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圣诞节快乐!温黎, 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突然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我了……我就知道………”圣诞节的烟花在天空盛放,电话那头传来程飞的声音,和烟花声交错在一起。
“Velin!你看那边……有个很漂亮的亚裔, 你看呐!”温黎顺着同伴的视线朝着远处看去, 可能是忙出来幻觉了,远远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抱歉………”雪花在空中飘落,续续地如同他的心事一样, 他穿过人群,来来往往金色的发丝, 黑发黑夜的青年路过, 并不是记忆中的面容。
“不见了,Velin,你刚刚有看见吗?”
“喂,温黎, 你在干什么呢?那边怎么那么吵。”
有着苍白面容的青年,翡冷翠湖畔边倒映的黑色宝石, 黯淡中闪烁着光芒, 如同尼罗河上迷醉的夜晚。
“……没事, 你最近怎么样?”温黎视线在人群之中巡视,随意地问道。
“不怎么样, 上大学天天忙死了, 体院要天天训练……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段时间………”雪花飘落在指尖, 不经意地提起, “你有没有江颂的下落……他最近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程飞轻声咳嗽了两声, “那个,我听说啊, 他家里出了事,然后复读了……今年好像考上美院了,钟轲那边也有关注他,现在应该在首都上学吧。”
“……你们没有联系吗?上次给你的联系方式加上了吗。”
“嗯,”温黎应声,“他不怎么理我。”
程飞被噎了一下,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说,“可能是太忙了吧,你再试试呢。”
再试试。
发过去的圣诞节快乐,没有任何回应。
江颂在上大学时注册的微信,头像是一盆自己种的向日葵,朋友圈什么都没有,除了没有删好友之外,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Velin,你看起来表情不是很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身边的同学凑过来问他。
“嗯,没什么事。”这边挂了程飞的电话,他对同学露出礼貌的微笑。
过几天是江颂的生日,知道他在哪个学校之后,在异国不怎么待的下去,思念在夜晚侵扰他的思绪。
“Velin,过几天要交的论文你做完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室友用蹩脚的中文尝试跟他搭话。
“过几天的发表会,一起去吧?”一撮卷毛从沙发上探出脑袋来。
“过几天我要回国一趟。”
“回国之后………什么,你要回国了!”米歇尔打开的笔电浮现出一张震惊的面容,脸随之涨红,“我有一个不好意思的请求。”
温黎看过去,“不必讲了。”
“不行……温,你带我一起回去吧,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在中国的朋友。”米歇尔立刻把电脑扔到了一边。
“我回去是有事要办。”
“我明白,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你是要见某位美丽的女士吗。虽然我是异性恋者,但是据说你们亚洲人更加保守。”
“我也想见见,Asian girls。Bitte,bitte you。”
在米歇尔的软磨硬泡下,他带了米歇尔一起回去。
“这是你们中国的美术学院吗?温,那边好多人。”美院里的陶艺工作室。
年前正好有一次展览,放的是学生做的样品,这几天正好是活动,学生们在轮流值岗。没有找到那道身影。
今天是江颂的生日。
路过的同学,偶尔会听他们提起江颂的名字。
“今天是老幺生日啊,估计不会闲着,你说我送点什么好……要不还是送泥巴?”
“泥巴不一定喜欢,你给他包个大红包,省的他整天去外面兼职。”
上高中时经常去兼职,大学了还是如此,在大学里很容易打听的到。长得太漂亮,因为性格与同学们格格不入,放在开放的土壤里更加具有神秘的吸引力,校园论坛里有很多关于江颂的帖子。
蒙尘的珠玉,迟早会掩去瑕光,绽放出原本的色彩。
“温,他们在说什么呢……这是哪里的方言吗。”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需要他记得江颂生日,有人为他庆祝,无论是关心江颂的老师,还是同学们,或者是爱慕者们,都为他准备了礼物,他送的白玫瑰在其中淹没,显得微不足道。
抽开忙碌的时间,一整天守在美院,和米歇尔坐在长椅上,看着工作室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出现。
“温,我现在十分佩服你们中国男人,如果他不愿意见你的话,你何必再苦苦追寻?”
“他并不知道这些,米歇尔,请不要评价我的行为。”温黎开口,他的目光掠过,在人群中窥见了某道身影。
已经长大的少年,黑色的发丝,苍白的皮肤,漆黑的眼眸侧过看向身侧人,和导师的女儿关系很好,唇畔带着几分缓和,低垂眉眼时像是夜间盛开的洋桔梗。
纯净清冷的气质,引人注目。
“温……你在看的……是那个女孩子吗?确实很漂亮!和她身旁的男同学非常般配啊。”米歇尔忍不住感叹,美丽的亚洲姑娘,没发现什么不对,后知后觉察觉到温黎的目光。
似乎并不是在看女孩子,而是在看女生旁边的男孩子。非常漂亮的亚裔青年,与身旁的女子相得益彰。
清冷的气质看起来像是月光遗落,薄薄的蝉织成的纱。
米歇尔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这应该很不礼貌,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讲他喜欢的女人和别人般配,他会很不高兴。
“温,我感到十分抱歉。”
对方说的是事实。
没有他在,江颂也能够过得很好,他在对方的人生里短短的出现几页,很快就被翻了过去。
他过得好,这样就足够了。
那一束无名的白玫瑰,自始至终无人问津,落在堆积的角落,最后被当做垃圾处理。
只是想看一看他。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却总是想了解他更多一点,想知道他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人,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了。
“喂,温,你有没有听说,马克告诉我我们学校也发生了类似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有个亚裔经常来看女友,还不让女友知道!据说是你们法学院的。”
“你不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米歇尔讲了那么多,温黎并没有回应,心思随着那束被丢下的白玫瑰,一并陷入寂静之中。
“嗯……应该是很有魅力的人吧。”温黎回应,看着那道身影去了地铁站,在人群之中消失。
停留的时间只有半天,晚上要赶飞机回去,他们第二天还有论文需要发表。
“这真是不同寻常的经历,温,下次我们也一起回来吧?你应该会经常来看他的吧!”米歇尔问他,“你选修的学分,准备选修哪些呢……我选了艺术学和汉语课程。”
他选了烘焙和心理学,以及精神病学和医学。
重点研究心理疾病。
“在现实里想要治愈某人,大概是修女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一部分人心里既没有爱,又被这个世界残酷对待,不要说尝试治愈他们,仅仅是接近他们已十分困难。”
“大家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有一个这样的同学,暂且不论他的外貌和背景,他的性格极其糟糕、易怒敏感易碎,时常伴随着不安与否认,又有一定的自残及极端倾向,这样的人……正常人是否愿意接近他们,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很多人的回应一定是远离,这类人本能的会带来危险,那么如果形成这样一个循环,病人的病自然也会越来越严重,依靠他们自愈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我们研究心理疾病,是在尽可能的范围里接触这类人,去研究人类环境行为本身对抗基因的可能性,抑郁倾向有时来源于遗传基因,有时是后期情绪堆积引发的器官病变……无论是哪一种,按照理论来说药物治疗更加有效。”
“但是我们已经有大量的实验以及推测逐渐发现,心理疾病与病人的情绪息息相关,如同植物在昏暗的环境里难以生长……病人的心理也同样。”
“希望各位在学习了解之后,无论是自己身陷囫囵,还是用来发表学术观点,或是帮助他人,我们的耐心与包容只愿能给被上帝抛弃的人类微渺的温暖,如此不违使命。”
容器里透明苍白的器官,枯萎的大脑与心脏,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器官产生病变,负面情绪带来的痛苦会无限放大。
在他的空闲时间里,一有时间往实验室跑,阅读了大量有关心理学的著作文献,时常陷在文字里,偶然间隙间散发思绪,与神圣的使命无关。
上帝兴许已经窥见他的私心,他的爱已经给了某个人,再也无法像那般付诸真心,从此身体缺失了一部分。
心隔了一万四千公里。
在某个人那里。
做不到,母亲说的那般。
对待弱小的人,应当施以援手,碰见需要保护的对象,需要倾尽全力。
世界某处正在发生战争,校园里进行起义游行,他在图书馆间隙看去,由烟雾弹形成的一片见红的天,人声朝向之处,热烈与抗争,那些都与他无关。
他此时的心境。
只想明白,为何人类会无缘故的难过。怎样保护被上帝遗弃的人类。
“温,这些全部是你做的吗!实在是太美味了,你喜欢的人喜欢这些吗?”
每天烘焙课上带回来的品给室友品尝,味道达到完美,以满分的成绩结课。
关注了江颂学校的网页,运动会发出的公告,每个工作室都强制有人参加,他在上面看到了江颂的名字。
在远动会当日赶回国,人群之中远远地看了一眼珍视之物。换上运动服的江颂,平常不喜欢做运动,变得有点蔫吧。
运动服是短袖,看见被纱布遮盖起来的手腕,难以遮住的伤痕露出来,每一道痕迹,亲眼所见,如同一并在他心上刻下一刀。
家境所致带来的礼貌与克制,一并形成在他的性格上,即便珍视之物触目可见,却依旧只会在原地站着。
只远远地看着那人,纵使思念与爱意已经令整颗心难以忍受,他依旧能够做到不向前半步。
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
看见江颂坐在树下休息,看那道苍白消瘦的人影,看对方落寞晃荡而过的眼底。
哪怕离得这么近,互相却并不知情,爱意悄然无形,每一日的想念,几乎形成病态般的保护与爱。
恍惚间他变成了一道影子,跟随在江颂身后,时不时地窥探着对方的生活,只在黑暗时出现,天亮时消散在天边。
上帝教导人们要进窄门。
就这么一直的走啊走。
去跟随那道身影。
他的步伐时常停滞不前,从年少到成年,窥见那道单薄的身影,漆黑纯澈的眼眸,令他难以接近。
或许有那么一天,他忘记了那双眼眸,对方从他的生命消失,他能够不再停滞不前,义无反顾地踏入朝圣之道。
一切都朝着平常而去。
直到忘记对方为止。
“温律,有你的一封信件。”
权熙笑嘻嘻地拿了信过来,连带着早上提过来的灌汤包和豆浆,空气中一并飘着一阵甜味儿。
信件放到了办公桌上,权熙一边“噗呲”一声扎开豆浆,一边凑过来看,“又是哪位被告家属写信过来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啊。”
“温律,你可要好好看看。”
信件微微发黄,似乎搁置了很久,孤零零的落在桌上。
平常的信件他不会都看,今天不知是被纯白色泛黄的陈旧吸引,还是某一瞬间注意力偏跑。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封信。
某个瞬间。他走到了道路尽头,有一扇金色的大门。
这么走啊,走啊,走到了尽头。
他驻足在那扇门前,白日尽头之处,阳光温暖的洒落,他看见了一棵白桦树。白桦树下躺着的少年。
穿着蓝白校服,有着漆黑眼眸的苍白少年。
“江颂,跟我走吧。”
他看见自己拉起了年少的江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