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王雪照和小伙伴们坐在车斗里,讨论、并复盘着演讲稿的内容。
这次演讲关系到109知青农场的彻底转型。
如果成功了,109知青农场就能成为新型的、以科研为主的实验型农场,不但能让知青们过上更轻松、福利待遇更好的日子,也能提升大家的社会阶层。
不要说,在这个时代,社会阶层就不存在。
至少有学问的人,更容易得到其他人的尊重,不是吗?
王雪照一下子就明白了——前世的她,是认识陈与舟的。而且前世她的死亡,大约他是见证者、或是知情者。
王雪照想了想,觉得没必须再纠着前世不放。
这一世已经重开,无论前世发生了什么,再去计较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倒是今生,她的工作铺得那样大,要做的事太多太多……
还是安安心心地搞工作吧!
这一天完成工作以后回到家里,家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箩筐、包袱、网兜……每一个盛具里全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大多数都是大米、面粉、各类菜干、土特产,还有床单被套窗帘沙发布,以及衣服裤子鞋袜什么的……
王雪照一进屋——
妈妈、大嫂和五姐就朝她冲了过来,不住地拿着手里的衣料子往她身上比划。
“这嫩嫩的鹅黄色最挑人了,妈你看,咱们昭昭皮肤白,正好趁得上这颜色……咱们用这块料子给昭昭做件衬衣,穿在里头,外头罩风衣的时候,露出一截鹅黄色的领子……那可太水灵了!”
“秀雅啊你觉得昭昭穿件这样儿的粉红色上衣,是配黑色长裤好,还是配这件咖啡色的?”
“妈,大嫂,我还是觉得呢,冬天让昭昭穿这绿色的好,真鲜亮!”
王雪照:……
晚饭又是吃火锅。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王雪照和大家已经在这里慢慢安定了下来。
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兵团可能是运送物资不太及时。
王雪照向温政委提了好几次意见,主要是说水不够……
后来她又问温政委,大家的口粮供应到底是怎么一个标准。
温政委立刻在给大家开会时,明明白白说了:
男性口粮每个月24斤,女性口粮每个月19斤,这是通用标准。
但在大多数时候,这样的配给很难达成。
再加上砂村知青农场是新建立的单位,兵团那边不可能憾动其他已经单位固定的物资供应,只能靠拆东墙补西墙的临时调度。
经过一个月兵荒马乱的磨合,现在兵团对砂村知青农场的物资供应日渐稳定。
不过,由于物资紧缺,男性一个月的25斤口粮、女性一个月的19斤口粮……
依旧不可能全给大米或者面粉。
温政委承诺,会给足大家至少七成的面粉供应,剩下的会用各种豆子、干菜等副食品等替代。
另外,还会满足大家一个月一次的七两肉和二两蛋的供应。
至于一组周士允那边呢,他压根儿就不急。工作人员看了周芸填写的内容,又问她,“你没工作单位?”
周芸摇头。
“你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平时吃什么啊?”
周芸涨红了脸,“靠、靠一点儿积蓄。”
工作人员盯着周芸看了好一会儿,叹气,又问,“你孩子什么病啊?”
一说起孩子的病,周芸就难受,眼圈泛红,声音也哽咽,“她从出生起就身体弱,可能是过敏,但查不出过敏源……”
工作人员不太懂什么叫过敏,“我先给你安排床位吧!”
“战地医院晚上只接急诊,你们这样儿的应该不够条件。”
“明天一早去吧!找胡医生,他可以看儿科。”
周芸松了口气,“谢谢!”
“周芸!”工作人员又叫住了她,“你孩子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张饭票哈,你上食堂去领个饭。你孩子这么小,吃饼子可能会噎着,你给孩子喝点豆子汤。”
周芸连声道谢。
王雪照一众去了大通铺,找到床位又卸下了行李,才赶紧查看她的小鸡。
这些小鸡还挺坚强的,跟着一路颠沛流离的,它们居然精神不错。王雪照拿了个破碗,倒了点水在里头,将之放进箩筐里。
小鸡们涌过去喝起了水。
王雪照终于松了口气。
周芸像只鹌鹑似的,拿着饭票细声细气地问王雪照要不要去食堂。
——周芸的饭票,是那个工作人员见她可怜,免费送的。王雪照又没有免费的饭票,而且她和陈与舟打算吃烧饼……
王雪照本来不想去。
可看着手足无措的周芸,再看看窝在母亲怀里小脸腊黄、无精打采的妞妞,王雪照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王雪照、陈与舟陪着周芸母女去了食堂。
几个眼熟的大兵也在食堂里吃饭。
他们见了王雪照,顿时挤眉弄眼的,当下就有人跑去通风报信儿。
很快,李桢就赶到了。
他一脸的惊喜,“王雪照!你怎么来了?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可以吗?”
几个大兵嘻嘻哈哈地端来了几盘子菜,竟然有蒸水蛋和白馒头,“快吃快吃!我们排长请客!”
李桢满面通红,手一挥,把那几个大兵赶跑了。
“王雪照,你刚到吗?怎么这么晚来?”
王雪照解释了几句,说和大家一块儿进了趟城。
然后盯着桌上的菜肴笑道:“原来你们这儿也不单只有豆子饭啊!”
李桢解释,“食堂里是有病号饭的,提前打报告可以申请。要么就是过了饭点以后,如果还有剩下的,没打报告的也能买。”
王雪照把蒸蛋和馒头往周芸面前推,“周芸姐,给孩子吃吧!”
李桢这才注意到周芸。
以及被周芸抱在怀里的小妞妞。
“这是……”
王雪照又把周芸的来历说了。
李桢毕竟见多识广,说道:“虽说咱们这儿的医院不算差,可能比县城医院条件好点儿。”
“但我们这儿的儿科还比较薄弱,而且……”
“我估计我们这儿也测不出过敏源,主要是没这个条件。”
“你家孩子这样的情况,估计得去北京才能治。”
能看得出来,周芸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没说话,但有些难过,紧紧地抱住妞妞。
李桢也有些不忍,“先吃饭吧!再饿不能饿孩子。”
“谢谢。”周芸小小声说道。
小妞妞应该是饿狠了,一份蒸蛋,她一个人全吃光了。
然后还能就着豆子水吃馒头芯。
李桢跑进跑出,最后只拿来了几个馒头,“不好意思,除了豆粥之外,只有馒头了。”
王雪照抿嘴一笑,“谢谢,我们有带了吃的。”说着,她拿了随身带着的烧饼。
陈与舟夺过烧饼,塞了两个馒头给她,然后递给李桢一个烧饼。
——他知道在烧饼和馒头之间,昭昭更喜欢吃馒头。递给李桢一个烧饼,是不想欠他的。
李桢一见这个烧饼,高兴得见牙不见眼,“王雪照,你怎么还这么客气……有个烧饼还能想着我……”他帅气的面庞瞬间沱红,露出羞涩又幸福的模样。
王雪照:……
陈与舟:???
正好这时,其他的知青们陆续赶到,这会儿端着杯子拿着烧饼来食堂打开水吃。
他甚至还盼望着王雪照她们组赶紧把新宿舍楼给建好、搬走呢!
这样的话,王雪照她们现在在废墟里建的这些宿舍,就能让他这组的人去住了!
一想到又能占三组的便宜,周士允就老神在在,觉得爽得不得了!
哼,王雪照再聪明又怎样,还不是一天到晚都是在给他人做嫁衣裳!
就这样,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团队里所有的人,全都眼睁睁看着三组的宿舍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崛起。
王雪照这组也只有三十四人。
要抓紧时间在雨季到来前建好宿舍楼,还要挖好河道……
劳动强度之大,根本难以招架。
王雪照把人分成两组,两班倒,大家日以继夜的劳动。
正好这一天,李桢又来了。
李桢现在是一有假期就主动跑了来。
要是有人问来干啥,他就说,他过来参观一下知青农场,看看大家是怎么干活的。
王雪照现在发了疯似的想赶工作进度。
见了李桢,二话不说喊他来上工,报酬是留他在这儿吃顿饭。
李桢乐颠颠地同意了。
他的体力,堪比三大宝塔,再加上存着要在王雪照跟前好好表现的心思。
每一次他来,都能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上工,甚至还能带领大家来个大冲刺……
这次也不例外。
李桢跑去挖河道,不过三五下,进度就很明显了。
队伍里的三大宝塔不服气,比赛似的也加大了力气,几个人你来我往的,不过小半天的功夫,竟然把一整天的目标给完成了。
但李桢并不知道,所以他挥舞着锄头继续挖土。
张春明他们也咬牙跟上。
这一天呢,轮到王雪照做饭。
她也在挖空心思的想,要做点什么好吃的,来犒劳一下李桢。
三组的知青们,基本没有隔阂,好得就像一家人。
大家轮流做饭有个习惯——就比如说,今天轮到王雪照做饭了,但她其实一早就已经想好,轮到自己值日的时候要做点什么好吃的给大家了,所以会在值日的前一天,拜托同学帮忙做点准备。
当然了,真到了自己值日的这一天,明天值日的同学也会拜托她帮忙处理食物,做前期准备。
昨天的时候,王雪照拜托姚若男帮她炖腊骨头汤。
今天她想煮面条给大家吃。
之前温政委说过,会给每个人提供一个月七两的肉制品。
于是三组分到了一条腊羊腿。
腊羊腿骨多肉少,根本没什么吃头。
骨头拿来炖汤的话,还是不错的。
王雪照算是看出来了,家里总吃火锅,还是因为冷。而且王家人吃饭还总要分个先后——饭量小些的女眷们先吃,剩下的才由饭量大的男人们包完。
这么一来,就必须上锅子。
否则轮到男人们吃饭的时候,菜肴就已经凉透了。
但不得不说,妈妈、大嫂和五姐是真的很敏感。
她们应该觉察到,王雪照比较喜欢吃炒菜。
所以除了火锅之外,蔡阿姨还特意炒了两盘菜——
一份是木耳丝炒土豆丝,一份是清炒大白菜。
这两盘菜肴落在家里的男人们眼里……都有点儿看不上。
他们更喜欢在米饭上浇油汪汪的肉汤,再拌上辣椒酱。
但王雪照是真心喜欢小炒。
木耳丝炒土豆丝很入味,木耳爽脆、土豆丝清爽;清炒大白菜也很清甜……
不过,谈露皱着眉头问王雪照,“这炒大白菜你怎么不吃啊?”
王雪照赶紧挟了一筷子的大白菜堆进碗里,好堵住妈妈的嘴。
但饮食习惯骗不了人。
光堆在碗里,她也不怎么吃。
陈与舟挟了一筷子清炒大白菜吃了,给出意见,“昭昭妈妈,这大白菜油重,还咸了点儿。”
谈露也分别试了试两道炒菜,果然觉得对比下来,木耳丝炒土豆丝属于味道寡淡的,清炒大白菜倒是比较符合王家男人们的口味。
谈露点点头,“回头我再跟蔡阿姨说说。”
然后又看着王雪照直叹气,“说你好养活呢,那是真好养活啊。肉不爱吃爱吃菜,白菜萝卜就能打发了……可你又嘴刁得很,吃个素菜还得清清淡淡的,饭量还小……昭昭啊你啥时候才能长胖?”
王雪照不乐意了,反驳道:“我已经长胖了!”
是的,自从她认亲后,最大的变化就是睡得特别好。
在大西北,虽说住的是单人宿舍,但冬夏都不敢开窗——夏天开窗满屋砂,冬天开窗冷死人!
再就是,铺盖还是不够厚实柔软。
现在在北京虽然和五姐同住,但实现了开窗自由。可以时刻开窗换气,有时夜里也能把窗户裂开一条细缝儿……
窗子里不至于太气闷,空气一直是新鲜清新的。
再就是,北京的物资供给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她的床铺,无论是垫的、还是盖的,铺盖特别厚实绵软,床单被套也亲肤。
王雪照每天晚上用热水泡过脚再睡觉,一整个晚上,全身都是暖乎乎的!
再也不像在大西北的时候冬天睡觉,哪怕是泡了热水脚再睡,最多也只能维持大约几小时的暖和,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必定会被冷醒。
这睡得好好,精神就好;
精神一好,胃口就更好了。
妈妈每天都让陈与舟带上一大壶提前煮好的当归益母草桂圆红枣枸杞红糖鸡蛋,多多的汤水,三个鸡蛋——两个鸡蛋是昭昭的,一个鸡蛋是陈与舟的。
或者她会熬煮上一锅花生红豆核桃芝麻,用冰片糖调味,装在保温壶里,让陈与舟带去。
陈与舟忠实地执行着谈露的指令。
每天上午到了单位,想办法把甜汤热一热,让王雪照喝上一大碗滚烫的中药红糖水儿,吃一个甜津津的红糖蛋,或者是花生甜汤;每天下午也一样。
当然了,陈与舟也会跟着一块儿喝,谈露让他带的分量实在太多了,王雪照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王雪照的精神面貌就改变了。
王雪照的气色变好了!
以前的她,皮肤雪白雪白的,有种近乎于病态的苍白,连着头发也有些微微的发黄。
现在的她,虽然皮肤也还是很白,但面颊会透出健康的粉色,眼睛变得明亮,头发也乌黑油亮了起来。
以前她很瘦很瘦,瘦得一双手像鸡爪似的,指结很大……
现在她的手水灵灵的,手指上的肉填满了些,与指结平齐,再加上她已经两三个月没干农活了,一双素手终于有点了“指若削葱根、肤若凝脂白”的美感。
就连陈与舟也好像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个子又往上蹿了几厘米!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又急急忙忙地来了,“好了好了,我已经跟谭老总打过招呼了……他同意由我来招呼你们!走吧同志们,我带你们去招待所!”
能在这儿遇到熟人,王雪照和小伙伴们齐齐松了口气。
大家跟着宋漫去了招待所,安定下来以后——
王雪照和宋漫同时开了口:
“宋漫,金教授他们……好说话吗?”
“王雪照,你妹妹王雪兰最近还好吗?”
两人呆住,然后同时笑了。
第 82 章 第 82 章
王雪照先把王雪兰的近况说给宋漫听,“她的劳动关系本来就不在我们农场,后来她还和你们家李桢一块儿去参加了剿匪行动……倒是有短暂的回过农场,开春以后就调走了。”
宋漫呆了一呆,“她调哪儿去了?”
王雪照摇头。
宋漫觉得不可思议,“阿兰不是你妹妹吗?”
王雪照笑道:“若男还是我姐姐呢!”
妇联的张阿姨和小张阿姨瞪大了眼睛看着孙秀英;
花儿爹娘也惊呆了。
赵晴急道:“孙妈妈,你别说话成吗?”
孙秀英愈发想给赵晴难堪,“可是,又不是我想收养花儿的,是她亲娘把人送到我那儿,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管教……还说让我别不舍得打、别不舍得骂,我今天的打骂,都是为了日后的她好……”
说到这儿,孙秀英还讥讽地看了花儿娘一眼。
花儿娘的脸色红了又白。
片刻,她愤怒地尖叫了起来,“孙秀英你还有良心吗?我好好的女儿送给你……我是看在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份上!我、我是好心啊!”
孙秀英闲闲地说道:“我要你假好心?我一个寡妇,自己吃都不够,你还把你孩子送到我家里,想分的我家产,还想沾我的光……你当我是傻子?”
花儿娘突然哑了口。
王雪照在一旁煽风点火,“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快别说了……妇联同志,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跟你们没关系,而且孩子也没受委屈……你们快走吧!快走吧!”
张阿姨不干了,指着花儿的手臂、又指了指花儿的一双粽子脚,怒道:“这叫孩子没受委屈?以前是我们不知道,今天知道了,我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这孩子带回去?孩子才十二岁,就被你们当成牲口使唤,今天我们放走了你们,明天上你们村去给这孩子收尸吗?”
王雪照赶紧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孙妈妈以前也有一个养女,前头的那个养女就过得挺好的……不信你问问花儿娘!”
花儿娘:……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有苦说不出,还越描越黑。
她忍不住看向花儿,眼里流露出痛苦、怜惜与悔恨。
不过,孙秀英的情况不一样了。
只要“赵晴”越卑微,孙秀英就越兴奋!
什么?赵晴说,王细花过得好?
孙秀英觉得她必须拆台啊!
“你又知道她过得好?”孙秀英斜睨了赵晴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王雪照陡然激动了起来。
不过,她努力压制住情绪,面上依旧扮出了焦虑,先是哀求似地看了孙秀英一眼,意思是:求求你别再说了……
然后她赔着笑脸说道:“我还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么!那当然是很好的……家里人都宠着她,要是她受了委屈啊,那大家都不依的。”
孙秀英明白了。赵莲姣气鼓鼓地瞪视着王雪照,觉得输人也不能输阵,“你、你凭什么不同意?”
王雪照正色说道:“凭我觉得,你是在讹他!”
“昨天我让宋成粤去兵团办事儿,他夜里睡在兵团招待所的大通铺里……”
“一整天,一整个晚上,都有人看见他、和他在一起,也可以为他做证。”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欺负的你?”
赵莲姣恼羞成怒,“王雪照!你和宋成粤什么关系?连这种事儿他也跟你说,你也要替他出头?”
王雪照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她冷冷地说道:“赵莲姣,我只想告诉你……”
“不是凭你一句话,就可以颠倒黑白的。”
“医院可以给妇女同志验伤!”
“你的伤,是陈旧性伤,还是新鲜伤口,上医院一查就能查出来!”
“所以,既然你敢当着一百多号人的面,大大方方地说昨晚宋成粤碰了你,那你敢不敢去医院验伤?敢不敢和宋成粤一起回兵团去,找来宋成粤的证人,大家一起对质呢?”
赵莲姣的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
她当然不敢。王雪照跑出来一看,原来是李桢找她。
“李排长?”王雪照有些诧异。
看着姑娘清澈灵动的眼神,李桢心如擂鼓,一张俊脸涨得绯红。
他有些不自在,伸手松了松领口处的风纪扣,“王雪照……你、你中午怎么没来领饭?”
王雪照笑笑,“我那会儿睡过头了,不过若男姐她们有帮我领了饭,谢谢李排长了。”
“你……老家是哪儿的?”李桢问道。
王雪照就觉得更奇怪了。
“我听蒋大姐说,赵莲姣不会再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了,她会先呆在623兵团。知青办已经和她老家的人联系上了,等到机会合适,就会送她遣返。”
“还能遣返的吗?”
“李桢是不是那个……差点儿把赵莲姣当成特务抓起来的那个?”
“他说要和我结婚,我、我还能反抗吗?”
围观的知青们再再再再次发出了喟叹声:
“我去!明明就是赵莲姣一直在逼婚好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就是就是,刚才宋成粤都快被她逼哭了!”
“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啊……”
“赵莲姣这么蠢还这么恶毒!”
“我的天,反正我已经看清她的真面目了,这辈子我都要绕着她走,免得哪天又被她讹了!”
“对对对,咱们相互提醒着提防一下。咱们又不是三组的,没有王雪照这么聪明、反应又快的领导,哪天真被赵莲姣讹了,估计没人给我们做主!”
蒋大姐转头问宋成粤,“宋成粤,赵莲姣说的是真的吗?”
宋成粤从怀里掏出语录,将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坚定而又激动地说道:
“我向主席发誓!”
“我和赵莲姣根本不熟!我从来也没向她求过婚!”
“这一切都是赵莲姣自导自演的!”
“如果我说了一句谎话,就让我……埋骨黄沙,不得好死!”
拿着语录发誓,这是很严重的行为。
何况宋成粤还说了“埋骨黄沙,不和好死”这样的誓言。
他向来性格温和,要不是真被冤枉的,肯定不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大家心里的天平全都往宋成粤那边倾倒,看向宋成粤的目光带上了同情、同仇敌忾的情绪,看向赵莲姣时,目光憎恶、鄙夷还十分不屑。
蒋大姐又问赵莲姣,“赵莲姣,你怎么说?”
赵莲姣低头答道:“哦,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不知谁在人群中说了声“让她自己组个破鞋组”……
大家笑得更欢了!
赵莲姣咬着下唇垂下头,难堪极了。
唯有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赵莲姣,你想加入我们这一组吗?”
此言一出,吓得宋成粤脸色惨白,失声惊呼,“雪照!你答应过我的!”
姚若男轻轻扯了扯宋成粤的衣角,“别急……你忘了那会儿开闭门会议时,雪照的表现了?”
宋成粤一愣,继而松了口气。
果然,王雪照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赵莲姣,还带上了几分欲语还休的志在必得。
赵莲姣一下子就炸了毛!
她生平最恨王雪照。
以前恨王雪照是厂长千金,出身比她好,
又恨王雪照长得比她漂亮,学习成绩比她好,更比她招男孩的喜爱与追捧!
现在又恨王雪照当上了组长……
今天还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扫地!
现在,王雪照这么好心地问她要不要加入三组?
哼,还当她赵莲姣不知道王雪照打得是什么主意!
王雪照肯定就等着她赵莲姣进组,从此以后日夜羞辱她。到时候她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王雪照是组长!她根本反抗不了,只能天天穿王雪照给她的小鞋……
这么一想,赵莲姣非常坚定地说道:“我就是死了,在这儿活活饿死,我也不会吃你王雪照这组的一口饭!”
姜帼英挥着长柄勺,冷笑,“那刚才是谁啊,一冲进我们食堂,抢了我刚做好的煨土豆就吃……”
她的奚落,愈发令赵莲姣下不来台,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放心,只要王雪照在,我赵莲姣死也不会进你们这组的!”
姜帼英朝着赵莲姣翻了个白眼。
这个赵晴啊,是在警告她,王细花现在已经是厂长千金了,是谁也得罪不起的雪山明月!
她心里愈发恼怒。
因为在她心里,她一直觉得王细花是匍匐在她脚下的蝼蚁。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逃脱的本事,还跑去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
但那又怎样?
王钊夫妇也确实来找过她的麻烦。
但最终,他们还是害怕丢脸,选择了闷不作声。
所以她孙秀英又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看着赵晴这副既要扮演救世主、又不想自己的短处被拆穿的样子……
隐藏在孙秀英心里的戾气压抑不住了。
她现在,就想看看赵晴她们家里的丑陋事被揭穿以后,到底要如何收场。
于是,孙秀英一字一句地说道:“哦?是吗?你真觉得王细花过得很好?”
“怎么个好法?”
“是觉得她嫁了个好人家,男方给了一百块钱彩礼是吧?”
“可是……”
“那是一整个村子凑出来的钱啊!”
“懂了吧?”
孙秀英笑得开心畅快,“王细花她啊,是嫁给了一整个村子的男人!”
“你要说她嫁得好呢,那也确实挺好的!”
“千人疼,万人爱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雪照攥紧了拳头。
花儿惊恐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花儿娘晕了过去。
花儿爹被吓得不轻,一把扶住妻子,心疼地看着花儿,又恨恨地看着孙秀英。
村长惊呆了。
那俩公安也愣住。
妇联的两个女工作人员被气了个半死。
年纪稍长些的张阿姨冲过去扬起巴掌,狠狠地一记耳光掴在孙秀英脸上。
孙秀英那猖狂嚣张的笑声终于止住。
她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回过神来,盯着张阿姨,愤怒得两只眼珠子就快要瞪出眼眶了,“你打我?你什么人啊你敢打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张阿姨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怒道:“我是妇联主任!我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为了就是让女性和男性一样,能撑得起半边天!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就是想让女人能堂堂正正的像男人一样,有劳动挣钱的权力,有站起来的权力!”
“你倒好!你身为一个女人,你不照顾女同胞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把人卖到那样的地方去?”
“要我说啊,这毕竟是菜干,能有七八成的新鲜蔬菜的口感已经很好了!”
“我觉得挺好吃!哎,我们能不能找这个农场买点儿这种菜吃吃,换个口味吧!土豆腊肉我都吃三年了,真不想吃了!”
“对对对,咱们换些食材、也换点儿做法吧!”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儿?”
王雪照一听,就知道是宋漫来了。
回头一看——
果然,穿着便衣的宋漫,陪着一位优雅美丽的夫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 83 章 第 83 章
王雪照打量着文夫人。
如果没有记错,眼前的文夫人已经五十岁了。
她年轻的时候曾在国外学习乐器,曾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家,却在崭露头角时,毅然决定放下前途,成为金教授身后的女人。
往后几十年,她一直默默无闻的支持着金教授。
她本有多次机会离开这个贫穷的国度,成为让世界瞩目的音乐巨星。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守护贫穷的祖国。
许灵芸还骂过她,“别胡说!你徐妈妈要是觉悟低,怎么可能当得上妇女主任啊!谁打孩子都有可能,就她没可能!”
“再说了,她一直没结婚也没孩子,我们去接你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要不是她身体不行,她愿意一直养着你……”
“雪照,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许灵芸正色说道。
被母亲训斥过后,王雪照再也不会告诉别人,小时候她的养母总是虐打她。
可已经忘掉的过往变成了噩梦,不甘心地躲在暗处长年累月提醒着她,她幼时曾经历过非人的虐待。
这成为王雪照内心深处最最最恐惧的事!
王雪照向来清醒理智的大脑,此刻一片混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养母是徐敏,王细花的养母才是孙秀英啊!
如果她是被徐敏养大的,那么虐打她的就应该是徐敏才对,为什么孙秀英会变成她噩梦中那个阴森恐怖的妇人呢?!
难道说,她是徐敏养大的,但天天被孙秀英虐打?
如果是这样,那小王细花在哪?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梦到过小时候的王细花呢?
难道说,她真正的养母其实是——孙秀英?
这念头一出,王雪照的想象力就有些收不住了。
——当初许灵芸临走时,亲手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交给徐敏抚养。五年后,徐敏又亲手将孩子交还给许灵芸。
这个逻辑是闭环的、合理的。——将干草编织成为门帘,从天花板垂下,正好罩过三面木板之下约十厘米左右。
用的时候放下,不用的时候收起来。
当然了,厕所选址在下风口处,位于废墟的外沿,距离男女宿舍还挺远的。
这就导致女知青们上厕所,大约是要结伴去的。
夜里上厕所特别不方便。
这时候,浴室就显得特别重要了。
平时没水洗澡时,浴室可以用来当成痰盂(夜壶)的暂存点。
又因为浴室是建在宿舍旁的,大家不需要把痰盂放在宿舍里,闻上大半夜的臭味儿。且夜里起夜,方便又安全。
浴室也是男一间、女一间。
就是一幢面积约十平左右的空房子,采用三面土泥墙结构。门,用薄木板做成。
做为浴室,最大的功能需求就是:保暖、通风、防水与私密性。
所以浴室不可能开窗。
不开窗也不行,岂不是会被闷死了!
于是王雪照拿了小木枝在泥地上画出了斜开口式的通风,要求大家在砌泥墙的时候,要注意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留出几道二指宽的斜口。
这么做的用意,主要就是为了通风。
也不用担心私密性。
哪怕是有心人想趴在浴室外的斜口处往里头看,因为角度的原因,也只能看到天花板而已。
既然是浴室,最重要就是安全性与私密性。
有人在里头洗澡的时候,外头有人一推门进来……
如果没点遮挡,岂不是什么都被人看光了!
王雪照在沙地上画出了“二道弯门”的结构:
其实就是在浴室前砌一道L型的墙壁,人想进入浴室,就必须顺着L型的墙,绕行过去。
然后才能看到木门。
推开木门后,还是一道L型的墙壁,
绕行过这道L型的墙后,才是浴室。
要绕过两道弯,才能走进浴室,私秘性与安全性都有了!
那么,防水要怎么办呢?
王雪照告诉大家,“这里太干燥了,可以不用考虑水渗和发霉的问题,沐浴的时候倒是要考虑一下怎么不能自己的脚变湿。”
因条件限制,在这个地方洗澡本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
大约也只能做到“7杯水挑战洗头洗澡”这样的极限。洗澡的方式,大概率也只能做到提个水桶,站着冲洗。
浴室的防水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因为是夯土地面,所以在站立冲澡的时候,怎样才能避免水流到地面后形成泥潭,从而弄脏了脚呢?
王雪照也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一是制作简易型的木制脚踏板,面积不需要大,大约50厘米长、30厘米宽、8厘米高,正好够站一个人。
而这种脚踏板还不能是全木板的,最好是两块木板拼凑起来的。
中间大约留个四指宽的缝隙,方便水流下去。
二是在靠墙的地面上挖个4厘米左右深的浅坑,正好能将上述木制脚踏板镶嵌进去。
当然了,浅坑旁边还得挖条浅浅的引水槽,方便将这些洗澡水给排到浴室外边儿……
正当王雪照这组忙得热火朝天时,秦宇新面露难色,期期艾艾地过来了。
可是,后来又出了真假千金一事。今天这顿饭可不得了!
因为今天是三组成员董建国的生日。
之前大家曾经商议过,轮流做饭时,要遵守什么样的规则。
其实最大的难题,就是物资不丰。
陈与舟小小声说道:“那你以后多吃一点!”
王雪照笑着点头。
接下来,王雪照留下了合适饭量的大米饭,将多出来的米饭一一分给大家。
这时候的豆子,根本就是硬帮帮的!
当然了,锅里还剩下一半儿的豆子,会一直浸在热水中,晚饭的时候再生一次火,再煮上十来分钟……
晚上的那顿豆子汤,会变得口感比较软烂的豆粥。
味道么,真是想想都觉得不好吃。
二组的伙食比一组强些。
他们和三组一样,也建了个食堂,但食堂不大,人又多。
吃饭的时候总有些人坐不下,只能站着吃。
他们这一顿吃的是饼子配豆浆。
——因为三组的人,手够快,头一天借走了团队里唯一的小石磨。
这就导致了,二组的人虽想照本宣科地抄三组的伙食作业,也想用黄豆来做豆腐,可石磨没得用了……
所以他们今天做豆腐吃。
她才不管这些人到底要去哪儿呢!
反正,她现在就想离开这儿!
当时姜帼英留了个心眼儿,问对方是去哪儿的。
对方说:“我们是琼县运输队的,这一趟是运粮上青山县去,跟建设兵团是反方向。”
于是姜帼英好心说了句,“赵莲姣,要不你再等等吧!今晚建设兵团的车队肯定会送建筑材料来给我们的……”
殊不知,赵莲姣一听这个车队是送粮食的,她就什么也不管,非闹着要跟车走。
姜帼英怕她出事,还喊来了刘主任、丁书记和蒋大姐他们。
没想到赵莲姣把他们仨骂了一顿,还主动爬上了运粮队的车斗,死活不下来!
耽误了车队不少时间。
最后车队的人说,要不他们就把赵莲姣送到青山县的知青站去。
就这样,莽撞又无知的赵莲姣走上了一条茫茫的未知路。
王钊和许灵芸虽然不愿张扬,却承认了王细花。
就这证明着,上述看似合理的事件中出现了意外。
王雪照不是不认可两年前王钊和许灵芸的决定——他们认定王细花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其实是根据王细花的长相来的。
在过去,厂子里家属在院里的人一直议论,王厂长的两个儿子长得特别像爸爸。
他们都长了一副国字脸,红皮肤,短脖子,上半身长、下半身短。
充分遗传到王钊的基因。
王雪照却身材纤细,却是典型的瓜子脸、皮肤白皙,颈脖修长,还拥有一双大长腿。
大家都说,王雪照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那时的王雪照只好说服自己,自己和妈妈许灵芸长得还是很像的。
虽说许灵芸生了一副圆脸,浓眉、单眼皮;王雪照却拥有一双淡淡的柳叶眉,猫儿眼。
但母女俩的发质很像,都浓密、细软,油光发亮的,还带着点栗子色。
而当王雪照第一次见到王细花时,也立刻相信了,自己并不是王钊和许灵芸的女儿和事实。
因为王细花和王雪烈、王雪煦兄弟俩长得实在太像了!
王细花的眼眉还和许灵芸长得一模一样!
她俩站一块儿,王细花根本就是年轻版的许灵芸!
王雪照没有在身份的认同上,浪费太多精力。
但她要求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她父母是谁、如今人在哪儿,到底是不得已放弃了她,还是主动不要她的。
没想到,王钊和许灵芸不让她调查!
人在做选择题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项。
所以,换女风波中,一定有对王钊、许灵芸不利的事。
但徐敏已经病逝,主要人证已经没有了。
这要如何查起呢?
由于王雪照久久不语,周余平已经开口和老妇人孙秀英聊了起来:
“……我们过来这边出差,细花托我们带点东西给您,还让我们问候一下您……您身体最近还好吗?”
孙秀英冷眼打量着周余平和王雪照,冷冷地嗯了一声,不说话。
周余平就有些尴尬了。
而这时,王雪照也已经回过神来。
她迅速收拾好心情,开始冲着孙秀英说起了话,“细花在广州那边过得很好,她爸给她找了个工作,虽然是个临时工,但只要踏踏实实做上几年,给她转了正以后,一样也是个端铁饭碗的……”
王雪照注意到,孙秀英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实际上一听到“细花”二字,她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甚至一听到王细花“也是个端铁饭碗的”的,孙秀英面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些。
于是王雪照继续编,“她爱人也争气……”
刚说到这儿,王雪照就发现孙秀英微微露出诧异的神情。
王雪照明白了——孙秀英还不知道王细花已经结婚了。
是的,王细花在广州闹得神憎鬼厌的,王钊两口子为了安抚她,逼着何文靖和她领证结婚,却不愿意办酒。就是觉得王细花这个亲生女儿处处不如王雪照这个养女,如果再给王细花大办婚宴,怕是会招人笑话。
想到这儿,王雪照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她的幼时记忆中,孙秀英有虐待孩子的倾向。
在孙秀英的新养女花儿身上也能看到被虐打的痕迹。
所以王细花大概率也被孙秀英虐待过。
这可能就是王细花的性格如此偏激的原因。
——讲台上的黑板那儿已经写好了汇报会的主题。
——墙上贴着刚写好的毛笔大字报,清秀的字体写明白了农业科研的各种必要性。
——长桌长椅被擦得锃亮,三十套茶杯整整齐齐地放好了。
文夫人忍不住又看了王雪照一眼,不由得连连点头。
第 84 章 第 84 章
一整个下午,文夫人一直呆在会议室,和王雪照一起布置现场。
不得不说,文夫人秀雅温柔、言辞风趣,审美还特别在线。
她帮着秦宇新整理大字报,教他在大字报的边角上画出简洁的花边、框架,白纸黑字的突兀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变得有些俏皮、可爱;
她帮着宋成粤、姚若男准备烹饪,看得出来,文夫人身手利落,平时肯定也常常烹饪。而且她还特别指挥宋漫去跑腿,找厨房要了点白砂糖过来,指点着宋姚二人烹饪菜肴。
她还帮着王雪照收拾摆放在桌面上的茶杯、准备小茶点什么的……
就这样,王雪照就在鄂省休息了一天,立刻和周余平赶往鄂省。
抵达赣省的当天,王雪照就带着周余平忙碌了起来。
王雪照给大家讲课已经坚持了一年多。
大家很习惯她的授课方式。
现在她一带三,周余平和另外两位同学都听得特别细致。
再加上王雪照和周余平还没来的时候,这两位同学因为无从下手,索性开始整理所有的资料……
放在学习上,这就叫预习。
所以王雪照教得得心应手,同学们也学得轻松自如。
不过三五天,第一批的资料就全部整理完了。
王雪照决定去一趟信丰。
信丰县治下的一个小山村,是她五岁以前跟着养母生活的地方。
自从发生真假千金的事情以后,王雪照曾经向王钊夫妇提出,要回信丰调查真相。
然而被他们拒绝。
就连王雪照打算自己来,他们也不让。
现在,王雪照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周余平不放心让王雪照一个人单独行动,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块儿去。
王雪照本来想着这是她的私事儿,麻烦别人多不好。
但再想想,有人陪着还是安全些,于是她谢过周余平,与他一块儿去了信丰。
信丰是个小地方。
刚到县城,周余平就忍不住问王雪照,“你对这儿还有印象吗?”
王雪照摇头。秦宇新是看到张春明他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想过来取取经。
但宋成粤没在……
秦宇新只好找了张春明。
张春明个子大,号称团队里的三大宝塔之一。
但他其实挺憨厚的,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见秦宇新问东问西,他倒也一一回答:
“雪照让我们建两间宿舍,男一间女一间,这两个地儿挺合适的……你瞅瞅,好几个地方都有障碍物,能帮着挡挡风,夜里不会有噪音,也刮不着风。”
“雪照说要建厕所和浴室,男女分开不说,厕所和浴室也必须是分开的。”
“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
“我也觉得在这么个水比油还贵的地方,建啥浴室呢!有厕所就够用了!”
“但是雪照说,浴室么我们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那就随她们呗,实在不行那浴室不也能当厕所用么!反正人多……”
张春明回答了秦宇新提出的每一句话。
可句句都在说,是王雪照让他们这么干的。
至于为啥这么干,张春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急得秦宇新抓耳挠头。
其实他也知道,宋成粤不在,他就应该去问王雪照。
可刚才田丽还来找他,说他把给她的情书塞错到王雪照的语录里去了。
这让秦宇新觉得特别尴尬。
再加上他与田丽实在是情路坎坷……
这让他不好意思再面对王雪照,万一又惹出什么闲言闲语来可怎么办?!
犹豫再三,秦宇新还是觉得工作更重要,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姚若男取经。
他厚着脸皮问姚若男,说能不能帮他们组也选个适合当宿舍的地儿。
姚若男笑道:“你可太会了!正正好就问到了一问三不知的人!”
秦宇新:……午饭时分,王雪照和大家一起吃到了豆腐。
不过,知青们没有太多的做豆腐的经验,现在也没有石灰水、卤子之类的……
昨天田丽和麦燕强做豆腐的时候,是用盐和醋来替代卤子的。
这就导致了,豆腐不像点了卤子和石灰水以后凝固的那样,是方方正正的,结结实实的。
知青们自己做的豆腐凝固了,也成型了,就是质地比较松散。
烹饪好了以后,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说它是豆腐也可以,说它是豆腐渣也没错。
豆腐呢,烹饪的时候不放油又不好吃。
放油呢……
大家又不太舍得。
于是付爱戎和李诫的烹饪方式是:
泡发一小撮木耳,切成丝。然后在热锅里倒上一丁点儿的油,先把木耳丝给炒香了,再放一勺水,把切好的豆腐放进木耳丝汤里煮熟,调味出锅。
姜帼英离家之间,带了一小袋晒干的红辣椒。
分组之后,她就把这袋干辣椒上缴了。
付爱戎炒菜的时候也洒了点干辣椒丝在里头。
每人分到了大半碗的红椒圈木耳丝焖豆腐,还配了一小勺飘着零星油花的汤汁。
也没有主食,就是这么一人半碗豆腐。
从严格意义上说来,这豆腐的品相真不怎么样。
它有着介乎于老豆腐和水豆腐之间的口感,又不成型。
她知道,陈俏妞是完全知情的。
所以,阿兰可能是害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陈俏妞相认,会暴露身份,才提前躲了起来的。
陈俏妞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才直接言明,她不见阿兰也可以。
果然,陈俏妞又道:“王雪照,你收下这些土豆吧。”
“阿兰还不知道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呢!”
“他要做的事,我这个当姐姐的实在帮不上忙。”
“现在他不在家,我那儿的口粮也富裕……”
“你快收着啊!”陈俏妞说道。
王雪照想了想,接过了陈俏妞递过来的篮子,又问,“我带你参加一下我们这儿的营地吧?”
“说话声音又好听,普通话标准得就像电台里播新闻的播音员一样!”
“衣着打扮是很一般,可是有种城里人也比不上的大气……”
“一看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陈与舟早在昭昭说他是小犟种的时候,就已经气得钻进了被窝里。
可一听到昭昭在夸奖他姐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笑了。
是的啊!
昭昭很好,所以姐姐喜欢昭昭;
姐姐也很好,昭昭才会喜欢姐姐。
前世,他最喜欢的两个人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只可惜她们绽放的花期太短,昭昭二十岁没了,他姐二十五岁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宋成粤沉默了一路。
刚才车队一到,蒋大姐只是问多了一句莲姣你怎么来了;
赵莲姣立刻对蒋大姐说,昨天宋成粤对她怎么了怎么了,今天也是宋成粤带她回来的,她甚至还胡说八道什么宋成粤打算和她结婚成家……
宋成粤被气得七窍生烟,什么也顾不上,就飞快地跑来找队伍。
他真的被赵莲姣给搞怕了!
姚若男喊了王雪照过来,“秦宇新也想建宿舍,你帮他选个地儿吧!”
王雪照爽朗地笑道:“不好意思哈秦宇新,你们来晚了!”
“最好的地盘儿已经被我们占了。”
“但你们要是不怕累呢,可以捱着我们的宿舍往后头扩建……就是你们队的男宿舍捱着我们队的男宿舍,你们队的女宿舍捱着我们队的女宿舍这样。”
“这么一来啊,你们宿舍的位置可能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差,只要把墙糊得结实点,也不会漏风。二来呢,咱们还能守望相助。”
秦宇新围着王雪照她们组的宿舍转了几圈,觉得她们的位置确实选得好。
他又跑回来问她,“雪照,那你们的厕所和浴室……”
王雪照就知道他会问这个。
“厕所的用途就不用我说了,人人都需要,对吧?”
“浴室你不要觉得它不重要啊!就算再怎么缺水,十天半个月的也总能攒下一点儿水来,让人洗洗澡什么的。”
“当你有水了你上哪儿洗?厕所吗?可那是旱厕,你有没有想过在旱厕里泼水洗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要是不在旱厕里洗澡,那你打算在宿舍里洗?你们那宿舍有多大,几十个人轮流在里头洗吗?你确定地夯土地一定可以及时干透?如果没干呢?那大家的铺盖不用放了啊?夜里不睡了啊?”
“当然了你也可以说,反正你们是男同志,就是站在外头洗也行!”
五岁那年,她跟着王钊夫妇一去广州,可能有点儿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的,大病一场,高烧不止,据说在医院里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
后来王雪照就对五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了。
她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一张残旧的、不大的木头饭桌。
其中一条桌腿断了,又用砖头垫平。
一个面容模糊、梳着两条辫子的妇人常常毒打王雪照。
妇人可能有腰疾,弯不下腰来。
每每打骂王雪照时,王雪照就逃到桌子底下躲着。
妇人只好用脚踢。
王雪照能避过毒打,但躲不过挨踢。
不管怎么说,因为桌脚有木框围着,妇人踢她时也使不上力。
挨踢总比挨打强些。
至于信丰县城么……
王雪照是真没啥印象了。
现在看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山城。
两人又辛苦倒了几趟车,终于来到了这个小山村。
站在这个小村庄里,王雪照终于从遥远的记忆里,翻找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她对周余平说道:“这边是村口,那边……村东头应该有条河。”
想了想,王雪照让自己的记忆跟着直觉走,随手一指,“我养母家在那一边。”
她带路,朝着养母家走去。
王雪照越走,越觉得有些熟悉了。
土黄色偏干的土地,雾蒙蒙不甚明亮的天空,被人走多了踩出来的乡间小道,一幢又一幢残旧的土黄色泥墙房子,以及屋顶上的茅草顶……
这种感觉,有点儿像是走进了梦中。
这个时间点儿,应该大多数人都去秋收了,村里人很少。
但也有几个留守的妇女。
有人注意到她和周余平是生面孔,跑来问,“你们是谁?打来哪儿来?找谁?干什么的?”
王雪照早有打算。
她对妇人说道:“您认识王细花吗?我是王细花的表姐,我叫赵晴,从广州来的,细花托我给她妈妈捎点钱来。”
——赵晴是许灵芸的外甥女儿,也是厂里的业务员,天南海北到处出差。
王雪照冒充赵晴,是最不容易拆穿的。
那妇人惊讶地看着王雪照,“你从广州来,是细花的表姐?”
王雪照点点头。
妇人立刻扭过头去,朝着某个方向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秀英!秀英呐,细花托人捎钱给你啦!”
王雪照自然而然地也跟着扭头看去。
良久,有个人慢慢地从小路的尽头走了过来,一瘸一拐的。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文夫人不客气地说道:“你有内参资格,而且咱们马上要去北京述职,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上级知道,在荒漠里还有这么一群小可爱,正为了她们‘让所有人都吃饱、吃好,让所有人都穿暖、穿美’的可爱梦想而拼命的努力着……”
金教授又道:“就算我能说服上级,可她们想要成为有挂牌科研资格的农场……也是很难,她们想要的任何一台仪器……几乎都搞不到。”
冯教授道:“全国最顶级的仪器,几乎全在咱们这儿,如果连咱们这儿的仪器都凑不齐,那审核机构也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教授说道:“把咱们的仪器送、或借给孩子们吧,我们经验丰富,有的问题即使不使用仪器也能用其他的办法来解决,实在不行还可以把东西送到农场去做检测,或者把仪器拉回来嘛!可孩子们还很年轻,没有仪器,她们可能就真的没办法解决。”
曾教授说道:“领袖也说了,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她们就是我们的接班人嘛!”
众人皆尽称是。
金教授哈哈大笑,“既然大家都同意,也都愿意倾尽所有……来帮助这些小年轻,那行吧!我和夫人下个月去北京的时候,会把这事认真说说,看看能不能帮她们多争取一点儿利益回来。”
文夫人抿嘴一笑,决定明天再告诉王雪照这个好消息。
第 85 章 第 85 章
而此时,王雪照和小伙伴们正在招待所里垂头丧气。
姚若男侧坐在椅子上,扒着椅背小小声啜泣了起来。
宋成粤和秦宇新也红了眼圈儿。
王雪照也难受。
虽然大家已经预料到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大家真的已经很尽力。
王雪照率先收拾好情绪,对大家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一切要看明年的种植计划。”
“如果有这个需要,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桑爷爷(砂村村长)的!”
这算是王雪照正面答复陈俏妞了。
陈俏妞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答村里人。
陈俏妞连连点头。
今天这顿年夜饭,大家吃了很久很久。
因为饭菜会冷掉,大家频频去添热骨头汤,饺子也是现煮的。
王雪照添了两次饭,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三个饺子,撑得坐不下去,必须起来走走。
姚若男为了让文涛多吃一点儿,硬把王雪照拉到了文涛那儿,像哄孩子似的,非让王雪照和文涛比赛吃饺子。
王雪照和文涛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
但姚若男的面子必须要给。
王雪照狠狠心,又吃了俩饺子。
文涛被王雪照给逼的……发狠吃了仨饺子!
姚若男这才一扫愁容,看着文涛笑得开心极了,仿佛文涛的身体就因为那三个饺子,变得更健康、更强壮了。
这一顿年夜饭,从下午五点、吃到了晚上八点。
大家齐心协力收拾好残局,就到了玩游戏、守岁的时间。
第一个游戏,叫成语接龙。
每个人都要玩,按照座位顺序来……但考虑到陈俏妞的文化水平,所以条件放宽到不限于成语,只要是词语就行,但前人说过的,后边的人不能重复。
一共要玩上三圈儿,失误最多的三个人,一会儿要表演节目。
这个游戏,说简单也简单,说刺激也刺激,因为每个人都会轮一次嘛!
玩了一小时左右,输家出来了——周士允、姜帼英和林灯灯!
林灯灯干脆利落地唱了一首歌——刘三姐。
这部电影在知青们下乡之前红遍了大江南北,作为配曲,这歌儿也是人人都会唱。
林灯灯一开口,大家都跟着唱,气氛欢快极了!
姜帼英也不会啥才艺,最后背诵了一首沁园春雪咏长沙,大家也很高兴,非要姜帼英起个朗诵的头,然后大家齐齐背诵……
轮到周士允表演才艺的时候,他人都傻了,“我、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不会背诗我也……我什么也不会!”
王雪照安慰他,“挑个你最擅长的!”
周士允讪讪的,“最、最擅长的?我、我……就会打人……”
知青们爆发出欢快的笑声。李桢看着王雪照,俊脸越来越红。他结巴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对你好一点,你……”
王雪照,“抱歉啊李桢同志,我目前没有谈恋爱和处对象的想法。”
王雪照看着她俩没吭声。
主要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问。
姚若男和姜帼英又带着姑娘们打扫营房——623兵团收留了她们两天,那是好心,总不能留间脏屋子给人家。
王雪照和阿狼做为两个“病号”,不被允许参与,只好站在门口等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王雪照有心想问他几句,可身边时不时总有人经过。
她只好闭了嘴。
不一会儿,一辆军用吉普扬着漫天的黄沙,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军营。
“吱呀——”
“砰!砰!”听说了宋成粤的遭遇,王雪照整个人愣住了。
其他的小伙伴们也是目瞪口呆。
赵莲姣也要脸。
她不想回到原来的团队。
开什么玩笑!
她的家乡可是省会城市,那是何等的繁华!
再说了,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不想灰头土脸的回家而已!
可是……
真有什么文件是明确说了,知青结婚后就不能回城的吗?
赵莲姣咬住下唇,心想是不是王雪照诈她的?
王雪照像是知道赵莲姣正在想什么。
她笑道:“我可没见过相关的文件规定了知青结了婚就不能回城……”
赵莲姣刚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到王雪照继续说道:“可谁也不敢保证这有这种可能性啊!”
“反正呢,我就不这样。”
“我啊,这几年好好工作,好好证明自己……”
“将来如果有机会回城,那我现在的工作经验,绝对会是加分项!”
“到时候我可没有什么家室的拖累……”
“别人怎么想呢,那我就管不着了!”
“对吧赵莲姣?”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
赵莲姣垂下了头,眼睛骨碌碌的转,心里飞快地分析着王雪照话里的真假。
众人在一旁议论纷纷,
“虽然我也没听说过相关的规定,但我觉得雪照说得很对!”
“你?你是因为……也办法在这儿成家吧?”
“反正我不谈对象我也不结婚!我才十八,大好的时光我为什么要让自己陷进管老婆饭、洗孩子尿布的生活里去?我啊就想好好大干一场!将来风风光光的调回老家去!”
“对对对!傻子才结婚呢!”
“我就是因为不想随便结婚才下的乡!”
“不是我说,咱们团队里也才这么些人……我还是想先多见见世面,处对象的事儿啊,以后再说!”
“我越听越觉得雪照说的有道理,结了婚应该就不能回城了吧?”
“不想回城、不在乎回城的话,也可以考虑处对象结婚吧?这都是个人的选择。”
众人的议论,令赵莲姣越来越拿不定主意。
她开始有些动摇。
并且觉得,早早结婚……可能确实不是一个高明的主意。
这时,王雪照又凑到赵莲姣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赵莲姣,刚才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昨晚上你和宋成粤怎么怎么样了……宋成粤现在不理你,是他提起裤子不认账?”
赵莲姣有点站不住了。
本来她还想以此来逼宋成粤和她结婚,才会觉得这么说是没毛病的。
可一旦觉得“结婚”的念头不是一个好主意时……
她就觉得这话真不好听了。
但确确实实是她说的!
赵莲姣咬住下唇,说道:“我和宋成粤的事……与你无关!”
王雪照笑道:“你的事确实与我无关,但宋成粤的事,跟我有关系。”
“我是宋成粤的上级,他想结婚,必须打报告先给我签字……没毛病吧?”
宋成粤顿时面露喜色。
姚若男也在一旁掩着嘴儿笑,又小小声说道:“论拿捏人心啊,非我们雪照不可!”
王雪照笑眯眯地对赵莲姣说道:“虽然你说话像放屁一样,出尔反尔,但我会把你说的这句话牢牢记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留了,再见!”
“三组的同志们,我们赶紧吃午饭、歇午觉去!下午还要上工呢!”
三组的知青们齐齐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好咧!”
“哎我都快饿死了!”
“哇好香啊!帼英今天咱们吃啥?”
“土豆?今天有土豆吃?!”
“嗷嗷这土豆怎么能这么好吃!”
周士允和秦宇新也吩咐自家组员赶紧吃饭。
霎时间,营地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
赵莲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车轮急速停下,坐在驾驶室和副驾座的人先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王雪照一眼就看明白了,开车的司机是个大兵;坐在副驾座的,是个身穿绿军装但卸了肩章的年轻姑娘,年约二十五六岁,高挑短发,青春张扬,肤黑俏丽。
那年轻姑娘气势汹汹地朝着王雪照和阿狼走过来,问道:“你们是下乡知青?”
王雪照和阿狼齐齐点头。
年轻姑娘又问,“这几天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个队伍停在这儿?”
王雪照答道:“我们确实在这儿呆了一天两夜,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知青队伍呆在这儿。”
这穿军装的年轻姑娘叫宋漫。
宋漫和李桢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块儿长大,宋李两家的父母曾戏言要给他俩订娃娃亲。
宋漫很喜欢李桢,但李桢对她无感。
为了躲宋漫,李桢参了军。
没想到第二年宋漫也参了军,还缠着家里的长辈把她分配到他所在的连队……
李桢被她缠得不行,干脆主动申请调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
宋漫不服输,千里迢迢追了来。
她家里人不放心,还是让她去了条件更好一点儿的地下卫星城。
当时宋漫还挺不高兴的,来了以后发现卫星城距离623兵团不远不近,这才不闹腾了,然后欢欢喜喜地每次轮休都会跑到这儿来堵李桢。
那宋漫为什么会在非轮休的时候跑来623兵团呢?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宋漫打电话过来找李桢,李桢向来不肯接她电话。于是宋漫就找了李桢的警卫员张大全,本来是想打听一下李桢的近况,却隐约从话筒里听到其他的大兵在嘻嘻哈哈地说什么“李排长喜欢的那姑娘娇弱得像林黛玉”……
他真不想给王雪照留下任何一丁点的坏印象,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雪照同志,你和你妹妹赶紧先走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她这人有病……她不是故意针对你妹妹的,不好意思啊你们赶紧走吧。”
这一幕落在宋漫眼里,却成为李桢维护柔弱少女阿狼的铁证。
宋漫火了,吼李桢,“李桢!你……你说我有病?”
李桢吼回去,“你没病你来这儿欺负老乡干什么?”
“我欺负老乡?我欺负哪个老乡了?那女的明明就是你的老相好!”
李桢骂道:“你胡说八道!”
王雪照拉着阿狼快步走开。
隔老远,王雪照还听到宋漫在撕心裂肺地骂李桢:
“李桢你对得起我吗?”
“我们在一起都二十年了!”
“那个小妖精有什么好!不就是又干又瘦吗?”
“李桢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我非告诉你妈不可!”
王雪照一口气拉着阿狼跑到了军营门口。
胡大牛大声喊着王雪照的名字,“这儿这儿这儿……就等你俩了!快上车!别耽误后面的驼车!”
她一直病怏怏的,处于濒死状态,更因为有传言说,王雪照在半路上害死了一位同行的孕妇,这导致知青们对她意见很大,不愿意和她来往,视她为洪水猛兽。是姚若男坚持要和王雪照一组,坚持要照顾她,她才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浑浑噩噩地跟着姚若男去了河谷那儿的。
知青们在河谷那儿安寨扎营、建设农场。没想到房子刚建好,头一批的麦种才种下地,雨季一来,雨水堆积成的堰塞湖决堤,洪水冲垮了知青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建好的家园。
知青们都很崩溃。
王雪照的病情直到第二年才慢慢缓过来,她拖着病弱之躯教大家怎么种田。不过,大家明显不太愿意听她的。
毕竟在刚来砂村的第一年,她就天天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还得麻烦姚若男去服侍她……她没能在大家最辛苦参与耕种与建设,没有在大家最痛苦的时候共情,她就得不到认可。
后来,阿狼的姐姐陈俏妞和王雪照交上了朋友以后,阿狼才渐渐熟悉了王雪照。陈俏妞在王雪照的指点下,治好了小麦虫病,保住砂村的粮食产量,知青们这才真正接受了王雪照。
那是王雪照来到砂村的第二年。
王雪照来到砂村的第三年,新年刚过,她和阿狼一起遇险……
她为救阿狼而受伤,为了能让阿狼活下去,她佯装无事,还捏造谎言把所有的口粮全都给了阿狼。
王雪照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在努力救场,“那你一定会打拳了?打一套拳也行啊!”
周士允就更加难过情了,“我也不会打拳……广播体操可以吗?”
王雪照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她早就已经把广播体操这玩意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可以啊!”王雪照说道。
周士允深呼吸,然后对姜帼英说道:“哎,你给我喊个拍子!”
“你脸大!我给你喊拍子!”姜帼英下意识怼他,但还是喊了起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周士允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但他这性格吧特别轴。
做事,就一定要认认真真做。
而知青们本来还嘻嘻哈哈地看着周士允出丑。
但到了后来,见周士允这么认真……而且他人高、腿长,动作还舒展,怎么这么好看啊?!
等到周士允做完一整套广播体操以后,大家报以最最最热烈的掌声!
王雪照也狠狠地鼓掌,“士允,你要是不怕麻烦,以后早晚都带我们做一次操呗!”
姚若男惊讶地说道:“以前上学那会儿要做操,是因为国家怕我们天天坐着不动,必须要锻炼一下身体。现在我们天天劳动,怎么还要做操?”
王雪照说道:“做操和劳动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人老了以后这儿疼、那儿疼呢?就是因为……劳动,并不是科学的运动。”
“广播体操多好啊!全身关节都要运动到,最大的好处是缓解体力劳动的疲倦。”
“这事儿一定要听我的!对大家的身体都有好处。”
“士允,你要是没空呢,就教会我和文涛,以后我和文涛轮流领操。”王雪照说道。
文涛一听,眼睛亮晶晶的。
——要知道,他可是农场一号废物。
虽说王雪照的体能比他还差。
可人家是女孩子,还是农场的大脑,他能比么?
现在王雪照要指派给他一个正儿八经的任务,他当然很高兴!
因为这证明着,他也是被团队需要着的。
知青们也纷纷说道:“我觉得每天早晚做做操也挺好啊!之前拼命劳动,每天肌肉都在疼。现在不运动了,又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做做操可能确实挺好的。”
“你们说,这儿再过几个月,就会变成水草丰美的草原?照这么说,去年枯萎了的草根在哪儿呢?”
“你们还说,天气的变化,从云朵里就能看出来?可现在天上没有云朵啊!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丰水期的时候,有整片土地都安安静静地浸在水里的景像?天哪,那也太美了吧?”
“冰草?是昨天你们做的那个凉拌菜吗?”
天高日远,黄沙漫天。
老少两代人挤在车斗里,欣赏着车外的美景,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气氛热烈而又融洽。
第 86 章 第 86 章
王雪照一众跟着军队回到109知青农场的时候,周士允、姜帼英他们高兴坏了。
大家都觉得,王雪照一众肯定成功了!要不怎么会带着大部队赶来了呢!
而王雪照和姚若男一众当着科学家的面,也不好跟小伙伴们明说。
于是,知青们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自发分成小组,带着科学家们在农场四处参观。
科学家们最想看的,就是传说中的千年地下供水系统。
早在第一场雨下来的时候,地表就冒出了三三两两的嫩绿芽尖。
到后来,遍地都是。
知青们觉得非常奇怪。
因为他们很清楚,来到砂村的时候,脚下的黄沙十分松散,不可能藏有任何草根、树根之类的……
那么,这些突然从地表冒出来的细嫩芽尖是从哪来的?
它们是哪种植物的芽苗?
王雪照一眼就认了出来——以苜蓿为多,冰草其次,以及大面积的针茅、羊草这类天然牧草;
更有野沙葱、野韭菜、蒲公英、曲麻菜、苦脉菜、燕尾菜、野艾蒿这样的既可食用,又可药用的野菜和中草药等等。
其中苜蓿草的生长,占据八成以上。
这是绝佳的野生牧草,牛羊都爱吃。
王雪照突然想起之前陈与舟说过,砂村并不是不毛之地。
到了雨季,这里会变成另外一个世界。
来自远方的放牧人会将羊群、马群、牦牛群赶到这儿来……
丰美的水草还会引来灰兔、洞鼠子这样的小型啮齿动物。而这些动物又会招来狼群、豹子这样的食肉猛兽。
陈与舟说,他小时候甚至还在这儿见过老虎!
于是王雪照也就并不觉得奇怪了。
如今一个月过去,季节河还不见踪影,但整个地表已经变得绿多黄少。
仔细看看,满地都长着像绒毛一样的细嫩小草!
就连知青们挖的河道、引水渠,以及用来充当堰塞湖的洼地里,全都长满了小草。
包括菜地里也长满了小草。
知青们开始疯狂地给菜地除草。
活计倒也不累。
因为这些草看起来,好像就是浅浅地长在地表。
它们扎根不深、还连成一片……
拿锄头一勾,很轻易就能勾走一大片。
这些小嫩草也非常审时度势。
人类不让它在这儿长,它就不长了。合适了!
她又看到骨头汤的表层飘着厚厚的油花?
王雪照立刻拿来了勺子,小心翼翼地将汤表面的这层油花给撇走,全都装在小碗里。
——这油可不能扔,但一会儿可以用来下油锅。将热油淋在焯过水的豆芽菜上,不知道有多香呢!
文涛和好了面,得让面团发酵半小时左右,略微有些膨胀了,面包才有弹力,切面、拉面的时候才不会断。
半小时过去后,文涛开始擀面、切面;
王雪照则负责拉面。
——把切好的面条拉得细长些,再洒点儿面粉防粘,再放进盆里盖上干净的布,进行二次发酵。
这么一来,面条会较之前发得更大一些,吃起来更有弹性和嚼劲儿,看起来也显得更多一些,视觉上会让人更有满足感。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王雪照和文涛开始生火、洗锅、烧水。
锅要涮得干干净净的,一点油星都不能有。
因为第一锅沸水,要倒进干净的木桶里晾凉,这是凉白开,是整个团体所有人的饮用水。
第二锅水烧沸以后,王雪照先在桶里放了一把沙棘果干、枸杞干和沙枣干,才将沸水一勺一勺地舀进木桶里。
这一桶水将会被染成淡淡的粉红色,还会有着微酸微甜的口感,晾凉以后,当成下午茶,在最热的时候送去给上工的小伙伴们喝,再配上每人一块豆渣饼,既解暑又饱肚子,让干体力活的大家别这么累。
至于豆渣饼么,现在王雪照也已经很会做了。
豆渣,是昨天他们做豆腐时剩下的副产品。
其实大家都不爱吃豆渣饼,实在是太割喉咙了。
而且现有的调味料也不多,豆渣饼的味道……很一般。
但今天不一样。知青们傻乎乎地站在空地里,仰头看天。
他们来到的这个叫做砂村的地方,属于次高原地区。
从他们三月抵达这儿,到现在七月初……
每天看到的天空,是一模一样儿的——天空压得很低很低,颜色是湛蓝的、纯净的,也是空荡荡的。
偶尔天边飘来一缕云丝,都会让知青们兴奋得指指点点。
现在不一样了。
天空中挤满了云朵。
有白色的、灰色的,甚至还有黑色的,以及被即将西坠的残阳映成橙色的晚霞……
落日不再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
它变成了一枚美味的咸蛋黄,半落不落的挂在天际。
清劲的风,迫切地卷走各色云朵。
于是那枚咸蛋黄时不时从厚重的云朵中露出小半张脸……
让这世界也变得明明暗暗起来。
雨停了。
嗯???
雨停了?!
大家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人人都伸出手探试了半天,才确定已经停了雨。
一个个的都跑去问陈俏妞,“不是说,七八九三个月是雨季吗?怎么这场雨才下了几分钟就停了?这地都没湿!”
陈俏妞失笑,“雨季又不是一直下个不停!”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们老家的雨季……那是会天天下雨的!而且还是很神奇的,人一出门就下瓢泼大雨,一回家就雨过天晴!”
“我们老家没那么夸张,我们那儿的夏天不下雨,冬天下雨!可烦了,冬天本来就冷,一下雨就更阴冷了!”
“这不是雨季吧?反正我没见过天上挂着大太阳还下大雨的……这种情况有,但肯定不是雨季!太阳雨下不长久。”
“是雨季!肯定是雨季!不信你看看天上的云……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啊!”
王雪照问陈俏妞,“俏妞你说说,你们这儿的雨季是怎么样的?”
陈俏妞点头,“我们这儿的雨季,可不是天天下雨的。”
“频率么,大约两三天下一次!”
“雨势也不会太大……一般不会影响咱们上工的!”
姜帼英一听,顿时哀嚎了起来,“求求你们了季候风!”
“你们再加把劲儿,让这雨再下大点儿!”
“好好影响一下我们吧!”
知青们哄堂大笑。
气氛变得愉快了起来。
王雪照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姜帼英一眼。
姚若男好奇地问道:“那如果雨季是这样儿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话,咱们这堰塞湖,还能拦截成功吗?”
陈俏妞露出了不确定的神色,“这……”
王雪照露出了笃定的神色,“放心吧!咱们不会白费功夫的。”
付爱戎挤了过来,“雪照你再跟我们好好说说呗!”
“我不是怕不下雨……”
“我主要是怕周士允他们笑话我们!”
大多数知青都不自觉点点头。
王雪照指了指付爱戎,又指了指十来个跟着付爱戎一块儿点头起哄的人,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道:“一看你们啊,就知道当初在学校里学地理知识的时候没用功!”
但一二三组的人,都默认水井应该打在三组宿舍附近一处洼地处。
大兵们累极、倦极,爬上车斗睡觉去了。
王雪照、秦宇新和周士允商量了一下,决定一块儿偷偷摸摸做顿早饭,犒劳一下大兵们。
——主要是,大兵们来了两个班,再加上开车的,一共近三十人。
想请这么多人吃顿白面馒头,光靠一个组的粮食,都供不起。
三组平分,负担没那么大。
于是,一组二组把面粉送到了三组。
三组的知青们趁夜赶制馒头。
二组的知青们齐齐应了一声好。
二组秦宇新他们开会的时候,王雪照和三组的成员们就在一旁听着呢!
见自己这一组又成为了被追赶的对象,王雪照笑眯了眼。
对对对,青春嘛,就应该是一场你追我赶的盛事。
传说中的雨季终于来了。
像个即将花嫁的害羞新娘子,温柔沉默,又腼腆内敛。
雨水么,大家也稀稀疏疏见过几场。
大多都是太阳雨,转瞬即逝,就没有一场痛快淋漓的。
但这个世界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最大的,就是一望无垠的黄沙世界一点一点的变成了绿色。
再到大河越来越壮阔,愈发成为草原上的壮丽美景,并且呈现出让人不可忽视的深蓝色……
而在季节大河横空出世的那天早上,知青农场里引发剧烈的反响。
周士允跑到男生宿舍楼的楼上,失魂落魄地看向来自远方的大河,蜿蜒着朝知青农场淌来……
他看得清清楚楚!
若要按照这河道的走向,它就应该淌进他种的麦田里!
那块麦田,还是当初他和宋成粤打了一架,才夺过来的。
那时候,宋成粤急得嘴皮子上都长了一圈燎泡,就为了说服他:这儿是河道,不适合种麦子。
可当时的他,就像鬼迷心窍了似的,认为宋成粤和秦宇新都是在嫉妒他、想夺走他已经看中的良田。
后来,王雪照带着她那组的窝囊废,开始挖起了河道。
虽然她们一直没有明说,却总有风言风语飘进他周士允的耳朵。
——她们居然说,王雪照让她们费大力气挖河道,是为了拦截大河,拯救他周士允的麦田???
这是在开什么上天入地的玩笑啊!
当时的周士允嗤之以鼻。
现在的周士允……
则像被人连扇了十几记耳光似的,羞愧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瞧!
快瞧瞧啊!
他辛苦抢种好的麦田,原本也应该是大河的一部分。
今天王雪照手里有刚刚从腊骨头汤里撇出来的油!
王雪照端着大半盆豆渣,又拎了小半桶水,去了石磨子那儿。
她费了点儿时间,将豆渣加水、反复磨了三遍,这才把磨得更细滑的豆渣收集好,又用少量清水反复将小石磨给清洗干净,这才端着一脸盆的豆渣回了食堂。
豆渣要先过滤水。
豆渣水份量不多,倒进锅里煮熟了,正好两碗。
嘿嘿,李桢身强力壮的,干起活来又特别能带动人。
简直是个比周士允还厉害的人物。
这么一想,王雪照笑得嘴都合不拢。
她恨不得宋漫天天来蹭饭,这样……
“宋漫来了?”王雪照笑盈盈地上前和她打招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哎,来了就是客!”
“快坐下,一会儿尝尝我们知青农场的面条!”
“来了就不许走了啊,必须在我们这儿好好玩(上)一(个)玩(工)”!
宋漫一见王雪照,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不是针对王雪照,就是很看不惯李桢为了王雪兰这个风一吹就倒的林黛玉,一有空就往知青农场钻!
见王雪照待她热情,宋漫立马觉得找到了共鸣,委屈吧啦地说道:
“王雪照!你看看李桢啊!”
“哪有人像他这样……自己的事还没搞好,却为了某个人,把所有的假期都赔上了!”
“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陪我去城里买东西,他不去还说他有急事要办!”
“我寻思着他能有什么事儿呢!今天过来了我才知道!”
“原来他还是冲着王雪兰来的!”
说着,宋漫愤怒地冲着李桢大喊,“李桢!你要点儿脸行吗?人家王雪兰还是个孩子!还没成年!你一个二十多的男青年,一天到晚守着人家才十四五的小姑娘……你到底几个意思?!”
听说砂村要举办赛马会,王雪照想了想,决定给知青们放假一天。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为了抢进度,像疯了似的三班倒、人人都在连轴转……
有个机会让大家放松一下也好。
劳逸结合嘛!
同时,王雪照征求过知青们的同意后,决定友情提供一批蔬菜给砂村。
砂村也挺高兴的。
王雪照啼笑皆非。
她耐心地和大家玩了一会儿,然后就拉着姚若男找了个小背阳的小坡,坐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真是太累了。
累得她也就骑了半小时的马,就觉得好像全身都散了架似的。
这会儿头顶上飘浮着的厚重云朵遮住了烈日,徐缓的清风带着青草的香气,被她倚着的姚若男,身体是软软的、暖暖的。
王雪照忍不住往下缩了缩,靠在姚若男怀里。
没想到姚若男往旁边让了让,直接让王雪照睡在了她的腿上。
“雪照,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体好了很多?”姚若男问道。
王雪照一愣。
姚若男笑道:“你不知道,当初蒋大姐让我照顾你的时候,我心里那叫一个害怕啊!”
“那时候的你,一天能睡上二十三个小时!”
“面色腊黄腊黄的,又瘦……我怀疑你那会儿是不是只有五六十斤啊?反正每次转车啊什么的,你一直人事不省!我的力气也不太大,可我抱着你上上下下的……你楞是没醒过!”
“那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会突然咽了气。”
“不怕你笑话,我每天都要试上十来次你的呼吸,生怕有一天你死在半路上。”
王雪照沉默半晌,笑了。
姚若男也笑,“幸好你够坚强,挺了过来。”
“瞧瞧,现在我们过得多好啊!”
“就是累了点儿!但这也是值得的嘛!”
“我啊现在就是盼着我们能够越来越好……”
“不辜负我当初违背父母的意思,非要下乡来。”
李桢:???
陈与舟:!!!
菜地里只要除过一次草,以后都不会再长杂草。
问题就是,菜地的面积实在太宽广了。
知青们索性分了队伍,大家天天扛着锄头沿着菜地巡查,一看到长出了杂草就赶紧铲锄掉。
就这样,雨季来临快两个月的时候,传说中的季节大河依旧没有到来。
当大家觉得,这个河可能不会出现的时候……
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井里的水位突然蹿得老高,四米多深的井壁,水位涨到了三米多高!
不仅仅井水的水位高了,以前水井里的浑浊泥沙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不见了,变得清澈透底。
——旧河道底的一些洼地,很突兀地出现了一些积水。但因为整个地表都被嫩绿的小草填满,所以这些水洼里的积水,通常没被注意到。
——非河谷地区的小草草尖上,一大早的时候会出现露珠。
——安静的世界时偶尔会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但仔细聆听,或举目眺望的时候,这种声响又会消失。
直到有一天,去菜地锄草的知青们吃惊地发现,他们在几个月前挖的引水渠里居然出现了小规模的水流!
这股细细的、白白的小溪流淌得可欢快了。
知青们高兴坏了,赶紧喊了人来看。
大家这才注意到,原来不知从何时起,旧河道里已经蓄了一层浅浅的水。
水位很低。
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脚背。
水看起来很清澈,冰凉透骨,看得出来……这些应该是上游融化的冰雪之水。
被清透的雪水浸养着的小草看起来加幽绿了。
大家都激动坏了,赤脚踩着浅浅的水,议论纷纷:
“我一直以为,雨季的来临,就像我家乡发洪水那样。从远方冲来一条水龙,带着咆哮推倒一切地向我们冲来……它路过之处,就是一条河流……”
“我也是!我没想到这里的季节河,居然是这么悄眯眯、闷声不响地涨起来的。我也以为会像涨洪水那样,猛的涨起来呢!”
“这里的气候温柔啊!呃,也不对,这里的冬天很不友好!除了冬天,其他的一切都很好。春夏之交的时候本来已经很热了,结果夏天这么凉爽!现在已经是盛夏了,这条河才姗姗来迟……恐怕它会存在一整个秋天吧?”
“有了这条河,我觉得这个大西北都没那么讨厌了!因为我们有水!有水了啊!”
从这天开始,这条大河真是一天一个样。
哗哗淌水的声响从这天开始变得连绵不绝。
季节性大河以温柔又强势的姿态,出现在知青们的眼前。
从一开始,大家需要努力睁大眼睛才能仔细辨认、并且必须需要阳光的反射,才能在一片绿意葱葱的陆地上发现反光点,从而判断大何的存在;
到融化的雪水浅浅填平了河谷,可以反照出湛蓝的天空与绵白的云朵;
姜帼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啥?那潘军……这不就是妥妥的倒卖粮食吗?”
气得王雪照又重重地弹了一下姜帼英的脑门,“所以你还想让我和卫星城职工食堂合作、但不开供销合同?你不想要命啦!”
吓得姜帼英拼命摆手,“不敢了不敢了!我就问问嘛!”
宋成粤说道:“前天我们路过411农场的时候,潘军正在411捱批斗呢!估计明后天也该轮到我们这儿了。”
毕竟411知青农场距离109知青农场只有两小时车程。
好嘛!
说曹操、曹操到。
远远的,一支车队正缓缓朝着知青农场的方向驶来。
车斗上贴着白纸黑色的标语。
视力好的知青们已经辨认出来了:
【打击投机倒把,杜绝粮食买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王雪照温柔地说了句,“别动。”
在这一刻,花儿简直羞愤欲死——她没有鞋,一直赤着足跑来跑去,一双脚被荆棘刺得鲜血淋漓,显得粗糙而又丑陋。
不过,王雪照说别动……
花儿便忍住了羞愧,站着没动。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写过字的纸,在花儿那双新旧伤痛斑驳的脚上蘸了蘸。
于是白纸上沾染着了斑斑血迹与莫名的污垢。
王雪照将纸张放在镰刀下压住,对花儿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她和周余平匆匆离开。
花儿既兴奋又害怕。
她匆匆跟上王周二人,紧张地问道:“我、我就这样……可以跟着你们走了吗?她、她们会不会把我抓回去?”
“暂时不会,咱们走快些。”王雪照说道。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花儿赤着脚,能不能跟上她和周余平。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花儿跑得飞快。
可能是她太渴望自由了。
一行三人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跑下山,步行到国道边时,朝着县城的方向走了十几分钟,就来了一辆长途班车。
三人上了车。
直接去了信丰县长途班车站。
下车出站后,王雪照左看右看,想给花儿买双鞋。
可一直没找着机会。
王雪照只好先去解决住的问题。
她和周余平有介绍信,轻松在县城长途班车站隔壁的招待所要了两间大通铺床位;王雪照又私下掏了一块钱给招待所服务员,小小声说道:“姐姐,我是来出差的,可我妹妹闹腾着也要跟着我一块儿来……她那么小,没有介绍信,麻烦你给她也安排个床位,她和我一样,也是住两天。”
服务员看了花儿一眼,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块钱收下;然后多递给王雪照一个钥匙牌,一个开水瓶,和三张餐券。
在这个时代,住招待所大通铺的,招待所都会发一个开水瓶,只能使用、不能拿走。住客拿着开水瓶可以去开水房接开水喝水,或者打了开水去公共浴室洗澡。
一般说来,这个时代只有迎宾馆才有热水淋浴;招待所的公共浴室只是一间简陋的洗澡房,连淋浴都没有,更别提热水供应了。
而招待所提供的每人一天三张餐券,也只能供人每顿领一份饭。
山珍海味就别想了,大约也就是比623兵团的免费豆子饭强些。
王雪照谢过服务员,吩咐花儿拿着开水瓶,带着她一块儿去了女寝大通铺。
花儿今天是头一回下山、头一回住招待所……惊得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到处转,简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王雪照带着她找到了铺位,让她等着,王雪照则又去找服务员姐姐,问她有没有鞋,旧鞋也可以,旧衣也想要。
于是王雪照又花了两块钱,找服务员姐姐买了一身洗过后、大约八成新的旧衣、旧裤子,一双七成新的手工布鞋。
王雪照拿着这些东西回到大通铺,又领着花儿去公共浴室洗澡洗头。
王雪照这次来信丰,没打算停留太久,只带了换洗的内衣裤,但香皂还是随身带了的。
她照顾着花儿用热水洗了头,洗了澡,
在照看花儿洗澡的过程中,王雪照看到了花儿身上重重叠叠、密密麻麻被虐打过的痕迹,真是又恨又气!
不过,花儿的情绪相当稳定。
洗完澡的花儿换上干净的衣裳,穿上了“新”鞋以后,脏兮兮的女孩子被搓洗得干干净净,面庞透出淡淡的粉色。
当然了,有可能是被热水熏的,也有可能是太高兴了所以红了脸。
王雪照又拿着餐券,准备领花儿去招待所的食堂吃饭。
她站在男寝门口大声喊周余平的名字,前台服务员姐姐说他已经先去吃饭了,留了话给王雪照喊她也快点去。
王雪照才又带着花儿去了食堂。
果然,周余平已经先到了,而且还占了个比较宽的桌子。
饭要凭餐券领,所以他只领了他一个人的。
但他打了三大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
由于来得早,也由于周余平有特殊的打汤技巧——先将长柄勺轻垂入汤桶底部,以最慢的速度轻绕半圈儿就慢慢将沉底的汤料捞上来。在这过程中,必须看清长柄勺带起来的汤料落到了何处,下一勺入锅时,就得奔着汤料去。
所以周余平打的这三碗汤里,有大半碗都是蛋花!
王雪照分给花儿一张餐券,领着她去发饭点交餐券,领了一份饭回来。
免费的伙食,就不要指望菜肴有多美味了。
但赣省号称渔米之乡,对于吃习惯了623兵团免费豆子饭的王雪照来说……这小小招待所的饭菜算是不错了。
米饭是肯定管够的,菜肴有三种:苦瓜豆角炒茄子,清炒南瓜,干红辣鲜青椒炒腌菜。
又因为赣省人爱吃辣,苦瓜豆角炒茄子是用辣椒油炒的!
王雪照和花儿捧着饭盒回到周余平身边……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把辣炒苦瓜豆角茄子很平均地分给周余平和花儿,连着被辣椒油污染的米饭也全都给了周余平。
接下来,王雪照又把炒腌菜也分了一半儿给他俩,这才扒起了饭。
花儿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王雪照忙着分饭。
王雪照是不喜欢这种活动的。
她把这事儿推给秦宇秦去处理,然后一头扎进了图书室,开始了写写画画。
第 87 章 第 87 章
是的,潘军因为走私倒卖粮食,被当成典型,在各大农场里辗转游行。
他的妻子唐梦抱着孩子随行。
到了109农场后,大家倒也接待了游行的车队,也认真听了一场针对潘军不良行为的批斗……
不过,109农场的知青们不像其他的劳动集体,在农闲时分个个都那么闲。
109农场里处处有活干:
加宽河道、加深堰塞湖底的;
大西北地广人稀,世代居住在这儿的老百姓分为两种:
一种是农民,以种地为生。
一种是牧民,以放牧为生。
前几年国家让建设兵团在这儿戍边安民。
建设兵团调查过周边村庄的情况……
为了能让大家守望相助,就将属地内的村落全都联合了起来。
农民,就统一种地。
比如说在623建设兵团的辖区之内,砂村属于海拔比较低、气候相对好的地方。
所以623建设兵团发放给砂村的农作物种籽是小麦。
另外还有一个叫狼头村的,海拔较高,623建设兵团发放给狼头村的农作物种籽是青稞种籽。
牧民呢,就联合起来放牧。
之前把知青们拉到砂村的骆驼农场,也归623建设兵团管辖。
除此之外,623兵团辖下的还有牦牛农场、羊场、马场、驴场等等。
砂村的老百姓,八成都留在村里种地。
大约二成左右的男性,被兵团给安排了工作,抽调到各个牧场去工作。
当然了,出于人性化的角度,建设兵团给砂村的是名额。
具体派谁去,怎么轮换……由砂村生产大队自己决定。
现在,砂村想要举办赛马会,想必也要是付出很多代价的。
因为陈俏妞说,谁举办赛马会,谁就要举办流水席,要招待来客吃羊肉,还得为赛马会添彩头。
一听说有羊肉可吃……第一场,舞者们的动作比较轻快,代表魔族被人类压制住,只能偶尔翻点儿小风浪;
第二场,是说天(恶劣的气候)对人类产生了不好的影响,使得魔怪开始嚣张。
第三场是舞者的高潮,他们会展露出凶悍与雄健的舞姿,代表人类已经快要被魔怪赶尽杀绝。
第四场是斩魔仪式,是全场互动的最高潮;场外观众需要在引导者的示意下齐声吆喝,意寓着人类要团结起来,才能打败魔怪。
第五场是群魔消失退散,人类祈祷新生。这时,全场所有人上场绕圈踏步,踏得脚步声越响亮,意寓着来年风调雨顺。
有了陈俏妞的解释,知青们才真正了解傩舞的意义。
大家不再用看热闹的眼神,觉得舞者像是发神经一般的跳大神了……
知青们甚至还开始共情,跟着引导者的示意,时不时地齐声发出吆喝声。
到了最后一场,大家不分男女老乡,全都手牵着手,围着那几个舞者转起来了大圈,还不停地吼着“巴扎嘿”……
一小时左右的活动,让全场所有人全都玩嗨了!
最后结束傩舞的时候,人人都很兴奋。
这时,赛马会也开始了!
今天赶来砂村参加比赛的只有附近的几个村落。
再加上本村人,大约有七八十个男青年参加。
他们全都穿上了最体面的服装,部分人还穿着少数民族的特色服装,人人英俊强壮,个个身手不凡……
陈俏妞向大家解释:
赛马会一共分成七项比试:
一比奔马赛跑,
二比奔马取物,
三比纵马跨栏,
四比骑马射死靶,
五比骑马射活靶,她是长年干活的人,手劲儿大,一下子就把花儿的上半身给拖出了床铺外。
王雪照阻止了花儿娘,“您好歹也是花儿的亲生母亲,但您完全不想过问一下,花儿为什么呆在医院里吗?”
花儿的爹娘、村长与孙秀英齐齐一愣。
他们这才打量着花儿,看到了花儿的一双脚被包扎成粽子,还看到花儿手背上贴着的医用胶布,以及床边针架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空玻璃药水瓶。
花儿娘这才回过神,抱着花儿焦急地喊道:“儿啊你怎么了?”
其他人全都震惊地看着花儿的两只大粽子脚。
王雪照说道:“还是等公安和妇联的人来了再说吧。”
一时间,连村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花儿长年累月赤着脚在村里跑来跑去……
被从城里来的“记者”认为脚受了伤,送进了医院……其实不是啥大事儿!
坏就坏在,孙秀英一见“记者”的面,就说人家是人贩子!
要不是因为这样,恐怕人家也不会报警、找妇联什么的。
这么一想,村长开始埋怨起孙秀英来了!
是啊,花儿是孙秀英的养女。
如果不是因为孙秀英不肯给花儿买鞋,根本不会出这事儿!
村长连忙对王雪照说道:“记者同志,咱们乡下人习惯不穿鞋……你何必大惊小怪?”
王雪照低下头看了看村长的脚——他穿着鞋头破了洞的解放鞋。
孙秀英穿着一双手工缝制的黑色布鞋,看起来九成新,鞋面上还綉着精致的小花。
花儿娘穿着打了补丁、鞋面都已经洗掉了色的旧布鞋;花儿爹穿的是草鞋。
王雪照很满意。
孙秀英穿得越精致,一会儿就越难收场。
过了一会儿,周余平还真的领着两个戴着大帽盖的公安来了!
以及,公安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妇女。
之前孙秀英一说“人败子”仨字儿,就有群众围了过来。
现在见公安也来了,好多群众都自发围了过来。
那俩公安还维持了一下秩序,才挤进了包围圈,问道:“听说这儿有人拐卖孩子?谁是人贩子?”
现场一片寂静。
跟在公安身后一块儿赶到的那两个中年妇女也费力地挤进了包围圈儿,“让一让!同志们请大家让一让!我们是妇联的,过来处理工作了……大家让一让!”
孙秀英脸色不太好,想走。
王雪照拦住她的去路。
妇联的两位女工作人员可比公安凶多了,“同志们,我们听说这儿有人虐待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说着,她俩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花儿。
一定是这个小孩儿吧?
嗯,对!
现场也就这么一个小孩子!
身材微丰的妇联工作人员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和气地问花儿,“小朋友,你叫什么?”
花儿又紧张又害怕,眼泪都吓出来了。
“我姓张,你叫我张阿姨吧!”微胖妇女说道。
花儿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张阿姨好”,张阿姨又指着她那位比较年轻的女同事,对花儿说道:“她也姓张,你叫她小张阿姨。”
“小张阿姨好。”花儿小小声说道。
小张温温柔柔地问花儿,“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花儿扁着嘴儿说道:“我叫花儿,今年……十二岁。”
花儿娘立刻纠正,“同志,她今年十四!十四……不小了哈哈哈哈算不上儿童了。”
面相较凶的张阿姨瞪了花儿娘一眼,“问你了吗?”
花儿娘蔫巴了。
小张和气地问花儿的出生年月。
花儿说了。
小张说道:“孩子确实才十二周岁,是儿童。”
刚才小张在问花儿话的时候,张阿姨已经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花儿了。
就像昨天,王雪照和周余平一眼就能看出,花儿身上被虐打过的痕迹一样;
张阿姨也眼尖看到了花儿脖子上、后颈处,手腕和脚上的伤痕。
张阿姨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路了!
她一把抓过花儿的手。
吓了花儿一跳!
一旁的王雪照连忙劝道:“花儿别怕。”
花儿这才不挣扎了。
六比打马球,
七比骑马簪花。
每一项比试都算积分,七项比试过后,得分最多的一人成为马首。
而骑手们是根据抽签领的马。
所以在比赛前,好多骑手都在和马培养感情。
各项比赛是同时进行的。
所以知青们简直看花了眼!
这一边,一组又一组的骑手策着马在狂奔,马儿矫健,骑士英俊,男知青们为了给他们加油,硬是生生喊出了号子;
那一边,马队打起马球来,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发了怒的骏马咴咴怒吼,扬起了前蹄作出战斗姿态,吓得女孩子们尖叫连连;
王雪照也很兴奋。
前世今生,她都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原生态带有祭祀意味的活动,近距离观看这样的贴身竞技。
不过……
看着看着,王雪照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问陈俏妞,“俏妞,这赛马会……也是相亲会吧?”
陈俏妞卟哧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孙秀英久久地看向王雪照,一声不吭。
王雪照也知道,孙秀英还妄想着负隅顽抗。
所以她也没逼孙秀英。
她走出了院子。
王明曦和陈与舟正蹲在不远处,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见王雪照从院子里出来,王明曦朝她招了招手。
王雪照过去了。
王明曦让她看两块大石头,“别靠太近,当心跌下去。”
王雪照伸长脖子一看,发现大石头的下面就是滔滔急流。
她看向王明曦,“你是想说,当年的刘叔叔,有可能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王明曦点头,“当时找到刘叔尸体时,我还去了现场。”
“当时我心里那个难受啊……我在想,如果当时是我跟着刘叔、你跟着汤叔,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大家一定会有个完整圆满的经历,可是……”
“那会儿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就想,这辈子我一定要找回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到这儿,王明曦又红了眼圈儿。
王雪照垂下了头。
王明曦深呼吸,说道:“这次知道有了你的消息,我来的时候,把当时案件所有的卷宗全都带来了!”
说着,王明曦坐在一旁,将随身带着的公文包打开。
王雪照不由得走过去,在王明曦身边坐下,好奇地翻看起卷宗来。
她突然看到了一张黑白照片。
只看了一眼,她就把眼睛转到了一旁。
王明曦解释道:“这是刘叔尸体的遗照,当时公安拍的。”
王雪照哽咽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努力拭去眼泪,才认真看着这张照片。
死去战士的遗容并不恐怖。
他的表情非常难过,皱着眉头,眼睛并未阖上,眼神是哀恸的;
而且他看起来非常虚弱,右臂连肩削平,伤口血肉模糊。
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一根树枝,一旁的泥土地上被他划了个歪歪斜斜的“十”字……
王雪照指着个那十字,问王明曦,“叔叔去世前,是不是想给我们留点儿线索?”
王明曦点头,“当时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们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是不是有个地名含十字的,或者对方有十个人,或者十杆枪……”
“他们根据这个字,寻访了十里坡、十道口这样的地方,家里正好有十口人的人家也一一去拜访过,却一直没有得到线索。”
王雪照凝思片刻,说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十’字,可能是某个字的偏旁部首呢?”
王明曦愣住。
他带来的照片里,还有着那个十字的特写。
王雪照盯着照片上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他是用左手写的,所以他……一定写得很别扭。”
“他有没有可能,是想写个‘大’字呢?”
王明曦倒是没想过这个。
他问王雪照,“那你说说,他到底想写什么?”
王雪照慢慢说道:“我们可以试着,沉浸式地来代入一下刘叔的视觉。”
“咱们先假设,刘叔带着个孩子来到了这儿,当时一定是深夜——因为只有在深夜,才不会惊动太多人。”
“然后咱们再假设凶手就是孙秀英,现在我们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而已。”
顿了一顿,王雪照开始演绎剧本杀:“我是一个忠诚的战士,我接受的任务,就是护送一个小婴儿,安全地从追兵的枪下逃离。那天深夜,我来到了这个小山村……”
“我为了保护小婴儿,为了躲避追杀,已经几天几夜没阖眼,没吃过东西了,我很累。随手敲开了一户人家。这家只有一个女人在,看起来是个已婚妇女,我喊她……”
知青们都兴奋了。“但愿有一天,我能挺直了腰杆儿告诉他们——你们瞧瞧吧!这就是我做出来的成绩!这样美丽富裕的农场,是我亲手建成的!我有能力创造出新的活法!”
王雪照和姚若男同时笑了起来。
这时,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说道:“你们是隔壁农场里的知青?”
王雪照与姚若男同时转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桃劲瘦,长发覆耳,肤色微黑的俊美青年。
只是,青年腋下柱着一只胡杨木枝桠。
看起来,这青年应该是个腿受伤的伤者。
人人两眼放绿光、个个嘴角淌涎水。
姜帼英奇怪地问道:“俏妞姐,你们村子这么富裕吗?舍得请客人吃羊肉?那得宰多少羊啊?你们有羊吗?”
陈俏妞点头,“我们村在羊场里养着好几百头羊呢!”
“准确说来,是家家户户都有羊。”
“我和我弟一共有五只羊,四母一公!”
“不过,我们村这地儿,一年里也只有七八九这三个月可以放羊……”
“所以我们的羊,全归羊场管,我们村轮流抽派人手去放羊。”
“我弟去年就去放过羊。”
“羊场是流动性的,哪儿有牧草就去哪儿牧羊。”
“到了冬天百草不生,就要去下川——那地儿虽然没有新鲜的牧草,但地理位置好,面南、向阳、背风,冬天不结冰。”
“大多数的牧场都会牲畜赶到那儿去过冬。”
陈俏妞解释得特别详尽。
姜帼英最关心的,还是羊肉。
“俏妞姐,那赛马会上的羊肉……是分着吃,一人一块呢?还是、还是管够啊?”小妮子擦着口水问道。
陈俏妞笑答:“咱们今年的情况有点儿特殊。”
“以前呢,咱们这儿举办赛马会,也没来过太多客人。”
“大多数都是附近村庄里过来参加活动的。”
“人不算少,但我们也能承担得起。
“但是,前几年的收成一直不太好,咱们的麦子长得不行,放牧的羊群也不太好,新出生的小羊不是病死就是被老鹰叼了、或是被狼吃了……”
“所以我们也已经好些年没办过赛马会了。”
“今年呢,多了咱们知青农场里的一百多个人……”
“其实我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村长和大队长他们是怎么想的。”
“正好昨天雪照让我送菜去村里,我问了问村长……”
陈俏妞刚说到这儿,姜帼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样怎样?是一人发一块羊肉呢?还是羊肉管够啊?”
其他知青们也急得要命,连声询问。
陈俏妞笑眯眯地清了清嗓子,学村长说话。
“隔壁知青农场的小年轻们还没来的时候,温政委就说了要我们照顾照顾他们……”
“结果他们来了小半年,我们是一点儿没照顾上,反倒是这些小年轻,不但送了现成的新鲜大白菜和萝卜给我们吃,还教我们怎么种菜!”
“等明年我们按照这小年轻教的法子来给麦子浸种、育秧……估计我们的麦子也会提高产量!”
“做人呢,要有回报的!”
“俏妞你回去告诉他们……到时候啊让他们都来!一个也别落下!咱们招待贵客,这羊肉必须管够!”
陈俏妞刚说完,知青们就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当下,知青们奔走相告。
王雪照把几个组长、副组长喊了起来,也开始商量对策:
“我们不是当兵的,没有纪律的约束。但人家对我们心怀好意,我们也不能太失礼。”
就这样,王雪照一众先是回了知青农场,她把与祁县物资局签订的口粮互换合同盖了章,让张春明带了几个壮劳力,大家挑着担子陪同秦宇新又倒车去祁县送脱水蔬菜,再把面粉扛回来……
是的,和祁县物资局签订的口粮互换合同,交易量不大。
但好歹也能换回千余斤的面粉回来。
蚊子腿儿也是肉嘛!
接下来,王雪照则带着姚若男、宋成粤一块儿去了平县。
第 88 章 第 88 章
王雪照与姚若男、宋成粤一块儿赶到了平县。
果然,从109知青农场去平县,可比去祁县近多了。
大家一路问着人,终于找到了平县物资局。
到了物资局,王雪照掏出温政委写的介绍信,递给传达室,希望门卫大爷能帮忙问问梅局长有没有空。
结果门卫大爷直接把介绍信往旁边一放,悠悠闲闲地看起了报纸喝起了茶。
陈与舟眨了眨眼,心想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们!
女孩子们闲聊了几句,相继睡去。
到了第二天上午,宋成粤搭乘兵团过来送水的卡车,回来了。
他气鼓鼓地直奔王雪照她们干活的高地。
本来王雪照见他回来了,还挺高兴……
可一见宋成粤面色铁青的样子,她又有点儿慌。
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姚若男更关心宋成粤些,急忙迎了上去,“成粤,怎么了?”
宋成粤气得直跳脚,大声吼道:“我跟你们说!我……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答应!”
“要是有人说,我答应让她进组了这样的话……”
“我绝对没说这样的话!”
姚若男愣住。
其他知青们也呆呆地看着宋成粤,不知他发什么疯。
不过,宋成粤性情温的。
能把他逼急了……
估计这事儿也挺严重的。
王雪照略一思忖,猜测道:“宋成粤,是不是赵莲姣来了?”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宋成粤恨得直喘粗气,“对!就她!”
“我都烦死了!”他气得大吼。
在这一刻——
所有人都能体会到宋成粤的崩溃与烦躁。
大家都在猜测,他这么生气……是不是被赵莲姣占了便宜?
姚若男面色不太自然地问道:“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宋成粤突然冲到一旁去,抓起了不知谁放在那儿的锄头,狠狠地刨了几十下地,人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说起来了这次他去建设兵团的经过:
昨天他到了兵团后,找到温政委说了一下想抄各大学的联系方式。
温政委同意了。
于是宋成粤在秘书室,从下午到晚上,总算把所有的大学地址全都誊抄了一遍。
夜里,他被安排在兵团招待所,和其他来兵团办事儿的人挤一间大通铺。
然后他半夜起夜时,在男厕所门口撞倒了一个女的!
当时他迷迷糊糊的,直到把人撞倒,这才清醒了,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赵莲姣?!
吓得他直接跑了。
不过,他还没跑回大通铺,就看到和他睡一屋的俩男的也出来上厕所。
宋成粤犹豫了一下,跟着他俩又回了男厕所。
从这俩的嘴里,宋成粤听到了一个故事:
军营里有一女的,听说是个犯了错误的知青,因为不想被遣返原籍,一直在寻找目标……
目的就是,想去个比较富庶的知青插队点。
可这儿是大西北啊!她是什么畜牲吗?
她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可面对王雪照的指责,王细花的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与表现……
霎时间,许灵芸全都明白了。
她心如刀绞,
她心如死灰!
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许灵芸深呼吸,“是我干的……”
王细花明显倒抽一口凉气。
王雪照反问,“你干什么了?”
许灵芸抿了抿嘴,说道:“我、我给你下了毒。”
王雪照问道:“为什么?”
许灵芸沉默片刻,“因为我恨你……”
王雪照冷笑,“你恨我。”
许灵芸不敢与王雪照对视,便垂下了头,眼泪哗哗直淌,但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王雪照沉默许久。
她当然知道许灵芸是在替王细花顶罪。
她在纠结的,是要不要拆穿。
思考良久,王雪照决定不拆穿——从今后她和许灵芸王细花是陌生人了,何必去纠正别人的人生!
王雪照抬头看向妈妈谈露,“这事儿报警吧,我能提供体检报告为证。”
“体检报告?”许灵芸惊讶地问道,“雪照,你、你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王雪照已经对许灵芸失望透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陈与舟气不过,恨声说道:“昭昭在离开广州的那一天中了毒,知青队在路上走了三个月,她就昏迷不醒了整整三个月!要不是队伍里有人悉心照顾她,她已经死了!”
“到了大西北以后她又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天天咬牙干重体力活,饭吃不饱、水喝不上……一直拖到年底,才攒够了钱,也有了时间,才去了中部战区医院看的病!”
“那时候,距离她中毒都已经过去了九个月!医生居然还能从她的血液里查出毒素!”
“昭昭全身换血整整三次,才清除掉血液里的所有毒素!”
“你懂不懂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全身换血三次意味着什么?那时候她全身浮肿,吃什么吐什么……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
“换了血以后,她还因为抗体不适,养了大半年才好!”
“许灵芸!你好狠的心!你就这么恨她,非要让她死掉不可吗?”陈与舟愤怒地说道。
此言一出——许灵芸并没有给王雪照下毒,
她给王雪照精心准备了一副行李,有厚实的铺盖,四季衣裳,一应日化用品,应有尽有。
她还给王雪照准备了一百块钱——五张大团结,另外还有五元的、二元的、一元的、五角的所有面值,确保孩子在路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甚至还给王雪照准备了不少吃的!
她已经尽可能地创造条件,想让孩子在离家后过得好一点儿……
可雪照为什么会中毒?!
最可怕的是,雪照还认为是她下的毒!
虎毒尚不食子!
“你明明就应该是往后两天才发动总进攻的,为什么突然提前了两天?”王擎天问道。
王钊额头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冒出,又凝结成珠,一颗颗争先恐后地顺着面庞滚落了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你提前发动了总进攻,那些流寇不至于正好遇上小汤他们!我的孩子就不会丢。”王擎天一字一句地说道。
霎时间——
屋里一片寂静。
除了王明曦,人人都吃惊地看着王钊。
而王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擎天淡淡地说道:“这是我让你到北京来的重要原因之一,看在你也算是我老部下的份上,明天你主动去向组织交代,然后接受调查吧!是功是过,组织会调查清楚。”
王钊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看向王细花,眼神愤怒阴狠。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王细花一直闹一直闹,让王雪照受了委屈的话……王擎天不会翻旧账!
而当年的情况——
其实是他喝酒误事。
那一年他喝醉了酒,酒醒后以为自己误了时间,慌慌张张传令发起总进攻。
手下的人还以为他是为了保密才要突袭的,立刻把开火的命令传了下去。
也算是当时战士们都很能打,虽然王钊发起了错误的攻击,但歼敌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王擎天的两个警卫员对此毫不知情。
他们为避开战火,特意提前出发,想着当王钊发起总进攻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北京……
没想到他们出发后不久,就遇上王钊炮轰敌营。
山石滑落下来砸毁了吉普车,他们弃车而逃后又遇到了逃蹿的流寇!
那场歼敌战,王钊有功。
可王钊也有过。
因为他不服从命令,擅自决定提前开火……
倘若功过相抵,恐怕他如今的厂长之位不保,甚至有可能被开除!
在这一刻,王钊恨透了王细花!
王细花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突然意识到,真相大白以后,她可能连厂长千金也当不上了……
现在父亲还用这样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什么意思啊?
父亲是在怪她?
可是,又不是她让父亲不服从军事命令的!
但这事儿到底要怪谁?
王雪照走丢的源头,是王钊擅自决定提前开火;
孙秀英才有机可趁害死了警卫员刘坚强,抢走了王雪照;
王雪照与王细花的调换,由孙秀英造成;
而王钊凭着有瑕疵的战功才当上大厂厂长后,又收养了王雪照;
现在王细花和王雪照各归各位……
王钊也即将接受调查,大概率会失去厂长的宝座……
王细花无力地垂下了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就这么不配当厂长千金吗?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饶是王擎天一家早已知道王雪照中过毒,又治好了……但没人想到她这么遭罪!
王擎天父子仨被气得不行,谈露紧紧地抱着王雪照,心疼得又哭了起来。
许灵芸也无比震惊。
她看着王细花,眼里盛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王细花羞愧得不敢抬头。
许灵芸又看向王雪照。
王雪照倒是大大方方地与许灵芸对视。
可是,王雪照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孩子看到妈妈时的惊喜与依恋,而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似的,冷漠至极。
许灵芸心如刀割。
她闭了闭眼,良久,喃喃说道:“是的……我、我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一旁的王细花咬住了下唇。
王雪照不再理会王钊一家子。
对她而言,她已经跟王细花掰扯清楚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公安,她相信公安能查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毒。
再等到孙秀英的审判结果也出来……
那么她的身世之谜也就大白于天下了。
王雪照的事儿说完了以后,
王擎天终于开了口,对王钊说道:“王钊,这些天我翻阅了当初的卷宗,所以咱们现在也来说说当年你的歼击残寇战的事儿吧!”
王钊的脸色瞬间惨白,“首、首长我……”
王擎天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我一直在想,当年小汤和刘坚强为什么正好选择那一天出发!”
“他俩要护送两个孩子上京,其中一个才一岁多,当时又正好是你歼击残寇的关键节点,风险极大。”
“他俩跟随我多年,性格谨慎周全,否则我也不会把孩子托付给他俩。”
“他俩出门前必定已经全方面打点好……”
“所以王钊,你到底是怎么指挥的?为什么小汤和小刘出发的时候,正好遇上你发起了总进攻呢?”
就连623兵团,那也是个看起来比较体面的乞丐窝!
谁比谁富裕?
那女的敢在这儿发神经,可这儿是军营,谁又敢在这儿对这女的干些什么龌蹉事?
刚开始有人吃过亏,确实上了这女的当,后来被兵团打击处理过。
现在大家出来上厕所,全都是结伴儿的。
没人敢落单。
宋成粤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次他跟着这两男的一块儿去厕所时,再也没发现赵莲姣。
今天一早,宋成粤赶紧去找了路过砂村的大卡车,打算早点儿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没想到,赵莲姣已经在车队那儿等着他了!
一见宋成粤,赵莲姣就哭,“成粤哥哥,我知道错了,但我们都是从同一个单位出来的子弟,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我不想被遣返,被遣返的话要退还安家费,那笔钱早被我爸妈花完了!不还的话我会坐牢的!”
“成粤哥,你会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照顾我的对不对?”
“成粤哥,你想我怎样都可以的……”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想过上好生活的……”
再然后,赵莲姣就非跟着他,和他挤上了一辆卡车的车斗。
她哭了一路,说她是多么的可怜……
姑娘也笑了,然后小小声说道:“胡丰收也是冲着那批化肥来的!而且他已经磨了我们局长大半年了!”
“前几天我听胡丰收和他朋友说,如果他姐夫再不把这批化肥给他,那他就不问而取!”
“反正,就冲着他和梅局的裙带关系,他就是真拿了,梅局拿他也没办法!”
“所以你们动作要快!好了我说完了,你们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啊!”
说完,姑娘蹭蹭蹭跑远了。
这下王雪照笑不出来了。
第 89 章 第 89 章
是夜,王雪照和姚若男、宋成粤一块儿,趴在招待所食堂里誊抄项目手稿。
这个时代没有打印字机。
白天梅局长要求她们修改的稿子……当然不可能誊抄整一份儿,足足五六十张信纸呢!
所以只誊抄需要修改的那一页。
三个人一块儿抄,效率高很多。
很快,新的项目书完工了。
可惜,她一直不理他。
后来他被阿狼打断了腿,也没机会帮她修补房子。
——抢走她辛辛苦苦挖回来的野菜,是因为他想和她交换。
他攒了很久的钱,才在赶集的时候带回来一块腊肉,想送给她,又怕她不收……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先抢走她的野菜,再还她一块腊肉。
没想到,当他抢走她的野菜以后,他带回来的那块腊肉已经被他阿妈送去给他生病已经久的外婆!
他慌了。
可他已经没钱再去买腊肉,只好连夜去挖野菜,想还给她。
大半夜的他也没看清,采回来的一大把野菜里头有三分之一都是含毒的絮絮草……
许云山倒是想解释。
可陈俏妞已经走远了。
他柱着拐杖追了几步……最终颓然放弃。
却说王雪照和姚若男跑去看村里人烹饪羊肉。
他们一共宰了十只大肥羊!
羊头、羊身子、羊腿和羊内脏被分别放置。
女孩子们先跑去看村民们处理羊身子。
看起来,村民们打算做烤全羊。
羊身被火烤过,再用匕首将黑黢黢的表皮刮掉,露出白肉。
前几天知青们送来了大量的各种蔬菜,村民们将茄子、豆角、苦瓜、胡萝卜、圆白菜什么的,全部清洗过,切成块再用盐腌了一个多小时,将之全都塞进羊肚子里,再把肚口封住。
跟着,村民们挖开了一块地。
一部分人在大坑里铺平木柴,
一部分人把挖出来的黄砂用水和成了泥,
一部分人用不知从哪捡的大叶子,将大肥羊包裹得严丝密合!
接下来,村民们将和好的黄泥糊在裹住大肥羊的叶子上,涂抹得非常非常厚。
至少也有三指的厚度。
他们在大坑里点燃了柴火。
当大火将木柴燃至四分之三时,他们将十只大肥羊全都推进了火坑里!
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将挖出来的黄土又填了回去。
接下来,大家又在埋了大肥羊上的黄土那儿,又生了火,架了几口大锅,用来炖煮羊头和羊杂汤。
羊头用来卤。
村民们把羊头洗涮得特别干净,然后用了各种大料香料来卤。
羊杂汤呢,就是将羊肚、羊肝、羊心焯水后切成丝,混入白萝卜,加上禁皮八角胡椒一块儿炖煮上两小时左右。
很快,整个村落都飘起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这一边,村里的女人们正帮着烹饪大肥羊。
那一边,女知青们也忙碌了起来。
前几天农场送了些蔬菜过来……
但其实大部分蔬菜都是南方品种,村民们连见都没见过,根本不会做。
(不然也不会把没去瓤的苦瓜也直接往羊肚子里塞了)
今天女知青们见村民们拿着那些瓜果蔬菜不知所措,索性自告奋勇地做了两道凉拌菜:
一是酸辣口味的凉拌黄瓜,一是糖拌西红柿。
好了,食物基本已经处理好了。
远方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
陈俏妞告诉大家,这是赛马会马上要开始的意思。
大家便又蜂涌着,朝着村外走去。
王雪照听得清清楚楚,锣鼓响得很有节奏感,但还伴随着十分有力量感的奇异吆喝声,“哦嗬……哦嗬”这样……
走近一看,知青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几个穿着统一的、花花绿绿裤子的青壮年男人,赤着上半身,头上戴着夸张且丑陋凶狠的头套,正在跳傩舞!
他们时而围成一圈,时而相对相绕,
一边唱、一边跳,不时发出凄厉的怒吼。
知青们目瞪口呆。
关于傩舞,大家都有着比较基本的认知。
这玩意儿要是放在城里,那属于破四旧的玩意儿!
姚若男悄声问陈俏妞,“他们跳这个……没人说啊?”
陈俏妞在知青农场呆了一个多月,很清楚姚若男的言外之意,答道:“放心吧,他们是外村的藏民,没人说的。”
知青们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认真欣赏傩舞。
这傩舞真的好带劲儿啊!
舞者展示出绝对的力量美感,还带着原始粗犷的舞蹈动作。
就是……
看不太懂,不知道他们为啥要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动作,意义何在。
陈俏妞一一向大家解释,傩舞一共分五场:
走到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时,王雪照的视角因为从光亮得来到黑暗处,短暂的什么看不见……
然后她清楚地听到先前的那个黄牛党焦急地说道:“……你到底要啥哟?”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管我要什么,你都能搞到?”
黄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别的地方我可不敢说,但在平县啊,就没有老子搞不到的东西!”
男人说道:“我要化肥。”
黄牛愣住,“啥?”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化肥,越多越好。”
王雪照:???
第 90 章 第 90 章
王雪照一听说有人也想要化肥,不由得站定,心下大奇。
化肥这玩意儿,可不比香皂洗衣粉之类的。
它不是日化用品,平常人用不上,根本没有倒卖的意义。
只有种田的人、或者集体才需要化肥。
而现在又是集体劳动制,所有的土地归国家所有,任何个人都没有倒卖化肥的意义。
姚若男点头。
二人离了俏妞家,虚掩上门,朝着村外走去。
王雪照直叹气,“中午吃太饱了,油水又足……连坐在小板凳上歇觉都是那么的舒服,我现在啊,全身都放松了,软得不行……我都怀疑我走不到赛马场了。”
姚若男也是一样的情况。
不过,她掐了王雪照的腰一把,“我瞅瞅,是不是真的软了?”
王雪照尖叫了起来。
二人打打闹闹的赶到赛马会现场。
闹了一通,也等于是清醒了。
接下来,王雪照和大家一块儿观看了赛马会。
男青年们的表演都很精彩。
尤其是骑马射靶的两个活动……
王雪照用力鼓掌,大声叫好——上一世是富家千金的她,心里很清楚,这些西北乡村男青年的马上骑射功夫,其实放到全世界来说,都是一流的!
现在她能如此近距离的观赛,可真是荣幸。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了。
那就是簪花。
在场的所有人,可以随意摘下草原里的一朵小野花,赠与今天场上表现得最好的人。
当然了,知青们也可以送花。
不过,女知青们很矜持,不愿意把花送给不认识的陌生男青年。
男知青们也觉得,男的给男的送花……实在太尴尬。
最后大家在王雪照的建议下,决定每人摘一朵花,然后集中起来做成一个花冠,送给砂村的村长爷爷。
当村长爷爷收到知青们送的花冠时,直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把花冠戴在了头上。
而赛马会那边也已经评出了收到花朵最多的马首。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就是说……
知青们的审美,和本地人实在是大相径庭。
知青们更喜欢纤秾合度,五官周正且带有书香气的人。
在知青团队里,宋成粤是当之无愧的男神,就因为他清秀英俊、白净斯文、温润如玉;
秦宇新、麦燕强、李诫算是第二梯度的男神,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高、瘦、帅,还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女神么,王雪照虽然内心强大,但外表过于幼瘦,还达不到女神级别。
大家公认的女神是姚若男——因为她身段适中,一米六三的个子,有肉、但不胖;她生得浓眉大眼的,但十分秀美。
第二好看的就是姜帼英,可惜她性子太辣,没人敢惹。
第三好看的是林灯灯和田丽……
可本地人的审美,真的一言难尽。
之前知青们比较看好的几个少年,竟然一朵花也没有收到!
而一个魁梧强壮的汉子却收到了七成以上的花。
看来,那汉子便是当之无愧的簪花马首了。
只是这位簪花马首的身材怕是有一米九,生得虎背熊腰还挺着个胖胖的小肚腩,方头大耳目光凶狠(坚毅),还蓄着小胡子。
呃,不是说,来参加赛马会的男子,都是未婚的吗?
依着汉族知青们的眼光来看,这位簪花马首看起来,像个至少已经养了三个娃的爹。
女知青们拉着陈俏妞嘀嘀咕咕,“你们真觉得他好看?”
陈俏妞羞红了脸,却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你们说宗吉才让啊?他本来就很帅呀。”
“也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他帅……宗吉才让勇敢善良,这附近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说着,陈俏妞又微微叹气,“可惜人家已经有未婚妻啦!”
“这次他来参加赛马会,就是为了夺马首拿礼物……回去送给他的新娘的!听说他们今年就会结婚,他的未婚妻也特别好,他们很般配的。”
王雪照的第一反应就是:幸好陈与舟长得不像熊!
呃?
不是不是。
不能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审美,各地也有不同的审美标准,是她太狭隘了。
但是——
王雪照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看向了不远处的宋成粤——他知不知道陈俏妞的审美?又知不知道,在俏妞眼里,他很有可能就是个普通人?一点儿也不帅的那种?
王雪照又突然看向了姚若男。
正好姚若男也刚刚才收回了看向宋成粤的目光。
两人露出心有灵犀般的慧黠笑容。
至此,王雪照终于相信,姚若男已经斩断了对宋成粤的情丝。
姚若男把陈俏妞喊了过来,“那个雅丹……”
“雅平丹增。”陈俏妞纠正道。
那大兵也看到了宋成粤,按了两下喇叭表示知道了。
宋成粤一把扯过王雪照的铺盖,扛在自己肩上,又喊了声,“雪照!若男,车来了我们快走!”
于是,三道青春奔扬的身影朝着远方奔跑而去。
胡丰收小小声啜泣了起来。
梅局长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闯了多大的祸,幸好小王心好……”
胡丰收小小声说道:“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