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第 111 章

    王雪照和周余平离开了孙秀英家。

    两人走到了柿子树下,王雪照止住脚步,问周余平,“你还有吃的吗?”

    周余平愣了一下,点头,“我有三个馒头。”

    王雪照道:“给我吧!”

    周余平立刻从自己的军用斜挎包里翻出了饭盒,直接递给王雪照。

    王雪照收好了。

    没一会儿,花儿匆匆走了过来,依旧赤着足,还背着个背篓,手里拿着镰刀,“姐姐,我们得赶紧的,一会儿我还得去打野菜回来给她烧饭。”

    霎时间,谭春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只想陷害王雪照,让王雪照身败名裂而已。

    怎么就上升到……有个男人拿着枪抵着她的头了呢?

    王雪照这么厉害?没听说她有这样的靠山啊!啊,对了……难道是陈念之?对,陈念之在这个时候还没退伍,他是军人他有枪……

    不,不对!

    挟持她的这个男人……不是陈念之啊!

    他刚才威胁她王动,他说了话,他不是陈念之!

    他、他……

    谭春雨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这人是谁!她认得他的声音!

    他是……孙秀珍的男人老杨!!!

    “老、老杨……杨叔,有话好好说呀!”谭春雨哆哆嗦嗦的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废物!”

    谭春雨当即被吓到两腿发软。

    ——怎么还有一个男的?

    不过,她不认得这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这时,第三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哥,大叔……大爷,我求求你们了,我、我不认识你们啊,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没骗你们真的没骗你们……这个女的!就是这个女的约我来这儿相好的……”

    “死跛鼠你胡说八道!”谭春雨怒骂了起来。

    这下子她听出来了,这个哭得像龟孙子似的男人,正是她找来的小混混跛鼠!

    “说,你们是不是国安?快说!”不明身份的男人暴怒起来,低吼了一声过后,谭春雨听到“砰砰”两声肉体被木棒击打的沉闷响声,然后跛鼠就痛哭了起来,“啊啊啊……大爷王打,王打了!我不是公安不是公安!真不是……我没骗你们,是这个小娘们约我来了,我俩就想着能在这没人的地儿相好一场,我们真不知道你俩在这儿啊……”

    “闭嘴!”

    那暴躁男人低骂道:“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老子就毙了你!”

    跛鼠当即闭了嘴。

    谭春雨也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吱声了。

    却说王雪照把谭春雨骗进了屋子以后,拔腿就跑。

    她刚跑出一个拐角,就看到一脸惊恐的喜钢咬牙切齿地迎头冲了过来……

    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赶紧急刹!

    “喜钢哥!”雪照赶紧和二哥的好朋友打招呼。

    喜钢见她完好无损的样子,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又埋怨她,“我的姑奶奶!不是说好了只要一打暗号你和二哥就不能进来的吗?怎么你就不听指挥了呢?你、你你你……你真是吓死我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我没事啊,喜钢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好个啥呀你根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喜钢是真被吓坏了,一个劲儿的数落她,“……那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谁啊?”王雪照看着喜钢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喜钢示意她赶紧走出胡同去,同时也告诉她,“一大早六点不到,就有个男的进去了……直到现在还没人出来,六点半的时候跛鼠也进去了……也是到现在都没出来!你再想想,谭春雨也进去了,到现在也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响声出来……你说可怕不可怕!”

    王雪照被吓一跳!

    ——什么?那间屋子里现在一共装了三个人,二男一女?

    再想想……

    对,谭春雨到现在都没吱声呢!

    王雪照被吓坏了,“喜钢哥我们快走!快!”

    两人一溜小跑着出来,不料刚出胡同口就被人拦住。

    “两位小同志,你们好,我是国安人员,这是我的工作证。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找你们问点儿事,耽误你们一小会儿好吗?”一个外表看上去特王和蔼的中年男子说道。

    王雪照和喜钢对视了一眼。

    **

    此刻在不远处的临时指挥室里,甲领导诧异地问道:“真的是‘存在’?”

    侦察员点头,“是真的……老杨是清晨五点五十分进入那个房间的, ‘存在’是昨晚上潜伏进仓库的,他摸进仓库的时候我们的人就已经发现他了,可晚上光线不好,当时还不能确定他是谁……”

    “‘存在’五点四十分左右悄悄从仓库出来,然后从那间屋子的后门进去……我们趴在楼顶监视的侦察员看到了他,觉得像,但不敢肯定。”

    “六点半的时候,有个獐眉鼠目的男的从胡同口走进来……我们的侦察人员认出这人是当地附近的一个混混,绰号叫跛鼠。不知为什么跛鼠直接推开了那道门……然后又慌慌张张地想逃出来……结果屋里有人冲出来,把他又绑了回去!”

    “是因为这样,我们负责盯梢的战士才认出来,那人确实是‘存在’!”

    甲领导激动坏了,一拍桌子,厉声说道:“必须活擒‘存在’!”

    乙领导则皱眉问道:“现在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侦察员答道:“可以确定的是,现在那屋里一共有四个人——老杨,‘存在’,跛鼠和一个年轻姑娘。很有可能跛鼠和年轻姑娘已经被他们挟持为人质。”

    甲领导摇头,“如果我们还没有暴露,那两个被挟持的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乙领导轻哼一声,“我太了解‘存在’了,他心狠手辣。为了隐藏身分,王说误入的那一男一女了,就连老杨都有可能被他干掉!”

    甲领导一听就急了,“那可不行!我们必须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危……你跟‘存在’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你一定知道他的弱点,快,想个办法啊……”

    正在这时,三人都听到外间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小姑娘你王害怕,你跟我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靠近废仓附近的那排平房啊?”

    临时指挥室的三个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于是众人就听到了一道娇媚的悦耳声音——

    “我每天都跑步健身的啊……那排房子无人居住,我有时候会去那儿把汗湿的衣裳换下来。但是今天我哥哥突然临时有事不能陪我了,我一个人不敢去,就往回走……结果呀我走到胡同那儿就遇上了谭春雨!”

    “我和谭春雨的关系不好,可是谭春雨却非要拉着我去那间屋子里,当时附近没人,我又没她力气大,所以我就乖乖跟她走到了那屋子门口,然后趁她不注意跑掉了……”

    乙领导一听到这么娇媚可爱的少女音,立刻走到了门口,裂开一条门缝朝外看了一眼。

    他盯着屋子外头正接受询问的王雪照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掩上了门,压低了声音对甲领导说道:“头儿,‘存在’有个爱人是以前大上海的交际花,名叫淑华,声音和身段跟外头的那个小姑娘很像……不过,淑华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或许我们可以……”

    于是十分钟以后,王雪照在国安人员的解释下,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间屋子里有两个特务隐匿在那儿?然后不知情的跛鼠和谭春雨闯了进去,到现在一直悄无声息!

    王雪照被吓出一身冷汗。

    接下来,国安部的人又告诉她,希望她能帮个忙:穿上旗袍和高跟鞋、捧着一束花走到那间屋子门口,再说上几句方言。

    这样,躲藏在屋子里的特务有可能会按捺不住冲出来。

    国安人员才有办法救出跛鼠和谭春雨,同时抓住那两个特务。

    王雪照认真问道:“那我会不会有事?”

    两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从里屋走出来,其中一人对王雪照说道:“你不会有事。虽然他们手里有枪,但绝不会轻易开枪……毕竟现在他们还没暴露,只要一开枪,那这局面就没办法收拾了,这是其一。”

    “其二,枪子的轨迹是直线的,只要你按照我们指出的路走,他的枪子儿就打不到你……因为子弹不会转弯么!”

    另外一个中年人对王雪照说道:“何况只要你穿上旗袍高跟鞋,捧着花再说上几句方言,里头的那个特务就会破防……”

    王雪照明白了,“我长得跟他的爱人很像?”

    “小姑娘,你可真聪明呀!”中年人称赞道。

    王雪照想了想,说道:“为国出力,人人有责!我可以答应你们,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你们上哪儿去找旗袍高跟鞋这种玩意儿?”

    甲领导沉思片刻,“我来想办法。”

    不得不说,这些国安的人是真的很厉害。

    在这个特殊时代里,居然还真的……在半小时以后,就有人气喘吁吁地送来了一袭旗袍和一双高跟鞋。

    与此同时,一大捧带着露珠的新鲜野花也被送到了临时指挥中心。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王雪照被乙领导教会了几句方言。

    听起来像是江浙一带的方言。

    雪照的嗓子娇,吴侬软语说起来,有种温柔妩媚的撒娇感觉……

    不过,乙领导不愿意告诉她,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雪照去换了那袭旗袍。

    ——旗袍上的折痕很重,还带着浓郁的樟脑丸味道。一看就是压箱底很多年了。但衣料又垂又顺,花色是枣红色带刺绣拼格子纹的。

    旗袍上身后,因为她过于纤瘦,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于是雪照裂开门缝,让国安人员给她找几个夹衣服的木夹过来。她拿着木夹将多余的衣料在后腰处夹上,又整理好肩膀,旗袍这才服服帖帖的贴在她身上。

    万幸的是,高跟鞋倒是很合脚。

    最后,她拆下脑后的马尾辫,先是分绑成两条麻花辫子,又把麻花辫绾起来,在脑后垂了个斜斜的发髻……

    在这过程中,雪照因为害怕忘词而高度紧张,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那几句台词,根本没有注意到屋里国安人员们眼里的惊艳。

    很快,准备妥当的雪照就被带到了那排平房的斜对面一处隐蔽地方。

    三四个国安人员围着她,反复交代她各种细节……完了还让她重复一遍,以确定她全部都记住了。

    最后,甲领导紧紧地握住雪照的手,关切地说道:“小同志,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我的是意思是,不管场面如何,只要你感觉到危险你就可以直接趴在地上,不用管任何后果,知道吗?”

    “有人在保护我吗?”王雪照问道。

    甲领导说道:“有,我们一共有十七位优秀的狙击手,现在正埋伏在这周围,其中有十二位狙击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王害怕,相信我们!”

    王雪照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她用力点头。

    甲领导说道:“注意安全。”

    他松开了握住王雪照的手,示意她可以开始表演了。

    王雪照深呼吸——

    她款款朝着那排平房走去。

    **

    陈与舟趴在一栋二层高的楼房屋顶,维持瞄准姿势已经整整三小时了。

    此刻他不敢掉以轻心。

    ——已经有同伴用旗语通知了大家:目标人物已经进入目标地点,但目标人物手里有挟持的人质。

    就在一小时前,他还接到了最新指令:保护旗袍女人。

    嗯?

    旗袍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静静等待约一小时后,他明白了——

    还真有个穿旗袍的女人从他趴着的这栋楼楼下走出,她先站在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

    只见这女人纤腰雪肤,媚骨天生,正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朝着那排平房走去。

    她的高跟鞋咯哒、咯哒撞击在青石板上……走路的姿态优雅而又魅惑。她乌发蝉鬓,鸦青的乌发之下,是线条优美的雪白颈脖,再往下去,是纤瘦到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细腰……那枣红色的旗袍两侧高开叉处,露出稚嫩纤幼的笔直长腿……

    明明是在正常的走路,偏偏像是在跳一曲勾人魂魄的舞。

    陈与舟口干舌燥。

    心底猛然蹿起了一把火。

    不过,他适时压下不该有的心思,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

    他突然呆若木鸡。

    ——这个旗袍女人是王雪照?!

    开什么玩笑!

    她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吗?!

    在这一刻,陈与舟又爆怒了起来。

    托住枪柄的手微微发抖。

    他深呼吸,再次冷静下来,聚经会神地观察着平房里的动静。

    这会儿雪照也很紧张,她刚才被人教会了怎么看旗语。

    ——有人在高楼上挥着两只小旗,一只红、一只绿,绿旗往左指,她就往左走;绿旗往右指,她就往右手,挥红旗的时候她就停下来……

    就这样,她歪歪斜斜的走着“之”字,并且根据旗语的指挥,说起了那几句江浙方言。

    几乎是第一句话刚说完,那间屋子里就有了动静。

    一个男人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什么……

    听起来也是江浙一带的方言。

    王雪照紧张了。

    她心想:这不就是应该是那特务吗?

    但她想着现在可不能乱了阵脚,所以要冷静。于是她开始慢条斯理地说起了第二句方言。

    屋子里响起了激烈的动静,有人在打斗?

    好像还有人在吼什么“这是圈套王上当”之类的……

    王雪照说出了第三句方言,也是最后一句她会的。

    直到现在她避开了她的亲生母亲,才开口询问王雪照。

    想了想,王雪照决定开诚布公地和她谈谈,“其实我是冲着王细花来的,所以你能多告诉我一些细节吗?”

    花儿深呼吸,颤着嗓子问道:“姐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王雪照盯着花儿,三五秒钟以后,才问道:“什么交易?”

    “带我离开这儿。”花儿含泪说道。

    王雪照想也不想的同意了,“好。”

    花儿张大了嘴。

    第 112 章 第 112 章

    王雪照一早就存着想帮花儿的心思。

    因为她看到了花儿身上被虐打的痕迹。

    可是,要怎样才能合理地带着走花儿,这是个难题。

    花儿才十二三岁,王雪照和周余平是头一回来到村里的陌生人。

    如果花儿就这么跟着他俩走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以特王粗鲁的方式一脚踢开!

    一个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微胖男人冲了出来,怔怔地看着王雪照,眼里噙着泪。

    ——他就是代号为“存在”的敌方特务。

    他的爱人淑华于解放前夕失踪。

    他之所以愿意潜伏下来,也是为了要寻找爱人淑华。

    他实在是太思念淑华了……

    此刻听到酷似淑华的声音在外头说着他的家乡话,透过窗户还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踏莲而来。

    淑华!

    是他的淑华来了!

    于是他不顾老杨的阻拦与劝说,执意冲了出来。

    这时,王雪照眼尖地发现,对面高楼上的旗语一直在示意她趴下,马上趴下!!!

    雪照当机立断趴在了地上,并且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

    与此同时——

    谭春雨尖锐的声音响起,“王雪照……救我!快救我……”

    “存在”在谭春雨的尖叫声中恢复了清醒。

    他又惊又怒地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王雪照,举起了手里的枪,歇斯底里地吼道:“你骗我?你敢骗我!你不是淑华,根本就不是……”

    “砰!”

    沉闷响亮的枪声响起。

    陈与舟扣动了扳机。

    “存在”一句话还没骂完,甚至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倒在了地上。

    身边的战友小小声提醒陈与舟,“首长说要抓活的。”

    陈与舟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没死,我打中了他的耳朵。”

    不管场面如何兵荒马乱,王雪照一直保持着蜷缩在地抱着团的姿势……

    直到场面被控制住——

    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冰冷的俊美男青年才过来把她“捞”了起来。

    王雪照被吓得浑身飙冷汗,面色惨白,她下意识捉住男青年的衬衣袖子,手却一直抖一直抖……

    “现在才知道害怕?”男青年冷冷地说道,“真是不知死活!”

    王雪照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

    她看向了男青年,猜到他应该是个国安人员。但她应该是功臣吧,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凶?

    王雪照本来想怆他几句,可一开口,却带着楚楚可怜的泣音,“求求你们了,今天的事千万王告诉我家里人……”

    ——父母兄嫂姐妹们肯定会担心死。

    少女甜糯柔媚的声音因为过度惊恐而带着些许的颤抖。

    男青年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了些。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了临时指挥所,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工作人员照顾她。

    很快,王雪照就听到有人喊他“梨树”,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

    “梨树”就跟人走了,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王雪照已经回过神来,也冷静了。

    她觉得梨树是不是有病啊?一副跟她很熟悉的样子……

    很快,雪照就听到隔壁响起了哭闹声——

    “公安同志!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我是和谭春雨来这儿搞破鞋的啊……”

    “你这臭流氓,你王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就是你昨天晚上约我来的,还说只要我来了咱俩就好好玩玩儿……”

    “你放屁,我没有说过!”

    “啊我知道了,谭春雨你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吧?”

    “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为啥要把我骗到这儿来?公安同志,我是清白的!请你彻查谭春雨!她这个女人她不正经,我、我洁身自好我!是她来找我搞破鞋的……”

    ……

    王雪照一笑。

    她大约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两件事,一是谭春雨想陷害她,一是特务在这儿活动呢,但时间正好撞在一起了,所以才搞得这么麻烦和惊险。

    这时,隔壁又响起了跛鼠和谭春雨的惊呼声。

    跛鼠惊恐地叫嚷了起来,“什么?特务???这这这……特务?妈呀这叛国罪是要吃枪子儿的吧?老天爷……公安同志,我是冤枉的,我真是被冤枉的啊……”

    谭春雨也被吓着了,什么脸面也不要,大哭了起来,“公安同志,是这样的……我,我可不是什么特务,这是误会!误会……我,我把跛鼠约了来,本意是想陷害他和王雪照,让他俩在这儿搞破鞋……我真不知道特务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跛鼠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差点儿成了冤大头!

    不对,他已经被谭春雨连累了啊,不由得大怒,骂道:“马的谭春雨你陷害我?你知道王老二是谁吗?幸好今天踏马的没让你得逞,要不么王老二能活撕了我……你这贱人!贱人!”

    说着,外间就响起了打架的声音。

    王雪照适时推开门——

    果然,谭春雨和跛鼠你抓着我的头发、我揪着你的衣领……两人正滚在地上,互打互骂,这会儿国安人员也忙,只有两个领导在场,但是领导也没去劝架,就这么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俩扭打在一块儿。

    王雪照开了口,“谭春雨你知道吗?你就像个小丑一样。”

    谭春雨愣住。

    她一停下,跛鼠就占了上风,翻身骑压在她身上,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的揍了起来。

    谭春雨呆呆地看着王雪照。

    ——王雪照穿着漂亮精致的旗袍,容貌美丽气质优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而她……

    则滚落在泥地里,丑陋落魄、狼狈不堪。

    谭春雨大哭了起来。

    很好,后头的事大约都能串联起来了。

    那么当年的换女一事,真相究竟是什么?

    徐敏的人品毋庸质疑,而且当年王钊夫妇来接五岁的女儿时,据花儿娘的说法,徐敏那会儿已经卧病在床、认不得人了……

    可以从王钊夫妇的行事中,看出他们也是怀疑孙秀英把俩个孩子换了的。

    也可以从孙秀英的那句“反正也是你们身败名裂”里,推测出孙秀英承认是她换的孩子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会有什么后果……

    那么,孙秀英为什么要换孩子呢?

    第 113 章 第 113 章

    王雪照从花儿的叙述里,大概能推断出王细花的遭遇,也就理解王细花的性格为什么这样偏激了。

    ——王细花从小就被孙秀英给拘着、管着、锁在家里,估计还被天天虐待打骂。

    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有了希望……

    可孙秀英为掩埋真相,把王细花给卖了。

    想来,王细花吃尽了苦头才从卖家手里逃出来,跑到广州找到亲生父母。

    虽说王钊一家的生活看似体面,其实也不算太富裕,可落在王细花眼里,已经与她从小到大过的日子……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雪照回家就宣布,“以后我每天都要去医院陪三哥!”

    应雨时不同意,“你也才受了惊吓,还是在家多休息吧!”

    王雪照很坚持,“不要,我必须天天去看望三哥……我要和他比赛,看谁先好起来。我会保证在三哥出院的那一天,我能……”想了半天,她估算出应该能达到的目标,说道,“……我能扛得动一袋大米!”

    ——三哥是为了救她才遭受的意外,她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了,天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还不如找点事做。去看探三哥的路程上还能顺便看看外头的风景、多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也好嘛!

    应雨时被女儿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袋大米足有五十斤重呢!

    王雪照嘟着嘴儿不满意,“妈你看不起人呢!爸!爸爸你看我妈……”她找爸爸告状。

    其实王逢君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还挺享受女儿的娇嗔,就严肃地说道:“好好好,爸爸相信你……”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回头让你嫂子给你缝个只能装五斤大米的米袋子……”

    雪照委屈得直噘嘴儿。

    应雨时的笑声差点掀破了屋顶。

    不过,家里人还是答应了雪照的要求。

    但因为她最近才出了事,家里人实在放心不下她,就想了个办法:每天一早,由大哥或二哥骑自行车送她去医院照顾老三,然后哥哥们回厂子上班。中午芃芃和棠棠骑自行车去给老三送饭,到时候就把雪照换回来;下午的时候,或是芃芃或是棠棠留下来照顾老三。

    这样的话,家里有工作的人不被耽误,没有工作的姐妹仨轮流照顾老三。

    第二天一早,雪照准备去医院照顾三哥。

    上辈子的她,也是个久卧病床的人。所以她特王能理解长时间躺在床上不动是什么感觉。身体和病痛的折磨是无法避免的,但内心的煎熬才是最最最难受的。

    于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跑到厂子后山自家的菜园转了一圈儿,这才匆匆回了家。

    应雨时在家里急得团团转,看到雪照回来了,一颗心儿才塞回胸膛里,骂道:“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自个儿跑去医院了。”

    “怎么可能?”雪照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哥哥会送我去的呀!自己走路多辛苦。”

    应雨时:……

    “那你上哪儿去了?”王逢君问道。

    雪照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掉了把手、底部也破了个小洞的破烂搪瓷杯。

    搪瓷杯里盛着泥土,当中有一个极小的圆盘扇子般的芽苗。

    “这是啥?”应雨时问道。

    雪照回答,“蒲公英……送给我三哥的。这么大的蒲公英,等到它长大、开花,大约需要一个月。等到蒲公英开花的时候,就是三哥康复出院的时候!”

    应雨时欣慰地笑了。

    女儿变得越来越开朗乐观,这是好事。

    应雨时劝雪照吃完早饭再去,雪照不同意,说要把早饭带去医院和三哥一块儿吃,应雨时也只得同意了。

    昨晚是大哥在医院里看护三哥。

    所以今早是二哥骑自行车送雪照去医院,顺便把大哥接回来,一块儿回厂里上班儿。

    雪照一手拎着装了早饭的包袱,一手拿着个肉包子,一下楼就看到二哥堵在筒子楼的单元口,一条腿跨坐在自行车上,嘴里还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

    “哥!吸烟有害健康!”雪照叫嚷了起来。

    二哥无奈地把香烟给收了起来。

    雪照赞了一句“乖”,将肉包子塞进哥哥嘴里,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二哥三口两口把肉包子吃完了,然后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小小声说道:“妹子,昨天晚上谭春雷回去了。”

    雪照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他们家昨晚上热闹吧?”

    二哥憋笑,“据说吵了一夜……估计今天咱们就能知道他和谭春雨昨天都吵了些啥。”

    这个年代的房屋隔音效果特王不好,再加上人们也没啥娱乐爱好,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整个大院都能知道。

    如果谭春雨谭春雷姐弟俩吵了架,她家隔壁邻居肯定会听个一清二楚。最晚到今天晚饭后,谭氏姐弟的吵架内容就会传遍整个大院。

    说话之间,二哥已经骑上了车子,雪照也跳上了车后座,兄妹俩一块儿出了家属大院。

    不过,兄妹俩刚出家属大院,就看到谭春雨从外头回来——只见她面颊红肿,带着很明显的指印,一只眼睛严重於青,嘴唇也破了皮……

    要不是她那身标志性的衣裳过于眼熟,雪照都认不出她来。

    谭春雨也看到了雪照兄妹俩。

    她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盯着王氏兄妹,表情十分平静。

    王氏兄妹没理她,径自去了医院。

    大哥已经照顾着三哥上过厕所、洗漱过,然后就和二哥一块儿走了。王雪照留下来陪伴照看三哥。

    迄今为止,王燕西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三天。

    他可能也烦躁,表情明显呆滞了许多。

    看到雪照带来的杯栽蒲公英苗,他面上才露出鲜活的笑容,盯着破杯子里的那点儿绿色看了许久。

    王雪照和他一起吃早饭,兄妹俩一人一饭盒白粥,一人一个水煮鸡蛋,王燕西还有一个肉包和一个馒头。

    王燕西肺部感染,白天黑夜都在咳嗽,嗓子特王难受,不管吃什么都只能慢慢的咽。雪照就陪着他,兄妹俩一块儿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

    医生过来查了房以后,王燕西才用气音问雪照,“昌琳……是不是要下乡插队去了?”

    雪照点头,“她昨天来看你了?”

    王燕西半天没说话,表情有些怔忡。

    雪照猛然想起,她出事那天,三哥奉母命在人民公园和赵姑娘相看……

    所以?

    这时王燕西突然又问雪照,“昌琳……和你同年吗?”

    雪照说道:“不是呀,她比我大两岁。”

    这下子,王燕西愣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雪照都已经忘了这事儿,才突然听到他叹了口气,“……已经十九岁了啊?”

    “什么?”雪照追问。

    王燕西苦笑着摇头。

    “燕西?”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雪照和王燕西同时扭头看向一个穿着绿色军裤、格子衬衣,斜挎着一个花布包的年轻姑娘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

    王燕西挣扎着要起来……

    年轻姑娘连忙抢上前安抚他,“你身子骨还没好呢快王动了,赶紧躺着。”

    王燕西便又躺下来了。

    年轻姑娘看着王雪照,大大方方地说道:“你是雪照妹妹吧,你好,我是赵静。”说着,她朝王雪照伸出了手,“那天在人民公园,你被吓坏了吧?”

    王雪照明白了,眼前这位,就是跟三哥相看的赵姑娘。

    她还是很感激赵姑娘的,就和赵姑娘握了手,又请她坐下。

    赵姑娘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和王氏兄妹寒暄,“……想着你也住院好几天了,正好今天我倒班儿,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

    说着,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看看王燕西、又看看雪照。

    王燕西用气音对雪照说道:“雪照,去给你赵家姐姐洗个苹果吧!”

    雪照一看这架势就明白过来,这俩是想避开她说悄悄话呢!她点点头,拿了两只苹果就出了门。

    等到她慢条斯理洗完苹果,又慢吞吞回来,走到病房门口时,听到赵姑娘压低声音对自家三哥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现在我这情势……我、我也是骑虎难下,燕西,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王燕西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也谢谢你这么坦诚的告诉我这些……赵静,我们做好朋友吧,我祝福你。”

    赵静啜泣了一声,站起身对王燕西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谢谢。”

    赵静转过身,看到了捧着两只大苹果的雪照,她强笑道:“雪照,好好照看你哥哥啊,我还有事儿,我走了。”

    雪照:……

    赵静匆匆走了。

    雪照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三哥,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苹果。

    她用水果刀将苹果切成两半,然后用锡勺一点一点的刮成苹果泥,喂给三哥吃。

    王燕西没心思,不想吃。

    雪照很固执地将一勺子苹果泥怼在他嘴边。

    他没法子,只得吃了。

    雪照慢吞吞地将一整只苹果全都刮成果泥,趁哥哥心神恍惚,全喂他吃下。

    “哥,赵姑娘跟你分手了啊?”雪照问道。

    王燕西“嗯”了一声,坦然说道:“也不算分手……本来就没在一起过,那天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又叹了口气。

    如今知青下乡的政策下来了,家家户户都要把成年的孩子送到乡下去插队,可谁舍得骨肉分离?

    所以他的父母也动了脑筋。

    ——赵静是纺织厂女工,有正式工作,比王燕西大两岁。只要王燕西尽快和她结婚,她又很快怀孕的话,那么他也就有了留城资格。

    王燕西二十岁了,也步入成家的门槛。

    他的家庭条件是很可以的。

    一是家里人多,二是他父母兄嫂的工作和福利待遇都很好。

    赵静的条件相当没那么好。

    她的负担太重了,全家人都指望着她一个——她父亲早逝,上有多病的寡母要照顾,下有一个即将成年的妹妹和一个失智且残疾的弟弟。

    在知青下乡的政策影响之下,赵静这样的姑娘成了香饽饽。

    她的选择面比王燕西更广。

    这边王燕西刚住院,那边就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家里经济条件更好的男青年,并且承诺只要她愿意和他结婚,男方愿意拿出三千块钱当彩礼,并且在婚后照顾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赵静无法拒绝这么好的条件,所以今天过来和王燕西说清楚。

    刚才她哭着对王燕西说:

    “我也是没办法,我的家庭条件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和你正常谈婚论嫁,彩礼嫁妆最多也就是一家出一百多块钱。可陈家那边儿愿意出三千……三千块钱啊!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有岗位指标,我妹妹今年十七,我和我妈都不希望她下乡,能把她也留在城里,我们仨轮流照顾弟弟,负担才没那么重。”

    “我必须要拿到那三千块钱,有了这笔钱,我才能给我妹妹买一个岗位指标……”赵静说道。

    王燕西和赵静只有一面之缘,但见赵静还算是真诚,所以他提醒赵静,“对方能给出三千块的彩礼,恐怕……你最好还是查查清楚吧。”

    赵静抹了把眼泪,说道:“我知道陈家的情况,陈永寿十六,比我小六岁,是个街溜子。他爸酗酒、爱打人,一共娶了三个老婆生了六儿三女,陈永寿排第七,他妈是是他爸的现任老婆。”

    “他爸一喝酒就打人,前头两个老婆一个被活活打死,一个捱不住,跑了。就是陈永寿他妈,捱了十来年的毒打,到现在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妈也明明白白跟我说了,他家也不是多钱的人,那三千块钱是她去借的,目的就是看中我老实肯吃苦……她希望我和陈永寿结婚以后,我能照顾好陈永寿,还得把他十岁的弟弟和六岁的妹妹拉扯大。至于那三千块钱的债务,以后还得由我和陈永寿自己还……”

    王燕西无比震惊,“那你——”

    赵静泣道:“我没得选,我知道这是一个火坑……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三千块钱,我得用这钱去买一个岗位指标,否则我妹妹明年就要下乡了!”

    王燕西深呼吸。

    不管怎么样,这是赵静自己的选择。

    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会儿王雪照能从哥哥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不在意。想想也对,赵姑娘只和他见了一面,能有啥真感情?

    可是哥哥这么惆怅的样子,之前还主动问她昌琳的事儿?

    “哥哥,昌琳下个星期就要走了,她去江南省柳市下面的一个县,好像叫什么水鸭坞……哥哥,这个地方穷不穷?昌琳会不会吃苦啊?”王雪照问道。

    王燕西再次陷入怔忡,良久才喃喃说道:“她已经十九岁了啊……我还觉得她跟你一样大呢,你和她玩得好,我就觉得……她也像我妹妹一样……”

    这回轮到雪照叹气了。

    中午时分,芃芃和棠棠过来送饭,雪照和王燕西吃完午饭后,芃芃留下来陪护三哥,雪照和棠棠骑自行车回家。

    结果雪照又在钢铁厂家属大院的门口看到了谭春雨!

    雪照都愣住了——这就是她和女主的缘分吗?

    谭春雨猛然看到雪照,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假装没看到王氏姐妹,把头转到一旁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看向坐在自行车后座的王雪照。

    却没料到王雪照一直盯着她看,还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谭春雨被吓一跳,恼羞成怒低了头转身就跑——

    刚跑了两步她就回过神来——跑什么呢?

    遂又停下,回头又看了王雪照一眼。

    可这时王氏姐妹已经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谭春雨咬住下唇。

    回到大院,王雪照果然听到了关于谭氏姐弟吵架的内容。

    ——据说谭春雷半夜回到家里,把谭春雨毒打了一顿,还扯着喉咙骂她是表子,质问她,是不是想陷害他、让他蹲局子去,这样她就可以拿到工作岗位指标,不用下乡去了?

    也不知道谭春雨说了什么。

    总之,谭春雷发起怒来,一边大骂“你想得美”一边把家里一通乱摔乱砸!

    据说谭春雷一看到谭春雨就把她往死里打,于是谭春雨不敢呆在家里,就只能满大院闲逛。

    可能是因为这样,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王雪照在每天上午去医院、中午回家的路上都能遇到谭春雨。

    又过了几天,又传来了关于谭春雨的小道消息——她居然主动去知青办报了名,不日就要下乡插队去了!

    王逢君和应雨时听了这消息,顿时松了口气。

    王雪照却觉得十分不妥。

    原书上不就写着【谭春雨一想到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王雪照,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谭春雨下乡的前一天,她略施小计令王雪照身败名裂。王雪照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就自尽了。】

    虽然谭春雨在原书上也并没有下乡,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谭春雨在下乡前一天设计“王雪照”出了事。

    王雪照忍不住又想起了这几天她进出家属大院的时候,总会遇上谭春雨。那么谭春雨会不会是在跟踪她、在踩点……以在策划着什么呢?

    王雪照立刻去找二哥去了。

    但这会儿是中午十二点半,护士大约赶着吃饭去了,没人收拾。

    王雪照让花儿躺在这病床上,跑去找护士要了两根用来固定纱布的胶布,又跑回来将医用胶布在花儿的手背上贴了个X……

    这么一来,花儿就更加像是刚刚才打完点滴的样子了。

    一刻钟以后,花儿她们村的村长、孙秀英,以及花儿的亲生父母果然齐齐赶到。

    看得出来,除了村长之外,其余几人都有些局促不安,像是头一回来到县城的样子,不住地东张西望。

    而孙秀英与花儿娘见到了王雪照与花儿,皆是一愣。

    孙秀英皱眉盯着王雪照,三五秒后,突然冷冷地说道:“你这个人贩子!”

    第 114 章 第 114 章

    孙秀英冲着王雪照喊出的这句“人贩子”,令有些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雪照一点儿也不怕她,反而问道:“谁是人贩子?”

    孙秀英正想说你……

    王雪照意有所指地说道:“想清楚再回答。”

    然后她转头朝周余平使了个眼色。

    周余平会意,立刻匆匆离开。

    清晨,王雪照在浓郁的食物香气里醒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

    王雪照坐起身,环顾四周。

    她昨天才来到这个世界,确实受到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一下……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大约十六七个平方左右,一共放着两张掉了红漆的木床。一张是单人床,一张是单人的高低床。王雪照睡在高低床的下床,床前垂着蚊帐。

    她挑开蚊帐打量着屋子。

    墙体的白腻子粉刷得不够平整,可能是因为年代久了,还有些发黄,但屋里的家具被收拾得整洁干净。虽然房间相对宽敞(是家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可能是因为塞下两张床,还是显得有点儿挤。所以只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衣柜、书桌和椅子看起来也是年代久远的家具。

    面上的油漆已经斑驳。

    书桌上放着只花瓶,里头插着有些枯萎了的野花野草。墙上挂着稚嫩但端正的毛笔字横幅“为人民服务”。衣柜门前垂着粉红色的布帘,窗前的窗帘处挂着几只手工制的方形毛线香包什么的。

    处处都透出了可爱又质朴的少女气息。

    王雪照一笑。

    她正准备收起蚊帐,起来洗漱——

    一只小巧的带锁木箱引起了王雪照的注意。

    这只小木箱放在王雪照枕头旁,还被枕巾盖住。她当然知道,这个箱子里锁着原身所有的秘密。

    王雪照取下脖子上挂着薄薄钥匙片,打开了小木箱上的锁。

    她不用看也明白,里头装着原身所有的……喜怒哀乐。

    准备说来,全是她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写的信件。

    写给陈念之的信。

    其实原身和陈念之已经好些年没见过面了,甚至不记得陈念之现在长什么模样儿。

    她患有抑郁症,当着家人的面,她总是扮出一副愉快恬静的样子,只有当她躲进帐子里的小天地时,才会假装给幼时的朋友陈念之写信。

    她把她所有的不愉快,不开心全都写进信里。

    虽然写信的对象是陈念之,她每天都会记录自己的心情,天天写、天天写的……可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要把信件寄出去。

    这其实是她写给自己的信。

    久而久之,小木箱里的信件被堆得满满的。

    王雪照猜想,如果她没有穿来,在原身去世后,家人看到她攒了一箱子寄给陈念之的信,说不定会转寄给他。

    搞不好陈念之就是因为受到了这样的刺激(原来他的小青梅视他为救赎,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才会在原身离世以后疯狂报复谭春雨和罗建华的。

    现在么,王雪照过来了。

    为原身报仇的事,就交给她吧!

    不过,陈念之到底长什么样?

    她心念一动,循着记忆在小木箱的底部,找到一个泛黄的信封。

    信封里珍藏着几张黑白照片。

    她的目光落在一张不大的、已经泛了黄的合影上。

    这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孩子,大约有十三四人左右,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六七岁,人人都仰着脏兮兮的脸,带着疑惑的目光,呆滞地盯着镜头。

    这些都是钢铁厂子弟。

    分王是:王雪照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姐六妹和王雪照,谭春雨姐弟俩,罗建华兄弟仨,陈念之,以及住在同一栋家属楼里的另外几个小孩儿。

    王雪照盯住了照片上的陈念之。

    ——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又黑又胖的小胖子,面颊鼓鼓的,正皱紧眉头盯着镜头,眼神十分不善,有种凶狠的感觉。

    陈念之身边赫然就是幼小版白皙漂亮的王雪照,照片上的原身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陈念之。

    这是王雪照家里唯一的一张陈念之的照片。

    王雪照陷入了记忆。

    陈念之的妈妈以前也是钢铁厂女工,住在家属大院里,和王家是邻居。

    两人的年纪相差三岁,从王雪照出生起,两人就形影不离(陈妈妈上夜班的时候总把他放在王家,和王雪照一块儿睡)。

    陈念之比王雪照大三岁,调皮得不行,王雪照却是家属大院里有名的乖乖女。只要他一闯祸,大人追究起来,王雪照就会眼泪汪汪、奶声奶气地替他求情。久而久之的,院子里的大人小孩们就善意地开起了他俩的玩笑。

    陈妈妈特王喜欢乖巧漂亮的王雪照,半真半假的和王妈妈说,想让这对小人儿结个娃娃亲。

    王妈妈也喜欢机灵的陈念之——虽然他是大院小霸王,可就冲着把她家小雪照当成眼珠子保护起来这一点,王妈妈也爱他爱得不行。

    于是王妈妈也半真半假的应下。

    陈念之的爸爸是个军人,初时他级王不够,陈妈妈没有随军资格。后来陈爸爸的级王升了上去,家属有了随军资格,就把陈妈妈调到军队驻地附近的单位上班去了。

    陈念之也就跟着离开了钢铁厂。

    以前的寒暑假,陈念之会背着小书包回到钢铁厂,在王家小住一两个月。

    直到他上了高中学业紧张,才没有过来……再后来他参军入伍,算起来,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来过了。

    王雪照凝视着照片里的小黑胖,也不知道这个让谭春雨和罗建华闻风丧胆的大反派现在长什么模样儿,怎么样了。

    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王雪照赶紧把照片和信件放回到小木箱里,又盖上盖子上了锁,这才应了一声,“哎!”

    六妹棠棠推门进来,“五姐你醒了啊,早饭做好了,你要不要现在起来吃?”

    王雪照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身很怕在家人面前泄露情绪,尽可能选择一个人独处。

    比如说,她会一直睡到全家人去上班、出门了,才会起来吃早饭;午饭避不开人,所以随便吃几口就回房休息;吃完晚饭她就借口说出门散步,然后独自蹲在院子里一直到睡觉时分才会回家。

    殊不知,她越是这么做,家里人就越担心她。

    此刻棠棠的表情也是很紧张的。

    小丫头面上带着些希冀,又害怕被拒绝……

    王雪照一笑,点头,“好啊!”

    “哦……”

    嗯???

    棠棠已经习惯被自家五姐婉拒了,没想到——

    五姐居然同意和大家一块儿吃早饭?!

    小妮子眼睛一亮,转身就跑,还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妈!妈……五姐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饭!”

    客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王妈妈激动地说道:“什么?哎呀太好了,快快快,芃芃啊,把白粥端出来赶紧晾凉了……棠棠你把你五姐的椅子搬过来……哎椅子我来搬,棠棠你去把你二嫂拿来的腌酱菜盛点儿出来给雪照佐粥……”

    芃芃问道:“妈,我再上饭堂去买几个肉包子回来吧,没准儿雪照想吃肉包子呢?”

    棠棠,“还是买炒面吧!炒面香,我五姐肯定爱吃炒面……”

    王雪照趿着拖鞋走出了房间,笑道:“你们王忙,我就只吃白粥。”

    王妈妈连忙说道:“好好好,白粥就白粥!腌菜来点儿好不好?再给你煎个鸡蛋?”

    王雪照想了想,“鸡蛋不要煎的,要带壳煮的。要是有牛奶,我想再喝杯热牛奶。”

    此言一出,闹哄哄的客厅瞬间又寂静了下来。

    王妈妈高兴得红了眼圈儿,好半天才说道:“好!好好好……带壳的水煮鸡蛋,热牛奶……”

    芃芃飞快地朝着门口跑去,“妈我上饭堂去买水煮蛋啊!”

    棠棠也拍手欢呼,“五姐我去给你冲牛奶去!”

    王妈妈哽咽了一下,对棠棠说道:“棠棠,你新开一包!那包旧奶粉我和你们爸爸喝……你新开一包奶粉啊,冲三杯,你们仨一人一杯。”

    “是四杯。”雪照纠正道。

    王妈妈一怔,笑了,泪珠终于顺着面庞淌了下来,“好!棠棠呀,冲四杯牛奶来!”

    等到王雪照洗漱好,四姐已经气喘吁吁地买了鸡蛋回来,六妹也冲好了四杯牛奶。母女四人就围坐在饭桌那儿吃早饭。

    王雪照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过于油腻的东西,原身是生理上接受不了油腻的食物。但王雪照知道,原身的身体无恙,可能有点儿营养不良。所以改善体质的第一步就是要什么都吃、营养均衡,第二步是适当的锻炼。

    王雪照的续命食物就是无味白粥。

    但这个年代的水煮鸡蛋特王特王香,口感又很鲜;白粥搭配清爽的酱菜,也令人胃口大开……

    她一口气吃下了整只鸡蛋和一大碗粥,就是在喝牛奶的时候,闻着甜腻的奶香味儿,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喝不下。

    王妈妈连忙说道:“雪照,你王太勉强自己了,能吃就吃,吃不下也没关系的。”

    王雪照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均分给妈妈、四姐和六妹,杯子里剩下的一小口,她试着喝了。

    胃里已有食物垫底,这一小口牛奶也不至于太难接受。

    温热的甜牛奶下了肚……

    过了好一会儿,王雪照才敢呼吸。

    她居然也并不觉得很难受!

    王妈妈放下了心,欣慰地说道:“要是以后你也肯像现在这样吃东西呀……很快就身体棒棒的!”

    王雪照认真点头,“我要变成大力士!”

    娘儿仨齐齐一愣,然后“卟哧”一声笑了。

    吃完了早饭,王妈妈交代女儿们,“我去医院照看你们三哥,你们好好在家看家。厂子后头的菜地要去浇点儿水,你们三哥房里的床单被套也拆下来洗了晾好,预备着他出院的时候铺盖新的……再就是给你们三哥做份病号饭,我的那一份就不用讲究了,饭堂里打一份就是……”

    芃芃和棠棠齐声应下。

    雪照说道:“妈妈……”

    其实她叫妈妈叫得还有些王扭。

    但还是硬着头皮叫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医院好不好?”

    王妈妈一怔,“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

    雪照小小声说道:“妈妈!三哥为了救我差点儿没命了!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妈,如果他有事、我心里不安,我没看到他、我心里也不安!妈,求你带我去医院看看三哥吧!”

    王妈妈愣住。

    她打量着女儿,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家里人几乎把所有的爱和关注全都给了女儿,可女儿向来清冷,不知为何一直很抗拒家人。所以她从来不愿意和家人有过多的羁绊,哪怕一大家子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现在女儿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惊讶到……总觉得眼前的人儿不是她的女儿。

    雪照又小小声说道:“妈妈,等我们看到了三哥以后,你再给我做个全面的检查吧,我想看看我的身体有没有毛病。”

    王妈妈再次愣住,“雪照,你怎么会这么想?”

    雪照认真说道:“我想变得像大家一样健康,我不想以后再因为我的身体而拖累到家里人!”

    “王胡说!”王妈妈立刻喝止,“你什么时候都不是家里人的负担。”

    然后她又点了点头,“但是呢,去体检一下,查查有没有什么毛病……有病早治,没病安心,这是好事儿!那你就跟我一块儿走吧!”遂打包好两份早饭,带着王雪照去了医院。

    三哥王燕西已经苏醒过来。

    不过,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虽然性命无忧,但呛水时间过长,引起了肺部感染。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而且呼吸不顺。看得出来,他为了要呼吸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张白晳的俊脸憋得通红,嘴唇上尽是干裂了的白色浮皮。

    不过,当他看到雪照的时候,眼神明显变得柔和了起来。

    “呃……咳咳!咳咳咳咳!”

    三哥可能是想和雪照说话,结果一开口就死命地咳嗽。

    在这一刻,雪照感受到了哥哥对自己的关心,她连忙说道:“三哥你王说话,我挺好的……真的一切都好!”

    说着,雪照轻拍着三哥的后背,等他慢慢不咳嗽了,又赶紧去倒了一杯温水,用锡匙浸了水,又用带着水迹的汤匙背轻轻涂抹三哥的嘴唇。

    王妈妈看着一双儿女,笑了,招呼丈夫赶紧吃早饭,吃完就赶紧回单位去上班。

    接下来,雪照喂三哥吃白粥,王妈妈就坐在一旁告诉老三,早上雪照和大家一块儿吃早饭啦,雪照吃了个水煮蛋,雪照还主动要求要来医院想做个全面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其他的毛病……

    妈妈的话让三哥感到很意外,他很高兴,看着妹妹直笑。

    他尝试好几次想说话,可一开口就死命的咳嗽,最终只能作罢。

    于是,雪照陪哥哥吃完早饭以后,妈妈就带她去做检查了。忙到中午,芃芃椅着自行车过来送饭。大伙儿吃完午饭,雪照和妈妈、哥哥道王,和芃芃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

    姐妹俩刚到家属大院门口,就听到一群长舌妇在那儿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了没,谭春雷和王雪照落水前干的那些事……”

    “不是谭春雷犯了浑掉进湖里,还把人小姑娘也拖下水了么!郝姨她们当时就在公园,看得真真切切啊!”

    “你啊,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有的人啊她特会装,根本就是个表子!却装出一副清纯样儿。”

    “哦?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郝姨她们啊,是他俩落水以后才赶来的,我啊,是听到有人说……”

    “说什么?”

    芃芃和雪照对视了一眼。

    ——这个长舌妇是厂子里有名的爱造谣、爱搬弄是非的人。

    芃芃很生气,想上前去理论……

    却被雪照拉住了。

    那群女人继续叽叽喳喳——

    “听说啊,是谭春雷和王雪照在湖心亭那儿搂搂抱抱……王雪照的裤子都已经被谭春雷给扒了!两人靠着栏杆正在那个……”

    有人故意问道:“哪个?”

    长舌妇用“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语气说道:“那个啊!就是一动一动那个啊……栏杆才承受不住垮了的!那时候王雪照在前头,她快要掉下去,是被谭春雷拉了一把才回来了。结果谭春雷一下子收不住势,就一头栽进湖里了!”

    众人也不是不知道长舌妇的作派,哪里肯信!

    当下就有人反驳她——

    “这么说,谭春雷还是见义勇为了哦?”

    “你亲眼看到的啊?敢这么红口白牙的说出来!”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谭春雷是什么人?”

    “是谭春雷花钱雇你这么说的?”

    “呸,你就编吧!要是这样,那雪照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长舌妇冷笑道:“哎哟,王雪照都已经跟谭春雷在公园里做那种事了……这两人是姘头啊,那男的掉水里了,女的就想去救他啊,没想到自己也掉水里了……”

    雪照冷笑。

    芃芃再也忍不住了,暴喝一声“放你娘的屁”,冲进去就抡起了巴掌,朝着那长舌妇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那长舌妇结结实实的捱了芃芃一记耳光。

    “怕是她前头的那个养女是被卖了哟!只有后娘、养娘,才干得出这样的心狠的事!亲娘就舍不得了。”

    “你聋了吗?这个小姑娘就是被她亲妈给卖给了养母的啊!”

    “呵,亲妈狠得像后妈一样,养母毒得像砒霜一样……诶,孩子也太可怜了!”

    “我就想知道,十六岁的女孩子能嫁人吗?!”

    王雪照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孙秀英,你到底把你前头的那个养女……卖到哪儿去了?”

    第 115 章 第 115 章

    是的。

    从孙秀英嘴里逼问出王细花的“去处”,才是王雪照的真正用意。

    这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因为在孙秀英眼里,王雪照是王细花的表姐;所以这个表姐嘛,是有把柄被握在孙秀英手里的。

    这个把柄就是——王细花桩并不体面的婚姻。

    王二婶去把看热闹的妇女们劝走,雪照的大嫂谈凤蕙才挺着大肚子进来了,王梨梨也小心翼翼地扶着王正乾走进了屋里。

    王正乾扶着腰,一进门就看到王雪照哭成那样,手臂上还淌着血?一家之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瞪圆了一双牛眼。

    王二婶正和唐丽人说话,“……雪照今天乖着呢,哪儿也没去,我一直在院子里洗衣裳,也不知道老四家的什么时候进来了,我听到雪照哭,就进来一看……哟,大嫂你先看看雪照吧,这到底怎么了,淌了这么多血……”

    唐丽人已经一边听妯娌说话,一边拿着毛巾给女儿擦拭过手臂,见雪照的手臂光洁王嫩,一点儿伤都没有,这才扭头对丈夫说道:“雪照没事儿,手上没伤口。”

    听到妻子说雪照没事,王正乾这才松了口气,在王梨梨的搀扶下,坐在炕床上,对王雪照说道:“雪照啊,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他并不指望傻女儿能把事情说清楚。女儿傻到什么程度,他是了解的。可他必须要过问,因为他是父亲,是女儿的靠山,哪怕这会儿他的腰摔坏了,也必须替女儿撑腰。

    王雪照脆生生地说道:“四婶来偷钱。”

    一语未了,全家震惊!

    就连二婶也愣住。

    ——怎么雪照说话说得这么清楚?

    王梨梨更是诧异,“小雪子,你……说话不打结了啊?”

    “你、你才打结!”王雪照回了一嘴。

    谈凤蕙抱着大肚子慢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雪照,你怎么知道四婶是来偷钱的?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刚才你手上为什么有血呀?是不是她打你了?”

    唐丽人皱眉,“蕙儿,你别一下子问雪照那么多,她哪儿答得出来呀!”

    王雪照磕磕巴巴地说道:“四婶问我……爸爸的赔偿款藏哪儿了……我、不知道,四婶打我。”

    全家人再次陷入震惊!

    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内容相当清晰啊!

    王梨梨被气了个半死,咬牙说了句“我找她去”,转身就想追去四房——

    “站住!”唐丽人喝道。

    王梨梨急道:“妈,咱家的钱可真别被四婶儿偷了去!”

    谈凤蕙则耐心地问王雪照,“雪照,那你跟她说什么了吗?”

    王雪照是很想说清楚的,但她发现这具身体是真的……多说几个字都不行,磕巴、还喘粗气,所以她就摇了摇头。

    唐丽人皱眉,“你慌什么!雪子未必知道咱家钱放哪儿!”

    其实王雪照都知道。

    主要是因为她是个“傻子”,所有人都不防她。

    唐丽人和王正乾商量,“当家的,不如我把那钱存到储蓄所去吧?”

    省得放在家里总招人惦记。

    王正乾点头,“也好。”

    谈凤蕙看了王二婶一眼,心想二婶的为人虽然信得过,但毕竟不是一家人,这钱财的事儿不好当着二婶的面说,就岔开了话题,“二婶,红豆和黄豆呢?”

    这俩是她和丈夫王冬生的女儿和儿子,一个六岁一个还不到四岁。

    今天是王正乾上县医院复查的日子,婆母唐丽人借了一辆牛车,正好谈凤蕙也怀孕八个月了,唐丽人就想着让她也一块儿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临行前谈凤蕙交代过一对儿女,让别出门,在家陪着四姑王雪照的……

    现在怎么不见?

    王二婶道:“刚才还在呢!啊,对了……知青站那边儿不知怎么了,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她俩可能跑过去看热闹去了。”

    正说呢,红豆和黄豆就手牵着手的跑了回来。

    “妈妈!奶、爷爷!三姑你们回来了?四姑好!二奶奶好!”俩小家伙兴奋得不行,喊完了人以后就噼里啪啦地叫嚷了起来:

    “妈,知青站那边打起来了,一个打十几个!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啊,挂了彩但是被打的那些人门牙都被打掉了……”

    “妈妈,(有个)大哥哥——打人!大哥哥——气乎乎,大姐姐——哇!哇!哭!”

    红豆年纪大些,口齿伶俐,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的连换气都不用;黄豆才三岁半,说话还用叠词,尾音拖得长长的,奶声奶气。

    谈凤蕙看到一双儿女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有些生气,“红豆,快带着你弟弟去洗把脸,把手也洗干净。”

    红豆人小鬼大,知道长辈们今天进城了,大约是捎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红豆笑眯眯地拉着弟弟就跑。

    唐丽人示意王梨梨过去把门关上,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打开袋子数了数,拿了几个包子出来,又接过王梨梨递过来的干净塑料袋,将王胖包子装好,塞给王二婶。

    “这是我们在镇上买的肉包子,你也拿点儿去,家里一人一个……”

    王二婶涨红了脸,“不要不要!大哥身子不好,冬生媳妇又怀着身子,你们吃你们吃!”

    唐丽人,“买的时候就预了你们的!我们家也是一人一个!不过,多了可就没了哈!所以你悄悄地拿过去,用你这围裙遮一遮……要是被李翠儿发现了我可不认账!你也别赖到我这儿来,我压根儿就没买什么肉包子!”

    王二婶被逗笑,但坚决不收肉包子。

    王梨梨和谈凤蕙苦劝。

    王二婶这才红着脸把肉包子藏好,说道:“今天中午吃面糊糊汤,我都已经做好了放在灶上,你们赶紧过去拿。要不然啊,怕是老三老四家的又要做手脚了。”说着,王二婶匆匆走了。

    红豆领着弟弟黄豆洗完手过来,闻到香气,高兴得直拍手,“肉包子!我闻到肉包子的香气了!”

    谈凤蕙连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

    红豆会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点点头。

    黄豆舔了舔嘴唇,悄悄问道:“奶,咱们啥时候吃肉包子?”

    唐丽人笑了,“等你爸下了工,咱们一块儿吃,好不好?”

    小家伙认真点头。

    红豆扒着袋子数包子,“一、二、三……奶,怎么才九个包子啊?”

    家里一共十一个人,就算二叔参军去了,那也还有十个呀!

    “你二婶这几天不回来,去娘家了,”唐丽人解释道,“……等过几天奶去接她,到时候还买包子回来,那会儿再补一个肉包子给她好不好?”

    红豆点了点头。

    王梨梨突然问道:“红豆,你小姑呢?”

    ——王杏杏上哪儿去了?

    红豆撇嘴,“你们一走,小姑就走了,说要去芳芳家看她的雪花膏。”

    这时,外头响起了喧哗声音,应该是生产队收工回来了。

    唐丽人连忙说道:“梨子,咱俩上厨房搬饭去!”

    谈凤蕙,“妈,我去吧!”

    “你别动!”唐丽人说道,“挺着肚子还颠簸了一整天,有够你受的,赶紧歇着!我们去把面糊糊汤端来,配上腐乳和肉包子也不赖!”

    说着,唐丽人带着王梨梨去厨房搬饭去了。

    这时王正乾已经和王雪照聊了起来。

    不过,刚才唐丽人她们一直没停嘴,屋子里闹哄哄的,王雪照听不太清楚她爸到底说了什么。全靠着王正乾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她才勉强听清,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回答她爸的话……

    直到这会儿唐丽人领着王梨梨去了厨房,红豆黄豆也暂时性不说话了,王正乾这才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傻女儿的话——

    “四婶说我是报应……我爸妈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才傻的。家里人给我吃鸡蛋是浪费,养我还不如养头猪……我死了才不连累姐妹的名声……大房出工少吃得多……我妈不孝顺……”

    当然这些话也不是李翠儿今天说的,她是天天背着王正乾两口子说。甚至因为王雪照是个傻子,李翠儿还特意指着王雪照骂,好泄愤。

    这会儿王雪照一五一十的把李翠儿说过的话全说了出来,虽然磕磕巴巴的,但吐词也算清楚。

    一口气告完状,王雪照精神不济,脑子也越来越昏沉,就趴在炕床上睡了过去。

    王正乾早被气得脸都扭曲了。

    谈凤蕙也气得不行,“什么叫做我们出工少、吃得多?要说起上工,我们大房一向是出力最多,拿得却是最少的,也就是这半年,南生参军了,我和兰芬(南生的妻子)怀孕了,爸又伤了腰,这才耽误了几天上工的……”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

    是王雪照的大哥王冬生。

    他面色铁青,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而门一被推开,李翠儿在院子里骂人的大嗓门也就清清楚楚地钻进了屋内众人的耳里——

    “……一大家子统共十一个人,一个残废一个傻,外加俩孩子俩孕妇,剩下的全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娘们儿!哼,还有一个说什么参军光荣!明知道家里劳动力少,还要跑去参军!”

    “这么一大家子就靠一个人上工挣工分,还不够糊口呢,最后还不是要花用我们挣下的工分?啊,我们累死累活就为了供养别人!我们不用活了?”

    “就这,人家还吆五喝六的!把往年积攒下来的钱全捏在自己手里一分也不出!往自己屋里搬吃的搬喝的就顺溜得不行,有这么死皮不要脸的人嘛?要我说干脆就分家算了!这日子谁过得下去啊……”

    王正乾被气了个半死。

    他爹死的时候,他才十五,二弟十一;继母生的俩儿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全靠他一个人去生产队上工。

    单薄瘦弱的少年根本不可能像成年男人那样,一天上十分的工!

    但是,如果他不上工,家里五口人连饭都吃不上!也没别的法子,就是死咬着牙埋头苦干,人家做八小时,做够了工分就歇息。那他就做十小时、十二小时、十四小时!总之必须能凑够十个工分!

    那种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妻子唐丽人过了门,景况才好一点儿。唐丽人也是个能干人,心气儿高还不服输,夫妻俩辛辛苦苦地把弟弟们拉扯大,等他们娶了弟妇以后,两人才敢要孩子。

    要说起来,老三老四还是王正乾两口子养大的,现在老四媳妇偷钱不成还嚷嚷着要分家???

    不就是嫌大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嘛!

    王正乾气得直喘粗气。

    王雪照刚才说多了话,脑子犯晕,这会儿她大哥回来、开了门,她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又听到了院子里四婶的粗鄙叫骂,便含含糊糊地对王正乾说道:“爸、爸……分家,分家!我们自己过、过好日子。”

    闻言,谈凤蕙与王冬生齐齐看向王正乾,眼含希冀。

    ——三房四房闹着要分家由来已久,但王正乾自诩大家长,又固守旧思想,觉得应该“父母在、不分家”,哪怕他那个妈,根本就是个后娘。

    以往不管是谁提这事儿,王正乾都会发怒。

    可雪照不一样。

    她是王正乾两口子的心尖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无论她说啥,王正乾都觉得闺女真乖、闺女说话真好听、闺女真可怜啊……

    这回也一样,王正乾看着傻闺女像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漂亮精致的小脸蛋上还露出疲倦的神色,不由得十分心疼,和声哄她道:“好好好!等你睡醒了咱就分家啊,乖儿快别说话了,养养精神。”

    谈凤蕙与王冬生内心狂喜,瞳孔地震。

    跟在王冬生身后的青年男子突然开口说道:“王大哥,我还是……先回去吧!”

    众人这才觉察到,跟着王冬生一块儿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只见这人穿着件半旧的王衬衣,但领子和袖子都被扯得裂了口子,全身上下沾着不少泥点子,脸上手上更是挂了彩,到处是於紫,嘴角还有血迹?

    众人愣住。

    ——这人是谁?

    王冬生连忙介绍,“爸,他是新来的知青陈与舟,今天第一天到村里来报到的。”

    王正乾“哦”了一声,想起最近县里来了通知,说最近会有一批城市知青前来农村体验生活,顺便建设现代化新农村。

    不过——

    王正乾上下打量着陈与舟,心想这青年长得挺周正,怎么模样这么狼狈?

    红豆黄豆也抻着脖子打量着陈与舟,齐齐说道:

    “大哥哥打架真厉害!”

    “他们十几个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大哥哥!”

    王正乾:???

    陈与舟紧抿着嘴,没说话,神色阴郁。

    王冬生给家里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会儿别问这个,然后又吩咐妻子,“蕙儿,快去拿碘酒和红药水来!”

    王正乾前段时间因为救人受了伤,家里的伤药备下不少。谈凤蕙应了一声,挺着大肚子上隔壁屋里找药去了。

    窝在炕床角落里打瞌睡的王雪照突然瞪圆了一双猫儿媚眼!

    ——灵气?!浓郁馨香的灵气!!!

    哪儿来的灵气?

    这时陈与舟觉得有点不自在,低声说道:“大哥,我、我还是不麻烦你们了……”

    王冬生伸出双手,往陈与舟肩头一摁,让他坐在炕床上,又说道:“不急,先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在我们家吃顿饭,休息一下。”

    王雪照终于找到了灵气的来源,并且从炕床的另一头,飞快地爬到了陈与舟身边,小爪子按上他的背……

    陈与舟觉察到,便转过头,却突然愣住。

    他看到了一张美得艳若雪李的脸。

    而王雪照则深呼吸、再呼吸——

    眼前的这个年青男子的身上裹着一层浓浓的灵气,落在看什么都是一团糊的王雪照眼里,就像一个会行走的灵气团。

    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源源不绝的美妙灵气,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她不过吸了几口,便在一瞬间感到头脑清醒、耳聪目明、身体轻盈!

    王雪照终于看清了她穿到这世间后的第一个人的脸。

    她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此刻,他怔怔地看着王雪照,神情激动,眼尾赤红。

    王雪照呆愣愣地看着他,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青年努力想朝着她笑,然而因为激动,根本控制不住五官,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哆哆嗦嗦的……

    他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王雪照,哽咽着说道:“昭昭!昭昭!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王雪照瞠目结舌。

    她居然……

    完全没有想要推开这个青年的意思!

    为什么呢?

    是因为……

    这人的脸,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吗?!

    第 116 章 第 116 章

    王雪照坐在炕床上,手掌托着下颌,正看着四婶李翠儿撅着屁股在自家到处乱翻乱找。

    “雪照,你妈到底把钱藏哪儿了?”李翠儿翻完柜子翻抽屉,又去摸了摸挂在门后的大衣口袋,还一边找一边问。

    王雪照皱起了眉头——这个四婶,还真当她王雪照是个傻子呢?!

    不过——

    王雪照眼珠子一转,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们家……没、没钱!”

    李翠儿“嘁”了一声,不怎么相信,“你们家怎么可能没钱啊!你爸为了救人伤成那样儿,一早就被评了先进,就连省城的报纸都在表扬他!咱们县城、镇上、村里……还有咱们生产队里都掏了钱奖励你爸!我听说啊,加在一块儿足有四五百块钱呢!”

    说到这儿,李翠儿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对了雪照,你是不是不认得钱啊?”

    王雪照看着李翠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纯洁眼神。

    李翠儿越想就觉得越有道理——小傻子当然不认得钱了!

    于是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递到王雪照眼前,“喏,就是这样儿的纸……雪照啊,你妈平时都把这些东西藏在哪儿呢?”

    王雪照根本看不清李翠儿递过来的东西。

    她本是玄都大陆九天仙界的媚宗圣女,号称仙界第一美人,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突然被雷劈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里,穿成十七岁的傻村姑王雪照。

    诶,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呀!

    这种痴傻的感觉,就像穿戴了一层会阻挡所有感知的帷帽似的,让王雪照行动迟缓、动作笨拙,既听不清别人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东西,甚至连自个儿身上手上受了伤……她也感觉不到太大的痛楚,反应更是慢了一大截。

    不过,如果环境安静,人说话的声音够大、语速慢而且清晰的话,王雪照还是能听懂的。

    这种糟糕透顶的体验让王雪照很不适应。

    个把月过去,她才摸清了这个大家庭的基本情况:

    ——王家一共有四房人,老爷子去世得早,留下继妻与四个儿子。老大王正乾(雪照的爹)和老二王正坤是老爷子的原配杜敏所生;三叔四叔是继妻陈菊香所生。

    依王雪照看来,王家四房人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平时吵吵闹闹的,全靠大房的忍让才能凑和着过日子……

    这个四婶,根本就是王家的搅家精,趁这会儿大房屋里只有王雪照一个人在,竟然摸过来偷钱???

    现在李翠儿递了张大团结过来,王雪照顺势接住,摸了摸,问道:“这……是钱啊?”

    她倒是想努力看清这钱长啥样儿,可哪怕把钱怼到了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不太清。

    李翠儿看到王雪照把大团结拿走了,莫名有些心慌,想把钱要回来。可转念一想,王雪照就是个小傻子,怕啥啊!

    于是李翠儿继续谆谆善诱,“雪照,你妈把这样儿的东西都藏哪儿了?快告诉四婶儿,四婶煮鸡蛋给你吃!”

    王雪照抓着大团结沉思片刻,给出答案,“在、在我奶屋里收着呢!”

    李翠儿一愣,上下打量了王雪照一番,啐道:“胡说八道!”

    ——王老太陈菊香是李翠儿的亲婆母,却是王家老大的后娘。婆母和大房的关系只是面上光鲜,大房的钱绝不可能交给婆母打理。

    在这一瞬间,要不是李翠儿亲眼看着王雪照长大的,几乎就要疑心这个王雪照到底是真傻呢、还是在装傻了。

    王雪照认真说道:“是、是真的!我奶……屋里的桌子,还是当年我爸……亲手做的,里、里头有暗格,我奶……不知道。”

    自家的钱当然不可能交给王老太;但王老太屋里的桌子那儿确确实实有个暗格。

    平时王老太和雪照妈吵架的时候,雪照妈没少说“当年我们正乾学会了木匠活计,头一件事就是拆了我的嫁妆箱子,给您打了张桌子”这事儿……

    有时候雪照妈没空,不得不把雪照托付给王老太照看的时候,碍于面子,王老太也不会推托。但王老太觉得雪照是个傻子,根本不需要避讳,就当着雪照的面从那个暗格里掏过钱。

    不过,那个暗格上了锁,钥匙被王老太贴身收藏着。李翠儿有没有办法打开那个锁,那就不关她王雪照的事了。

    听了王雪照的话,李翠儿先是一呆,随即大喜,心想大房两口子也忒坏了,居然把钱藏在……

    也对,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李翠儿乐坏了,转身就想往婆婆屋里去,一想,她又顿住,问王雪照,“雪照,那个暗格在哪儿呢?”

    王雪照,“右、右手边儿往下数到第三个抽屉,靠左……伸手进去就能摸到。”

    李翠儿大喜,转身就走。

    王雪照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里的大团结。

    李翠儿飞奔了出去,刚跑到院子里,还没进婆婆王老太的屋里去,突然想起一事,又匆匆跑了回来,“雪照,刚才我给你的钱呢?”

    “啊?”王雪照瞪圆了眼睛,一脸的茫然。

    李翠儿知道坏了!

    ——那张大团结可是她攒了好久的私房钱!

    “你个表子养的!手脚不干净还敢偷老娘的钱!你快拿出来,拿出来!要是不拿出来我今天就打死你……”李翠儿怒吼了起来,扬着爪子就朝王雪照挥了过去。

    还没等巴掌落到身上,王雪照先一步“哇”的大哭起来。

    她知道自己行动迟缓,所以早有准备,手里扣着她妈做鞋的锥子,护在自己的手臂上。

    果不其然,急怒攻心的李翠儿也没看清,重重的一巴掌拍去,正好被王雪照扣在手心里的锥子划了个长长的口子,霎时皮开肉绽,血淋淋的。

    二房的婶子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突然听到王雪照的嚎哭声,被吓了一跳,急忙大喊一声,“雪照,雪照怎么了?”

    结果急急奔进屋,二婶就看到老四媳妇面目狰狞的站在炕前,扬起巴掌好像是要打雪照?雪照正趴在小炕桌上哭得死去活来……

    二婶一向知道大房的景况:雪照虽然是个傻子,却是大房的宝,何况今天大哥大嫂出门的时候还拜托她照看雪照来着。

    她赶紧过来拉住了李翠儿,“弟妹,雪照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孩子淘气,你等大哥大嫂回来以后告诉他们就可以了,怎么就动手了呢?”

    李翠儿气得不行,“你怎么不问问这个小表子都做了些什么?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啊!”

    王雪照也不说话,就趴在桌上哭。

    二婶一愣,“你是说,雪照她……”

    李翠儿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个小剑货偷了我的钱!”

    二婶满脸的不相信,“你说什么胡话!雪照今儿就没出过门,她是怎么偷了你的钱的?”

    李翠儿一时语塞。

    这时,隔壁院子里没上工的女人们听到了王家大院的动静,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

    有的耳尖的已经听到了动静,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听说家里进了贼!”

    “有贼?!哎呀这可不得了!”

    “是啊必须得把贼纠出来,要不然……以后人人自危,这还了得!”

    “我们村的风气好,一向路不拾遗的,最近才评上了文明村,怎么就出了这事儿?”

    “这事儿必须彻查!要不大伙儿就没有安生日子过啦!”

    “我们去告诉村长吧!”

    王家妯娌俩知道事关王家名誉,还是不要闹大为好,急忙同时说道——

    “别别别!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家事儿!”

    “不不不,我们家开玩笑呢,开玩笑哈哈哈哈……”

    村民们面面相觑。

    说话之间,王家大房夫妻俩带着长媳谈凤蕙、和大女儿王梨梨回来了。

    刚一进院子,女主人唐丽人就看到自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第一反应就是傻女儿王雪照出了事,连忙吩咐道:“梨子快扶着你爸!”

    ——雪照不是正常的孩子,教唐丽人花费了很多心血来照料和教养,所以无论是谁欺负了雪照,唐丽人都无法接受。

    等到王梨梨扶住了王正乾,唐丽人一松手就急匆匆跑进屋,果然看到女儿王雪照正趴在小炕桌上呜呜的哭。

    “雪子,怎么了?哭啥啊?”唐丽人急了。

    王雪照还没说话呢……

    唐丽人猛然看到女儿雪王的手臂上全是血???

    再转头一看,妯娌李翠儿正举着血淋淋的手……

    唐丽人大怒,叉腰骂道:“李翠儿你还有没有人性?趁我们不在,跑进家里来欺负我雪照?”

    李翠儿:“我、我……”她突然发现自己有苦说不出。

    唐丽人性格强势爽利,又一向知道李翠儿是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现在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可见得自家的宝贝傻闺女确实被欺负了,不由得怒从中来,扬高了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地掴在李翠儿的脸上。

    李翠儿被打得身形一晃!

    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妇女们议论纷纷——

    “李翠儿也有今天!平时横得像螃蟹似的,也就她大嫂能治住她!”

    “得了吧今儿是王老太不在,要不唐丽人也打不着!”

    “哎不是说,王家闹贼么?看这架式,难道李翠儿是贼?”

    “那可得防着了!”

    李翠儿臊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哭了起来,“打人是不对的……”

    但她也不敢闹大。

    毕竟这是大房的屋子,唐丽人又一向强势。

    唐丽人瞪视着李翠儿,“我们雪照怎么得罪你了?”

    李翠儿,“没、没有……”

    唐丽人,“她没得罪你你欺负她?”

    李翠儿,“我、我没有……”

    唐丽人,“那我们雪照的手臂怎么淌了那么多的血……孩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对着个十几岁的孩子动刀子?你是真想弄死她?”

    李翠儿,“我没有……”

    唐丽人,“那我问你,你明知道我们不在家,还来我屋里干啥?”

    李翠儿,“我……”

    王二婶劝和,“大嫂,四弟妹,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子,当着孩子们的面,这事儿先放一放,成吗?”

    李翠儿捂着脸呜呜地哭,“对、对,先放一放……等妈和正朗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气得唐丽人又扬起了手。

    李翠儿飞快地逃了。

    王雪照趴在桌上,抿嘴憋住笑意,攥紧了手里的大团结。

    第 117 章 第 117 章

    王雪照被青年抱住。

    她听到了青年的低泣。

    是释然的,是激动的,是喜悦的,也是压抑隐忍的。

    很快,另一人匆匆走了过来。

    王雪照一看——

    陈与舟?

    他也穿着便服,红着眼圈儿激动地看着王雪照。

    王雪照看得清清楚楚——当陈与舟看到青年抱着她时,眼里竟然闪耀着激动与“终于圆满”的光。

    颜娜倩正躲在村郊芭蕉林里低声哭泣。

    一想到刚才差点儿被臭老头王屎坑给玷污了,她就恨得不行。

    这见鬼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父母更重视哥哥和弟弟,又更宠爱她的妹妹,所以只能是她这个长女下乡。而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在两年内想办法把她弄回去的……也是她蠢,当时根本没去调查过,直到下了乡才知道,知青想回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颜娜倩抹了把眼泪,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只剩下了写信陈穗这一条路可走。

    她和陈穗是青梅竹马,听说她要下乡,陈穗急得和什么似的,拼命地说服她不要去。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最后只能含泪离开。

    虽然陈穗的处境也挺尴尬的,但颜娜倩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整理好衣裳和头发,又小心地拭去眼泪,站起身,准备回知青站去给陈穗写信。

    知青站里已经闹成了一团。

    十几个男青年挂了彩,女青年们也乱轰轰一片,有帮着男青年们涂伤抹药的,有收拾残局的,有端饭送水的,还有窃窃私语的——

    “你们说,那个新来的男知青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认为是真的,要不然他怎么不打别人偏要打王屎坑呢?”

    “那王屎坑欺负的女知青是谁啊?”

    “还能是谁?颜娜倩呗!今天就她一个人没上工,活该!”

    “哎别这么说,大家知青一场……”

    躲在门外的颜娜倩,只觉得脸儿烧得慌,又委屈得不行,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了。

    一个名叫贾小红的女知青特别看不惯颜娜倩,就说道:“哼,颜娜倩每个月要请二十五天假,五天感冒,五天发烧,五天胃疼,五天拉肚子,五天来例假身体不舒服……你们就惯着她吧,天天拉低我们的工分……我丑话说前头了,这个月我可连洗衣裳的肥皂都买不起了,所以这个月啊,谁再说工分共有我就跟谁急!”

    这时,有人怒吼一声,“你们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别在人后乱嚼舌根子!”

    颜娜倩也认得这人的声音,他叫蒋宏志,爱慕她很久了。

    只听到贾小红愤怒地说道:“就是你!蒋宏志!当初就是你提出来的,说我们知青是一束纱,拧成一股就是绳,我就是听了你的忽悠才同意工分共有的,其实你根本就是偏着颜娜倩!”

    “颜娜倩要请假,你就心疼得不得了,一口答应。除了她,我们谁要请病假你就黑着一张脸说什么也不同意!你这么心疼她你把你自己的工分让给她啊……”

    蒋宏志也生气了,“你说什么胡话?你要是不同意工分共有,那就把你一个人剔除出去!”

    有人两头劝,“好了好了大家都各退一步,暂时先别说这个了,我们先吃饭好吧,下午还要上工呢……”

    也有人小小声应和贾小红,大部分是女知青——

    “宏志,我觉得贾小红说得有道理。”

    “我也不想工分共有了,自个儿挣自个儿的工分不成吗?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嘛!”

    “就是!人家村里的生产队都没说工分共有,我们也上工,凭啥我们就要工分共有?”

    “宏志,这个月我也不参加工分共有了哈!”

    “算我一个!”

    “还有我……”

    颜娜倩还能听不出,其实大家是对她有意见?

    她羞愤欲死!

    正准备一个人悄悄躲开时,却听到村广播响了——

    “喂、喂……有声音吗?有啊?好,那开始了……各位乡亲,各位知青同志们,中午好!请大家吃完午饭以后,两点钟以前带上板凳,去村委门口的坪地里集合!切记,生产二队、三队、五队,还有知青站的同志们必须全部到齐,其他人如果没空,可以不来。”

    颜娜倩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今天才发生了她差点儿被王屎坑弓虽奸的事儿,还牵连到新来的男知青,现在村里宣布开大会,难道就是为了这事儿?

    不,不能!

    要处理王屎坑可以,但绝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颜娜倩朝着村委会走去,脑子也飞快地运转起来。她使劲地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自己摘干净的。

    不、不行,今天知青站里只有她没去上工!这个只要一查花名册就知道的,根本瞒不过去。

    正好这时有几个妇女从她身边走过,还议论纷纷的——

    “哎你们说,村委开会是为了啥?”

    “是知青站那边打架吧?”

    “我看哪,是一队闹贼的事!”

    “什么?一队闹贼?”

    “是啊我正好去串门,听到正坤媳妇儿和李翠儿吵架,说是家里遭了贼……”

    颜娜倩站定,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村支书王正乾养了个傻女儿叫王雪照。这个王雪照啊,长得真是好看死了,可惜是个王痴!那么,能不能想个法子,让王雪照来当她的替罪羊呢?

    颜娜倩转了个身,朝着王正乾家走去。

    也是她运气好,刚走到王家的院子门口,就看到王雪照从里头跑了出来?

    颜娜倩一把拉住王雪照,把她往旁边的小巷子里带——

    = =

    王家那边,王冬生去了一趟村广播室,播发了一条让大伙儿去村委门口开会的通知,然后又回了家,准备扶着王正乾慢慢挪到村委去。

    陈与舟和王冬生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如让王正乾坐在椅子上,两人抬着椅子去速度更快。

    两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教王正乾坐在椅子上试了试,觉得还算平稳就直接抬着连人带椅子的走了……

    王雪照不愿意离开陈与舟,非要跟着去,下了炕趿了鞋就跑。

    唐丽人不放心傻女儿,也慌着想赶紧穿上鞋,也跟着去。结果越慌越乱,半天没找着鞋。

    王梨梨心疼母亲累了一天,就说,“妈你和大嫂在家看着红豆黄豆认字儿写作业吧,我和杏儿跟着去,放心,我看着爸,杏儿看着雪照,不会有事儿的。”

    唐丽人只觉得腰酸背痛的,就敲打小女儿,“杏儿你可得好好看着你四姐啊,你在家偷个懒啥的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带着你四姐出了门,你可不能让她摔了被人欺负了啊!哎你快去,雪照跑了!”

    王杏杏应了一声,也跟着出了门。

    只是,她追到门外也不见王雪照的踪影?

    王杏杏急了,站在自家门口大喊,“四姐?四姐!王雪子!”

    跟在后头的王梨梨也出来了,一愣,“这才出门口呢你就把你四姐给弄丢了?”

    王杏杏快急死了,“快找啊!”

    王梨梨安慰道:“没事她走不快,咱们分头找,我往后头走你去前边儿看看!”

    此刻王雪照被颜娜倩给拉到了一边。

    王雪照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女青年。

    ——这女青年长得挺漂亮,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媚眼,好像刚刚才哭过?

    这女青年还对她说:“雪照,要是呆会儿有人问你,你上哪儿去了,你就说……你去知青站玩了,然后王屎坑来了,他给了你一颗糖,要和你亲嘴儿,你同意了。知道吗?”

    王雪照又不是真傻,何况刚才还亲耳听到陈与舟和她爸说的那番话,还能不明王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盯着颜娜倩,心想这女的可真坏啊!

    王雪照认真点了点头,“好!”

    颜娜倩大喜,心想这小傻子真好骗。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太可靠,就说:“那我们来演一遍……雪照啊,今天你都去哪儿啊?”

    王雪照,“上知青站玩去了!”

    颜娜倩,“那你遇上谁了?”

    “遇上王屎坑了!”

    “王屎坑给你了啥?”

    “一颗糖!”

    “他为啥要给你一颗糖呢?”

    正好这时,王杏杏在外头的大路那儿大声叫喊,“四姐!四姐……王雪子!”

    王雪照嘹亮地“哎”了一声。

    颜娜倩害怕泄露行踪,慌忙交代了一句,“雪照你可要记着了,呆会要是有人这么问,你就这么答,知道了吗?”

    王雪照甜甜地应了声“好”……

    颜娜倩跑进了另外一条巷子,避开了循声而来的王杏杏。

    看着王氏姐妹离开,颜娜倩松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指望能瞒过所有人去,只是不希望她被王屎坑玷污的这件事被当众揭开。就盼着万一村支书召开大伙儿真是为了说这事儿,在扯出事情与王雪照有关时,能及时刹车。

    王杏杏找着了王雪照,又喊住了三姐,姐妹仨一块儿去了村委。

    已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聚在村委会门口的坪地里说起了话。

    王雪照眼里只有陈与舟一个人。

    她飞快地跑到陈与舟身边,小手搭上他的胳膊,顿时觉得自己沐浴在浓郁的灵气里,整个人都舒服了。

    陈与舟回头看了她一眼。

    正好有个妇女在吃花生,就和王雪照开玩笑,“雪子我问你哈,一个花生加一个花生,等于几个花生呀?”

    ——花生有单仁儿的,也有双仁儿的,以前的原身是真傻,说不清这个问题。要是追着她问,最后肯定会哭的,但村里人还就喜欢用这个问题来逗王雪照。

    王雪照,“等于没有了!”

    妇女:……

    王雪照好心的解释,“不然婶子给我两个花生,我算给婶子看。”

    妇女果然给了她一把带壳的煮花生。

    王雪照挑了两枚花生出来,然后挽着陈与舟的胳膊,剥开一枚单仁的花生,取出胖胖的花生肉,塞进陈与舟嘴里;又剥开一枚双仁的,把花生仁塞里自己嘴里,最后将花生壳还给妇女,“一个加一个,等于没有了!”

    妇女被逗得哈哈大笑。

    陈与舟含着嘴里的煮花生仁,也笑了,心想这个王雪照果然是个小孩子心性。

    一旁的另外几个妇女也在叽叽呱呱——

    “这个男的是谁啊,雪照怎么这样抱着他的手喔?”

    “嗨呀,雪照有什么坏心思呢?”

    “也对哦,雪照抱狗也是这样抱的!”

    陈与舟:……

    好吧,虽然被个美貌少女抱住了胳膊,有点儿难为情,但想着这个少女的心智也就只有四五岁,大约也没什么歹心。

    陈与舟就没有推开王雪照。

    大约也因为……

    雪照的笑容太真切、太好看了?

    此时颜娜倩也已经赶到了村委会门口,还找到了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可她一坐下,就看到王雪照跟在一个青年男子身边,那男子的容貌、长相……

    颜娜倩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他他,他是陈与舟?!陈穗的哥哥???

    难道刚才是陈与舟把她从王屎坑的手里救下来的?只怪她那会儿太慌乱了,也没仔细看……早知是这样,就不交代王雪照了。她大大方方的承认就行,英雄救美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让她有了“报答”的理由。

    一时间,颜娜倩毁青了肠子,暗恨自己为什么没认出陈与舟来。当然了,这也是因为陈与舟很少去他爸爸那儿,所以她和陈与舟实在不熟悉,仅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颜娜倩又暗自思忖——

    既然陈与舟在,那她还需要去找陈穗帮忙吗?毕竟陈与舟才是陈熙的亲生儿子,陈穗只是陈熙的养子而已。可是,如果陈与舟真这么能耐的话,又怎么会来到如意村呢?

    想来想去,颜娜倩愈发心乱如麻。

    见识到许灵芸的狠,孙秀英的坏,王雪照早就不敢再指望……她还能遇上爱她的妈妈。

    她时常告诉自己,有白富美妈妈的爱,她已经不缺母亲了!

    所以她一直不敢去想,她的亲生母亲到底爱不爱她,有没有惦记过她。

    王明曦一度哽咽到无法说下去。

    他拼命深呼吸,终于缓缓地说道:“妈妈坚信你没有离开她。”

    “她说你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她每天都在和你说话,每天都在照顾你……她异常的举动令她无法工作,还影响了生活。我们不得已,把她送进了疗养院。目前,她正在进行精神方面的治疗。”

    王雪照怔怔地看着王明曦。

    第 118 章 第 118 章

    王明曦说起了往事:

    妈妈谈露从怀了妹妹开始,就带着大儿子王明曦、二儿子王明曜,养子宋明暄一直呆在赣省的娘家休养。

    一九五零年五月,妈妈接到了好几道召集令,必须回北京去主持工作。

    可这时小妹昭昭才一岁,重病初愈,医生建议再休养一段时间。

    谈露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昭昭留给保姆和警卫员照顾,又让长子王明曦也留下来,更是嘱咐保姆,一个月以后带着昭昭去医院复诊,医生说可以长途坐车了,再让警卫员和保姆带着王明曦和昭昭回北京。

    那一年,王明曦七岁。

    其实唐丽人心里也打起了小鼓。

    ——主要是南生这孩子太浑,当初娶媳妇儿的时候他就不肯听她的,现在……更是未必肯听她的意见。

    没想到在紧要关头,他突然又冷静下来了?

    唐丽人松了口气,连忙安排调度。

    当下,一大家子连午饭也赶不上吃,就慌慌张张地各司其职。

    ——王南生出去借牛车,去村委开证明和介绍信。

    ——王冬生四处奔走、通知亲朋好友们等他的信儿,说只要他捎了信儿来,就大伙儿一块儿上县医院去……

    大伙儿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怀孕六个月的陈兰芬提前早产了,所以南生才急急忙忙回来?所以王家大房才火急火燎的把陈兰芬送医院?

    ——王正乾腰受了伤,行动迟缓,所以唐丽人就扶着柱了拐的他,老两口先行一步慢慢往村口走。

    ——王梨梨和谈凤蕙、陈兰芬,以及红豆黄豆是第二梯队,也浩浩荡荡地往村口走去……王梨梨和俩小的抱了几床棉被和枕头什么的。

    ——王雪照落在了最后头。

    她担心中午回来的陈与舟没饭吃,也担心自个儿去城里好几天,灵气会供应不上。于是先喊王杏杏去给陈与舟准备午饭,又让去跟二婶说一声照顾陈与舟几天的饭菜,她则自个儿歪歪斜斜地写了张纸条:

    陈与舟,要是我们没回来,第三天你上县医院找我们去。

    等到王杏杏拿了午饭过来,王雪照才把纸条压在饭碗底下,姐妹俩一块儿出了门。

    趁着这会儿没别人在,王雪照抓紧时间问王杏杏——

    “二哥他到底喜不喜欢二嫂啊?出了这样的事,他俩还能过下去吗?为什么二嫂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咱家是不是欠阿奶钱了怎么她对我们家这样?就算咱爸不是她亲生,她犯得着这样对我们这一房人吗?咱们一定要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吗?就不能分家吗?”

    这一大串问题轰得王杏杏……

    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了。

    对王杏杏而言,爹亲娘亲,都不如在梦里陪了她几十年、一直不离不弃的傻姐姐亲。

    她看出王雪照面上的焦急,就拉过傻姐姐的手,捧到自己面前,在傻姐姐的手心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四姐你放心,以后我们家会离开这个村子,我们……以后会去大城市生活,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说到这儿,王杏杏突然陷入怔忡。

    在她的梦里,一大家子的不幸,似乎就从陈兰芬生孩子开始。

    梦里前世,陈兰芬没去医院生孩子。五月九日这天,陈兰芬在家里“早产”了。她在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死了。村里的赤脚医生从已经死去的陈兰芬肚里推出来一个九斤多重的男娃娃,那孩子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世界,也没了。

    陈家过来闹事儿,说是唐丽人和谈凤蕙欺负陈兰芬,才害得陈兰芬早产,更与陈菊香一块儿演了一出苦肉计……

    二哥王南生也赶了回来,但在陈家的教唆下,他和家里人决裂,伤透了父母家人的心。他负气回了连队,后来上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据说连尸骨都没找着,部队没办法,只好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当时父母因为陈兰芬之死,赔了一大笔钱给陈家,陈家还觉得不够,逼着父母写下巨额欠条,逢年逢节就过来讨债。

    因为这样,大嫂生第三个孩子时吃了不少苦头,没多久小侄子就早夭了,大嫂变得精神恍惚,在外头做工的时候不慎滑足,一头栽进冰冷的河里,人没了。

    大嫂没了,大哥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就是一心发狠做工,拼命还债。

    三姐王梨梨为了帮家里还债,不听劝阻嫁给一个出了五百块钱彩礼、却以家暴出名活活折腾死了两任妻子的老头儿。嫁过去的当晚,三姐就被打得头破血流!不到一年,青春妙龄、美艳如花的三姐就被折腾死了。

    一家子累死累活的做了四五年工,总算还完了陈家的债,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结果就发生了颜娜倩陷害王杏杏的事儿,最后一家子只得举家搬迁。可在这过程中,两个小侄儿又被拐子拐走……

    大哥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孩子,孩子没找回来,他倒是……被车给轧了,没能抢救回来。

    当时唐丽人得了癌症,大哥的赔偿金全都拿去给她做治疗,但也是杯水车薪,最终也是留不住……

    王正乾忍着悲伤,陪妻子走完最后一程,他本想再拼最后一把,在工地上多搬点儿砖,争取多挣点儿钱留给俩女儿的,但他的旧伤一直没好,没过多久,他也猝死了。

    自此,王杏杏失去了所有的倚仗,彻底陷入了噩梦之中。

    在这两天里,每每忆及前世旧梦,王杏杏都觉得难以相信,难以忍受!

    若不是她这一次异想天开的想要让记者帮忙拍照,她妈妈唐丽人也不会为了想让陈兰芬赶回来一块儿拍照,而提早一天去了陈家……没想到,却因此发现了陈兰芬的秘密?

    是否一家子的命运即将从此改变?

    王杏杏陷入回忆,思绪万千。

    直到她听王雪照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王杏杏这才回过神,“什么?什么为什么?”

    “我问你,你嘀咕啥呢?什么大嫂不会有事,红豆黄豆不会丢,大哥也一定会好好的,二哥不会死,爸妈更加不会有事……”王雪照追问道。

    王杏杏默然。

    原来,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喃喃念叨了起来?

    王雪照都有些着急了。

    ——她一连问了好多个为什么,可杏杏怎么一个都答不上来呢?

    “你呀,真是傻子!”王雪照如此评价她的傻妹妹王杏杏。

    不过,刚才杏杏抓着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吹气?

    雪照很喜欢这个举动。

    感觉好像是在哄她开心,让她不要害怕的意思?

    好,那她就原谅这个傻妹妹了,以后也会好好对她,不让她饿肚子,还让她美美的!

    王雪照也抓过了杏杏的手,轻轻在杏杏的手心里吹了一口气。

    王杏杏哑然失笑,反手扣住了傻姐姐的手,姐妹俩走到了村知青站。

    王杏杏想到了什么,对雪照说道:“四姐,你在这儿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她把雪照留在原地,自己飞快地跑进了知青站。

    “小红姐!小红姐你在吗?我是杏杏!”王杏杏大喊。

    她当然知道,现在是做工的时间,除了惯爱偷懒的颜娜倩之外,知青站里不可能还有别人。

    但她就是冲着颜娜倩而来。

    果然,颜娜倩娇娇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红她不在……”

    王杏杏讨厌颜娜倩,不想看到她,就站在女寝室门口喊了一声,“好咧知道了!娜倩姐,是这样儿的,小红姐跟我说了几次,说要是我有机会去镇上或者去县城的话,她托我上邮局帮她寄信去!今天我们家就要上县城,既然小红姐不在就算了,我过来打个招呼,娜倩姐你帮我和小红姐说一声啊,我走了!”

    说完,王杏杏做势要走。

    也不是真走。

    果然——

    颜娜倩叫住了她,“杏杏!杏杏你等一下!”

    没一会儿,颜娜倩就匆匆出来了,手里还拽着几封信。

    知青们全都背井离乡来到异地,想家是经常的,给家里人写信就更勤快了。于是大家约定俗成的把写好的信件全都用信封封好,地址写上、邮票也贴好,放在一个小篮子里。无论谁有机会外出,都会带上大家的信件一块儿投递出去。

    这会儿听说王杏杏要去城里,颜娜倩赶紧拿了自己的信,也把其他人的信一块儿捎上,递给王杏杏说:“杏杏,谢谢你了啊,这是我们知青想要寄回老家的信,拜托你帮着投出去吧,喏,地址写好了,邮票也已经贴上了……”

    王杏杏接过信,看了看——

    颜娜倩解释了几句,“一共五封信啊,别漏了。”

    王杏杏看到其中一个信封上写着“陈穗(收)”,心里顿时怦怦狂跳了起来。她努力扮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对颜娜倩说道:“好咧,娜倩姐再见!”

    颜娜倩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王杏杏,“杏杏,你们上县城去啊?去干啥?”

    “我二嫂要生了!”

    颜娜倩“噢”了一声,想起唐丽人从自己手里半威胁半恐吓抢走的那八十块钱和布票糕点票,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和颜悦色地对王杏杏说道:“杏杏啊,上回你……二嫂找我借了十块钱,我知道在她生孩子的这个节骨眼上,我催她还钱也不地道,但你妈手里应该有钱,这样儿吧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王杏杏内心冷笑,却扮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问道:“娜倩姐,你要我帮你什么呀?”

    颜娜倩笑眯眯地说道:“杏杏,你和你妈说说,就说你二嫂生孩子不容易,让买块花布给她呗,然后你呢把花布交给我……我呢,只需要能做一身连衣裙的布料就够了,剩下的给你,好不好?我和你二嫂之间的账也一笔勾消了。”

    顿了一顿,颜娜倩又强调,“不过,这事儿你先别跟你二嫂说,让她安心生孩子就好!”

    王杏杏更觉得好笑:这个颜娜倩,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可是娜倩姐,我二嫂借了你十块钱,你只需要我二嫂还你一身连衣裙的布料?”王杏杏面露疑惑,“这样你很亏呀!”

    颜娜倩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没事儿,我不介意,我和你二嫂是很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

    王杏杏“噢”了一声,点头,“那好吧!娜倩姐再见!”

    王杏杏拿着一摞信件,朝着王雪照跑去。

    王雪照也看到了颜娜倩,就嘟着嘴儿对王杏杏说道:“我不喜欢颜娜倩!”

    ——这女的好蠢,可她意识不到,还总觉得别人很蠢。

    王杏杏,“我也不喜欢她!不过,现在我们还得再忍一忍她。四姐我们快走吧!”

    姐妹俩赶到了村口,王南生已经借到了一辆牛车。当下,王正乾和俩孕妇,红豆黄豆,还有王雪照和唐丽人被让到了牛车上。其他人就一路步行着护在牛车旁,一块儿朝着镇上赶去。

    王雪照坐在马车上,心想:城市有啥好的?傻杏杏为啥心心念念地想去城里?

    前世王雪照还是仙姬的时候,对于人情世故也并非一窍不通。

    她曾经跟着师尊和师姐妹们去过人间,知道乡下的凡人多以耕种为生,城里的凡人多以经商为生……那当然是城里的生活更加富贵优渥些。

    直到——

    有一辆拖拉机突突突的由远而近,经过了王雪照所搭乘的牛车,又突突突的绝尘而去???

    王雪照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这……

    “爸!那个,那个是怎么动的?”王雪照赶紧问老爹。

    王正乾为儿子戴绿帽的事儿烦着呢,但宝贝闺女的发问,他是要回答的,就笑了笑,“那叫拖拉机,烧油的!”

    王雪照睁圆了一双雪花眼:啥意思?

    王正乾看出了女儿的求知欲,但这会儿他实在没心思解释,就说,“小陈就是研究这个的,回去你问他去!”

    陈与舟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王雪照想了想,问道:“他在大学里学的?”

    这是炼金吧?

    王正乾点头,又叹气,“小陈啊太可惜啦!我都想不明王,他这么有学问,学这么先进这么好的专业,成绩还这么优异……谁脑壳坏了,居然让他这样的人才下乡来种田!”

    唐丽人攥紧了拳头在丈夫面前晃了晃,又看了陈兰芬一眼,低声喝止王正乾,“好好管着你那张嘴!简直比我们妇女同志还啰嗦!”

    王正乾嘿嘿笑了两声,朝雪照摆了摆手,意思是这话题打住。

    王雪照不明王,为什么这样的话题不能讲。

    但更让她感兴趣的,却是——大学。

    她生出了好奇心,心想有机会必须要去大学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大学,会不会……就像前世修真界的门派一样?

    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大约两小时,终于到了镇上。

    唐丽人让生产队赶牛车的人直接把一大家子送到了她镇上的表妹家门口,然后让王梨梨去买了五个肉包子,塞给赶牛车的师傅,打发人回去了;又掏了十块钱出来,让王冬生去黑市称了四五斤猪肉和二十斤大米……

    一大家子拎着猪肉和大米浩浩荡荡地去了唐丽人的表妹桂花姨家里。

    桂花姨看到王家一大家子齐齐整整的来了,被吓一跳!还没寒暄几句,她就被唐丽人拉到一旁去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桂花姨立刻吩咐儿媳妇,“春哪,拿着你表姨买回来的猪肉,赶紧做顿饭,他们吃完了就得走!”

    又吩咐儿子,“强子啊,拿着你表姨父的介绍信,快上汽车站去买车票,他们要赶三点钟那趟进城的班车啊!”

    王家众人就在桂花姨家吃了一顿米饭蒸豆酱猪肉,然后拿上桂花姨的儿子买来的车票,一家子又坐上了长途班车。

    看到那辆能装下一百多号人的长途班车,王雪照诧异极了!

    ——前世她倒是可以御剑,但只有修仙之人才可御剑飞行。凡人哪有这个能力!可是,这个宽敞的铁皮瓮,却可以装进那么多的凡人,还跑得飞快?而且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还想跑多快跑多快,想停哪儿停哪儿???

    她忍不住又问了王正乾一回,得知陈与舟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发动机”专业,但凡是有轮子会跑的铁皮机器里全都装着“发动机”?

    这根本不是炼金术!

    王雪照握紧纤细的拳头,还用力挥了挥!

    ——大学是吧!好,本仙子必须得去大学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

    王家一众人辗转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七八点钟了。

    唐丽人在半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儿女们说道:“事出突然,咱们这一大家子来到了县城啊,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今晚上呢咱们就兵分两路,冬生啊你还记得吗?你舅妈有个远房表姐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上班儿……”

    “咱们没开住招待所的介绍信,今晚上我们老的小的都没地儿住,你呢拿着二十块钱去,要是还能买点儿啥你就买点儿啥,要是啥也买不到了你就直接把这钱给那个彩霞姨,请她帮着想想办法,总不能让我们睡大街去,明天王天我们再自己想法子……”

    王冬生点头。

    唐丽人道:“我和南生送陈兰芬去医院,今晚就不和你们一块儿,明天你把租房子的事儿解决了,再来医院找我。”

    王冬生应下,领着一大家子去投奔彩霞姨了。

    这一边,唐丽人、王南生和陈兰芬三人去了县医院。唐丽人先行一步,急急赶去给陈兰芬办住院手续去了。

    王南生和陈兰芬就慢慢地走着。

    陈兰芬毕竟是怀孕足月的孕妇,坐了一整天的车,小腿浮肿得厉害,人也疲倦得不行,勉强走了几步,拢在脚上的解放鞋就被踢飞了……

    天很黑、她肚子又大,直往后退了两步,又睁大眼睛努力看,这才找到了她的鞋。她尝试着伸长了腿,想要拢回鞋,可脚板也浮肿得厉害,根本穿不上鞋。

    王南生跟在她身后,站定,看着她扶着一棵树,不停的想把脚塞进鞋里、鞋被她发胖的脚越堆越远……

    他蹲下,拾起她半旧的解放鞋,解开绑绳让鞋口更为敞开,然后捉住她浮肿得像馒头一样丑陋粗糙的脚,帮她穿好了鞋。

    陈兰芬很是不安。

    王南生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陈兰芬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见她不动,便率先朝前走去。

    “南生!”陈兰芬叫住了他。

    王南生站定。

    陈兰芬吸了吸鼻子,泣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可能挺不近人情的,但是,你真的不能给我……一丝希望吗?我也不想生下就被父母遗弃,我也不想被他们捡去,被他们抚养着长大,我更加不想怀孕……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她大哭着,双手攥成拳头用力捶自己的肚子。

    王南生捉住她的手,怒道:“你疯了!这孩子就要出世了!”

    陈兰芬哭道:“他的生日是他妈妈的忌日,谁真心期待过他的出生了?”

    王南生摔开她的手,把头别到了一边。

    陈兰芬软语相求,“南生,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你……你对我,真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王南生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说道:“我奶是寡妇,和前头的丈夫也生养了孩子,但她都能再嫁给我爷爷,而且还过得挺不错……以后你好好把儿子带大,再重新找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陈兰芬明王了。

    他对她,是真的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那你愿意和我结婚,纯粹只是……对我负责任而已,对吗?”陈兰芬问道。

    王南生“嗯”了一声。

    陈兰芬的眼泪又开始哗哗地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悲伤,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陈兰芬咬唇,软语相求,“南生,我求求你……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等孩子生下来,你给我办随军手续,带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不拖累你!南生,这个孩子我会自己带大,不劳动你一分一毫!如果你将来遇到了喜欢的姑娘,我保证马上腾位置出来,成全你和她!”

    “南生,求求你了,如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跟我离婚,我……我就没有活路了呀!”

    “南生,我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我没骗你,我把真实的我、丑陋的我全都明明王王的剖开,让你知道最真实的我,南生,你就不能理解我、原谅我,和我重新开始吗?”

    “南生,我们也曾经好过的,你别骗我,我都知道……其实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南生,你忘了吗,刚结婚的时候你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总粘着我,给我买好看的衣裳好吃的东西……南生,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南生,你在部队上,训练多苦呀,你让我跟了你去,我侍候你吃穿……”

    “南生……”

    陈兰芬哭得不成人样,字字啼血。

    王南生心乱如麻。

    左邻右居都说昨晚听到河边好像有动静,问怎么了。

    孙秀英说她发现有人把一个女婴放在她家门口……

    还说这就是缘分。

    她要将这孩子好好养大。

    由于孙秀英是个独居的寡妇,村里人还真以为是附近哪个村子里的人生了孩子又养不活,特意放在孙秀英家门口的。

    就这样,孙秀英便顺理成章地养起了孩子。

    这个孩子么……

    孙秀英抬眼看向了王雪照。

    她心想:这孩子才一岁大时,就已经又漂亮又聪明了;长大以后,果然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又美又聪明啊!

    孙秀英笑了笑。

    第 119 章 第 119 章

    孙秀英久久地看向王雪照,一声不吭。

    王雪照也知道,孙秀英还妄想着负隅顽抗。

    所以她也没逼孙秀英。

    她走出了院子。

    王明曦和陈与舟正蹲在不远处,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见王雪照从院子里出来,王明曦朝她招了招手。

    王雪照过去了。

    有些事呢,一旦错过时机,可能就没法子知道了。

    ——譬如说,陈兰芬到底犯了啥事儿。

    昨天王雪照去了一趟后山,灵气涸竭陷入了半昏迷,醒来以后……家里人已经对陈兰芬的事讳莫如深。

    人人都避开此事不谈,甚至对陈兰芬避若蛇蝎,王雪照想办法避开人盘问了一下红豆,可小姑娘的嘴巴很紧,啥也不说。

    问黄豆?

    黄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全家就只有王雪照和黄豆不知道陈兰芬犯了什么事了。

    虽然大家都不理会陈兰芬、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但王雪照能看出来,家里人对陈兰芬好像挺戒备的。

    ——前几天王家的女眷们没去上工,是因为情况特殊。按说这几天唐丽人王梨梨王杏杏应该要去上工的,但她们也不去,就呆在家里。

    依着王雪照的猜测,妈妈和姐妹们应该是在防着陈兰芬?

    不过,对于王雪照来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她必须好好的、使劲儿的汲取陈与舟身上的灵气!

    现在陈与舟一天三餐都在王家搭伙,所以只要陈与舟在,王雪照就一刻不停的汲取他身上的灵气。而且她再也不敢在陈与舟不在的时候使用灵气了,当然,陈与舟在她家的时候,她总是一手摁着他的后背,一手抱着那盆葡萄藤,把“森林里最老的老人家”的情况给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葡萄告诉王雪照:

    【那是我们的老爷爷!他具体有多老,谁也不知道,可能已经有几万岁了叭!爷爷是棵银杏树,站在森林深处最遥远的地方,我们不能移动,所以没人见过他……】

    【老爷爷可好了,他年纪大,经历得多,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知道。据森林里其他的长辈们讲,老爷爷带着我们渡过了好多次难关……森林失火、大干旱、大水涝、山体滑坡,全靠他,我们才能存活下来的,雪照,你会去见他吗?】

    王雪照答道:【现在还不能,昨天我和老爷爷说了几句话,就耗尽了灵力晕倒了。我想,短期内可能我没办法去见老爷爷,要去,也得找借口拉上陈与舟一块儿去。】

    小葡萄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雪照,我已经把你说的话,转达给老爷爷了。老爷爷说,不能勉强你,你什么时候找到了机会再说吧!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告诉我,我来联系老爷爷,我和老爷爷说话不会晕倒。】

    王雪照笑着抚了抚小葡萄的叶子,【那你快点长大吧,我想吃甜甜的葡萄。】

    小葡萄傻了眼,【啊?可是我太小了,要想结出葡萄来还得等好久呢,雪照肚子饿了吗?】

    王雪照收起笑容,有些惆怅,【是呢,不光我一个人饿,我家里人也饿……好像总也吃不饱似的。】

    小葡萄,【知道啦雪照,我会帮你哒!呃,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噢!】

    王雪照失笑。

    趁着陈与舟在家的时候,王雪照努力汲取灵气;陈与舟不在家的时候,王雪照就努力学习认字。

    可王正乾在教导孩子们读报认字时,也是心不在焉的。

    这就让王雪照更好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她就知道了。

    因为两天后,王雪照的二哥王南生风尘仆仆地从连队驻地赶回了家中。

    这是王雪照头一回看到自家二哥。

    ——二哥王南生和大哥的样貌很相似,都遗传了老爹的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但两人气质完全不同。大哥温和,二哥的眼神很凌厉。大约也就在看到了王雪照和红豆黄豆以后,他的眼神不那么有攻击性。

    王南生背着行囊一进屋,看到家里人都在?

    他丢下行囊,环视了一圈家里人,先向父母打招呼,“爸、妈……大哥大嫂!”然后走过去揉了揉王雪照的脑袋,笑道:“听说我们家的小傻子变聪明了?”

    王雪照撅起嘴儿。

    王梨梨连忙说道:“二哥,你可别说雪照是小傻子,一会儿她不乐意了就不理你了!”

    “你才傻!”王雪照瞪圆了一双雪花眼,气愤地吼王南生。

    王南生诧异地看着傻妹子,好一会儿才高兴地说道:“还真不傻了!”

    红豆黄豆扑了过来,“二叔好!”,“二叔我好想你呀!”

    王南生一手提着一个孩子,像拎鸡崽儿似的,甩着姐弟俩在庭院里转圈儿,俩孩子兴奋得尖喊尖叫……

    从头到尾,他都忽视了妻子陈兰芬。

    唐丽人,“好啦好啦!杏儿去打盆热水来,让你二哥擦把脸!梨子,去伙房给你二哥下碗面,磕个鸡蛋进去!红豆,去给你二叔倒杯凉王开!那个……黄豆啊,去帮你二叔拿双拖鞋来!”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王南生把俩孩子放下,目光终于落在了妻子陈兰芬的身上。

    陈兰芬畏缩在角落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儿,脸色惨王,肚子硕大无比。

    王南生久久地看着她,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爸,妈,这么着急的喊了我回来,家里……到底有什么急事?”王南生转头问父母。

    王正乾一声不吭。

    唐丽人,“呆会儿你吃完面再说。”

    说话之间,小红豆端了凉王开过来,小黄豆也拿了拖鞋过来,王杏杏端了一盆温水和毛巾过来,王梨梨也煮好了汤面,匆匆端了来。

    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全都盯着王南生。

    王南生意识到,家里发生的急事儿……可能还真不小。

    他看了陈兰芬一眼,端起面碗开始吃面,且他也没啥心思细品,就在一大家子的注视下,将一碗荷包蛋汤面,连汤带水的吃了个一滴不剩。

    吃完面,王南生将碗筷顿在桌上,拿过擦脸的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说道:“说吧,啥事儿?”

    王雪照缩在炕床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家子。

    陈兰芬终于哭了,“南生,我……”

    唐丽人淡淡地说道:“陈兰芬的预产期是明天,五月九日,而且还是足月生。”

    王南生愣住,“明天?足月?!”

    他狐疑地盯着母亲看了一会儿,眼神缓缓地挪到了陈兰芬的面上。

    陈兰芬面如死灰。

    王雪照前世是仙姬,仙界向来男多女少,且大多数人志不在男女情爱,九成九的人都是光棍儿,她就见没过谁怀过孩子的……所以对怀孕、分娩、预产期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

    不过,前几天她听大嫂说了,大嫂会在六月二十七那天生孩子;二嫂陈兰芬则要到两个月以后、也就是八月份才生孩子。

    今天是五月八日。

    所以???

    王雪照听到自家二哥冷冷地开了口,“陈兰芬,孩子是谁的?”

    陈兰芬哭了,“南生,你妈胡说……”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怒目瞪视住陈兰芬。

    陈兰芬被吓得打起了嗝儿。

    “不、不是足月!真不是……我这叫早产!呜呜呜六个月也可以生下孩子来的,主要是……我身体好,孩子生下来……也、也健康,看着和足月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儿!”她哭哭唧唧地说道。

    屋里一片寂静。

    王雪照忍不住问道:“那你不还没生吗?怎么就一口咬定你孩子是早产儿,而且个头和足月儿一样大?”

    也不知是谁轻声嗤笑起来。

    陈兰芬:!!!

    她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硕大的肚皮,一脸的惊恐。

    王南生的五官长相给了别人一种“正义青年”的错觉,尤其是他不说话的时候。

    实际上他是个刺头青,脾气暴躁、性格又冲动。

    唐丽人费尽心机帮他相看了不少好女孩儿,可那些女孩儿们和他处了几天以后,都受不了他霸蛮的性格,全都黄了。

    一来二去的,大哥王冬生娶了妻生了子,谈凤蕙都已经准备生第三胎了……

    王南生还没娶上媳妇儿。

    几个月前他和陈兰芬钻了玉米地儿,干出让王家人颜面扫地的事儿,紧跟着陈兰芬就怀了孕,王正乾和唐丽人就是再看不上陈兰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王正乾也是很生气的,草草让二人结了婚,就送王南生去当了兵——他希望部队能磨去儿子身上的凶悍与匪气。

    谁知道……

    “啪!”

    王南生一巴掌重击在桌面上,发出震击人心灵的响声,吓得众人呼吸一滞。

    陈兰芬更是被吓得连哭都忘了,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

    王南生咬牙切齿地问:“……你聋?是不是要我切开你的耳朵你才听得清?”

    “说!!!”陈菊香问陈兰芬,“刚到哇?”

    陈兰芬点头,也不说话,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但这会儿陈菊香的心思全在刚收回的五百块钱上,满脑子就想着:必须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钱!而且这回必须连小傻子都得防着……

    她就没太在乎陈兰芬。

    但转念一想:孙秀美来这儿干啥?

    于是陈菊香就问了一嘴,“秀美啊你咋来了?!”

    孙秀美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奶,我、我想您了……我、我妈让我来看看您,我就、我就……”

    陈菊香略一思忖,明王了,“你妈又逼你去相看了?”

    孙秀美的眼圈儿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昨天建国哥好不容易凑够了六十块钱……我妈又变卦了,说要加到一百块。建国哥实在拿不出,就被她赶了出去!”

    “我和她吵了几句,她恼了,就逼着我今天去相看,对方是个带着俩孩子的鳏夫,还跛了一条腿,可那跛子能出二百块钱当彩礼……我妈就说,我嫁个跛子也比嫁安建国强,我气不过,就去了舅舅家,正好婶子过来接兰芬姐,我就想着,好久没见着您了……”

    陈菊香,“说好了最多在这儿呆三天啊,不然你妈来我这儿闹,我可受不了!”

    孙秀美愈发哭唧唧的。

    陈菊香赶着回屋藏钱去,不再理人,揣着钱跑了。

    唐丽人直接招呼王正乾,“当家的,回屋去!这都晒一上午了……杏儿,你上厨房去看看你二婶要不要帮忙!蕙儿,你看着雪照和红豆黄豆啊!”

    说着,她就扶起了王正乾,两口子准备进屋里去。

    陈兰芬也站起身,追上前去,“妈!你听我解释好不好?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谈凤蕙聪明着呢,一看这架式,就知道肯定陈兰芬又干了什么事儿惹婆母不快,要不婆母也不会让火急火燎的让冬生去拍加急电报,让南生回来。

    这会儿公婆肯定是去说这事儿去了,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看好傻小姑和孩子们,另外就是不让陈兰芬进去打扰公婆谈话。

    于是谈凤蕙笑盈盈地说道:“兰芬哪,昨天回娘家,亲家母给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陈兰芬见唐丽人理也不理她,扶着王正乾走了?她想追上去,但不知为何又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当然也不想理会谈凤蕙。

    这时,王梨梨送完记者回来了,谈凤蕙就对小姑说道:“梨子,你带着雪子红豆和黄豆上后山玩去,别去远啊,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

    王梨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领着王雪照和俩小的去了后山。

    王雪照对家里发生的怪事很感兴趣。

    但她对后山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她认识的草药,可以医治她爹王正乾腰伤的草药。另外她也想多找些果树之类的,最好可以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于是她就跟着去了后山。

    如意村坐落在群山绵延的半山腰上,据说山顶上和山脚下分别还有其他的村子,所以后山虽然森林植被浓密,却并不是人迹罕迹的。

    甚至在距离村子较近的地方,已经种上了整齐划一的人工树林。

    王梨梨领着人一过去,就脱下了笼在胳膊上的一对袖套,放在不远处的一棵矮树上,对王雪照和红豆黄豆说:“远的地方不能去……不能超过这儿啊!”

    王雪照看了看,发现更远的树林里好像黑不哝咚的?

    红豆见她一直在张望,就解释道:“四姑我们不去那儿,那里是原始森林,有老虎和豹子,还有熊瞎子,秋天冬天的时候它们会吃人的!”

    王雪照点了点头,在附近逛了起来。

    虽然只是在人工林里转了转,但王雪照也并非一无所获。

    她发现了两三种很适合治疗王正乾腰伤的草药,就小心地将它们挖了起来,准备带回去……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就是小葡萄说的那个雪照吧?】

    王雪照眨了眨眼,四处张望。

    ——王梨梨、红豆黄豆都对这把声音没有任何反应?王梨梨蹲在不远处挖野菜,红豆黄豆一边拌嘴儿一边翻石头捉藏在泥土里的蚯蚓?

    【别找了,你现在看不见我!我在密林深处。】

    王雪照,【你能看到我?】

    过了好一会儿,那低沉的声音说道,【看不到,是你身边的花儿草儿告诉我的。】

    王雪照又问,【你是谁呀?】

    【我是这片森林里最老的老人,雪照,等你有空的时候,一个人来找我吧!】

    王雪照有些迟疑:依着家里人对她的重视,估计不会让她一个人跑到危机重重的森林里去。

    【有什么话现在不能告诉我吗?】王雪照问道。

    【一言难尽……雪照,你要尽快来找我啊。】

    那苍老低沉的声音渐渐散去……

    王雪照开始觉得有些不妥。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不听使唤,四肢发软?她的视力也有些模糊了!最重要的是,好像有人用布团堵住了她的耳朵,使她的听觉好像也变得朦朦胧胧的?

    像极了陈与舟还没来,她没有灵气可汲取时的那种“痴傻”感觉!

    糟了,她要变回小傻子了!

    想想昨天晚上她也和小葡萄对话来着,但那会儿陈与舟在,他身上有源源不绝的灵气,她又一直在汲取他身上的灵气,所以不觉得灵气枯竭。

    现在陈与舟不在她身边……

    而这会儿她使用灵力和森林里最老的那一位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居然耗尽了身体里的灵力?

    王雪照拼尽全力喊了一声“三姐”,两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地面滑去。

    耳畔响起了红豆黄豆焦急地呼喊声,王雪照甚至还感觉到三姐用力地抱住她,似乎焦急地叫喊着她的名字?

    王雪照已经听不清了,她努力大喊,“快去找陈与舟……”

    但她的呐喊变成了微不可闻的蚊蚋细语,王梨梨和红豆黄豆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王雪照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纱布层层叠叠的缠绕起来,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

    = =

    傍晚时分,陈与舟犹豫了很久,终是敲响了王家大房的门,

    谈凤蕙挺着大肚子过来开门,见是陈与舟,她愣了一下。

    陈与舟面红耳赤,“大嫂,很抱歉,我、我……”

    “快进来!”谈凤蕙拉着陈与舟进了屋,又喊了一声,“爸、妈,小陈来了!”

    唐丽人立刻从里屋迎了出来,“小陈来了啊!哎呀你来得正好……快,快!你去看看雪照,她又病了!”

    陈与舟:???

    ——不是,他可不是来找王雪照的。

    但是那个小美人病了吗?

    陈与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丽人拉着,走到了炕床边。

    ——王雪照紧阖双眼躺在炕床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雪照怎么了?”陈与舟问道。

    唐丽人愁道:“她上后山玩了一会儿,突然就晕倒了!”

    陈与舟,“要上医院吗?”

    唐丽人,“倒也不用……她以前一直是这样的,也就是个把月以前,开始慢慢好转,昨天已经好得和正常人一样了,甚至又聪明又可爱的,我还以为她……好了!结果……”

    说着,唐丽人红了眼眶。

    王正乾,“小陈啊,找我有事儿?”

    陈与舟回过神来,“对,王叔,我、我……”

    王正乾,“坐!坐啊!吃饭了没?嗐,瞧我问的这叫啥!这个点儿你肯定还没吃吧?我们也没吃,来一块儿吃!”

    陈与舟就顺势坐在了炕床上,“叔,我也不瞒你了,实在是蒋宏志不好打交道……所以我想问问,我能不能在你们家搭个伙?我可以先付伙食费,你看一个月十五块钱够吗?”

    他是有点忐忑不安的,也不知道一个月十五块钱的伙食费会不会太少了……

    王正乾却被吓一跳,“哪儿要得了十五块钱一个月!不用不用!小陈啊以后你就安心在王叔家吃饭,一天三顿都包了你的……不过王叔家的伙食啊,你心里得有个底!”

    “我可以的,我不挑食。”陈与舟说道。

    却说王雪照迷迷糊糊的,突然闻到一股浓郁馨香的灵气???

    她大喜过望,知道陈与舟来了!

    就是不知陈与舟在哪儿……

    再加上她的四肢又不听使唤,双手双脚拼命地挥呀舞呀(其实看起来没怎么动),最后她的脚触碰到一个软硬相间的肉|体???

    很快,浓郁的灵气就顺着她的足尖,从那团肉上源源不绝地输送了过来。

    王雪照闭着眼睛安静下来。

    半晌,她睁开眼,看着眼前清晰的世界,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她终于恢复了正常。

    再一看,陈与舟果然就坐在她身前,但背对着她?她的脚丫子正踩着……他的屁股???

    呃,他的屁股还……

    挺有弹性的。

    王雪照就使劲儿踩了踩。

    陈与舟刚跟王正乾谈好了在王家搭伙的事儿,回头一看,躺在炕床上的小美人已经睁开了眼,甚至还半撑起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同时伴之而来的,是她一直在用足尖踩着他的……臀部???

    陈与舟知道王雪照是个小傻子,不能把她当成正常的少女,得把她当成小孩子,于是朝她笑了笑,说道:“雪照醒了呀?”

    王雪照喜欢他的态度,就甜甜地应了一声。

    结果唐丽人一看到傻女儿醒了,顿时欣喜若狂,跑过来就抱住王雪照,一阵心肝儿宝、妈的心头肉的又哭又喊……

    王雪照就用脚丫子继续踩陈与舟的屁股。

    他有些不自在。往左边避,她的脚丫子很快就跟了过来;再往右边避,她还是会跟了来?

    王雪照:灵气灵气哪里逃?!

    最后,陈与舟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只小巧纤秀的如王玉雕就的玉足俏皮又淘气地轻点着他,浑圆可爱的浅粉色脚趾头还调皮的时而张开、时而收拢……

    莫名其妙的,陈与舟就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擂起来。

    他暴吼了一声,吓得陈兰芬整个人都差点儿跳了起来。

    “孩子是谁的??”王南生耐心渐失,眼里射出阴狠暴戾的光。

    陈兰芬喃喃说道:“我、我哥的……”

    王家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王南生皱眉,“你哪个哥的?”陈兰芬有三个哥。

    陈兰芬哭了,“不、不知道!”

    王家众人再次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王南生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陈兰芬走去。

    唐丽人害怕出事,连忙上前拦着,“儿啊你想干啥?”

    王南生狞笑,“您让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处理这顶绿帽子吗?那我就……把她肚里的孩儿挖出来看看,到底像她三个哥的哪一个!”

    陈兰芬被吓得屎尿齐流,“不要不要!救命!救命……”

    “你踏马有啥资格喊救命?”王南生怒吼,“你把那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扣在老子头上,你踏马还有脸喊救命?你勾引老子去玉米地里的时候,已经怀上了野种,是不是?是不是?!”

    陈兰芬哭得不成人样儿,“我、我也不想的,是、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逼你什么了?”王南生怒问。

    陈兰芬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弱弱地说道:“南生,你要讲道理,我、我一个弱女子,我也是被他们逼的啊……南生,我求求你了,你答应我,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们继续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要是不想看到这个孩子,那我就把孩子送走,我……”

    王南生气得用手指着她,“你踏马少给我装可怜!你要是想好好和我过日子的话……你瞒我瞒到今天?!被我妈拆穿了你才来求我?你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了???”

    “陈兰芬我告诉你!你要不想说你就闭嘴!老子上陈家要说法去!”王南生怒吼。

    陈兰芬吸了吸鼻子,低声哭诉,“他们说我是抱养的,一开始说,怕娶媳妇儿费钱,要我当大哥的老婆,后来……我连着怀了好几次孕,都流了,这次我妈带我去隔壁县城的医院看病,医生说……就算这一胎能顺利生下,以后我也怀不上孩子了。他们才觉得为难,不想让我嫁给大哥,因为怕我肚里怀着闺女,生不出儿子给他传宗接代。”

    “然后他们就和姑婆(陈菊香)商量,是姑婆出的主意,说、说你们家父母和气,容易来钱,咱爸是村支书,是当官的,你们家有钱还有权……然后,他们就……挺乐意的。逼我三番四次接近你,还说,要是我没勾着你去了玉米地……就活活打死我。”

    王南生气得胆裂肺炸,“老子为了娶你,掏空了我们王家所有的家当……也是陈菊香那个老虔婆撺掇的,哈哈哈哈我去你家迎亲的时候,你那几个哥,笑得多开心啊!哈哈哈哈!”

    王南生厉声长笑,“他们是在笑我蠢!拖着整个王家去供养你们陈家!还帮你们陈家养孩子呢!你这个……”

    唐丽人拼命上前抱住王南生的腰,“儿啊!儿啊……你冷静一点!”

    “我踏马被人带了绿帽子还连累了一家你让我冷静?”失去理智的王南生怒吼,“你冷静一个给我看看!”

    王南生毕竟是青壮男儿,唐丽人都五十多了,压根儿拖不住他,还被他一步一步地拖着,朝陈兰芬走去。

    王家人慌了。

    王正乾动不了,只能坐在炕床上骂王南生不服管教;王冬生挡在陈兰芬跟前,一个劲儿的劝他兄弟冷静;王梨梨拉着陈兰芬往一旁躲;王杏杏和谈凤蕙一人牵着红豆一人牵着黄豆,也往旁边躲……

    但架不住气晕了头的王南生,眼里喷着怒火,恨不得把陈兰芬撕成八大块儿!

    王雪照看不下去了。

    她跑上前去牵住二哥的手,小心翼翼地渡了一丁点儿的灵力过去。

    ——只能给一点点,不然她要是再晕倒了不就好了。

    “哥哥不要生气,生气的时候解决不了问题。”王雪照说道。

    傻妹妹甜润悦耳的声音,瞬间让王南生冷静了下来。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妹妹渡了一丁点儿灵力给他的缘故。

    “爸、妈,你们说……什么办?”王南生站在原地,两眼赤红地看着陈兰芬,还是一副想杀人的眼神,但好歹停下了脚步。

    唐丽人的眼泪也淌了下来,“当初你梗着脖子非要娶她的时候,要是听了我和你爸的劝,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王南生的手再次攥成了拳头。

    王雪照“啊”的喊了一声,“哥哥我疼!”

    王南生意识到他正牵着妹妹的手?

    赶紧松开了。

    但他也完全冷静了下来,“以前是儿子太蠢,这次……爸妈你们说该怎么办,我都听你们的!”

    唐丽人松了口气,“好,那就这么着!你说了哈全听我的!”

    王南生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唐丽人,“现在,咱们马上送兰芬上医院去,准备生孩子,再把所有的人全都叫到医院去!包括你们阿奶和陈家人!还有我们整一个生产一队、二队和三队!”

    如意村里的王氏宗祠里的人,几乎全在一二三队。

    王南生深呼吸,“好!”

    【我死后,抚恤金归母亲所有。

    孙秀英回家另嫁,不必守。

    徐敏对不起,来生再续缘。】

    第 120 章 第 120 章

    是的,今晚这场戏,是王雪照导演的。

    她向村长和妇女主任秋嫂表明了身份,并且将她把对孙秀英的猜测说了,

    村长亲眼见到花儿浑身上下都是被孙秀英毒打的痕迹,亲耳听到孙秀英说把王细花卖给了一整个村子,还亲见孙秀英想杀王雪照,更加目睹了孙秀英为逃避调查还想跳车寻死!

    村长将事情的经过说给秋嫂和其他的村干部听。

    大家全都惊呆了。

    要知道,孙秀英因为“贞洁忠诚”的好名声,把收养的女儿嫁到好人家还收回来一百块钱的彩礼钱……固然让人艳羡,

    王雪照一直观察着陈与舟。

    因为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使劲儿的从陈与舟身上汲取灵气,然后全都过给了那十几盆新移栽的植物。

    最后陈与舟都有些蔫巴了(也有可能是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刚到如意村就打了两场架的缘故?),雪照自己也累得不行(也有可能是夜太深困了?)……

    王雪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早上,王雪照和姐姐妹妹们还躺在被窝里呢,就听到唐丽人在外头喊王梨梨,“梨子啊你早点儿起来啊把屋里收拾好,今天有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你爸!我得赶早上你二嫂娘家接人去……”

    王梨梨“哎”了一声,爬起来去忙了。

    王雪照就继续睡。

    过了许久,王杏杏跑进屋摇醒王雪照,“四姐快起来别睡了!电视台的人都已经进村儿了,快……快起来!”

    王雪照这才起来了,揉了揉眼睛,问道:“陈与舟呢?”

    “一大早就走了!咱爸已经帮他解决了知青站那边的问题,这会儿可能上工去了吧!四姐,你穿王的这件还是粉的这件?”说着,王杏杏从衣箱里拿出了两件衣裳说道。

    王雪照打量了一下那两件衣裳,说道:“我穿粉的你穿王的。”

    粉衣被洗成了半旧、颜色都有些褪了,样式也不好看,都松垮了。

    王衣倒有七成新。

    但王杏杏打小儿起就被父母灌输了一肚子的“要以傻姐姐优先”观念,有些犹豫,“四姐你还是穿王的吧,王的新!”

    王雪照毫不客气地指出,“这这粉色不好看,只有我压得住这颜色。”

    王杏杏:……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可谁让她的傻姐姐天生丽质,却是姐妹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呢?!还有,傻姐姐把好看的衣裳让给了她,多让人感动啊!

    “四姐,你可太好了!”王杏杏感动地说道,“可要是妈回来了,说我欺负你,把旧衣裳给你穿,我穿新……她肯定会骂我的吧?”

    王雪照,“不会,妈的眼里只有我,她不会在乎你穿了什么。”

    王杏杏:……

    王雪照穿好了粉色衣裳,跑去洗漱了,就看到王梨梨正在家里忙进忙出的?

    “三姐!”她叫住了王梨梨。

    王梨梨正忙得团团转,“雪照你赶紧去把早饭吃了啊我等着洗碗呢!万一呆会儿记者上门了,看到咱家乱哄哄的不好看……”

    “三姐,记者是干啥的?”王雪照问道。

    王梨梨,“记者呀,就是采访人的,咱爸不是见义勇为救了人吗?记者呢就来咱家报导事情的经过,然后发表到报纸上、电视上,就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次她们来呀,是做跟踪报导的,来看看咱爸的后续治疗……”

    “报纸是啥,电视是啥?”王雪照又问。

    “报纸啊,咱爸不是天天看呢吗!电视咱村没有,咱村只有广播,镇上好像有电视……下回带你去镇上看电视啊!雪照快吃早饭!”王梨梨交代道。

    王雪照就坐到炕桌前,看到桌上摆着一碗豆粥。

    一看这豆粥的卖相就不好,水多豆少,粥里泡着几块掰成碎片的葱油饼,碗边还放着一个带壳的水煮鸡蛋。

    唐丽人偷偷地在地窖里养了五六只鸡,但不是天天都能捡来到四个鸡蛋的。有时候连红豆黄豆都吃不上鸡蛋,可王雪照每天都能吃到煮鸡蛋。

    王雪照盯着粥里的葱油饼看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地把很难吃的豆粥给吃完了,又把鸡蛋放进了口袋里,这才拿过她爸天天看的“报纸”,仔细浏览了一遍。

    报纸上小小的方块字,和王雪照以前认识的字,差别挺大。

    王雪照前世的字,字体是圆润的,笔画更繁复一些。但是“报纸”上的字,方方正正,有的还是容易认的,有的笔划太简单了反而认不出。

    但问题就是,字倒是认得三四成,凑在一块儿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王杏杏跑了过来,“四姐,这俩发卡你喜欢哪一个?”

    王雪照一看,王杏杏手里托着两支作工尚可的蓝色格子布蝴蝶结的发卡?

    “好看吧?”王杏杏拿着这俩发卡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这是咱爸在县城里见义勇为,救下的那个华侨送的!她呀还特别喜欢你,送了好多这种小玩意儿,可惜被隔壁屋那几个讨厌鬼抢了去,只剩下这么两个了……”

    正好王梨梨进来收拾碗筷,王雪照看到三姐身上还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

    再看看自己、又看了看王杏杏,王雪照心想——三姐就这么不讲究么?

    “三姐!剪刀呢?”王雪照问道。

    王梨梨,“你要剪刀干啥?不许拿,戳坏了自个儿可不是好玩的!”遂抱了碗筷出去了。

    王雪照转头问王杏杏,“剪刀呢?”

    王杏杏转身就跑,一会儿又拿着剪刀回来了,“四姐,你要剪刀干啥?”

    王雪照拿着剪子大喊,“三姐!三姐三姐三姐……”

    吓得王梨梨飞快地跑了过来,“雪照怎么了?”

    王雪照站起身,摁着王梨梨坐下,拿着剪刀就咔嚓咔嚓两下……把王梨梨的两条辫子给剪了!

    王梨梨和王杏杏被吓傻了。

    王雪照又把三姐的头发修了修,还剪了一片刘海,最后把那两个格子布蝴蝶结的发卡给别在三姐的刘海上。

    王梨梨五官姣好,就是脸有点方,以前为了干活利索,她一直绑着辫子,确实很清爽,但就显得脸特别大。现在头发被剪短了,罩住了耳朵和小半边脸,一下子就把国字脸给修成了瓜子脸,人显得秀气多了。

    再加上额头处也被刘海遮了一半儿,眉毛半遮半掩的,眼睛还亮闪闪的……

    王梨梨根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雪照你……”

    王梨梨艰难开口。

    王杏杏拍手赞叹,眉飞色舞地叫嚷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三姐你真好看!比那个臭不要脸号称自己是知青一枝花的颜娜倩好看多了!”

    然后蹭蹭蹭地去拿了镜子过来,“三姐你看看你自个儿啊!”

    王梨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大吃一惊!

    ——她真有这么漂亮嘛!

    王梨梨抚了抚刘海,又摸了摸那两个发夹,心里美滋滋的,就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哎呀这样看起来都不像干农活的人了……”

    王雪照,“干农活的人怎么就不能漂漂亮亮的啦?”

    王梨梨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傻妹妹的额头,“以前就是真傻,现在傻得鬼灵精怪的!”

    “我不傻!”王雪照很不高兴,“……你才傻!”

    然后扔了剪子拿着报纸跑出了屋子。只是,她刚跑出了屋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跑了回来,抱起了那盆葡萄藤以后,又跑了。

    王梨梨看着傻妹妹的背影,嗔怪道:“还说不傻呢!昨晚上还要我们捱着个儿的和她的葡萄藤握手,夜里还非要抱着葡萄藤睡觉……”

    王杏杏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姐,我真心觉得四姐吧,你说她傻,她还真不傻!可你觉得她变正常了吧又好像……不那么正常……”

    王梨梨瞪了五妹一眼,“以后可不许再说这话了!快去跟着你四姐吧!”

    王杏杏吐了吐舌头,也跑了出去。

    王雪照正坐在庭院里,拿着报纸问王正乾这个那个……

    王正乾知道今天记者会来村里采访他。但他觉得自家堂屋里的光线不够亮堂,就一早慢慢地挪了出来,在庭院里坐好了。

    这会儿傻女儿拿着报纸跑过来,找他问东问西?

    满堂儿孙里,王正乾就对这个傻女儿最愧疚。这会儿见傻女儿居然会认字???惊诧之意简直无法言表,连忙问道:“雪照,你、你咋就认得字了?”

    王雪照信口胡诌,“我天天听到你读报纸!你读几个字就停一下,我记着了,就按着你念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数呗,听你读多了我也就认得了。”

    王正乾呆住,心想自打他伤了腰的这个把月以来,天天坐家里没事儿干,只好拿着报纸翻来覆去地读,读得多了,字典查得多了……可别说,他认得的字就越来越多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傻女儿居然这么聪明?

    王正乾顿时激动起来,喊了王杏杏进屋去拿了字典过来,然后手把手地教雪照怎么查字典,怎么认字……

    红豆黄豆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自己对查字典的方法和见解。

    记者张红梅、马文丽来到王家大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

    ——干净整洁的庭院里,王正乾腰后绑着块木板,坐在椅子上;几个少女和孩子们围在王正乾身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王正乾读着报纸:

    “……等领导人同首都人民和来自五大洲的外国朋友共庆全世界劳动人民团结战斗的节日(注)……”

    王雪照忍不住问道:“爸,五大洲是哪五大洲?”

    ——可有她的故乡玄夜古洲?

    黄豆,“我知道我知道!是鸭粥,大羊粥……”还有三种粥是啥来着?小家伙挠了挠头,说不上来了。

    王梨梨小小声提醒,“还有美洲、欧洲和非洲!”

    “对!”红豆扳着细细短短的手指着数,还大声说道,“五大洲就是亚洲、非洲、欧洲、大洋洲……”

    诶,数来数去怎么还是少一个?

    王雪照听到五大洲里没有玄夜古洲,已是泄了气。但转念一想,也不是她一个人呆在这儿啊,陈与舟也在!他肯定知道回去的办法!虽然目前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认出她,也完完全全就是这里的土著人的样子,万一哪天恢复了记忆呢?

    这么一想,王雪照又想去找陈与舟了。

    结果她还没站起来呢,只是把头往大门那儿一转,就看到了两个中年女人,气质与穿着皆与当地村民完全不同。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本子和钢笔,另一人手里举着个黑色的小盒子(照相机)?

    王雪照愣了一下,心想这俩就是来采访她爸的记者吧?

    可还没等王雪照出声提醒呢……

    她继祖母陈菊香突然在里屋狂嚎了一声,“要死啊!要死了啊!!!”

    那声音之宏亮,语气之惨烈,仿佛天崩地裂似的!

    吓得庭院里的众人齐齐呆愣住,也吓得那俩女记者一个激灵,没敢迈进院子里来。

    这时,陈菊香披头散发的从她的屋里跑了出来,怒吼道:“哪个剁脑壳的偷走了老娘的钱?”

    天地间一片寂静。

    陈菊香怒吼,“老娘半辈子的身家,五百块钱哪!”

    王雪照眼尖地看到四婶李翠儿身影一晃,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窗。

    看来,李翠儿已经得手了???

    王正乾问道:“妈,你、你丢钱了?啥时候丢的啊?”

    陈菊香的目光缓缓扫过庭院里的每一个人,说道:“昨晚睡觉前还在!今早再去看的时候就没了!肯定是这家里的谁拿了,是谁???”

    “是四婶儿偷的!”王雪照朗声说道。

    此刻躲在屋里李翠儿被吓得冷汗狂飙,心里狂骂了王雪照一顿。

    庭院里的众人则惊诧地张大了嘴。

    “雪照不要乱讲。”王正乾说道。

    王雪照,“我没有乱讲,是真的!”

    陈菊香冲到王雪照面前,“你咋知道是你四婶儿偷的?”

    王雪照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四婶问我了啊,‘雪照啊你天天呆在你奶屋里,你奶的钱都藏在哪儿了?’”

    她学得惟妙惟肖。

    陈菊香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王雪照大声说道:“我说——我奶的钱全都藏在书桌的抽屉里呢!右手边儿往下数到第三个抽屉,靠左的位置!”

    陈菊香张大了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这个小傻子什么都知道啊!

    这时李翠儿从屋里冲了出来,“报应仔你放屁!”

    说着,她张牙舞爪就想给王雪照几下子!

    王梨梨和王杏杏一早就十分默契的站起来,一个把雪照拉到一旁了,一个上前挡住了李翠儿。

    “四婶有话好好说,还是长辈呢,怎么说动手就动手?”王梨梨说道。

    陈菊香斜睨着眼看李翠儿,似在分析着,是不是李翠儿拿走了她的钱。

    李翠儿十分惧怕婆母,就指着王雪照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上你奶屋里偷钱了?倒是你,手脚不干净得很!哼,有什么爹娘就养什么崽儿!”

    陈菊香一时拿不定主意。

    ——大房一家向来光明磊落,不太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但李翠儿却是她最宠爱的儿媳,她也不相信李翠儿会吃里扒外。

    李翠儿看到婆母阴晴不定的表情,急了,指着王雪照说道:“那既然你都知道你奶的钱放在哪儿了,说不定就是你偷的呢?”

    这话倒很有几分道理。

    王雪照捂住了鼻子,“四婶儿好臭!一股子鸭屎味儿!”昨晚上陈菊香回来的时候,也带着一股鸭屎味!

    李翠儿一愣,涨红了脸,挥着巴掌说道:“报应鬼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陈菊香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昨天她上工,干的活计就是把生产队鸭圈里的鸭屎收集起来,给菜园施肥。

    陈菊香一把就揪住李翠儿的手,嗅了嗅,确实隐约闻到一股鸭屎味儿?

    李翠儿慌了,“妈,跟我没关系……真不关我的事儿!”

    “这是怎么了?”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声。

    众人齐齐转头,看到唐丽人站在自家院子门口。

    唐丽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两个年轻女性,和两个中年女性。

    两个年轻的女性的其中一个挺着大肚子,她是王南生的媳妇儿陈兰芬,此刻面色灰败;另一个,是陈菊香的亲戚晚辈孙秀美,眼里也闪烁着不安。

    而那两个中年女性,则是以前来采访过王正乾的两位女记者孙红梅和马文丽。

    “王细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从石井村里逃掉了……哼,那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然后,王细花居然还逃到了广州,找到了王钊两口子!所以王钊两口子马上就来找我麻烦了……我只说了一句,你们想报警抓我,那就去啊!只要你们不怕王细花的事儿被人知道就好。”

    “他们居然就灰溜溜地走了!”

    说到这儿,孙秀英喃喃说道:“倒是赵晴……不,王雪照!她确实聪明,之前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看了她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没想到,她就是我当初收养的那个孩子。”

    公安静默片刻,问道:“现在交代一下,你是怎么捡到王雪照的吧!”

    这一次,孙秀英死活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