎么躲闪都是将自己送入掌中送得更深。
牙齿咬入皮肉,痛不觉很多,刺激却是占尽大脑。
他原先……也没有这么敏感的。
但是某个坏心眼的人似乎很不满,总是时不时就蹭蹭摸摸,去年还不是这样,今年新生入部,想好好做个前辈、在后辈面前维持形象的白木优生就这么被捏住了小尾巴。
总是以‘单独训话’为借口,压着做这种事。
“不、不要留下痕迹…”被叼衔在口中的人声音颤颤,小幅度抗拒着。
常日里留下痕迹可以稍微遮盖一下解决,不会在后辈面前露馅。
但是这时候才刚刚沐浴完,就在脖颈上这么弄……要是真留下痕迹被发觉了,一时半会根本就难以解释。
“留下就留下,正好让那群家伙知道你是谁的……别老一天到晚缠着你!”宫侑一边舔着一边恨恨出声。
他早对缠人的一年级们颇有怨言了,不过顾及着自家恋人和队长形象才一直克制着。
真是的——谁家后辈一天到晚缠着别人的恋人啊!!
你们自己没有对象吗?!一口一个优生前辈……明明只有他能叫优生!
而且这个笨蛋也是,对后辈就总是一副好好前辈、耐心可亲的模样。
去年对他还是百依百顺、小跟班忠心耿耿就差原地说‘全世界我只在意你’,现在好了,得到手就可劲儿冷着他了。
一门心思全扑在队内,不断挤占原本该属于他注意力。
对自己醋味和怨夫味毫无所察的宫侑阴暗地狙击所有假想敌。
“侑…可、可以了……”身体颤颤打着摆,更顾忌两人此刻所处环境,白木优生理智紧绷成弦,不住求好。
“这才哪到哪啊。”宫侑声音冷淡,压下眉眼,比起刚刚、更加炙热、也更加刁钻几分,“随便道几句歉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去,优生。”
他慢吞吞,语气怪异,侵略感一点一点攀升,如野兽般跗骨难抑,心底更加战栗,
“要么让我舔爽,要么——”
“让我看你怎么被我舔爽。”
“……”
“喀拉。”
纸拉门推开又合上的声音。
还没睡的一年级们闻声,转头望去。
入眼的便是半捂着脖颈、脚步匆匆的灰发身影。
眼尖的人甚至捕捉到细节,眼尾逦红,眼睫潮湿,微抿着唇,唇肉似乎也是红肿的,狠狠咬过几番般,整个人也不复平常那般亲和温暖的模样,行色匆匆、甚至有人想叫住他也没拦住,闷不吭声过去了。
一年级们对视一眼。
优生前辈……看起来,好像是哭过一通了。
纸门又拉又合,再度进来一人。
金发身影心情似乎甚好,行走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瞥到几个没睡的一年级催促了两声,不像刚刚那样刚出去时有脾气,倒像是好好宣泄过了一通,神清气爽。
“……”
似乎猜到了什么。
一年级们面面相觑。
眼见着才回来的优生前辈一声不吭,自己铺好被子钻进去就要睡了。
而随后回来的侑队悠悠哉哉和周边人打完招呼,就地就在装做要睡的人旁边铺好被子,甚至还有闲暇地与宫治前辈斗嘴两句。
到点熄灯,整个室内一时只剩下呼吸起伏与细小窸窸窣窣声。
翻来覆去,终于、一个一年级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小心翼翼开机,调低亮度,点进一个名为‘稻荷崎一年级后援会预备组’的群聊。
点进去时,群聊内聊天已经开始一条接一条刷起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前辈不会真被单独训话了吧?!]
[呜呜前辈,呜呜好狠心的队长,都训成那样,绝对是哭了!]
[居然把前辈骂哭了,知道队长心狠没想到这么狠,可是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上次是在后场骂哭,上上次是在仓库骂哭,上上次是在更衣室骂哭,上上上次……]
[我怀疑队长是个抖S,不然怎么老是骂哭前辈!]
[……]
[……]
[怎么了?水森你怎么不说话?]
[那什么、水森刚和我说,他手机被队长收了,所以…]
[哈哈,我睡着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见!]
[没错没错,哈哈哈哈哈支持队长弄哭前辈!!]
第090章 第九十章
二年级的春天, 由宫侑率领的稻荷崎成功闯入春高准决赛,直击四强。
已经毕业的三年级前辈们都腾出时间到场应援了。
赛后感谢应援席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站在上面同样为他们鼓掌的熟悉面孔。
一年没见,前辈们都还是老样子。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没想到当上队长后, 阿侑变得这么可靠了啊!”
后场碰面,大咧咧的赤木路成和尾白阿兰一人给了如今‘可靠’的‘侑队’一拳。
“恭喜。”
北也和他们一起过来,旁边跟着大耳练,“整场发挥得都很完美,配合也是, 阿侑, 辛苦了。”
平常在后辈面前把持可靠队长架子的人一下子就变成蛋花眼,宫治无奈,瞥了眼不远处好奇望过来的后辈们, 胳膊肘一捣,咳了声。
整理好情绪, 宫侑狠狠瞪了眼下手重重的狐狸兄弟,接过话头, “当然——毕竟今年我们可是卯足了劲儿啊!”
看见人这幅洋洋得意的熟悉模样,几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露出微笑。
赤木路成扫视一眼, 惯性开口,“优生那家伙呢,怎么还在那不过来?”
一提到名字,其他人也好奇、纷纷望去。
视线尽头, 是一年级堆里被包围得死死、寸步不能移动的灰发身影。
“优生前辈!那边在和侑队说话的人是谁啊?!”
“我好像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是在哪见过的呢……”
“优生前辈, 刚刚我在场上表现的不错吧!前辈教我的技巧我可都发挥到极致了哦!”
“优生前辈、优生前辈——”
“……”
“嗯……看起来好像很受新入部的一年级欢迎啊优生。”
“是、的、啊!”
咬牙切齿一句森森传来。
不消多想,一股酸味。
“嗯嗯、阿侑要当心了呢~”
“是啊是啊, 要当心了呢~”
不上道的几个前辈开始打趣,来回望着被困在原地的人影和自己这边咬紧一口牙、还在强装镇定的人。
“……我才没有在意呢!”宫侑硬生生挤出一句,“算了,我去直接把他带过来,让他继续呆在那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真是的前辈们都在这里,太失礼了!”
嘴里说着‘太失礼了’,这一句话音甚至还没落地,他就已迈出步伐,三步并两步、摁捺不住背影的急迫。
众人看在眼里,满满都是家长看自家孩子般的欣慰。
“到现在他们关系还是很好呢。”
“真好啊、真好啊!”
看着混入一年级队伍里,端起面孔摆起队长架子,严肃开口说了两句,实则却是不动声色靠近目标的人,与微侧首、望见人来了,弯了下眼朝身边的后辈们仔细交代要做的事,嘴里在说话,身体已经开始主动过去的灰发少年。
只是片刻,两人就已并肩立在一处。
望着不远处的这两道身影,看了许久的北笑了下,像感慨今天是个好天气般道,“是啊,真好啊。”
“唔?”留意到他话,其他人望了眼,北直直注视着,轻声道,“只是想起了白木才入部的时候。”
“噢噢……那个时候,我还记得,那家伙看起来灰蒙蒙的对吧?”赤木路成回忆了下,“稍微说话大声一点就会缩回去,所以那时候和他对话都要尽量压低声音呢。”
“是啊,”尾白阿兰点头,“阿侑还弄哭了他好几次,没想到他们两个反而走到现在,哈哈哈真是难料呢。”
北应了声,“是的,去年毕业的时候他还在害怕分别,那个时候有过担心。”
“不过现在看来,他也成长了很多。”
赤木路成看着离队,离开前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后辈肩膀的灰发身影。
微垂着眼神情认真、表情和缓温煦,面色红润再不见苍白无血色,整个人小白杨般无论是韧劲还是生命力,都是副饱满充实的模样。
他止不住感慨道,“已经完全成长成可以让后辈依靠的前辈了呢,真是的……也变帅气了那小子。”
落后一步跟着宫侑过来,白木优生望见眼前熟悉的前辈们,抬起眼瞳洇入细碎光芒般缓缓亮起。
“嘛嘛、主角终于愿意登场了——”
“总之,真好啊,那家伙终于不用露出那种害怕寂寞与孤单的表情了。”
“好了!我把他带过来了!”宫侑哼声,大声宣布。
众人对视一眼,包容笑了笑,看向从始至终都并肩站立一处的两人。
“是是、欢迎回来——阿侑、优生!”
“……”
春高落幕,紧接而来的就是三年级的退部与毕业。
退部仪式上,一年级们哭得不可开交,搞得几个三年级倒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只草草叮嘱了几句,交接安排好排球部事务,并提点了后辈。
白木优生注视着,与脸上挂着无奈笑容的人对上视线。
挂在唇边的笑容一下子扩大,变得更加真实。
宫侑道,“不要太想我啊,优生。”
“就算退部了,我可还是会经常来探视你的。”
白木优生温声说好。
这一对话于三年级的毕业典礼上再次发生。
不过这次没了后辈在旁边看着,没有部内队长身份限制,某人情绪也就更加真实、完完全全表达出来。
“不可以仗着三年级我不在就过于投入训练忘记吃饭!”
“好的。”
“不可以无限制包容那群小崽子,别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优生你太宠他们了!”
“好的。”
“不可以借口学业、训练太忙就不回我的短讯,不接我的电话,要和我每天都发讯息,每天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每周都和我见面……”
“好的。”
“还有还有……”
白木优生无奈,手指拽着人领口领带,向下一拉一扯,轻快亲了下俯身过来的侧脸,“怎样都可以,所以不用担心。”
宫侑被这毫无预兆的一击打得面色涨红,含混不清地应了,一时也分不清谁才是要毕业离开的人。
“每天都会好好吃饭,不会一味听从后辈们的,经常看手机回短讯、接电话,每周都去见面,每天都要想你,”
一条一条报出的人微抬眼,漂亮的眼睛弯起,“对吧?”
“嗯…嗯。”
表情看在眼里,白木优生心底稍松。
说没有其他情绪是假的,说舍得分别更是谎言。
但是,因为清楚自己被真真切切的喜欢、知晓双方最真实的情感。
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即使分离,那也只是短暂的。
“呼……真的是,”宫侑深深看了他一眼,手掌叠加、覆在人攥着自己领带的手背上,“这样子看起来不就变成只有我舍不得了嘛。”
“——一点都不公平,”不满如此道,宫侑盯着自家恋人侧脸,“多少也表现得更在乎我一点啊,优生。”
听到这儿,白木优生笑意映在眼底,似是认真思考了下,“那、要我哭给阿侑看吗?”
翡绿色的眼瞳漂亮又清晰,映出极近距离下之人的面庞与身影。
他这么说着,唇瓣轻合开启,话语也轻轻缓缓萦绕耳畔。
宫侑耳朵有些痒,克制了下,才发现痒的不仅仅是耳朵,还有心脏。
心尖儿那块也痒痒的,像是被挠了下。
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认输般双臂大展、重重一拉,直接将人抓进怀里,埋头在肩侧恶狠狠道,
“太过分了,总是提出这种让人止不住心动的提议,万一我真的应了怎么办啊!”
感觉自己被大号毛绒绒拽入胸膛,发丝蹭着脖颈不断泛着细密的痒,忍耐了下,白木优生想了想,“那……就照做?”
“——笨蛋!”
哎呀,被骂了。
被骂的人心情很好。
“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就、我就…”
‘就’了半天,找不到可以威胁的话语,宫侑恨恨,“我就不理你了!”
白木优生眨眨眼,保证般真诚道,“我一定会做到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仍旧哼哼唧唧个不听,不甘不愿的金毛狐狸终于半推半就稍微抬起点头,从发丝与脖颈的间隙里支起一双狭长的眼,自下而上直勾勾凝着,
“所以、优生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他话里有话,但别别扭扭地藏在那儿,不直接指出,等着迟钝的恋人自己去发觉。
白木优生想了想。
每条答应的都会做到,毕业花束在之前就已经提前献上,合照也拍完了,告别仪式收尾成功。
嗯……
他想说的吗?
“明年,”沉思许久,终于确定下来的人定声,认真开口,“我会努力与大家一起打进春高、不辜负今年的好成绩的。”
“……”
宫侑沉默望着他,“你想说的…就这个?”
白木优生顿了下,迟疑,“不、不是这个吗?”
生活上都交代完毕,其他重要的…应该就是排球部了吧。
毕竟宫侑已经定好未来的走向,才毕业就受到多方指名邀请,无疑是进入职业赛场。
身为他的后辈,绝对不能落下这个一方面的成绩。
模拟了下白木优生脑回路,宫侑咬牙切齿,硬逼出声来,“不是这个,其他的!”
眼见着人是不加掩饰的茫然,明明这一年下来方方面面都进步神速,怎么在感情这上面还这么迟钝啊!!
宫侑忍耐,耐着性子给出了点提示,“就、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他担心这家伙还会走歪,迅速补充,“毕竟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白木优生传输中,尝试搭线。
视线稍动、对上宫侑期待着什么般的目光。
感觉…好像回答错了绝对会生气。
期待的话……
在宫侑直勾勾视线中,盯着的人倏地动了。
面庞于两点金色瞳孔内放大,距离一下子压得不能更近,微垂下眼、薄绿的眼瞳被眼皮覆着敛下,自下而上看去、泄出点轻薄的怜悯与神性。
而在这虚渺的愿景中,真实触及的反而是一团低温的火。
火点燃,徘徊在唇瓣。
轻抿舔舐,些微讨好与亲昵,唇瓣碰在一块,下一刻引燃的就变成了呼吸,呼吸急促、错频的音符,猛地反噬而来,从轻微的触碰一下子就转为贪婪的拭咬与吞吃。
后脑不知何时被一只大掌紧紧扣住,五指陷入柔软发丝,深深渡去自己的气息,或许不分你我,全部交融一起。
用一个主动的吻来贿赂,是坏学生的作弊方式。
但不得不承认,宫侑每次都稳稳上套。
“……就知道和我撒娇。”散出的鼻音也被占有欲拉满的人堵住,叼着红肿湿热的唇肉,宫侑垂着眼,狭长眼尾稍挑,心情说不上好还是糟糕,
“——算了,拿你没办法。”
原本只是想贿赂一下过个关,结果反被亲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半被撑着半靠着,舌头还没收回,还被叼着吮咬不放,更是用了点力,施加小小的惩罚。
一点洇出的血色淌在唇瓣上,与此同时,手指间似被塞入什么圆又扁的小东西。
白木优生恍惚中竭力分神感知了下,有点硬、硌在指尖很快就留下痕迹。
是…什么?
额前发丝垂下,随着俯身再次洒落、戳在脸颊痒意更甚,刻意这么做的宫侑不满,加深留下的痕迹,更是拖着人重又进入点燃的火焰,呼吸缠绵交织,潮热蔓延不退,
“第二颗纽扣,一直给你留着,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