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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 第 31 章

    ◇

    鄙视他。

    应允撇嘴噢了一声。

    只要他哥说没有, 不管有没有一律都当没有处理。他都习惯了。

    秦炽见异思迁,跟异国美女打得火热,把兄弟抛到脑后在外面浪了个通宵。

    他原本还想再打听点小道消息, 等到很晚都没见人影, 被时淮强行拎去房间里睡,“等他干什么。”

    “想跟前辈学习点把妹技巧不行么。”应允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过去。“小秦哥可真行,拍着节目都没耽误猎艳。”

    平时外出拍摄哪有这份闲心啊, 也就是这次了,大家以玩为主工作为辅, 一个比一个自由散漫。他有点好奇旅行结束剪出来的片子会是什么效果, 万一临解散让粉丝们滤镜幻灭不就完蛋了。

    但又听说这次时淮会亲自盯后期,以他哥的完美主义应该可以放心。

    时淮眉梢一抬,“羡慕他?”

    “哪能呢。”

    应允嘿嘿笑着装傻,“鄙视他。”

    秦炽身上的本事估计他这辈子都学不会, 更别提跟异国他乡刚认识的人搞在一起了, 有心没胆。

    再说感情不都是需要培养的么,起码得先有个三五十来天的接触期吧。

    临睡前他知道了刚开始接触的小学弟的名字, 叫姜茶。他跟巴黎的时差不远, 还能在睡前互道一声晚安。

    听他提到隔天要去海边玩,姜茶说刚好自己也有空,要找个靠近的沙滩跟他同一天出游,“或许我们会吹过同一阵海风。”

    应允心想, 这小学弟还挺懂浪漫。

    从之前的程识身上可以看出来,他其实更喜欢年龄比自己大的老婆。但姜茶聪敏又很会聊天,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被人用这样充满崇拜和好感的语气拉近距离呢。

    直觉告诉他, 姜茶对他好像有点意思。但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单恋, 他已经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了, 不能再搞什么自我攻略,还是得端起学长的架子稳重一点。

    起码端个三五十来天。

    度假中唯一舒适的起床方式就是自然醒,其余任何时候起床都很艰难。因为有拍摄安排,他隔天不得不按闹钟时间起床。还没睡够,时淮就叫他下楼吃早餐。

    他胡乱吃了些东西,背起自己灌满柠檬茶的小水壶跟大部队一起上车出发。来里斯本后他找到了卖柠檬茶饮料的超市,不过更心仪他哥给买的这个水壶,就把饮料拧开倒进去背着,路上时不时喝一口,给自己续续命。

    晚上没睡好,白天在车上颠簸着补觉也补不够。到海滩上之后时淮大发慈悲免了他的拍摄任务,叫他自己找个凉快地方打盹。

    再也没他这么会享福的实习生了。碧蓝的海水清澈洁净,卷着浪花把沙粒冲洗得闪闪发亮。几个哥哥还在旁边工作,应允躺在海滩上用草帽遮着脸,晒太阳睡回笼觉。

    隔一阵子时淮过来看他,海水都快冲到他的脚踝了都睡得人事不知。还得把他往高处搬挪,免得涨潮把人卷进海里淹死。

    “小小年纪,随遇而安。”许青蓝见状笑眯眯道,“前途无量。”

    夏赢稍加翻译,“这心也太大了。”他们队长这哥哥当得真是操碎了心。

    时淮余光总留意着他,工作效率也没被拉垮,直到上午的拍摄全部结束才又过来踢了他一脚,“起来,收工了。”

    应允迷迷糊糊爬起来,吐了口沙子,“噗呸呸呸,放饭啦?”

    “呃……”真就跟着混吃混喝。幸好哥哥们都对他宽容大度。

    上午补觉把精神养回来了,吃午饭时他拿刀叉的动作都比早晨有劲儿,终于想起来问问今天都玩什么。

    除了快艇冲浪和滑翔伞之类常见的海上游乐项目,夏赢颇有兴致道,“听说旁边的13号海滩是天体海滩耶。”

    应允:“天体海滩?”

    “就是裸•体海滩。”许青蓝眯起眼睛喝西瓜汁,声线清甜,“上个月在意大利去过一次,挺有趣的。小允想去玩吗?我们下午还有很多时间。”

    啊这!应允象征性地扭捏了一下,“嗯……怎么不想呢。”

    美好的肉•体们被晒成巧克力色,一定很诱人吧。

    他自己脸皮厚进去裸奔是无所畏惧,反正在国外谁也不认识谁。就是不知道他哥愿不愿意允不允许。

    应允暗怀期待地往身旁瞄了好几眼。

    意大利那趟时淮也去了天体海滩吗?那怎么都没被晒黑啊。

    不会是公主殿下害羞不好意思脱光吧。

    “先把下午安排的项目完成再说。”时淮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有剩余时间就去看看。”

    去天体海滩当然是不能加入拍摄列表的,即使拍了也播不出去,只能作为私下里备选的游玩项目。

    下午的拍摄除了海滩还要去一趟「地狱之口」,是几公里外的一处自然景观。沿海开车抵达时,景观台上还有不少游客在拍照。

    数十米高的陡峭悬崖下有天然形成的洞口,海水涌入,惊涛拍浪,白色泡沫淹没了礁石,不断冲击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仿佛站在地狱深渊的入口。

    应允迎着汹涌的巨浪叹了口气。没觉得害怕,就是有点惆怅。

    时间不够去看巧克力色的美好肉•体了。

    刚才玩滑翔伞的拍摄素材真的需要搞那么多吗,他合理怀疑时淮是故意的。

    时淮把他这声叹气听得真真切切:“没时间让你去光着屁股玩水了,很遗憾?”

    “哪能呢。”

    应允乖巧举起相机,对着他一通拍,“我是来工作的老板。”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工作点。拍完收工,大家都在欣赏金灿灿的夕阳。

    落日浮在海平线上发光发亮,收进镜头里却没了亲眼目睹的壮阔美丽。他不怎么懂相机参数,拍出来的照片总是过曝,心不在焉地乱调。

    时淮看了一会儿,忽然对他说,“我们玩过的游戏里,有一关就是在这里取景的。”

    “啊?”应允一时想不起来,随口道,“哪个游戏啊。”

    市面上流行的双人游戏他跟时淮基本都玩过。时淮空闲时间不多,他很少跟别人配合打游戏,就都先买了攒着等他哥有空一起玩。经年累月,通关的游戏已经填了一柜子。

    时淮说,“你想跳下去的那个。”

    “呃……”应允茫然地望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峭壁深崖,熟悉的地形终于把记忆唤醒,“原来是这儿。”

    游戏里的场景细腻逼真,经常会用现实里的自然景观做参考建模。怪不得时淮今天老挨着他走,好像怕他兴致起来一个猛子头朝下扎进去,会来不及捞他。

    “诶,那时候就是随口一说。”应允道,“现在我才不想跳呢,还没看见你娶老婆呢。”

    春天的小狗好像到了发情期,脑子里除了谈恋爱就是娶老婆。时淮揉他脑袋,一只手张开,手掌能把他后脑勺包圆,“你最好是。”

    “骗你干嘛。”

    海边风大,头发扬起来吹进他的眼睛里,被时淮拨开理顺又揉乱,这手法跟当年rua小金没什么区别。

    金黄的夕阳落在岩壁上。这么漂亮的落日,他本来还想顺从地配合当会儿玩具,巩固一下兄弟情,谁知道时淮看他不反抗还来劲了,下手越来越重。他被揉得吱哇乱叫,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哎呀。”许青蓝路过劝和,“待会儿一起滚下去了怎么办。”

    夏赢搭着他的肩膀不羁地吹了声口哨,“逢魔时刻,宜殉情。”

    这句话之后,时淮莫名其妙变得心情很好。

    大概是工作结束后宜揉搓弟弟,快乐加倍,应允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感觉自己牺牲很大,不过勉强算是值得。

    晚上回到老城区,去的是节目组预定的餐馆。据说在当地口碑不错,但他的中国胃说菜品味道一般。

    时淮说是因为当地人把这里当作看演出的livehouse,大家本身就不是冲着食物来的。

    今天的工作也并没有结束。节目组跟店方借了场地,晚上等当地小乐队表演结束后August接盘,选几首经典的中文歌曲在异国演唱,当作文化输出了。

    应允听得频频点头,“那要唱什么?”

    “还没想。”时淮淡定道,“待会儿看情况。”

    主观裸考。

    学霸式云淡风轻。

    应允给他哥竖了个大拇指。

    夜幕降临时,一唱一弹的双人小乐队开始表演Fado,独特的抒情气氛开始蔓延。

    Fado是葡萄牙著名的传统民谣,既是国粹,也是悲歌。「Fado」一词据说源于拉丁文 (Fatum),寓意着「命运」,歌唱爱情,思念,痛楚和别离。

    伴奏的葡萄牙吉他跟平时见到的吉他也不太一样,像颗被剖开的无花果,音色独特,女歌手轻抚披肩,歌声里甜蜜又苍凉的氛围直击人心。

    应允原本在玩手机,也不自觉地放到一边了。

    这旋律很像刚到里斯本的那个下午,广场上的乐队唱起悲伤的歌谣。欧式吊灯里散落的光芒是温暖的橘黄色,与傍晚的夕阳很相像。

    他捧着脸看墙角那个默默弹吉他伴奏的大叔,“他们是夫妻吗?”

    “老板说是很好的朋友。”时淮说,“目前为止。”

    女歌手的丈夫在多年前一次出海中不幸逝世了,而吉他大叔是她丈夫最好的兄弟。

    如今两人经常来表演传统民谣,在音乐上是默契的搭档,生活中却还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应允听完八卦,抬手挡住半张脸,悄悄跟时淮咬耳朵,“我觉得那个大叔很喜欢唱歌的阿姨。”

    “不是喜欢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时淮稍微侧开脸,发烫发痒的耳廓离他远一些,顿了顿才说,“有些人在相遇之初就被身份困制,注定会走得坎坷些。”

    “那他们以后还要这样下去么?”

    怎么看都是两情相悦的,却迫于身份,要保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距离。他由衷地叹了一声,“好可惜。”

    时淮笑了笑,没有看他,垂眼低声说,“或许吧,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来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第 32 章

    ◇

    你哥又不喜欢女人。

    Fado演唱结束后, 哥哥团按照沟通过的安排进行一波文化输出。大家基本都是即兴地想一首经典中文老歌,许青蓝喝多了葡萄酒有点上头,甚至拉着夏赢咿咿呀呀地唱了段黄梅戏。

    餐馆里的本地人越聚越多, 到后来甚至有些呼朋引伴的意味, 饶有兴致地挤在店门口,欣赏这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表演一些异国风情的曲调,气氛热烈得像个大party。

    到了最后, 时淮接过吉他坐在麦架前,稍加思索, 唱了绿洲乐队的《wonderwall》。

    前面的文化输出已经足够精彩, 气氛也被烘托到位,他选了一首更有国际知名度的经典英文老歌,可以带动全场一起合唱, 为今晚的小演出做个圆满的收场。

    “And all the roads that lead you there were winding;

    (前行的道路崎岖难行)

    “And all the lights that light the way are blinding;

    (引路明灯也模糊不清)”

    “There are many things that I would like to say to you;

    (太多心事想要向你倾诉)

    “But I don\'t know how(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视线转了过来。应允正跟着唱得起劲, 对视间露出灿烂的笑容, 朝主唱比了个心,又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当荧光棒, 带动大家一起挥。

    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在店内外, 像到了演唱会现场。在这个特别的时刻,交汇成一场奇妙的际遇。

    “I said maybe(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你是拯救我的那一个人)

    “And after all(毕竟历经苦难后);

    “You\'re my wonderwall(你是出现在我命中的奇迹)”

    应允拍了许多照片,离开前拉着时淮跟店里唱法朵的阿姨, 还有弹吉他的大叔合了影。

    他还想使点心眼,跟时淮一左一右把阿姨和大叔夹在中间,制造一些个成年人的粉红瞬间。被时淮看破并警告, 只好乖乖站在他哥身边并肩比了个耶。

    大家兴致都很高, 晚上回去还又买了酒续摊, 摄像机一关话题就开始放飞。

    正在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捧着脸心不在焉地听,正听得有点迷糊,微信一连声的震动又把他给震醒了。

    姜茶发来了今天在海边玩的照片。白天是阳光沙滩充满度假感,此时夜深也还在海边散步,说晚上有很多人在这里开趴狂欢。

    【可惜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朋友陪着不太敢去玩】

    【要是你也在就好啦,我们一起去蹦会儿,或者一起散步都很好鸭】

    【(表情包)】

    应允也把白天拍的照片发给他,彼此交换着看。有一张在地狱之口的照片里,时淮出镜了半个背影,很糊却又很有被风吹散的氛围感。他私心里觉得拍得很有味道,准备留着以后配emo文案。

    发过去以后姜茶也对这张照片最感兴趣,还看出了照片里的人不是他。

    【哈哈哈这么明显吗】

    【是我哥】

    【真的呀】

    【我也有个哥哥,比我大两岁半,和你差不多大】

    【不过我哥不怎么管我,也从来不带着我玩】

    聊到哥哥应允就有话说了,彩虹屁一串一串的。虽然在小学弟面前还端着前辈的架子,也不耽误他进行一波输出。

    姜茶很捧场,对他的个人信息的掌握程度也比他以为的更深,不仅知道时淮是他哥,对August也颇有了解,算是半个小粉丝了。

    细问才知道,小学弟其实并不追星,是了解他的时候特意做了功课。

    应允很有些感动。因为小学弟整个聊天散发出「很孤独没人陪我玩」的怨念,他半个晚上都在跟手机聊天,哥哥们聊得那么激烈完全都没参与。

    时淮反常地没有叫他。以至于等他跟手机聊天告一段落时,抬头才发现话题已经进行到了往常他需要提前离场来保持心灵纯洁的地步。

    许青蓝手里的酒还没放下,被队友按在沙发转角里舌吻。他刚扭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已经被时淮掐着下巴转了回来,“去房间里睡觉。”

    “哎呀,别这么小气队长。”

    “我们乖都已经这么大了,也该见识一下成年人的场面了。”

    “刚刚聊到谁了?哎呀要不聊聊小允吧。”

    “不太好吧。谁想听?我想听。”

    “呃……”秦炽意欲不明地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又不忍心问,那就由我来当这个罪人吧。”

    应允还不想睡觉,留下又听了几句,正摸不着头脑,听他提问后蓦地脸蛋爆红。

    他们居然在聊第一次自•慰是什么时候。这就是男生们的午夜场吗?他要不要说。太羞耻说不出口,不说又显得很放不开。

    他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时淮。但是这时候他哥已经不想救他了,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支着脑袋,跟别人一起露出揶揄的眼神,“我刚才放你走了的。”

    “说就说……”他嘀咕着,“反正跟你也脱不开干系。”

    他的青春期性启蒙比起一般小男生要晚些,主要是自己对那方面没什么心思,就没主动地去探索过,时淮也没教过他。就这么懵懂无知地混到了高中,才有第一次。

    朋友传给他的小视频,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几部普通的涩情小电影里夹杂着一部gv。他看别的都感觉一般,看两个男的在一起哼哼唧唧地做运动倒是很有性致,也没细想,就扒了裤子自己先舒服一下再说。

    他是在床上用手机看的,忘了家里摄像头还开着。等舒服完了,头脑一片空白,迷迷糊糊有点想睡着的时候,监控里忽然传来他哥平稳威严的声音,“去洗手,穿上裤子再睡。”

    那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把贤者时间放大了一百倍。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于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片一类的行为有心理阴影。综上所述,时淮对他的性启蒙不仅没有给予过引导和帮助,还曾经差点给他毁灭性的打击。

    大家听完都笑疯了,东倒西歪的,从沙发到地毯上听取哈声一片。

    “很荣幸能取悦到你们。”

    应允起初被哈得有点没面子,后来自己也加入哈哈军,越想越逗,“我亲自当乐子人的那些年。”

    他模糊了自己看过的片子内容。大家又讨论起业内著名的,从演技和身材各方位评价,问到他时便也含糊地说差不多都那样。

    他好奇许青蓝和夏赢在这种场合里会说些什么,转头找了一圈没看着人,才发现人家小情侣亲着亲着早就转移到房间里去了。

    门一关,他好酸。

    “我出去透口气。”

    人类的快乐又不相通了。应允寂寞地从中脱身,到阳台上想这时候应该抽根烟应应景。可惜他并不会抽烟。

    青春期那会儿他有阵子觉得抽烟很酷——主要是看到过好几次时淮抽烟的样子,很想学来着。但是他哥不让。

    提了好几次,他忍不住说「凭什么你可以抽我就不行」,气得时淮点了烟硬塞他嘴里,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效果显著,从那之后他就对抽烟不感兴趣了。

    不过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时淮也不怎么抽烟了。他漫无目的地想着,眺望满城星光和不远处暧昧的海岸线,正在寻找下一个惆怅的念头时,秦炽端着酒杯过来,“听你哥说,你昨晚上一个劲儿等我回来,是有话要问我?”

    “嗯。”应允本来已经不怎么想了,被他一提精神劲儿又涌上来,转身靠着栏杆问他,“你是不是经常跟我哥住一个房间?应该很了解他吧。”

    “也不能说是很了解吧。”

    秦炽谦虚一笑,“只能说是了如指掌这样子。”

    应允哼了一声,又问,“那你喜欢我哥吗?”

    “呃……”这话题是怎么转的。秦炽放下酒杯,拍他脑袋,“我是那种吃窝边草的人吗。”我敢吃吗。我配吗。

    应允也觉得他应该不是,抿了抿嘴角又犹豫片刻,才接着说,“不是你的话,还有没有别人?或者……你知道我哥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秦炽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低垂着视线却没看见,自顾自道,“我前段时间还听说,时叔还要给他找相亲对象来着。可是时叔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吧?说不定给他找的都是他不喜欢的类型。”

    他拿捏着腔调想显得自己成熟一点,是真的在为他哥的终身大事担忧。

    而不是仅仅八卦几句,“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明星,到头来年纪不小了居然还要相亲,也太惨了。”

    秦炽只听着不插话,还是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干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跟我说说吧小秦哥,我也想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秦炽又谦虚地摆摆手,“你哥都不告诉你的事儿我可不敢乱说。”

    “唉……那我哥就只能被拎去相亲了吗。”

    他居然还在真情实感地惆怅。

    秦炽看得实在有趣,扑哧笑了,“相什么亲啊,你哥又不喜欢女人。”

    作者有话说:

    《一个口风不严的朋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 第 33 章

    ◇

    亲吻旁边的人。

    顺口说出时秦炽还没觉得有多大问题, 直到应允的目光凝固在他身上,才发觉不太妙,“诶……这是可以说的吗。”

    “呃……”应允反应并不剧烈, 只是原本放松靠着栏杆的姿势明显变得僵硬, 站直朝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见时淮的身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音量,“我哥真的不喜欢女人啊?”

    “我也就是随口乱说。”秦炽于事无补地咳了一声,“你真想知道的话,去问你哥吧。”

    应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回到客厅里转了一圈, 梦游般脚步飘浮。时淮不在,他也没有停留,径直上了楼。

    卧室里只开着床头的落地灯, 调节成夜间模式光线柔和。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时淮正在洗澡, 他坐在床边听着水声, 想着秦炽脱口而出的话,心里情绪复杂难言。

    他是很想马上跑到时淮面前问个一清二楚。但如果这就是他哥这么久以来没有交女朋友且不愿意轻易告诉他的事实, 那他是不是也应该装作不知情, 帮忙隐瞒?

    应允茫然地望着发光的灯圈,心里一阵阵沮丧又难过。分不清因为时淮把这么大的事瞒着他,还是因为时淮觉得同性恋为人不齿。

    他哥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从小就是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虽然有点难以置信, 但既然时淮不愿意告诉他,应该就是因为觉得丢人吧。

    他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有正式地跟时淮出柜,又感到懊恼——早知道是这样, 他就不闲着没事到处瞎问了。他哥做事永远都有道理, 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果然他还不如不知道。

    等时淮洗完澡出来,他已经躺到床上紧闭了眼,侧身悬在一侧床边,怕自己装睡装不像被察觉端倪,就拉着被子把头都蒙上了。

    时淮不免感到诧异,拉他被子也拉不动,伸一只手进来摸他额头,温度还在正常范围内。“乖?怎么了。”

    “嗯。”他含糊地回应,隔着被子听起来像半梦半醒间沉闷的梦呓。

    等他自己闷得难受,就会主动冒出头来透气了。时淮把他往床中间挪了挪,没再叫他。

    隔天的行程不是集体出游。两路方案中,许青蓝和夏赢要去奥比都斯逛一逛。应允得知过去要坐火车,就选了跟他们一路。他有心事的时候要玩也玩不起来,耗在路上还能再名正言顺地发会儿呆。

    时淮无所谓去哪,但能看得出他不怎么精神的模样,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原因来。

    “没睡好吗?”许青蓝给他递柠檬茶。他浅喝了半瓶,“唉……是没睡醒。”

    他们也都不知道时淮的事。应允心想这可怎么办,他想找个人聊聊都不知道跟谁。难道还是只能回去找小秦哥?可昨晚秦炽已经表示过不好再跟他说太多。

    以他这点本事,要是装不知道肯定也装不了多久,没准哪天就像秦炽一样随口说漏了。到时候他哥多尴尬啊。

    还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正式地谈一谈?那……怎么谈?「没关系我理解你其实我也是gay」?

    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都没这么发愁过。

    奥比都斯是一座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古城,在里斯本往北近百公里。白墙红瓦的房屋在山路上错落有致,盘旋的鹅卵石小路,迷宫般的小巷里到处花团锦簇,还有远处蔚蓝天幕下旋转的风车,组成了欧洲小镇标志性的浪漫与热烈。

    今天阳光明媚,有不少游客来参观。应允打量墙上的彩绘,听导游介绍才知道,这座小城是曾经的葡萄牙国王送给王后的结婚礼物。

    因此又被誉为「婚礼之城」,至今都被人们视为浪漫的结婚圣地。

    他有点明白队内小情侣为什么向来这里了,顿时感觉自己跟时淮有点多余。

    参观过古老的城堡,他们一起进入了城中的巴洛克式教堂,这里并不算雄伟壮观,古朴多于华丽,却曾是国王举行婚礼的地方。今天也恰好有一对新人正在宣誓。

    本着来都来了看个热闹再走的人类共通吃瓜原则,应允停下来拍了几张照,没想到一转头,看见夏赢也熟练地单膝跪下,掏出了戒指。

    “呃……”他的动作太过流畅,从掏出戒指给许青蓝戴上到许青蓝说完「I do」全程不过五六秒时间,甚至都不等别的游客发现他们的举动凑过来起哄,就已经圆满结束了。

    应允看着许青蓝手上的戒指,反应迟缓地问时淮,“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时淮却仿佛司空见惯,“求婚。”

    “我知道是求婚……可是这也太快了吧。”应允困惑道,“求婚不是应该很隆重很正式,排场很大的那种么?”

    “他们两个不一样。”时淮说,“年年求,一年好几次。就没必要每次都隆重了。”

    今年至少是第二次了,前不久在意大利他就已经被迫看过。这两个人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求一次婚,作为示爱的纪念式,许青蓝收藏的戒指起码能装一抽屉。

    怪不得他们都那么淡定。应允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叹息,“小许哥,你的戒指好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许青蓝坦然欣赏自己的手指,戴了一会儿就摘下来换成团戒,“下班再戴。”

    夏赢买的大多都是知名珠宝品牌的婚戒款式,如果入镜,节目播出后有心的观众都能查得到。

    主要参观地点拍摄结束,他们去了餐馆吃午饭。等待食物时三个人要去备采,摄像在餐馆内外找了漂亮的背景地各自录制,应允坐在餐桌旁玩手机等开饭。

    昨天晚上听完秦炽的话他备受打击,回到房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时淮,索性蒙头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姜茶还给他几条晚安消息,他这会儿才看见,回复之后又随便聊了些今日游览的见闻,连同在教堂里拍的照片也一起发了过去。

    【哇!!真好,我就从没在旅行里见到过有人结婚呢,倒是遇到过有人拍婚纱照(笑哭)】

    【好幸运啊,听说遇到结婚的话接下来会有好事发生哦】

    【我也要蹭蹭喜气——】

    【(表情包)】

    他发了好几张可爱猫咪撒娇蹭蹭的表情包过来,应允看完顺手存图,心情也明朗了些。

    稍后最先录完回来的人是夏赢。看他自己坐着无聊就跟他聊了几句,“哎,你不是跟我们打听你哥的感情生活么,我倒是忽然想起件事来。”

    猫咪表情包瞬间没那么重要了。应允注意力被牢牢吸引:“你说。”

    “之前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去买戒指,你哥也在。他也挑了一对戒指,虽然不是婚戒,但是一对哦。”

    夏赢托着下巴回忆,“我问他怎么买两只,他也没正经回答我,就只说合眼缘。后来也没见他戴过。”

    “呃……”从第一句就没反应过来。应允握着手机,越听越离谱,“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就上半年的事啊……好像就你过生日那会儿吧,没差几天。”

    是没多久。

    应允勉强笑了笑,“可能他是想买来收藏吧。”

    可如果是买来收藏的,为什么要买对戒?

    他知道时淮从来都不会留意这种小首饰,平时如果没有工作需要,身上压根不会戴戒指一类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收藏的习惯。

    是买给情人的吗?还是给相亲对象的礼物?

    如果时淮真的不喜欢女人,后一项应该可以排除。那么是送给情人?难道他哥其实在外面已经养个了男人当老婆,只是不愿意跟自己的弟弟提起?

    另外两人录完采访很快回来了。夏赢原本就是想到哪随口一提,实际上并不在意,也没有叫着时淮现场提问继续探讨下去。他却无法停止联想,余光里看着时淮在他身边坐下,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哥像个陌生人,一点都看不透了。

    前一晚的冲击还没消化掉,今天偶然得知的消息又让他感到惴惴不安。整个午餐都吃得食不知味,时淮给他倒果汁,倒一杯他喝一杯,完全是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一看心思就不在这。

    夏赢作为散播消息的始作俑者却完全没察觉异常,还吃得挺香,叉了面包块去蘸芝士锅,裹满芝士的面包不小心掉在盘子里。

    他挑了下眉毛,提起之前旅行时听过的风俗,“听说在某个国家如果吃饭时面包掉了,就要亲吻旁边的人。”

    他瞥了眼摄像机。跟拍的姐姐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闻言便十分默契地比了个ok的手势。相机关着。

    四人餐桌两两一边。许青蓝坐在他身旁,淡定地接受了这个吻,“我也应该让面包掉一下吗?”

    腻歪得没眼看。

    时淮见怪不怪也懒得发表意见,注意力都在身边萎靡的弟弟身上,冷不防手里的叉子一滑,面包块也掉进盘子里发出一声轻响。

    “呃……”夏赢和许青蓝对视一眼,轻松地玩笑,“小允也应该要得到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来唠;

    六月了!

    立一个全勤的flag;

    洗心革面好好码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第 34 章

    ◇

    有我没我都一样。

    应允茫然地抬头, 听他们又重复了一遍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战略性喝水掩饰自己的走神,腼腆道,“唉, 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也是哥哥的小乖。”许青蓝眨了下眼睛,“小时候明明还可以亲的。”

    他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每天放学和周六日一有空就往练习室跑。大家一回头就能看见他抱着一大杯柠檬茶乖巧地坐在墙边, 盯着镜子里跳舞的哥哥双眼放光。时淮休息上个洗手间他都要放下饮料小跑撵着一起去,跟屁虫似的可爱死了。

    August里每个人都亲过小学生的脸蛋。有的男孩子从小就不让亲, 应允却很乐意, 哪怕是最近,被几个哥哥勾肩搭背地揽在怀里都还不会躲,直到被时淮拎到一边, 也只是笑嘻嘻地说一句「哎呀我都多大了」。

    今天同样是这么一句口癖, 大家都习以为常,“别害羞呀。”小情侣刚刚在婚礼之城浪漫了一把,相亲相爱的兴致很高, 顺便还想逗逗弟弟, 撺掇着对面的哥俩也来个贴贴作纪念。

    一个吻,发生在不同的关系之间,可以拥有很多种含义。

    时淮被几个不省心的队友起哄闹惯了,无奈地放下刀叉, 想跟平时一样走个过场敷衍了事,“过来。”

    身边的人手臂搭在椅背上,倾身靠近的瞬间, 应允却出乎意料地别开了脸,“我……吃得差不多了, 想出去再逛一会儿。”

    他鲜见地拒绝了时淮的靠近,垂眼不看三个哥哥的表情,低着头起身离开座位,“就在附近随便走走,等回去的时候打电话叫我。”

    餐桌上原本轻快的氛围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许青蓝不解道,“小允怎么了。”

    知道他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才一起闹着玩的。

    时淮摇了摇头,收回手臂拿起餐叉,停顿后又放回原处起身,“我去看看。”

    有了上一次走丢失联的经历,「只在附近随便走走」的保证就显得不那么可信了。时淮出了餐馆找人,蜿蜒的碎石路上只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或许是离得有些远,应允没有发现他跟在后面,自顾自地闷头往前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淮也没有出声。弟弟长大了总有自己的心思,来奥比都斯的火车上他就看出些端倪,原本以为今天玩一天就能恢复精神,可眼看着居然越来越抑郁了,实在反常。

    昨天还是好好的。时淮想到他昨晚在一群人闲侃时低头聊微信,聊了许久,接着上楼睡觉时就不太对劲了。

    那么是跟他的聊天对象有关?

    他在跟谁聊天,聊了什么样的话题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午后的日光依旧温暖和煦。不知名的粗壮藤蔓攀附在旧墙上,一串串紫红的花朵盛放着花团锦簇,被风吹过摇曳斑驳的影,落了一地美丽的花瓣。

    转过一条狭窄的古街,时淮望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从遍地花瓣上踩过,无声地克制着心底蔓延的掌控欲。

    他已经很久都不干涉应允的交友自由了,也有意地控制自己不要过多地干涉弟弟的私人空间。他不想变成第二个时牧桓,把爱人当成满足控制欲的工具,逼得妻子郁郁而终。

    可他的身上流淌着时牧桓的血,继承着一段令人厌恶的DNA。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显现了,先是对小金,后来是对应允。他曾经从对应允的掌控中获得被服从的安全感,懂事后再回想却只感到自己可悲,甚至感到罪恶——

    应允不同常人的世界观或许并非天生,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也「功不可没」。

    想到这一切之后,他扰乱应允正常生活的动作已经克制了许多。大多数时候,他督促自己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给予适当的关心,可依旧会有如眼前一般的时刻,看不透弟弟的心思又不能逼问,令人烦躁不堪。

    下山的道路铺设着不规则的石阶,应允心思恍惚一脚踩空,跌下去的瞬间脖子一紧,后衣领被人揪在手里拉住了。

    他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时淮,是愣了一下,却不怎么意外,“哥。”

    “嗯。”时淮跟他一起坐在石阶上,“别走了,前面都是台阶。就你现在这样,一步一摔。”

    应允抿一下嘴角,小声反驳,“我也没有那么笨吧。”

    “笨不笨的另说。”时淮问,“今天怎么回事,谁招你了?”

    “没有人招我。”

    “跟朋友聊得不投机?”

    他微微颔首,示意弟弟手机上正在闪烁的绿色呼吸灯,守着一个兄长可以关心的正常界限,一点点试探着询问。

    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有无数种原因和朋友产生矛盾,计划秘密,甚至再一次恋爱。他见惯了应允没心没肺傻笑地模样,却没有立场要求弟弟永远都不对他隐藏心事。

    即使他迫切地想知道应允究竟是在为谁而烦恼,嫉妒得要命。

    “也没有,聊得挺好的。”

    应允抓了抓头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推脱。反正无论是什么,他哥大概都不会相信,“我就是……玩累了。”

    “那就回酒店。”时淮说。今天的拍摄基本都已经完成,剩下一些表现风土人情的空镜留给摄影组去采集就够了。

    “我不是……哥,”他露出纠结的表情,想了一路,咬咬牙还是说出口,“我不想玩了,想回国。”

    “现在?”

    时淮一怔,不自觉地皱了眉,望着他的眼神几经变换,“你确定要一个人回去吗,剩下的行程还有一周。”

    “嗯。其实我已经玩的差不多了,看那些城堡教堂看得也有点审美疲劳,感觉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你们出来是录节目的。我跟着也没帮上什么忙,有我没我都一样。”

    旅行已经变成了次要的事。他心里有种怪异的情绪,沉闷得像压了块石头,想离开时淮的视线来缓解——离开是否能缓解他其实并不确定,只是觉得自己再继续待下去肯定会加重。他想要一个能够尽情放空的环境,好好理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旅行半途而废。他又在制造麻烦,时淮或许不会放他走。

    时淮显然没有相信他蹩脚的说辞,可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道,“给你订明天上午的票。”

    有些过分的要求就这样被答应了,应允并没有体会到松一口气的轻快,闷闷不乐地点头,“好。”

    他实在太奇怪了。明明是自己想走,说出口的瞬间却又期待时淮拒绝他的请求。

    最好可以痛骂他一顿,再刨根究底地追问他,把他绑起来审讯,或许狠狠地揍他,揍得他放弃抵抗,他就会满脸眼泪地把一切和盘托出。

    到时候他哥勃然大怒也好,不愿承认也罢,都是他哥需要思考和选择的事。他只要接受他哥的反应就好,就不用再自己动脑想这些秘密到底应该怎么消化,安置在哪里。

    可是时淮没有逼问他。时淮给了他离开的自由和权利,也丢给他独立思考的重任。

    他感到失望,甚至有些恼火。时淮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更关心的恐怕是另一个人。

    那个收到了时淮亲手挑选的对戒的人,不知道长什么样,究竟是男是女,却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分走了他哥的注意力。

    回酒店的路上,应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他讨厌动脑,尤其是明知道自己不会喜欢思考得出的结果。

    几天前那次,是时淮唯一一次模糊地暴露出自己有喜欢的人。虽然后来又叫他别乱想算是否认了,但现在看来,只是糊弄他的说法而已。

    时淮有喜欢的人,已经到了诉说誓言赠送戒指的地步,却从不在他面前提起,也不当着他的面联系,有意地将那个人和他隔离开,防备着不让他知道。

    为什么?是因为会暴露性取向,还是觉得他是个恶魔,会让他哥喜欢的人受伤。

    应允深陷在后者的可能性里难以自拔。

    他所了解的时淮并不是个胆怯自卑的人,即使喜欢同性也不该会觉得低人一等,因此昨天晚上他想得半信半疑。可今天一想到后者的可能性,他就觉得脑子里有一道白光穿过,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里存在什么样的劣性,意气用事,狭隘善妒,时淮当然也知道。或许他哥比他本身了解得更透彻,至亲至疏,所以才防着他。

    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来唠;

    进行一个我妒我自己的经典环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第 35 章

    ◇

    瞒不下去也好。

    奥比都斯拍摄组抵达酒店时, 另一组外出拍摄的成员还没有回来。应允自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刚住了没两天,零散东西也不多。他很快就把乱糟糟的一张床整理出来, 抱着行李箱坐在地板上发呆。

    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他独自回国的消息, 许青蓝想要敲门进去再跟他聊聊,被夏赢拉住,“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估计也不是别人能帮上忙的事。”

    “队长呢?”

    “去订机票了。”

    队长总是言出必行的,答应了让他走就不会拖延。可应允收拾完行李忽然就后悔了, 感觉自己也没多想回国。

    他假都请好了, 还有一周时间回去又不用上课,自己待着干什么?也没有再去哪儿玩的兴致。

    可是不回去不行,明天一早的航班都已经确定好了, 时淮还安排了人送他, 这时候要是他又出尔反尔说不走了, 他哥非得揍死他不可。

    应允郁闷地倒在床上,裹着被子乱蹬空气。

    晚饭他没有下楼吃, 时淮也没有叫他。另一组成员今晚说好了去酒吧玩, 餐桌旁只有三个人。许青蓝和夏赢面面相觑。

    应允闹别扭就算了,他们队长也跟着别扭的情景还是第一次见,“不叫小乖下来吃饭吗?”

    “不用管他。”时淮说。

    应允制造的这点麻烦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烦的是自己有事情被弟弟瞒着,且不能强行逼问——这一点尤其加重了他的恼火。

    要回就回吧, 回去自己想清楚了再跟他乖乖坦白最好。或者等一周后他回国,应允干脆已经忘了这件事,那就说明事情本身不怎么重要, 到时候他也可以不计较。

    他已经做出了妥协, 往后退了一大步, 免得伤害到他忠心耿耿的小狗,至少现在为止,还愿意收回那只能够轻易扼住它脖颈的手。哪怕知道应允有事情瞒着他,也愿意相信,起码不是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直到他回到房间休息,推开门的刹那——

    时淮看着独占了整张床的人,面无表情地想,要么还是掐死算了。

    行李箱收拾完之后,应允就躺在刚刚腾空的床上蒙头睡觉。平时两个人一起睡的床上只剩孤零零的一床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压在仅剩的一只枕头上。

    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在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气死他哥这件事上,应允堪称天才。

    可惜他又勇又怂,事儿都干了却不敢露头出来,闷在被子里看不见他哥的表情,只能听着加速的心跳,在想象中等待时淮的反应。

    脚步声在房间里来回响,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可时淮好像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遍,就和平常一样躺在他旁边的床上睡觉了。

    最气人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应允蜷在被子里磨牙切齿,脑子里把能干的坏事全过了一遍。

    时淮为了保护那个谁,不愿意跟他提及,连他的恶作剧也可以忍耐。那他就偏要找到那个人,想尽办法勾引,等得手之后再跟时淮摊牌,让他哥看清楚真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保护。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值得他哥这样防备着最忠诚的小狗,反而去偏心一个外人。

    应允渐渐想得喘不过气,背对着时淮偷偷掀开被子一角大口呼吸。

    报复的计划一瞬间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能否实施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从来都只敢在有把握的范围里气一气时淮,不敢做多么过分的事。这次也一样,他不想也不能拿自己跟时淮的感情打赌。

    赌输了他有什么好处?只是更确定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收戒指的人重要。

    赌赢了又怎么样,大闹一场,说不定会变成他们之间的一处伤疤,以后每次他哥要谈恋爱都会被重新戳痛,伤感情是无可避免的事。

    难得如此周密地分析利弊,应允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恐怕无法像美好设想中那样,祝福时淮和另一半过幸福的生活,把他哥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些人永远都不要出现。

    时淮对他的判断是对的。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一直接受着良好的教育,才勉强人模人样地活到今天。

    或许他原本真的会长成一只恶犬,他哥发现了,才用年复一年的耐心给他打了一条最坚固的锁链。他失去了利爪和獠牙,变得单纯无害,混在人堆里毫不违和。可到了要保护自己的时候,却只能无能狂怒,束手无策地当一只悲伤小狗。

    他几乎感到怨恨——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恨过时淮,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也只是生气而已。可同时他又发现,自己对他哥的忠诚和爱意并没有因此而消减。

    又爱又恨的感受太过复杂,思考加重了他的迷茫和困惑。他烦躁得想把脑子扯出来扔到时淮身上,大声喊看看你都对我干了什么好事。

    可是一想到跟时淮闹翻的后果,想到他可能会因此失去什么,忌惮和驯顺就又支配了他的唇舌,仅仅予以沉默。

    隔天早上载他去机场,联系好的车上多了一个人。时淮原本没说要送他的,临出门前却一起上了车,搞得他措手不及,只能低头假装玩手机。

    姜茶听说他要回国,开朗地表示自己在巴黎也早就待腻了,速速订机票跟他一起回明海玩。航班抵达时间差不多,不延误的话说不定还能拼车回学校。

    他快自闭到谷底了,只想找个熟悉的地方养养精神,本来不怎么想跟别人待着。但毕竟已经聊了这么多天,挺投缘的,想着下飞机顺路回学校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还是答应了。

    早饭也没有吃,路上晃得胃里难受,他索性塞上耳机闭着眼听歌。待会儿还要飞十几个小时,那么长的旅程已经有了个难受的开头,真够糟心的。

    到机场后司机在车上等着,只有时淮在他身边。他很少自己坐国际航班,还需要自己转机,以往这种时候他哥都会嘱咐他两次的,今天却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他自己拿登机牌托运行李。

    直到送他到了安检口,把打包好的三明治和饮料放在他手里,“一周的时间。”

    时淮看着他,不急不缓地说,“下周回国之前,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好好想想该怎么答复我。”

    安检的队伍不停移动。应允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接住早餐,在愣怔中被迫往前走。等过了安检再扭头找他哥,人已经不见了。

    没有时间在机场停留,时淮送完机就回到住处,迎面遇上打着呵欠下楼吃早午餐的秦炽。

    他昨天跟的是另一组,白天拍摄结束后意犹未尽,找了个本土风情的酒馆享受人生,很晚才回来,“送完小允了?”

    “嗯。”

    “怎么忽然就要走啊。”

    没跟着一起去奥比都斯,秦炽错过了全程,也是回来才听说的,“学校有事?”

    这是时淮请工作人员帮忙查航班时的说法。不过他总觉得以大家一贯对应允的了解,这位弟弟对学习的热爱还不至于到旅行中途飞回学校的地步。

    时淮却瞥了他一眼,说起工作的事来,“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半个小时后集合拍摄。穿拖鞋去?”

    “呃……”这次的行程虽然也有时间表,但众所周知,以度假氛围为主,每天的安排常常变化,大家也不怎么严格地遵守既定日程。

    秦炽欲言又止,看他心情实在算不上愉快,还是决定暂时别触他霉头,“马上,八倍速去洗脸。”

    从应允走之后,大家明显能感觉到拍摄进度的提升。说好的度假旅行变成了以往外出取景的节奏,日程规律而紧凑。

    一周的拍摄量压缩在四天内完成。作为主导节奏的关键人物,时淮几乎没在拍摄之外的时间里笑过,与之相反的是看手机的频率显著增加。

    秦炽隐约察觉到情况不对,很可能是因为那晚,跟他酒后不小心向应允诉出一部分实情有关,提心吊胆地跟队长坦白了,等着挨一顿骂。

    时淮并没有骂他,沉默良久反而说了句谢谢,莫名其妙搞得他更心慌了。

    正式杀青是在一个傍晚。隔天就要回国,他跟时淮坐在小广场上晒着夕阳喝酒,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几个小孩儿围成一圈在下国际象棋,战况很是激烈。

    秦炽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时淮坦白心声的那个下午,开口问他回国以后有什么打算。

    “录新歌,筹备演唱会。”

    “不是,我是问你对小允的打算。”

    秦炽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我是觉得……既然他已经发现一点了,剩下的迟早会顺藤摸瓜想明白。他虽然心大点,可也不是傻子,估计没法再瞒很久了。”

    棋下到最后,有孩子兴奋地喊“checkmate(将军)”,发出胜利者的笑声。时淮也笑了笑,“我知道。”

    “还能怎么打算?”他说,“瞒不下去也好。不用再瞒了。”

    作者有话说:

    来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 第 36 章

    ◇

    收拾他。

    秦炽正喝着啤酒, 闻言呛了一口,啤酒罐举在半空中讶异地转头看他,“吖?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勇了。”

    “勇么。”时淮说。

    他却觉得自己懦弱得可怜。明知道秦炽守不住秘密, 他还是选了这么个倾诉对象, 不就是因为自己狠不下心开不了口,才希望能有个人能替他捅破么。

    现在这个好朋友果然不负所望。他没了退路,事情的发展反而还变得更简单明了些。

    秦炽情史虽然丰富, 但也从没吃过窝边草,不懂他什么心理, 只能替他加油打气以表敬意,“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时淮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清脆的一声响, 又听见他问,“有几成把握?”

    “一成。”

    “呃……”

    “一成?”秦炽语塞半晌, 才试探道,“冒昧一句, 你是只打算摊牌解脱, 压根就没想过能跟小允处对象是么?”

    时淮没直接回答,“他已经在躲着我了。”

    应允开始支支吾吾不好好说话,还破天荒地自己分床睡,都是在秦炽告诉他「你哥喜欢男人」的隔天, 因果关系再简单不过。

    得知真相后他会是什么态度,时淮在脑海中预想过许多种。现在这样其实也还算是在设想的范围之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才以为他情绪反常是跟朋友有什么秘密, 没往自己身上想。

    广场上有街头艺人在表演, 吹起一大堆五彩斑斓的泡泡,飘到眼前,时淮不言不语地抬手戳破。

    应允以往看待许青蓝和夏赢的眼光很自然,也曾在睡前说过「他们那样挺好的」,可到底是事不关己地旁观,也不会有多感同身受。等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消化起来难度就要成倍增加了。

    虽然能够理解,但失望在所难免。

    “别这么悲观啊。”

    秦炽清了清嗓子,边想边说,“其实……说不定小允也不怎么直呢?你别看他原来跟小女孩搞对象,但是有的人——就像我这种,只要感觉对上了,性别不卡那么死的。”

    还有些未道明的语意,他没说出来,时淮应该也明白。

    刚二十岁的小男孩,本身就处在往成年人过渡的阶段,各种感情观都没定型。如果加以引导,就算是天生直也完全有可能掰弯。

    这种事太缺德,连他都没干过,估计时淮也舍不得干,但只要想干,把握肯定不止一成。

    时淮却反问,“你觉得对于他而言,是接受自己的哥哥是个同性恋困难,还是接受被自己的哥哥暗恋了很久更困难?”

    秦炽又被问住了。原本是想说句「这知识点超出我经验范围了」,但其实不用调侃或搪塞,稍微想想,一个旁观者也能得出答案。

    他只能叹气,“唉……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办事一向是靠谱的,不管怎么样,总不会搞得太难堪。”

    时淮不置可否,喝完啤酒捏扁了铁罐,随手丢进垃圾桶,“回去了。”

    他可以继续当一个靠谱的同事,伙伴,在工作里保持沉稳可靠的形象一直到死。

    但他已经厌倦了在应允面前当一个好哥哥。

    他的确明白秦炽未尽的语意。某种程度上是异曲同工的想法,他拥有的那一成把握也不是基于应允,而是他自己。

    他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能养出一个离不开他的弟弟,也能再强行养成一个只属于他的男朋友。

    众所周知,他弟弟脑子不怎么好使。

    如果想要拿捏应允,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下手。

    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海中翻滚过成千上万次,到了真要摊牌的关头,时淮意外地感到平静。

    因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算太意外,都在曾经设想过的范围内,都算是可以接受,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明天回国见到应允之后会做出什么行动。

    或许就在一念之间。

    ——

    应允的回国路充满了变数。

    上飞机时他就带着一头问号,要不是时间紧迫,真想跑回去当着他哥的面好好质问。

    他解释什么?不应该是时淮跟他解释吗?

    瞒着弟弟在外面养老婆还有理了?什么人啊,怎么还反咬一口啊?

    他在愤怒中吃掉那只配料豪华的三明治,喝光一大瓶柠檬茶,头不晕了胃不疼了,并以此获得了继续生气的能量。

    在巴黎转机时他还在盯着手机屏幕,骂人的话已经输入了他和时淮的聊天对话框,从天上到地上一路反复修改,就是没发出去。到最后得出结论,发微信总感觉味儿不对,一定得当着面骂骂咧咧地发通牢骚才能解气。

    正对着手机磨牙的时候,在他身侧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

    “小允师兄!”

    在国外听到母语总是格外引人注意。应允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源处,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正朝他奔来,漂成淡金色的头发衬着一张奶白的精致小脸,穿搭讲究,像个来机场街拍的年轻爱豆。

    “你……”应允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姜茶?”

    “是我呀。”

    他没有拖行李箱,只背了个斜挎包装必需品,抱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大方坐在应允身边,笑起来眼睛放电,“我就知道你会飞这趟航班,都在机场转悠半个小时了!终于找到你了。”

    说好的是到明海机场再碰头,可听说了应允会在巴黎转机之后,他就悄悄起了心思,算着时间想跟他在同一架飞机上遇到。

    他没有问应允要时刻表,如果错过了也没关系,反正会在明海相见。可要是能在巴黎就「偶遇」,当然更好,“这就证明我们果然很有缘分!”

    应允笑了笑,收起手机,跟从天而降的同行伙伴说起话来。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里。网聊许多天,姜茶本人跟在聊天中给予他的印象十分贴合,热情阳光,长相也标致,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但姜茶打量着他,眨了眨眼,“感觉你现实中比网上要高冷好多。”

    应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时淮,“这个评价放在我哥身上更合适。”

    “要是有机会,我真想亲眼见见他。August的队长诶。”姜茶笑着接话,“网上看他都很随和很会抛梗的,原来私下里是高冷的那种吗。”

    何止是高冷,简直是莫名其妙!

    应允心烦地摆手,“算了不说他了,我最近跟他不怎么对付。”

    姜茶没有追问。他很聪敏,刚刚见面就对人家的家事刨根究底是不妥帖的,尤其对方是他中意许久的师兄,“好哇。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登机吧?路上还有好长时间可以慢慢聊。”

    应允想,如果没有这个弟弟提前出现,他漫长的旅途一定会在生闷气中度过。有个志同道合又聊得来的人陪着一起飞的体验感好上太多,以至于他真的到下飞机都没再提起过时淮一次。

    回到明海后就更觉得不应该再被脑海中的思绪困住,他已经烦闷了许多天,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发泄出来。

    反正还有一周时间。他上学时就是最后一天才写暑假作业的那种小孩,长大后也是同样的德性没变过,有什么事要怎么样都等他哥回来再说。

    姜茶出现得恰到好处,他正缺一个玩伴。两人一拍即合,放下行李就去找了个地方按摩放松,养回精神后直奔灯红酒绿的开心地,一场接着一场地连轴喝酒狂欢。

    只要愿意,派对永不停歇。回国三天他都没着家,一个场子待腻了就去下一个,明海大部分环境不错的酒吧夜店他都来过,遇上认识的朋友就凑一块儿喝。日日夜夜不停歇,活不到明天似的不要命地喝。

    对于刚见面的朋友而言,这种场面显然太过了。但姜茶也是喜欢玩的性格,也看出他心里有事想发泄,便从头到尾都善解人意地陪着。偶尔他喝多了睡在卡座里,就在旁边安静地玩手机等着他酒醒,再扶他去厕所洗脸。

    这么几天下来,身边的酒桌朋友都看出点意思,调侃姜茶是他带出来的小老婆。

    “什么呀。”姜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悄悄看他的反应。

    应允却没有注意到旁人的起哄,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流光溢彩的吊灯,眼神颓废没有焦点,也没什么表情,像个内心空虚无人倾诉的渣男。

    他在想时淮正干什么。

    为什么已经分开第四天,一条微信都没有给他发过。

    作者有话说:

    来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 第 37 章

    ◇

    “SZY”。

    他还从没跟时淮断联过这么久, 以前就算见不到面,起码电话和短信都没停过。

    时淮不喜欢他熬夜喝酒蹦迪。以前他每次出来玩儿都偷偷摸摸的,要是玩得正嗨突然想起他哥来, 都会后颈一紧。

    现在把夜店当家都没有人查他的岗, 心都喝麻了。应允摸了摸胸口,检查自己是否还活着。

    “小允师兄,是不是不舒服啊。”姜茶余光里总是留意着他, 立刻关心道,“不然我送你回家吧?玩了挺久了, 也得休息一下。”

    胸膛里跳动的频率轻一下重一下, 是不怎么舒服。应允点了点头,起身正想往外走,脚下趔趄了半步, 差点栽倒, 被姜茶眼疾手快地架住了,“小心。慢点走,我们不着急。”

    应允心神恍惚, 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很好闻, 在一团浑浊的酒气里格外清甜,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不忍心弄脏了他。

    应允想离他远一点,身体却有点不听使唤。姜茶连忙道,“没事的,我扶着你出去。”

    后面的事都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晕腾腾地报了个地址,倒在小师弟的车后座里睡得不省人事, 再睁开眼睛时他就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 还是喝酒时穿的那身衣服, 浸透了酒臭味连自己都嫌弃。

    已经是次日下午。应允头晕脑胀地爬起来,看到送他回家的小师弟蜷在地毯上睡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几天日夜颠倒醉生醉死的,多亏有这么个人在他身边陪伴照顾着,不然这会儿他说不定都睡大马路上了。

    小师弟五官真的精致漂亮,睡着的样子也甜美无害,让人很有保护欲。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想,会不会在时淮眼里,他也是这样的弟弟。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皱巴巴的上衣,沮丧地想,至少现在不是。

    现在的他是一潭浑水,一滩烂泥。

    烂泥灰心泄气地滚去洗澡了。他平时习惯用卧室相连的那间浴室,没多久姜茶惊醒,叫了他几声没看到人,循着动静也上了楼。

    应允刚冲完澡裹着浴巾,正好推开浴室的门跟他四目相对,赤•裸着上半身,若隐若现的腹肌上还挂着水珠,“诶,你醒了?”

    “呃……”姜茶愣怔着后退一步,鼻端热意涌动,啪嗒掉下两滴。应允吓了一跳,赶紧抽纸巾给他擦鼻血,“卧槽……怎么了你?没事吧,快坐下按着。”

    小师弟又羞又急,红着脸别开眼,“没……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应允随手扒出一件干净的T恤套在身上,抱着纸巾盒坐在他旁边,“抬起头我看看。”

    姜茶乖巧地仰脸,鼻血还在往外冒。应允帮他暂时塞住,又拿湿巾给他擦干净鼻子四周的血渍,“坐一会儿吧,别乱动了。”

    姜茶小声地说好,视线不自然地乱飘,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他。跟喜欢的人待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脸烫得冒烟,心里还在小鹿乱撞。

    他的手指带着沐浴露的香气,碰到脸颊的力度很轻柔。靠近的脸上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可低垂的视线里依旧有浓重的忧虑和悲伤,一场宿醉无法解开,热水澡也不能冲掉。

    姜茶感到心疼。

    他所了解的应允师兄并不是这样忧郁的性格。正因如此,看到喜欢的人将脆弱的一面袒露出来,他更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陪伴和安慰的重任,责无旁贷。

    应允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帮他止住了血就起身去找电吹风,把头发吹干后随手抓了几下,回来找他,“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这些天胃里除了酒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姜茶说想吃炸鸡,他习惯性地打开常点的那家店,不可避免地想到时淮也喜欢吃。

    四五天了电话都没一个,他还想着人家喜欢吃什么。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应允深呼吸,免得迁怒到可人疼的小师弟身上,“配个啤酒?”

    姜茶说,“都行。”

    等外卖的时间,他带着姜茶参观房子。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少带朋友回家。本身没有非常亲密的朋友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是他跟时淮的家,时淮从没带别人来过,那他也不该带别人进来。

    姜茶跟他才认识了没几天,来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天色渐黄昏,他礼貌性地问姜茶要不要留宿,小师弟大方地答应了,兴致勃勃地跟他去挑房间。

    除了他住的卧室,这栋房子里还有几间客房。时淮每回过来都是跟他睡在一块儿,这些房间已经空了很多年,只有阿姨每周来打扫时会稍微收拾一下,不至于让灰尘积得太厚。

    姜茶随手指了一间,两人商量着要换上床单被罩。这么晚了再请阿姨跑一趟也不方便,应允问,“你会收拾吗?我平时不怎么做家务。”

    姜茶摇头说不会,“我在家里也没做过这些。”

    “能理解。”应允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一看就是小少爷。”

    他眼神躲闪,脸红心跳地低头,悄声嘀咕,“你也是啊。”

    他跟应允的生长环境相似,这是他被吸引的前提之一。相似的环境可以造就相近的人格,志趣爱好也相同。他本身就对自己很满意,顺理成章地对这个相像的师兄抱有认同感。

    更何况,应允比他更外放,骨子里透出的洒脱不羁对他而言是更要命的吸引力。

    好在天气热,用不着盖多厚的被子。空调别开太低,拿条毯子过来就行了。剩下的铺床单相对而言难度很低,家务小白也可以完成。

    简单收拾好,应允又想起,“待会儿我拿件睡衣给你,洗完澡将就穿。”

    居然还可以穿师兄的睡衣!

    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姜茶晕腾腾地按着刚止完血的鼻子,乖巧地说好,随手打开了衣柜。

    原本以为是空的衣柜,里面意外地挂了一套旧校服。应允无意之中看见也是一愣,不假思索地把校服拿了出来,看见前襟和袖子上泛黄的血迹。

    记忆随之被唤醒。这是他高一时穿过的校服,当时August正在年少成名的风口浪尖,资历尚浅人气却高,因此有很多黑粉踊跃而生。不了解也懒得了解,纯粹是嫉妒加闲得无聊,为黑而黑。

    他学校里也有那种傻逼。尤其是知道他跟时淮的关系之后,有很多阴阳怪气的流言围绕着他。记不清那次是谁了,放学路上在他面前逼逼叨叨的,他哪能听得了别人说他哥坏话,一个没忍住跟人干了一架。

    那是他第一次打架,也是最惨烈的一次。孤身一人迎战好几个,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反正脾气上来了就是冲。

    最后断了一根肋骨,脑袋上缝十好几针。还是时淮来收拾残局,不得不把排好的工作推迟在医院里陪他。他不可避免地挨了顿批,却觉得自己很有英雄风范,是在捍卫他哥的尊严。受点伤也是男人的勋章。

    打架时穿的校服在他出院之后就没再见过,本来以为洗不干净已经被丢掉了,没想到还挂在这。

    应允怀念地摸了摸这件陈年旧衣,再环视房间,蓦地想起什么,一言不发地走到房门外,摸门把手。

    门把手上用小刀刻着「SZY」,代表这是属于时子虞的房间。刻在门把手上,每次开门关门,都能摸到。

    他小时候喜欢这么干,为了有归属感,就在自己的东西上做标记。八岁时搬进这栋房子,这是他精心分配给时子虞的房间。不过他哥过来只待过一次,之后就都跟他睡一起了。

    多少年过去,他再没有推开过这间客卧的门,也不知道这套校服是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挂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来唠!

    今日短小;

    蓄一下力;

    明天重要节点;

    整个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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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 第 38 章

    ◇

    “想死是吗?”

    姜茶跟着他走到门口, 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应允回头走到床边,卷起刚铺好的床单,“这里太久没人住了, 我帮你换个房间吧。”

    隔壁的客房里也是一样的冷清,姜茶看不出什么区别,不过住哪间都无所谓, 听师兄的安排就很好,“这些是喷漆吗?”

    换过来的卧室里有一只大桶, 里面装了许多瓶瓶罐罐, 还有一包用过的颜料刷,洗得很潦草,刷柄上还裹着斑驳的颜色。

    “过年那会儿用过, 随手收在这了。”外卖还没来, 应允拎起颜料桶,“去外面玩玩?”

    “好哇。”姜茶欣然跟随。

    昨天半夜回来,他只顾着应允, 没来得及打量这个院子。草地有段日子没修整过了, 各种不知名的野草长势狂野,掩没了墙根,墙壁上的画也被日晒雨淋褪了色。

    他挑一块墙面清理干净,喷白漆打底, 寥寥几笔画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端详片刻,拿金色的喷漆装饰翅膀上的鳞片, 在夕阳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要像只小蝴蝶飞进允师兄心里。

    姜茶满意地放下笔刷, 转头去望师兄。应允却还是心事重重的, 玩也玩不开心,平时都喜欢用纯度很高的颜色,今天左手雾霾蓝右手水泥灰,最后乱七八糟地混成一团乌漆嘛黑,心不在焉地想那件旧校服,越想越委屈。

    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冤种弟弟。

    为他冲锋陷阵在所不惜,他却丢下我跟别的人甜甜蜜蜜。

    该不会他那个小老婆就藏在国外吧!

    难怪这几天都没有讯息,乐不思蜀了是吧。

    应允愤怒地扔下了喷漆。

    外卖送到时夜幕已然降临,也没拿进屋,他们俩就坐在院子里吃炸鸡喝啤酒,头顶着不明朗的星空聊天。

    “在外面你都只喝酒不说聊天的,看起来可凶了。”

    姜茶有意跟他谈心,“小允师兄,既然回家了,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就说出来吧。是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应允捏扁了啤酒罐,声音冷冰冰的,“我没有家里人。”

    姜茶顿了顿,“你还有哥哥呀。”

    “他马上就不是我哥了。”应允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他眼里可能真就跟条狗差不多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丧家之犬。”

    “没别人的时候他就重视我,喜欢逗着我玩,等有别人了……我就不好玩了。”

    “怎么能这么想呢。”姜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安慰道,“其实我在家里也经常跟我哥吵架的。”

    “不过说到底是一家人,兄弟嘛相爱相杀,都是这样的。你只是在气头上,等这段时间过去,气消了总还是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我也不知道。”他开了罐新啤酒,当凉水一口口喝完,依旧困顿地摇头,“不一样……狮子鱼跟你们都不一样。”

    他想不通为什么,但隐约觉得问题出在很久之前。如果要追溯源头,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那么臭不要脸地跟在时淮后头,口口声声说自己愿意当一只小狗。

    可小狗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在一罐罐冰凉的啤酒中回顾一年年的记忆,直到再次意识混沌,他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一件事——他从没有干过一件对不起时淮的事。

    他没有错。是时淮变了。高贵的公主殿下原本应该活在云端永远受人崇拜,可是一旦沾染了七情六欲,也会变成凡夫俗子踩两脚凡间的泥。

    应允感到很失望。像那些塌房的粉丝,看到一直崇拜的偶像谈了恋爱就会感到信仰崩塌,他以前还不怎么理解,现在能明白了。知道他哥背着他在外面养小老婆,他也觉得下头。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值得公主殿下跌落神坛。枉费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个绝世聪明无所不能的哥,到头来竟然也是个拎不清的恋爱脑。

    他忽然支棱起来,醉醺醺地踢开身边七零八落的空啤酒罐,拿起喷漆在墙上画了一行鲜红的字母,「SHSB」大写加粗。

    姜茶也喝多了,看不太懂这串缩写是什么意思,指着字母费劲地拼,“四,海……撕逼?”

    应允摇了摇头,也指着墙一个字一个字地拼,“是时,淮,傻,逼。”

    姜茶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两个人对视一眼,躺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我叛逆了,”应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以前从来不跟别人说我哥坏话。”

    “我倒是没少跟别人说我哥的坏话。”姜茶口齿不清道,“不过你可以跟我说你哥的坏话,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我们可以交换说来听。”

    大晚上院子里只亮着一盏夜灯,有不知名的飞虫绕着光源乱飞。草地里两个人躺下去几乎看不出身形,应允感觉自己在被草里的小虫子咬,浑身痒得发麻,可就是不想动。

    “我们好像两棵野草。”

    “不如是两坨泥土哇,这样我们身上就可以养不止两棵草了。”

    “你有没有想过死了以后要埋在哪?”

    “不知道,大概撒海里吧。师兄你呢?”

    “我想被烧成钻石。”应允向往地说,“扔到那种一元两元店的小首饰筐里,等一个有缘人挑中我,花点零钱就能把我带走。”

    “诶,”姜茶翻了个身,透过草茎生长的间隙看着他,眼睛比星星还亮,“不留给你哥做个纪念吗?”

    “我哥不喜欢便宜货。”应允伤感地说,“再说到时候我可能已经没有哥了,他比我先死或者……什么的。”

    姜茶也跟着伤感起来,摸索着拉他的手,“师兄,你还有我。”

    微微汗湿的手掌温热滑腻,握住他的手指时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用力地握紧了,“你不是便宜货。到时候我会用很多钱把你买回家,用最漂亮的盒子装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承诺。

    应允却被打动了,眼眶酸涩得睁不开,闭着眼吸了吸鼻子,“那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一点。”

    “我会的。”

    姜茶鼓起勇气说,“师兄,我们这么合拍,很适合谈恋爱的对吧?”

    他其实也知道现在说这句话太快了。可是气氛与时机都恰到好处,再加上醺然的醉意怂恿,他不知不觉地就说出了口,然后一下子被自己吓到清醒了不少,紧张地等着应允的反应。

    应允笑了,“谈啊,怎么不能谈。”

    时淮都能在外面养老婆,他怎么就不能谈?

    谈,大家都谈,不谈恋爱人类会灭绝地球会爆炸!都他妈的去谈!

    “不就是谈恋爱吗!”

    应允坐起身,在膝盖高的草地里朝着天空大喊,“谈他妈的!”

    姜茶整个人陷入震惊,震惊之后便是不可思议的狂喜,跟着他一起喊,“谈!谈他妈的!”

    “谈!啊!”

    “谈——啊——”

    “呃……”车灯由远及近地驶入院中,两个野人还在草地里大呼小叫。

    应允被车灯远远地一晃,下意识地挡住眼睛,心率加快,胃里涌起一阵恶心,呕吐来得十分剧烈。

    姜茶离他只有咫尺距离,在车灯的照射下清楚地看见他如纸般苍白的脸色,呕出的血块顺着下巴流淌,深红的血迹粘在白t上混着草屑一团狼藉,意识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摇摇欲坠。

    “师……师兄!”

    变故突生,小师弟人都快吓傻了。余光里驶来的车辆撞破夜色刹停,车门打开又被摔上的动静震得整个院子都颤了颤。

    时淮神情冰冷,蹚进草地看清情形后脸色就更差,“起来。”

    姜茶愣怔地让开了些,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只在手机见过这个人,高大的身形挟一身冷意从天而降,威慑力远远大过屏幕里的亲和力。

    看着来人把陷入昏厥的师兄抱在怀里,他才终于醒悟想帮着扶一把。时淮漠然挥手把他隔开,低沉的嗓音里尽是压抑的担忧和怒意。

    “叫救护车。”

    ——

    应允也没想到,他会送刚回国的哥哥这么一份大礼。

    被救护车接到医院后胃出血止住,躺了不到两小时他人就醒过来了。单人病房在高层,环境舒适安静,他躺得太舒服还有点不想睁开眼,困倦中想着自己最后看见车里头下来的人好像是他哥,勉强撑开眼皮一探究竟。

    房间里除了他,果然还有另外一人。

    没有开灯,时淮靠坐在病床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闭目小憩。下飞机后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裹着欧洲的风和尘,一落地就被迫陪着他来了这里。

    应允识时务地怂了。

    现在胃不算很疼了,他脑子疼。

    说好的一周回国,怎么还没到死线人就先回来了?

    怎么样才能在不惊动他哥的情况下活着离开这里?

    他看了眼床边的吊瓶架,药水已经滴得所剩无几。也不用喊护士了,他自己把针头拔掉,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绷着脚背探拖鞋。

    拖鞋还没找到,他就觉得后颈一凉。放眼望去,沙发那头时淮果然睁开了眼,凌厉的视线钉在他身上,“去哪?”

    “我……不去哪。”应允唯唯诺诺地说。

    他听见时淮好像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即使是笑也是怒极的冷笑,那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词通常昭示着他马上就会大祸临头。放在眼下的情境里尤其不妙。

    他僵硬地坐在床边,动也不敢动。

    时淮慢条斯理地起身,脚步拖缓几近刻意,一步步朝他走来,鞋底和地板发出微小的摩擦声,带来的压迫感远超过一声声责骂。

    这回真是生了大气了,比他在波尔图走丢那天还恐怖一百倍。

    他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在时淮失望的眼神里发不出声音。

    时淮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阵,忽然转身去拉开了几步之遥的窗户,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拎起来按着脖子压在窗台边。

    十几楼的高度居然没有封窗,他被闷热的夜风扑了一脸,风里肉眼不可见的灰尘迷得他睁不开眼睛。

    “想死是吗?”

    他第一次听见时淮怒极咬牙的声音,透着令人颤抖的狠意,“作!几天不看着你就能作出新花样来。不想活了就说,我亲手弄死你,免得浪费医院床位!”

    扼住他脖颈的手掌不留情地用力。他被迫后仰着头,脸色从苍白到涨红只在数秒。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时淮好像真的想杀了他永绝后患,油然而生的恐惧里包含着浓重的委屈,“哥。”

    阻塞他呼吸的手背上涨起青筋,和他脖颈上连成一片。应允视线朦胧,不值钱的眼泪开了闸似的往下掉,整张脸都是明晃晃的水痕。

    他的叫声又低又喘,像只小狗在呜咽,“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来唠;

    挑灯夜战;

    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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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 第 39 章

    ◇

    有没有一种可能……

    病房门不凑巧地被推开, 姜茶拎着沉甸甸的夜宵进来,骤然目睹这一幕,表情变得惊恐,“师兄!你……你们住手!”

    “呃……”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他疾走几步,嗓音激动得上扬,“你你你这样, 这样是犯法的!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时淮脑子里嗡嗡直响,松开手后退。应允立刻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师兄你没事吧?”姜茶把宵夜随手一放, 冲过去给他顺气, 扶着他回到病床上,“先躺下,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

    应允用袖子擦了擦脸, 这么狼狈的时候被撞见了多少是觉得有点没面子。

    小师弟却不介意。从小师弟口中他才知道, 自己酗酒这些天喝得酒精中毒胃出血, 怪不得能把他哥气疯。

    “你尝尝这个,这家店的鲜肉小馄饨很好吃。”姜茶贴心地帮他拆开外卖饭盒,“会不会使不上力气?要不我喂你吃吧。”

    “不用。”是胃出毛病又不是手有毛病, 应允不解风情地接过勺子,自力更生地干饭。

    姜茶照顾好他,面露犹豫,片刻后还是拿出一份走到沙发旁, 放在时淮面前,小声说,“吃点宵夜吧。”

    他原本出于爱屋及乌的原则对时淮很有好感, 因其大明星的身份更是先入为主地加了一层滤镜。可刚才那一幕映入眼中, 什么滤镜都碎了。

    August队长私底下居然是个欺负弟弟的恐怖分子, 脾气这么差,真是枉费了先前聊天时应允言语间的崇拜。

    师兄才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他自觉担负起保护的责任,守在病床边看应允吃宵夜,时不时的朝沙发方向瞥一眼。

    时淮逐渐冷静下来,眼明心亮,这么点年纪的小鬼心里在想什么全写脸上了。

    小鬼买来的宵夜他一口没吃,还有帐没算完,“回国这些天没有去上课,都在干什么?”

    应允不抬头也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借着嚼馄饨的动作故意含糊不清,“没干什么。”

    “你常去的夜店和酒吧十个里有八个是我带你去的。”时淮看着他说,“要我给老板打电话调监控记录吗?”

    “呃……”应允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热汤,舔着嘴唇不情不愿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喝酒,去厕所吐,睡觉。睡醒了接着喝,喝完又吐,然后就到医院了。”

    还真是吃饱了,语气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时淮耐着性子跟他说话,“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又是解释,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应允喝完最后一口汤,烦躁地擦了擦嘴角,心想谁闲着没事愿意让自己醉成一条狗啊不都是因为你吗。

    “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看他迟迟没有回答,姜茶大着胆子替他说话,“小允师兄情绪很低落,所以才放纵了点。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时淮的视线移到大胆的小师弟身上,“你是他朋友?”

    姜茶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清脆道,“我是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标准,字正腔圆。

    应允自己听见都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似乎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他不由自主地去看时淮的反应,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红着,不过已经不怎么觉得委屈了,眸光一转倒是显得很倔。

    时淮坐在灯光不能探明的角落里,隔着段距离,神色晦暗不明。

    他有一双很能藏心事的眼睛,瞳仁黑得窥不见底。尤其是在不想示人的时候,应允很少能从眼神中看出他的心思。

    但是在这一刻,这种暗流涌动的眼神似乎天然带着些不认可的意味,包含失望,让人感到被轻视。

    刚刚的热汤都白喝了。应允又阵阵心寒,难过之时,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只许你喜欢男人,不准我谈恋爱吗?”

    “呃……”姜茶张了张口,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爆料。本来是表明立场想维护应允,这下后知后觉自己是当了导火索,留下继续听似乎不合适,丢下师兄一个人离开也不仗义。进退两难间只能当自己是只枕头,硬着头皮静止坐在床边脚趾抓地。

    时淮很久都没说话,也没有挪开视线。应允也倔强地和他对视,似乎读到空气里传来的信号,先回避目光的那个人就输了。

    僵持中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他觉得自己已经眨了好几次眼睛,可时淮始终如雕塑般一动不动,静止地坐在沙发里。

    唯一的变化存在于他的眼睛里,有某种情绪一秒一秒地不断沉淀,逐渐浓重得无法遮掩,直到他开口说话的前一刻,终于能窥得分明。

    应允怔怔地看着,感觉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好像在哭。

    他从没见过时淮伤心到哭泣的样子。但是现在他觉得,如果他哥也会哭,哭泣时难过的眼睛应该就是现在的样子。

    他开始感到手足无措了,后悔自己戳破了秘密。时淮却问他,“你是为了气我才谈的恋爱吗?”

    很难否认。他被这一句话戳得死死的。比被轻视更差劲的情况就是这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看穿了,想撒谎辩解也没有意义,只能恼羞成怒,“我有那么无聊吗?跟谁谈恋爱你也要管,就因为你是我哥?”

    “呃……”姜茶来回看两个人,欲言又止。

    时淮却收拢视线,如同收回黄昏时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缕日光,眸光沉寂下去,“别叫我哥了。”

    他起身往外走,不侧目不回头,路过病床时,只有轻飘飘的一句。

    “我希望没有养过你。”

    ——

    应允被哥哥走之前最后一句话伤得体无完肤,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越是关系亲密就越是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戳人心窝。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冲动,一句话就把千辛万苦从里斯本揣回来的秘密直接摊牌了,但是时淮的报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躺在床上眼泪流进耳朵里的时候,是姜茶在旁边叹着气安慰,“好啦……你们两个都消消气。没事的,我在家跟我哥吵架的时候说话比这还难听呢,过两天冷静下来就找个理由和好了。”

    “和不好了怎么办。”

    应允哑着嗓子哀怨道,“他怎么能跟我说这种话,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呃……”姜茶潜意识察觉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哪里违和,就继续安慰他,“不会的。毕竟是家人啊,吵得再难堪都能和好的。只要你们两个都先把情绪平复下来,等到两边都有好好沟通的意思之后,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和好的,真的。”

    应允悲伤得根本听不进去话。他本来就是那种只有自己想通才行的人,只是以往很少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罢了。

    以往他想不通的时候就直接问时淮怎么办,走捷径屡试不爽。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跟时淮好像同性相斥,完全沟通不了似的。

    医院也是个伤心地。医生建议住院休息三天,他隔天就回家了。

    姜茶处境尴尬,但为自己还是不得不多问一句,“你哥哥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有些情况下说真话不见得就更好。应允难得聪明,“当然不是了。我怎么可能为了气我哥就随便找个人谈恋爱啊。”

    再说他们其实一直都相处得挺融洽,照这么下去迟早要谈恋爱的,提前谈也没什么不好。谈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生孩子那种需要深思熟虑,郑重其事的人生大事。

    只是这个时机确实不对。回家之后他总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很不利于进入男朋友的角色,努力地维持了两天网恋之后,发现自己最近实在是没心情搞浪漫,连约会都没有力气,最终还是决定别耽误人家小师弟的时间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下午茶?”

    假期也快结束了。应允挑了家口碑很好的网红店订座位,地址发给姜茶,“明天出来见一面吧,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只有没谈过恋爱的人才会用这种一听就暴露无遗的语气说话。

    姜茶按时赴约,来时眼眶就红红的,一坐下就先声夺人,“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对吧?”

    “你第一次约我出来,”他说着,眼泪又要止不住了,“怎么就是为了跟我说分手啊。”

    应允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他擦眼泪,“别……你别哭。是我对不住你,想要什么补偿你说,我尽力弥补你好不好?别哭了。”

    “我才不缺你这点补偿呢。”他撇了撇嘴,抽泣之时也没忘记尝两口蛋糕,“算了吧。昨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已经伤心过了,还好家里没人。我哭了三个小时呢。”

    应允更内疚了,“那我也哭三个小时赔你?”

    “呃……”姜茶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有时候说话真像个直男。”

    还好连认识再谈恋爱一共也没几天,虽然是喜欢的类型,但在感情积累初期还没有泥足深陷,早点说开了也好。

    他有点不舍地看着应允,那种「要是这个人喜欢我就好了」的遗憾感觉还在心里残存未散。

    应允却恍然未觉,说起自己这两天到处找不到时淮,“给他发的微信他也没有回过。他真的生我气了。”

    熟悉的违和感又在心底攀升,姜茶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每次在一起你都会说起时淮,有时候比说自己的事都多。”

    “是吗。”应允正想给他看自己被时淮拒接的通话,闻言理所当然道,“可他是我哥啊。”

    “你也很爱说这句话。”姜茶洞察道。

    “但是其实我跟我哥,还有我知道的有亲兄弟的朋友里,就算感情深也不会粘在一起的,大多数是互相嫌弃,更别说总挂在嘴边说好话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他是我哥」解释的。分手只用了半分钟,下午茶剩下的时间里,两人开始了缜密的分析。

    这天下午应允倾诉得很过瘾。长大后他就很少这么愿意跟谁说起时淮了,可能因为小师弟身上天生带有善解人意的buff,也可能是因为那天恰好在病房里经历了难忘的瞬间。共享过秘密的情分即使不足以成为恋人,也能促成一对闺中密友。

    “所以从事实角度说,你们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姜茶不可思议道,“我一直以为你起码是被他家收养的,就是……继兄?反正应该是一个户口本上的那种。”

    “我倒是想。”应允闷闷不乐道,“如果有办法跟他一个户口本,我早就去做了,可是时叔又不愿意收养我。”

    “你干嘛那么执着地想跟他一个户口本?”姜茶不理解,“当一起长大的竹马朋友不好吗。”

    他想都不想地说,“不好。”

    朋友是什么定义?宽泛得没边了,一点都显不出他跟他哥在彼此心里的特殊地位。

    姜茶问为什么,他又想用「那可是我哥」来回答,被要求换一个正经理由后半天都想不出来,自暴自弃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他永远在一起,想要那种……坚不可摧的关系。”

    姜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头脑风暴什么,眼神逐渐变幻莫测起来。

    应允吃完了一整块提拉米苏,想要个柠檬茶解解腻,正点单时,一下被激动地抓住了手,吓一跳,“怎么了?”

    善解人意的小学弟双眼放光,仿佛窥见了不为人知的真相,“我,我我好像明白了。”

    “哦。”应允把他的手拨开,继续给自己点柠檬茶,“讲来听听。”

    “我觉得你好像……嗯,怎么说呢。”

    窥见的真相有点烫嘴。他吞吞吐吐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会不会……你可能,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来唠!

    甜甜的恋爱不远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第 40 章

    ◇

    现在就要见到他哥。

    应允的目光从柠檬茶移到说话的人身上, 透着点茫然。

    他一时间没听懂,又在脑子里把小师弟的声音回放了一遍,才迟钝地「啊」了一声, 奇怪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姜茶自然道,“说到底你们也不是亲兄弟啊,既然一起长大, 有特殊感情也很正常。”

    他身边熟悉的人都是一早就知道他跟时淮的关系,所以两人无论怎么要好, 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兄弟情。

    后来认识的朋友都不怎么会把私事往深处聊, 应允说「是我哥」,大家也就都认为是兄弟情,也不会多想。

    唯独姜茶, 刚认识他就骤然听说了许多内幕, 仿佛站在上帝视角纵观全局。前因后果联系到一起, 很难不得出推论,“你是不是喜欢你哥?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那种。”

    应允正在思考「特殊感情」是什么感情, 这时候反应过来了,“你说喜欢……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我跟我哥谈恋爱?你没事儿吧。”

    “呃……”被他用「你怎么能这样玷污我和我哥的感情」的眼神盯着看,小师弟无语凝噎。

    “我只是不爱动脑子,又不是没长脑子。”

    应允屈指叩击桌子,一本正经地摆道理,“老婆是老婆,我哥是我哥。不能相提并论。”

    他说得没有半分犹豫。姜茶迟疑了,刚刚脑子里灵光闪过时那种无比确信的感觉也受到干扰,“可是你说, 知道你哥悄悄谈恋爱之后很不高兴来着。只有喜欢他才会吃醋吧?”

    “我不高兴又不是因为吃醋。”他口口声声地说,“是因为本来我跟我哥玩儿的时间被占掉了!你想想,他把本来应该回家陪我打游戏的时间挪去陪老婆看电影,换了是你,你能高兴?”

    姜茶心想你这不还是在吃醋吗,“我理解不了……我本来也不怎么会打游戏。”

    “别说打游戏了,他现在连微信都不回我。”

    应允并没有在这种类似无稽之谈的假设上多加琢磨,翻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又把天聊了回去,“他是不是故意不回我想让我先服软?可我都道歉了,他怎么还不理我啊。”

    连诉苦的语气也很像是在发愁怎么哄男朋友。

    姜茶突发奇想,问他,“如果你以后谈恋爱,男朋友和哥哥同时发消息约你,你先去陪谁呢。”

    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去找我哥。”

    “呃……”姜茶叹了口气,带入自己甚至有些许庆幸,“你男朋友真可怜。”

    他连应允的心思都看不明白,更别说应允那个高深莫测的哥了,也给不出什么突破性的建议。

    不过起码是个可心的倾诉对象。说出来就已经比自己闷着好受多了,应允诉完苦回到家,拿起游戏手柄又扔下,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微信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走到阁楼上去,找出今年收到的生日礼物。色彩瑰丽的欧珀被拼成调色盘的形状,他坐在地板上抚摸漂亮的宝石吊坠,默默睹物思人。

    他的思路比较简单。既然他和时淮都说了伤人的话,那就要看是谁起的头。前情不算,医院那天是他先挑的事,那他先低头认错也没什么。

    他已经道歉了,微信消息一发二十来条,划两下都看不到头。

    时淮还是不理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应允放下欧珀吊坠,默不作声地摆弄箱子和抽屉里存放的旧物。

    这里的东西绝大多数都跟时淮有关。他从小到大收到的生日礼物都在这,时淮送给他的单独放在一起。八岁时收到的脚踏车已经骑坏了,也没舍得丢,修复后也放在这里留作纪念。

    十八岁时他收到一块来自宇宙的陨石碎片。时淮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像这块石头一样,从天而降。

    他听不懂,但觉得不像是好话,仗着过生日朝他哥瞎嚷嚷,「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不想要我了」。

    那会儿时淮笑起来的表情他都还记得,温柔得没边了。时淮说,“你是我遇到的麻烦里最不想摆脱的一个。”

    在他心里,那句话和「我爱你」并没有多大区别。他开心得抱着时淮的脑袋猛亲一口,亲得他哥耳朵通红。

    那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的。

    应允擦了擦眼泪,收好所有东西,下楼打车去时淮的公司地址。

    时淮合约期未满,告别演唱会临近之时,行程不可避免地增加,今天果然也不在公司。他打电话给August的每一个人,时淮的助理,甚至狠狠心打给了时牧桓。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每个人都这样告诉他。

    “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怎么还会有联系不上他的时候?”

    时牧桓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尤为浑厚严肃,透着一股子祖传的冷酷无情,“你已经成年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要遇到什么事都找你哥哥。”

    可他就是想找到时淮。

    他现在就要见到他哥。

    应允挂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他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关机之前,打给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借了台大摩托,戴上头盔在午夜无人的道路上风驰电掣。

    大排量的引擎发出轰鸣,他没换骑行装,身上的短袖被吹得翻腾,露出一截后背和腰,凉得汗毛直立。

    他自己没车,但偶尔玩心大动还是会偷偷找朋友借一台,去高速上过把骑士的瘾,当然没敢告诉过时淮。他骑着这台车刷遍每一条他跟时淮曾经到过的街道,一条一条地找,即使理智上知道这么做几乎没有意义。

    人的行为并不总是由理智支配。没有意义的事做来也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强一些。

    他不知道去哪找时淮。这世界由手机支配,手机一关他好像就没有哥了。下午跟小师弟聊天时他还算情绪平稳,这会儿越找越晚越心焦,心焦得想把头盔摔地上破口大骂。

    为什么明海有这么多街道,为什么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到了晚上像座迷宫。

    万一他哥出差了?又出国了?万一他哥不在这座迷宫里呢,他去哪才能找到人。

    他终于跑累了,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看到微信消息里依旧无事发生,在接连的失望后脑海里涌出奇异的猜想。

    时淮该不会是死了吧。

    怕他接受不了,所以所有人都不敢告诉他。

    他哥会比他还早死吗?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他知道别人总会担心远行的亲友在路途上遇到什么意外。

    但时淮跑到地球另外半边去出差时他都没想过,飞机会不会忽然坠毁,坐的车会不会忽然遭遇车祸。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那种杞人忧天的性格。但又像是不敢去想,像潜意识地害怕只要他想了就会变成真的。

    应允摘掉头盔。有根头发被缠着扯断了,头皮上尖锐的疼痛以点扩散,刺得他脑仁生疼。

    “小允……是你吗?”

    秦炽的声音从不远处模糊传来。他转头望去,夜幕中熟悉的脸忽然出现,及时把他从情绪失常的边缘扯回现实,及时得令人感动。

    “嗯。”应允拨开乱糟糟挡在眼前的头发,又搓了搓手臂上细小的鸡皮疙瘩,“你怎么在这?”

    秦炽一下子没想到合理又自然的说法,没能立刻回答。稍作迟疑就被他猜中,“我哥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你骗我了。”

    “你哥……没有,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秦炽说,“你怎么大半夜还在街上溜达?快回去睡觉吧,明天不用上课?”

    他明显是在心虚,眨眼的频率都变快了,还不自觉地摸鼻子。每个细节的小动作都暴露出说谎的痕迹。应允发觉自己的观察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眼疾手快地拉住秦炽,一手抱头盔,一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用以挟持,“让我哥过来!”

    “呃……”

    “给他打电话,他来了你才能走。”

    秦炽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俩这真是……何必呢。”

    应允不管那么多,好不容易逮着条线索死命拉住攥在手里。秦炽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打电话让时淮出来接人。

    这条街上有家老牌的livehouse是他们刚出道时来演出过的,半地下式,场地不算很大,但许多年来维护得不错。他们有空也三三两两地过来喝酒,只是没带过应允。

    应允提心吊胆地等着。简短的电话结束后没两分钟,时淮便推开店门走了出来。

    他使劲发微信轰炸都炸不出消息的人,被别人一通电话就叫出来了。应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比不上如愿见到他哥的兴奋。

    时淮走近,他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哥。”

    还活着。

    秦炽身上就有酒气,从同一座房屋里出来,时淮身上只会更浓重。他很少见到时淮喝酒,可能他哥潜意识里还是一直把他当成个孩子,所以出来喝酒总不带他。

    今天时淮喝了多少他也看不出来。眼睛还是亮的,看起来还很清醒,只是神色冷漠又不耐。

    “你要抓着他到什么时候?”

    “呃……”应允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见他转头就走,连忙抱着头盔跟上,“哥!等等我。”

    “你喝酒了?哎……我陪你喝吧,你跟别人一起来的?那不然我帮你挡酒也行。”

    他步伐又稳又快。应允还得忙着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这地方好玩吗?正好我刚失恋,也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呢,我跟你一起吧。”

    将要踏进店门的瞬间,时淮脚下忽顿,踉跄了一步,这才显出些醉意。应允反应迅速地伸手去扶,“慢点慢点。”

    秦炽早就自己先撤了。时淮拿开他的手,皱着眉看他,“你还敢喝?”

    虽然还是语气不善,但至少这句话是对他说的。时隔好几天终于等到一句回话,像是肯和解的意思。应允内心期待感高涨,从善如流道,“那不喝了。找个地方喝粥去啊?养生嘛。”

    “这附近就有个夜宵排档,离得不远,我带着你去吧。”他大着胆子把摩托头盔戴到时淮头上,不依不饶地拉他哥的手,“去不去嘛?十分钟就到,去吧,哥。”

    “呃……”他在心里暗暗祈祷时淮一定要像往常那样被他缠得没办法,无奈地答应他。然后他们就能用一顿宵夜的时间和好如初。他已经受够了近来频繁的摩擦和矛盾,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让他和他哥的关系恢复正常。

    两秒钟后,时淮面无表情地摘下了头盔。他的心情陡然跌落谷底。

    可下一秒,时淮又把头盔扣在他脑袋上,啪嗒一声按下了他的挡风镜片。

    “车停在哪。”

    作者有话说:

    来唠!

    明天发糖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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