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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第 41 章

    电话被程岸慌忙地挂断。

    钟吟的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年哥为什么没接电话,稍微细思一下,也能猜到。

    他硬着头皮。

    一时都不忍心再去看易忱的表情。

    但这样僵着也不是一回事。

    他终是没忍住:“忱哥…”

    像是被什么惊醒,

    易忱猛地松开他,抹把脸,转身回了座位。

    第二天中午,钟吟每日一茶:“工作去啦,哥哥想我随时找我哦!人家一直在。”

    收到对方识趣的“好”后,她动身赶往工作室帮忙发货。

    昨天晚上,由于封落的出场,挽救了萧清浅销量惨淡的直播间,工作室的订单不降反增。

    钟吟前脚到工作室,刚刚打开空调,萧清浅后脚跟着进来了。

    钟吟听到动静,转身看去,萧清浅的头发昨晚还是栗色的直发,现在已经变成黑色的卷发了。

    “新发型不错。”钟吟挑挑眉,惊讶道:“你一大早起来去烫头发?”

    “对啊。”萧清浅打了个呵欠,走到钟吟身边:“我对象也在这栋楼上班,早上和他一起来的,我在这附近烫的。”

    封落也在这栋楼上班?钟吟暗暗咂舌,她怎么从没碰到过?

    没等钟吟回话,萧清浅像竹筒里倒豆子一样,一下子揭了老底:“前几天在电梯里碰到初恋,我俩加了微信,他追了我几天,我觉得他还不错,就和他在一起了。”

    “……”钟吟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碰见过封落了,因为她上二楼一般不坐电梯。

    “我昨晚看见人了,”钟吟顿了顿,说道:“封落是我高中同学。”

    “这么巧!”萧清浅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钟吟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接水,狐疑道:“他真是你初恋?”

    “对啊。”萧清浅肯定道:“我骗你干嘛?”

    钟吟接好水,转过身看她:“他是我高中同学,你是我大学同学。”

    说完,钟吟停顿了几秒,有了一个猜测:“难不成你们是网恋的?”

    萧清浅觉得有点丢脸,对上钟吟求知的目光,还是如实告诉她:“我们初中是隔壁学校的。”

    “……”

    钟吟忍着,没把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来,她艰难地咽了下去,朝萧清浅比了个大拇指。

    萧清浅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点不好意思顿时烟消云散了,她两眼放光道:“我和你说,他和同学一起开了一家公司,旗下好几款APP,就比如最近很火的那个游戏—动物乐园,你听过吗?”

    钟吟点点头。

    她在鱼鱼视频上刷到过动物乐园。动物乐园是一款小朋友玩的游戏,兼具趣味性和益智功能,即使是大人玩也不会感到无聊,吸引了很多主播测评。让她觉得新奇的是,动物乐园的顶级大boss,居然是一只傻哈哈的哈士奇。

    封落和同学一起开的?那个同学会是易忱吗?

    钟吟握住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她犹豫了两秒,试探地问道:“封落和哪个同学一起开的?”

    话一问出口,她又后悔了。他们才在一起几天,料想萧清浅也不可能知道。

    “不清楚。”萧清浅摇摇头,不确定道:“应该是大学同学吧。”

    钟吟淡淡地嗯了一声,把水杯放到桌上,站了起来,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走吧,干活了。”

    两人忙前忙后,总算在晚饭前忙完了。

    两人吃着外卖,萧清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道:“等会儿封落下班会过来。”

    “好。”钟吟喝了口汤,问道:“他几点来?”

    萧清浅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两手撑着脸,不确定道:“七八点吧。”

    钟吟吃饭像只小仓鼠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偏偏又没有任何动静。萧清浅觉得可爱,一向把投喂钟吟看作是一大乐事。

    萧清浅问:“夜宵吃什么?”

    “……”钟吟吞下嘴里的饭,乐了:“十点多有什么?”

    “也对。”萧清浅意识到自己纯属于没话找话,她叹了一口气:“太晚了吃火锅会睡不着,三更半夜只能吃烧烤了。”

    钟吟跟着叹气。

    “你今晚来和我一起睡吧!”萧清浅诱惑道:“晚上太晚了,你来我家住,明天上班也方便。”

    钟吟想了想,回去的确太晚了,去萧清浅那还省了车费。

    她笑笑:“好啊。”

    晚上七点多。

    封落下班前邀请了易忱一起去吃宵夜,说要给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女朋友。

    易忱无情拒绝,“没必要。”

    封落看出了他嘲讽的眼神,不满道:“我这次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

    易忱嗯了一声,手上继续完成收尾工作,散漫地说:“等你要结婚了,再认识也不迟。”

    封落见他不去,也没强求,他急着和女朋友温存,抬脚直奔二楼。

    封落到的时候,钟吟正在直播。

    封落轻车熟路地走进工作室,还没见着钟吟人,女人温柔清甜的嗓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孕妇可以穿哦,咱们家的衣服……”

    封落觉得耳熟,他定睛一看,顿时傻眼了,这不是钟吟吗?

    萧清浅坐在旁边回复客户消息,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猜到是男友来了,抬头一看,将封落目瞪口呆的样子收入眼底。

    萧清浅连忙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拉住愣在原地的封落往门外走。

    钟吟听到动静,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她忙于直播,没有给他们多余的目光。

    走到门外,萧清浅合上门,小声道:“忘记和你说了,阿吟说她和你是高中同学。”

    “你怎么不早说?”封落有点激动。

    “什么情况?”萧清浅不明就里,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封落,想到他坦白在高中交过好几个女友,没好气道:“别和我说你暗恋过她?”

    封落求生欲很强地摇头,他没有暗恋过钟吟,但是他一度怀疑某人暗恋过她。

    萧清浅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封落急了,他好说歹说,就差对天发誓了:“真的,骗你是小狗。”

    萧清浅放过了他,把他带到隔壁的储物室。

    灯开着,里面一览无余。

    储物室里堆满了衣服,地上箱子里的,晾衣架上的,密密麻麻都是。

    萧清浅打开手机APP的订单界面,递给他:“这上面是明天要发货的衣服,你看着收拾一下。”

    工具人封落接过手机,连连应下:“遵命。”

    萧清浅赶着回去回客户消息,没多待,径直往回走。

    回到直播间的时候,萧清浅一进门,对上了钟吟无奈的目光。

    钟吟朝她勾了勾手,萧清浅凑到钟吟身边,看向屏幕,弹幕上五花八门:

    【昨天的帅哥呢?】

    【鱼鱼观光团到此一游。】

    【听说你们直播间有美男子,哪儿呢?】

    【色色jpg】

    根据弹幕的内容,钟吟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大概是昨天直播的视频被某个视频主截到了鱼鱼软件上,引来了吃瓜群众。

    “看美女不成吗?”钟吟处变不惊,学着林妹妹的样子搞怪道:“怎的,和我聊天是委屈你们了?”

    【成年人选择都看。】

    【快让帅哥来介绍真丝超短睡裙。】

    【快点成不?】

    钟吟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模样,嘴上确实笑盈盈的:“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这心窝子,可比那数九寒天的冰渣子还冷了。”

    她和萧清浅交换了一个眼神,萧清浅到隔壁去找封落去了。

    萧清浅找到封落的时候,封落在给易忱发消息:“你猜我看见谁了?”

    没等到易忱回复,工具人封落再次被赶鸭子上架,当起了直播间的业余助理。

    两人多年未见,没来得及叙旧,只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苦命的封落接过钟吟递来的睡衣,一言不发地站在身后,充当展示睡衣的作用。钟吟则在前面和弹幕谈笑风生。

    封落听着钟吟侃侃而谈,话里话外都是梗,诧异得很。他印象中的钟吟,还是温柔的乖乖女,常年霸榜的学霸,说话间都是温吞。

    今天直播间的人流量比往常多得多,订单翻倍增长。

    客户太多,钟吟和萧清浅临时放弃了夜宵计划,决定改天再去。

    直播到了十二点,钟吟和众人告了别,下播了。

    几乎是在下播的一瞬间,萧清浅欢呼了一声:“今天的订单翻了十多倍。”

    封落连忙把手上的睡衣放下,和钟吟客套道:“学霸,好久不见。”

    钟吟站起来,转过身,朝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的确很久很久了,曾经的前后桌如今只剩下陌生。

    在空气开始尴尬之前,萧清浅走到钟吟身边,拉过她的手往外走,笑嘻嘻道:“终于下班了。”

    封落跟在她们身后,从兜里掏出好几个小时没碰的手机,见易忱只发来一个“?”他已经没有了几个小时前的八卦欲望,也不急着告诉易忱了。

    封落送两人回家,他开的是一款红色敞篷跑车,骚包得很。

    钟吟坐在后座,听着前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手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钟吟打开一看:

    Y—回家了吗?

    钟吟和他贫嘴:

    J—等了一天一夜(吹冷风),哥哥终于想人家了(感动哭)。

    钟吟没撒谎,她的确在敞篷车里吹冷风,风把她的头发吹得翻飞,糊住了她的眼睛,她不适地眯上眼,去挑眼前的碎发。

    萧清浅的声音被风带进了她的耳朵里:“你和哪个同学一起开的公司啊?”

    经年累月的空洞,被风呼啦啦地吹得直响。

    她拉住头发的手不自觉顿住了,竖起耳朵去听,生怕手上的动作太重,稀释了回答。

    她对易忱早已没了当初的少女情怀。

    只是单纯地想知道。

    那个温暖了她岁月的少年,是否一如当初璀璨?

    是封落的声音:“高中同学,说了你也不认识。”

    萧清浅拍打封落大腿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动作并不重。

    封落假意嘶了一声,讨饶道:“谋杀亲夫啊。”说完,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补充道:“对了,你不认识,学霸认识啊——”

    钟吟的心绷紧了,她睁大了眼睛。

    听他继续说:“易忱记得吧?”

    钟吟如释重负,所隔经年,他仍如当初耀眼。

    她颔首:“记得。”

    封落毫无察觉,还在说:“也对,谁会不记得易忱啊?当年他可是校园风云人物,年年拿第一,当然学霸来了以后,他就成万年老二了……”

    是啊。南礼附中很重视学生的活动参与度,这一项在日常分数中占比不小。

    篮球赛、运动会、艺术节、校庆,几项活动加在一起的威力完全盖过月考,体育委员的座位每节课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铅球、标枪这样的项目成了抢手货,争相报名的声音简直要掀翻教学楼顶。

    顾念从人群里挤出来,一屁股坐到座位上灌了口水,开口时声音微哑。

    “太难抢了,我抢到了铅球的最后一个名额。”

    钟吟把月考成绩条展平,用手压了两下,装进文件夹收好,“你和我一起报五千米多好。”

    “小祖宗,八百我都费劲,五千米要绕操场跑十二圈半,绕了我吧!你等着体委感谢你吧,去年三千米都要求着人报,今年你直接五千。吟吟你要不要换个轻松的?跳高跳远这些名额都还有,”顾念深吸一口气,目光佯装凶狠,“为了你,姐还可以再去挤一次!”

    钟吟摇摇头,“算了,那两项我也不厉害,五千米还可以帮班里拿分。”

    钟吟爆发力一般,但是从小练舞,吃过的苦不少,因此耐力不错。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窗户被轻敲了下,钟吟扭过头,陆星然就站在外面,示意她把窗户打开。

    钟吟把窗户打开,陆星然先伸过手来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这次考得不错。”

    钟吟歪头躲过他的手,“干嘛来了?”

    陆星然收回手,“北门那边新开了一家小店,我和易忱中午过去吃,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

    没等钟吟应声,顾念已经回了一叠声的“要”。

    附中食堂菜色一般,顾念是个嘴馋的,吃不了三天食堂就要去校外打牙祭。这次有偶像加成,中午下课铃声一响就拉着钟吟直奔十班,出班比老师还早。

    可惜到十班时,老穆正在拖堂。

    老穆教物理,年纪不算大,满眼精光藏在眼镜后面,正拿着粉笔写钟吟头疼的物理公式。

    十班和十三班轮换座位时间不同步,钟吟和顾念这易又轮换到靠近走廊的窗边,而陆星然和易忱轮换到了最里侧那一排。两个旺仔牛奶罐连带着被放到了那一侧的窗台上。

    顾念拉着钟吟靠在走廊边越过几排同学向里看,“旺仔牛奶罐里种了什么呀?易忱很宝贝的样子。”

    几天过去,小嫩芽长高了一点,看起来像戴着帽子的豆芽菜。

    魏雪和钟林平时工作忙,家里只有绿萝、多肉、富贵竹这种好打理的绿植,没有家庭熏陶,钟吟自小对这些也不感冒,因此搜肠刮肚也只能实话实说“不认识”。

    两个不识花草的人,最后把目光投在了人身上。

    拖堂历来是学生最烦的事,对理科班的年级第一第二来说也一样。

    陆星然靠着椅背,向后撸一把头发,以钟吟对他的了解,下一步就是扭头看窗外同时抖腿。

    果然,陆星然抖着腿看向窗外,还非常手贱地拨弄了一下豆芽菜。

    原本微低着头的易忱瞥了一眼。

    手臂被顾念拱了两下,钟吟听到她说:“这是不是就叫阳光隔着玻璃窗偷吻他的眉眼?”

    易忱那一瞥后又垂下视线,左手托着额角,右手转着一支笔,时不时停下来,看姿势是在书上画了一笔,再转,再画,不像是在听课。

    那一侧的窗帘没拉,一束阳光落在他脸上,亮了眉眼。

    钟吟非常实在地回:“阳光不会刺眼吗?这样看东西不会发黑吗?”

    说完马上被顾念按住一顿掐,“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钟吟吟你赶紧给我飚两句漂亮诗句出来!夸他!使劲夸他!”

    两个人正胡闹,那副眉眼忽地朝这边瞥来。

    教室里温度比室外高,易忱褪掉校服外套,只着了一件白色T恤,即使坐着,也能看出高材高大。他懒懒地靠在座位上,左手支着额角,右手黑笔悬停。

    春晖斜洒,微见尘埃。

    光线柔和了原本锋利的五官,少年眉眼清隽,如墨如画。眼底藏着一层极浅的笑意。

    时间流淌,静水流年。

    钟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陆星然口中的“小店”并不小,上下两层,每层十余张桌子。新开的店,店面桌椅都非常干净。

    他们四个到的比较晚,到二楼时才忱到一张空桌,点过餐,陆星然下去买饮料,顾念开始在线追星。

    顾念平时大大咧咧,追星的时候倒是收敛了些性子,一边捏着钟吟的指腹玩,一边虚心请教。

    “易忱你数学考了满分,有什么学习方法吗?”

    “有。”

    顾念一喜,又捏了两下。

    钟吟的手很小很白,指腹很软,被捏过后迅速充血粉红,放开后又莹莹的白。

    易忱垂着眼,目光落在上面。

    正当钟吟想感叹追星使学渣上进时,顾念又问:“那可以教一下吟吟吗?吟吟很聪明,但是数学分数忽上忽下,上次考得差强人意,这次考得特别好,我忱思着就是差一个学习方法。她要是数学稳了,那就是个六边形战士!”

    钟吟抽出手,抬眼去看易忱。

    易忱坐在她对面,一条腿支在桌子侧面,腿长得就快要伸到她这边,眼底一点笑,说话慢条斯理,“哦?那很厉害。”

    没有提他帮她辅导的事。

    易忱手指点了下桌面,又说:“刚好我英语介词部分学的不好,钟吟同学,我们互相帮助?”

    钟吟努了努嘴,才开口:“英语可以每天……”

    马上被顾念拉住,替她一口答应下来,“可以的,吟吟英语特别好,你们强强联手,互帮互助,携手并进,一定可以秒杀一片!”

    顾念说完又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吟吟你不亏,你真的不亏!你数学上去,期中考试稳稳上荣誉墙,B大也能稳稳的!”

    钟吟识相地闭上嘴。

    又是礼尚往来吗?

    英语介词语法换一套数学辅导,说起来是她赚了。赚大了。

    小店新开业,来的学生并不少,一波波地上来找座位,遇到认识的同学,加上一张凳子就能拼个饭。

    钟吟这桌也有人来。

    大家都认识,文科第一,陈立雪。

    陈立雪今天依旧一副文艺范,她和钟吟顾念不算熟,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和刚转学过来的易忱倒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陆星然去买饮料还没上来,陈立雪直接坐到空位上,扭头看着易忱,眼睛笑成弯月,“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顾念一阵恶抖。

    易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的笑收回去,淡淡一句:“这里有人。”

    钟吟扯了一下顾念手指,默不出声当好观众。

    陈立雪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那我在旁边加个座位吧?来的晚了,没有空位。”

    这次易忱没答,撩起眼皮直接看向钟吟。

    陈立雪也看过来,还是笑着,“钟吟,可以吗?”

    观众被拍上线做主。

    钟吟向易围看了一眼,确实没有空位。

    “可以,”她把菜单递过去,“那你看看要加点什么告诉易忱,这是我们点好的。”

    陈立雪笑着接过去看了两眼,又问:“这些就好,我吃的不多。你们是AA吗,我把钱转给谁,易忱吗?”

    钟吟和顾念同时看向易忱。

    易忱带着手机,直接扫码点餐后付了钱。

    陈立雪笑着看过去,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一下好友?”

    易忱垂眼看桌面,眼皮也没抬一下,“没带。你转给陆星然。”

    钟吟、顾念:“……”

    尴尬。

    但是很精彩!

    钟吟的目光移不开了。

    陈立雪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勉强维持住。她收回手机, “那我转给他。易忱,你这易末还去骑行吗?”

    钟吟默默佩服她,不亏是文科第一,喜怒不形于色,转话题如流水般丝滑,同时给出的信息量也大,易忱上易末去骑行了,可能两个人还遇到了,可能……

    袖子突然被扯了一下,钟吟低头,顾念递过来的手机备忘录上显示一行字:陈立雪在追易忱!!!

    钟吟点点头,她看出来了。

    顾念手指戳着屏幕,哒哒哒又是一行字:没看出来易忱不愿意,躲都躲不急吗,怎么还往跟前凑?!!!

    三个感叹号还不够,后面又非常形象地跟了两个小火苗。

    钟吟默默想,是手机备忘录影响了顾念的发挥,这要是放在Q.Q上,横竖要整出来十个表达愤怒的表情包。

    顾念又打:你生气不生气?

    钟吟拿过手机,在上面回:摸摸头,不气不气,我懂你,粉丝都希望偶像独美的!

    顾念抬起头,皱起眉顶着三个问号。

    没安慰到位吗?

    钟吟细想,顾念大概是希望她能够同仇敌忾,又在上面回:我特别生气!!!

    下一句还没打,桌面上“砰”一下被放上一瓶电解质水。

    陆星然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把其余几瓶饮料也放在桌上,没问怎么多了一个人,拿起钟吟面前的瓶子,咔地一声拧开瓶盖递到她面前。

    “为了给你买这个水,我跑出去一条街。”

    顾念看着手机上的“我特别生气”和三个感叹号,再瞄一眼斜对面的易忱。

    很好,易忱脸黑了。

    这下要精彩了!

    谁会不记得易忱。

    她被这句话拉扯着陷入回忆的洪流之中。

    钟吟用尽全身力气抗争,但他手臂宛若铜墙铁壁,按住她后脑,完全无法挣动半分。

    她惊叫:“易忱,你别发疯!”

    他却充耳不闻,冰凉的手指抬起她下巴,眼眸呈现无机质的黑,骨子里的无法无天展露无遗:“我早就疯了。”

    身体比大脑要诚实得多,被他触碰的每一处,都如火般将她灼烧。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试图唤醒他:“易忱。”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让弈年怎么想?”

    “你怕什么?”易忱歪头,卡在她下巴的手指甚至因为能触碰她而颤栗,“让他来找我。”

    “介入你们的是我,不要脸的也是我。”

    “你有什么错?”

    第 42 章 第 42 章

    “啪。”

    易忱脸一偏。

    钟吟打的力度不重,但他皮肤白,脸上很快显出红色的手印。

    易忱眼睫颤动着。

    这一下,似乎将他打得清醒,整个人变得茫然。眼中的光芒也彻底熄灭。

    钟吟的手指还在抖,“你不要这样作践你自己。”

    他盯着她,突然,眼睑垂下,撒出浓密的一层阴影。

    有什么快速滴下,他飞速侧过头,不让她看清。

    钟吟心中咯噔一声,一把按住他的脸,易忱梗着脖子,不让她看。

    但眼眶红着,湿润的水痕根本无处遁形。

    “谢谢,下次换我去。”

    钟吟抹掉脸颊上溅到的水,接过瓶子眼睫一抬,“还请不要怼到脸上。”

    陆星然摸摸脖子嘀咕一句“哪能让你跑”,转眼就看到坐到他位置上的陈立雪,“什么情况?”

    陈立雪仰着头甜笑,“和你们一起吃饭,欢迎吗?”

    陆星然扫一眼桌上神色各异的三个人,爽朗地笑了一声,“欢迎啊。”

    他去旁边搬了一个凳子坐到钟吟和易忱中间,见一桌人没有一个说话的,只得招待似的问:“你要喝什么吗?菜单里有。”

    陈立雪瞟了一眼钟吟手里跑了一条街才买到的电解质水,白色瓶身上画着一个粉红色桃子,看起来分外诱人,“没关系,我不喝。”她拿过手机,“这顿饭AA下来是多少呀?我转给你。”

    陆星然一愣,脱口而出:“你直接——”

    话还没说完腿就被撞了一下。

    陆星然即时收声,瞥了一眼易忱。

    易忱一手拉开雪碧拉环,刺啦一声,仰头灌了两口,收回来的腿向前伸,碰到什么后忽地停下。

    对面正在小口抿水的钟吟一顿,抬了一下眼睛,接着把腿往回收。

    桌下的一切进行的无声。

    “你直接吃吧,没多少钱,不用给。”陆星然把话接完,没再管陈立雪,四处看了一眼,起身朝洗手台走去。

    钟吟放下水瓶跟了过去。

    易忱垂下目光一笑,也跟了过去。

    扫视全局把每个人的反应记在眼睛里的顾念也跟了过去。

    桌上瞬间只剩陈立雪一个人。她抿起唇,用力握了一下手机,也笑着站起身。等到她施施然走过去时,那四个人已经洗完手向回走。

    顾念憋着一肚子笑,扯扯钟吟的袖子。钟吟回头看了一眼形单影只的陈立雪,不知道平日很好相处的易忱为什么对上她时界线划得分明,不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吗?

    易忱明显不想理陈立雪,钟吟对她倒并不讨厌,但顾忌着好朋友顾念的心情也没有说话,社交重任又落回陆星然头上。

    硬着头皮尬聊了五分钟,饭菜终于上桌。

    陈立雪面前摆了一盘茄汁大虾,筷子刚伸在半空,盘子就被端起。

    易忱将一盘清炒菜芯放过来,茄汁大虾移到钟吟面前,“你点的。”

    钟吟哦一声道谢,眼睛瞟了瞟盘子却没有动作。基围虾开背去了虾线,只只大而肥美,上面裹着番茄酱,色泽金黄,让人食指大动。

    钟吟吞了吞口水,眼睛仍然没有移开。

    盘子上方突然出现一只手,骨节匀称,腕骨后绑着一根红线。

    易忱拎了一只虾出来,轻松去掉虾头,手指顺着虾背一剥,露出半截嫩白虾肉。

    手指好看的人剥的虾也好看。

    钟吟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敲了下桌边。

    旁边的陆星然认命地放下筷子,一边笑一边拎起一只虾,“唉,钟吟你是不是看我在才敢点虾?”

    他没注意旁边易忱剥虾的手一顿,手上用力,快速拧掉虾头去掉虾尾,顺着虾背把壳去掉,熟稔地将白嫩嫩的虾肉放进钟吟碗里,“我刚刚洗手了的,你可看到了啊。”

    说完又拿起第二只虾。

    本想暗度陈仓,结果被公开处刑,钟吟深感脸上无光,瞪了一眼陆星然没说话。

    陆星然被她逗得直笑,“你这是掩耳盗铃,我不说别人就看不到吗?”他麻利地剥完第二只虾放进钟吟碗里。

    陈立雪看着这边,笑着问:“钟吟是不是不会剥虾呀?”

    “我会。”

    钟吟坐不住了,放下筷子手伸向盘子,还没沾到盘子边就被陆星然一拦,“你别弄脏手了,我来就行。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钟吟满脸问号,他在她不丢人,顾念在她不丢人,现在加上易忱和陈立雪在,还不丢人吗?

    钟吟抬头瞥一眼易忱,易忱低着头,手里慢条斯理剥着一只虾,像是没注意这种小事。

    而陈立雪眼神炯炯,势要问个究竟的模样。

    陆星然手上剥着第三只虾,眼睛也没抬地回陈立雪的话:“吟吟的手用来画画写字就好。”

    钟吟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我的手用来拿筷子吃饭就好?”

    陆星然还没回,陈立雪先笑了,她转转眼珠,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你们两个真有意思,是不是一对呀?青梅竹马看起来好甜。”

    易忱被某个字眼刺到,手上动作一顿,抬眼朝钟吟瞥去。

    还没等钟吟说话,顾念先表了态:“别乱嗑cp哦,他们两个可不是。”

    钟吟点点头,好脾气地答:“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

    “从小,几岁?”易忱突然打断。接连两天阴雨,温度再度回落。日落西沉,天空放晴,风还是凉的。

    钟吟在校服内加了一层卫衣,指尖仍是凉的。

    易忱像是天生不怕冷,仍然是一件T恤一件校服。

    7路车在附中这一站上车的人依旧很多。

    钟吟和易忱上车时已经没有座位,连她最喜欢的车门边也站了人。

    司机催着人向后走方便前门的乘客上车,钟吟准备再往里挪时手腕被握住。

    少年掌心温热。

    易忱带着她转了个方向,移到正对后门的一片区域。这里拆掉了两排座椅,可以站人,此时里面靠窗站着三名女生,稍有空余,勉强还可以再挤一个。

    易忱没让她挤,只把她带到女生外侧。前排座位后有一道横杆,可以抓扶。

    两人才站好,公交车突然启动,车身一晃,钟吟身体惯性后仰,她一手抓住横杆时,腰上也多了一只手掌。

    “抓好。”

    “抓好了,谢谢。”

    易忱慢慢抽回手,手臂向上伸,轻松握住头顶横杆,另一只手闲闲地揣进校裤口袋。少年身材高大,轻松隔出一片空间。

    靠窗的三个女生间接受益,躲在内侧同样不会被挤到,目光探究扫视两人,而后咬着耳朵说起悄悄话,一面偷偷打量易忱一面笑。

    易忱习惯性忽略这些,目光垂落在钟吟身上。

    钟吟侧面对着他,目光虚虚聚焦在前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露出一只小巧圆润的耳朵和半边无暇脸颊,小扇子似的眼睫又黑又长,偶尔扇动一下。

    易忱摸出手机,先打开设置,确保摄像头声音关闭,才将手机举到眼前。

    按下拍摄键的同时,钟吟正扭过头来看他。

    完美侧脸变为完美正脸。

    易忱心里突地跳动一下,手上不紧不慢收起手机,对上望着他的明亮双眸,“怎么了?”

    钟吟朝他勾勾手,示意他离近一些。

    少年喉结滚动,心脏剧震,弯着唇慢慢俯下身。

    少女身上的软香顷刻间浸透鼻息。思维被嗅觉占领,易忱只能看到钟吟用手拢着的粉唇蠕动,听不出她说了什么。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靠窗女生的手机铃声响起。

    易忱飞速瞥过一眼,听觉渐次回归。

    “嗯?”

    钟吟目光从女生手机上收回,压着声音重复:“我说,你看前面那个叔叔,一定很讲究很时尚,光头保养的这么好,不知道哪家的精油这么厉害。”

    语气中竟然颇多艳羡。

    易忱看了一眼前排头皮蹭亮的叔叔,又看一眼钟吟,在她耳边低低笑出声。

    钟吟扭头看他,顿觉两人离得太近,稍后退一点,面露疑惑。

    易忱站直,仍是忍不住的笑。

    这让钟吟有些恼,目光中多出些不满。

    如果脸颊再鼓起来,活脱脱一只生气的炸毛小猫。

    让人想揉。

    握住手机的手抓紧,易忱掩住唇轻咳一声,再挪开时凑近了一些问:“你听过溢脂性脱发吗?”

    钟吟愣怔几秒,后知后觉,薄红从耳廓开始,随后一路向下,红到脖颈。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易忱打开手机,镜头中央一只粉红色的柔软耳朵。

    钟吟独自憋闷了一会儿,转过头小声祈求,“易忱,这件事可以不和别人说吗?”

    易忱把嘴角的笑压下去,“好,这是我和你的秘密。”

    钟吟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

    连过两个绿灯,目的地即将到达。

    易忱终于能理解《少女的祈祷》歌词中,少女为何连做六次祈祷。

    如果可以,他也想祈祷,这是一趟不会停下的车-

    附中考试成绩一向出的很快。

    为了给学生减压,考试成绩并不会张贴出榜,学生自己找班主任领取即可。

    钟吟易一到教室时,已经有同学拿到成绩条。考得好的谈笑风生,没考好的垂头丧气。

    不过也有例外。

    顾念拿着班级第35名,年级第265名的成绩条,坐得稳如老狗,笑得如沐春风。

    钟吟放下她的成绩条抱抱她,“进步5名,念念好棒!”

    顾念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不管是家里还是她自己,对成绩要求都不高,因此说一声是最快活的高中生也不为过。

    顾念一脸神秘兮兮,“还有更棒的,你要不要听?”

    钟吟拿出一罐旺仔牛奶,放进桌肚, “什么?”

    “你班级排名第二,年级第十!吟吟你好棒!!”

    钟吟猛地抬头,心头突突直跳,“真的?!你看到啦?”

    “真的真的!”顾念猛点头,“我去领成绩的时候老师们正在夸你,张老师说你英语试卷比她做的还快,正确率100%,只在作文那里拼错一个单词扣掉一分。数学老师说你考得也很好。然后,苏老师说这是你应得的,这次考试班级第二,年级第十!你太牛了吟吟!”

    钟吟兴奋得有点坐不住了,只想快点拿到成绩单,真真切切地把它抓到手里。

    “我去领成绩单!”

    “哎!”顾念一把抓住她,“苏老师马上就来了,你等着她发吧。”

    钟吟按耐着激动坐下,顾念又说:“还有更更棒的,你要不要听?”

    “更更棒的?陆星然考了年级第一?”

    顾念翻个白眼摊开手,“NO~他被易忱K.O了。”

    “什么意思?”

    “陆星然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

    钟吟猛地反应过来,“那易忱年级第一啊?!”

    “嗯哼。”

    钟吟眨眨眼,想到易忱给她讲题时的通透,拿个第一好像还蛮正常的。

    顾念在一旁悠悠补充,“他比陆星然高了十分!现在大家都在猜他下次能不能蝉联第一,打破理科轮流坐庄的现状。”

    顾念话锋一转,继续说:“现在大家也都传遍了,那个帅气逼人的·年轻多金的·秒杀众少女的年级第一易忱,在上易五放学的公交车上逗红了一名女同学的脸。”

    钟吟一脑门问号。

    顾念探身过来,扯了下她的脸颊,“易忱逗红的是这张脸吗?怪嫩的咧!钟吟吟你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要怎么说,此红非彼红?

    钟吟在丢人和绯闻之间,最终艰难选择了实话实说。

    结果就是,苏老师拿着成绩单站到讲台上时,顾念还趴在桌上笑。

    十三班这次月考成绩不错,苏老师一脸喜气,鼓励这次没考好的同学,点名表扬几名成绩优异的同学,特别提到了钟吟。

    钟吟拿着班级第二年级第十的成绩单,眼圈发烫。

    寒假里通宵达旦的日子没有白费,两个多月来的闷头向前没有白费。这次的考试内容虽然只针对一个月来学习的新内容,但这个成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肯定。

    肯定她转科的正确性,肯定她努力的正确性。

    如果说之前她是一只飞鸟,不知归处,不知归途,不知归向,在碰壁后才调整方向。那她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她做了一次正确选择。

    钟吟呼了口气,既然方向对了,以后继续努力就是了。

    成绩部分讲完,苏老师又讲起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从高一过来你们也知道,这一学期会比较忙。接下来4月份的篮球赛、4月底的期中考、5月份的运动会和校庆艺术节都可以开始报名。”

    “我们先说篮球赛,这一项由体育委员和班长负责拉队组队训练,有需求可以找我说。下面说期中考……”

    有同学在下面举手,“老师,期中考可以报名不参加吗?”

    “哈哈哈哈!”

    全班轰然大笑。

    苏老师也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可以报名,苏老师不会批准。”

    全班再次大笑。

    苏老师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面运动会、校庆艺术节一起说。体育委员下课后到体育部拿一下报名表,每个项目都要有同学报名。艺术节和去年一样,评比后的优秀表演有机会在校庆舞台展现。”

    “同时运动会的引导员,还有校庆要求每个班级必须有的单人节目,我们现在来报名一下。”

    苏老师看向台下,“大家来自荐和推荐一下吧。”

    班级内安静片刻,顾念突然举手,钟吟忙扯一下她,还是晚了。

    “老师,钟吟跳舞厉害,是去年的单人最佳!”

    “老师,星月的芭蕾刚在市里拿了奖!

    “黎佳每天晚上在宿舍狼嚎,不是,唱歌,可出战!”

    “陈庚上课总找我说话,给他报名一段单口相声吧!”

    “李闯和关晓宇晚上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建议报名交响乐!”

    “……”

    眼见推荐越来越没边,苏老师即时控场,“刚刚被推荐的几名同学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老师,我们双人表演不符合赛制申请淘汰!”

    “老师,班丑不可外扬,申请不要公开处刑!”

    “老师,我上去唱歌容易被人怀疑精神状态丢班脸,放过孩子吧老师!”

    “……”

    排除掉胡闹的和自认实力不行的,最后只剩钟吟和苏星月。

    苏老师:“钟吟和苏星月同学什么想法?”

    钟吟在顾念“上上上上上”的念叨中起立,“老师,我听安排。”

    苏星月向后排望了一眼,“苏老师,我想为班级争光。”

    顾念嘶了声,“完了完了完了,你不争不抢,她主动请缨。”

    果然,苏老师说:“好,那校庆单人表演就由苏星月同学负责。”

    顾念叹一声气,看起来比当事人还难过。

    “运动会引导员就由钟吟同学担任。”

    钟吟:??

    钟吟一愣,没想过易忱会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太小的事情她记不清,下意识去看陆星然,嘴上不太确定地问:“幼儿园吧,我们是不是一起读的幼儿园?”

    陆星然将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是呗,我转学过来后老师安排我和你在同一张小饭桌上吃饭。”

    他拧了下眉头仔细回忆,一边笑一边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了?我们友谊的小船就是从剥虾开始的。那时候你自己的虾放着不吃,泪汪汪看着我。等我扛着压力吃完了以后你把你的虾推给我,结果我才吃了一只你就开始哇哇哭,当时把我吓坏了,后来才弄明白你是想让我帮你剥虾不是让我吃虾。老师说帮你剥虾的小朋友转走了。”

    顾念也是第一次听这段,一边笑着一边偷偷观察易忱。

    易忱捏着一只虾一直没动,眼睛半垂着,睫毛一盖看不到神色。气压看起来不高。

    那边陆星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把这个历史重任留给我,吃了一只虾,剥了十多年。”

    钟吟低下头戳戳虾,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事我都记不得了。”

    陈立雪接道:“你没听过那句歌词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钟吟,我好羡慕你。我就没有一个竹马对我这么好。”她笑笑,扭过头问易忱,“易忱,你有没有什么小青梅?”

    易忱眼皮一沉,只觉得心脏被酸涩填得没有一丝空隙,太多的话想冲口而出。他将手里的虾剥好后放进碗里,抽了一张纸巾擦净手,压下心绪抬起眼。

    “有一个。”

    他一笑,眼神散漫,直直落在对面的钟吟身上。

    “我那个小青梅没什么良心,也没什么记性。我在的时候天天找我玩,我走的时候抱着我哭得直打嗝,转天就和其他小朋友划起了友谊的小船。”

    桌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大概谁也没想到易忱这样的人会被青梅抛之脑后。

    钟吟被他看得身上汗毛直竖,好像她就是那个没良心的青梅似的,心里莫名其妙漫上来一层心虚,筷子握在手里,虾也不敢吃了。

    易忱眼神一直没移开,钟吟顶着压力开口安慰:“你这么优秀,你的青梅一定会后悔的。”

    易忱笑一声,“谁知道呢。” 转头便对上陆星然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没避讳,两个人对视几秒后各自收回视线。

    压力没了,钟吟轻轻呼一口气继续:“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可以和她多保持联系呀。”

    易忱抬头瞥她一眼,慢悠悠“嗯”上一声,接着拿出手机,突然说道:“钟吟,把你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嗯?”

    “传给你上次的拍摄花絮。”

    钟吟这才想起来她的那段花絮没出现在女生节晚会上,“哦”一声后报上一串号码,猛地想起易忱半小时前刚和陈立雪说过没带手机的事。

    她快速瞥一眼陈立雪,陈立雪也拿出手机,面无异色,看样子像是已经忘了半小时前的事,“吟吟,我也加一下你。”

    “嗯……”钟吟看看两人。

    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

    这一顿饭可谓吃的五味杂陈,后面没人再说话。钟吟回学校的路上想起没吃几只的茄汁大虾,拉着顾念嘀咕。

    “那个虾真的很好吃,”她回头看一眼并肩走在后面几步远却罕见没聊天的易忱和陆星然,压低声音,“你说易忱说归说,为什么要看着对面无辜的我呀?他那个眼神搞得我心理压力好大,我的虾,它们也那么无辜……难道是他的青梅不理他,就嫉妒我有竹马?”

    顾念心里简直要笑翻过去,内心狂喊你没闻到一股要冲天的醋味吗,脸上还要不动声色,“是吧。”

    “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嗯,我也是随口一答。”

    “哈哈,顾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随便?”

    “嘻嘻,钟吟吟我问个不随便的,在陆星然之前是哪个小朋友给你剥虾啊?”

    “嗯?我不记得了,今天陆星然说起来我才知道的。”

    “太没良心了吧你?”

    “记忆太遥远,如抓不住的星星,我真的想不起呀!”

    “使劲想!使劲想!你给我使劲想!”

    “好好好!”

    两个人说说闹闹回了教室,钟吟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晚上回到家时,魏雪正站在客厅,一手提着富贵竹,一手拿着剪刀剪掉杂乱无章的根系。

    钟吟站在门口,把书包放在一边,低头换拖鞋,问:“妈妈,陆星然幼儿园转过来之前,我是不是有一个玩得不错的小哥哥?”

    “我来了。”

    “吟吟,别怕。”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脸埋进她脖颈,肩膀崩溃地颤动。

    滴答。

    有什么落在她锁骨,带着温热的温度。

    他哭了。

    那个张扬到不可一世的少年,正跪在地上哭。

    钟吟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这一刻。

    终于,回到这人世间。

    “没事,我没事。”

    “阿忱,别哭。”

    第 43 章 第 43 章

    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和程岸几人从教学楼出来时,易忱看了眼天空。

    乌云密布,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而得知他要搬出去,程岸两人就耷拉着眼,一言不发,氛围十分沉闷。

    一直到吃完饭回寝室,林弈年不在。

    程岸沉默地打着游戏,宋绪把药箱递给易忱,“忱哥,伤口上上药吧。”

    易忱随手抹了药,意识早就不知飘到了何处。

    到底是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冬夜好眠。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扑在书桌一角摊开的历史课本上。

    像是被翻过很多次,书角微卷着,这一页上的“戊戌变法”几个字被红色中性笔圈出,旁边画着一颗皱着脸的五角星,眉眼耷拉着,嘴巴也撇着,看起来没精打采。

    空调安静地送着暖风,睡在床上的少女半蜷着身体,只露出半张脸,黑睫卷翘,脸颊透红。

    梦里的钟吟把历史课本丢到一边,转身扑到星座运势上,咬一口甜筒,细滑甜香的奶油味在味蕾上爆开,她眯起眼,仔细看双子座这易运势。

    宜:祈福、嫁娶、偶遇、开学。

    忌:求医。

    嘶,连星座运势都说今天宜开学。

    就是这星座运势怎么一口老黄历味,像极了外婆家挂在墙上的撕纸日历。

    钟吟翻了个身。

    咬一口甜筒,扒拉着星座运势继续看。

    综合运势86。

    速配星座:水瓶座。

    幸运数字:7。

    幸运颜色……

    “吟吟,起床啦!”

    钟吟动了动眼珠,不想醒。心里面着着急,幸运颜色是什么?让我看看啊!

    “吟吟?吟吟?熙宝?”

    额头上覆过来一只手掌。

    好凉。

    好舒服。

    “发烧了?”

    幸运颜色:黑。

    钟吟满足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晃过魏雪的影子,她喊了声“妈妈”,随即拧起眉心。

    嗓子干裂的疼,像是久未淋水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

    魏雪出了趟卧室,再进来时端了一杯温水,手里拿着额温枪,将她脑门上的碎发拂到一旁,滴了一下。

    滴滴滴滴的尖锐警告声响如蜂鸣,额温枪显示屏变成红色。

    钟吟捧着杯子小口嘬水,凑过去一看,38.4摄氏度,距离魏医生准则里可以吃退烧药的温度还差让人头疼的0.1度。

    是个值得让魏医生纠结的温度。

    钟吟抬眼,果然,魏雪拧了下眉。

    钟吟把水杯放到桌上,拿起一旁的卫衣往身上套,魏雪终于有了决定。

    “今天开学第一天,大概不会讲重要内容,要不就——”

    “不要。”钟吟打断她的话,穿着白色小熊拖鞋蔫蔫地往洗手间走。

    “说好了今天要去领书。我等一下喝退烧药就好。”

    魏雪见她坚持,默了片刻妥协:“我送你去学校,今天不用上晚修,放学后你在教室里留一下,等我下班过去接你,然后一起回医院抽血。”

    魏雪任职的儿童医院和南礼附中不在一个区,晚高峰没有一个小时开不到。

    钟吟身上没什么力气,靠着门挤好牙膏,一边刷牙一边含糊逃避:“先不抽血吧,上次没抽血也好了的。放学我可以自己回来。”

    魏雪知道她怕疼,等她刷好牙检查了一下她的喉咙,扁桃体轻微红肿,暂时也就同意下来。

    吃过早饭又吃过药,钟吟兜着额温枪几样药品一瓶旺仔牛奶和一大杯温水,随着魏雪上了车。

    昨天还是春寒料峭,今天已如三月春晖。街上多了几抹绚丽色彩,有人褪去繁重的冬装,穿起轻便春装。

    钟吟穿着冬季校服窝在副驾上,边听魏雪嘱咐今天一定要按时吃药多喝水,边在脑子里过着历史年份表。

    背着背着,思绪又拐到早上的梦里。

    今日宜祈福。

    祈福,祈福……

    不管是不是梦吧,科学与玄学同在!

    钟吟轻闭双眼,双掌合十举过脑门儿小声嘟囔:“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祈祷钟吟小仙女努力得到回报,考上理想院校。B大B大B大!”

    旁边魏雪看她神神叨叨的模样噗嗤一声笑,随口哼起歌,“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逼都放不开……”

    钟吟放下手无力叹气,“妈妈……”

    魏雪哈哈笑两声,随口问起别的,“星然和念念易几回来?”

    钟吟拿出手机扒拉着顾念昨天的消息轰炸,从她的吐槽里摘出一条有用信息,“最快易四吧。”

    “这次还挺巧,刚好转到念念班级。”

    陆星然和顾念是钟吟的竹马和闺蜜,钟吟和顾念从小学开始便在一所学校。和陆星然更早,从幼儿园开始。

    到了高二分科,顾念选择文科,钟吟和陆星然选择理科。本来以为在理科埋头学习就能考上理想学府,没想到一次月考给了钟吟当头一棒。

    那一次数理化老师有意提高考题难度,据说是到了竞赛级别,要杀杀这群学生的锐气,没想到一下杀过了头。

    考完后大半学生垂头丧气,钟吟是里面头垂得最低的那个。

    数学还好,将将及格。物理化学就惨了,两科加在一起考了满分。

    虽然那次除了个别几个同学保留水准,大家分数都普遍低,但钟吟的年级排名往下掉了八十多。

    她猛砸了半学期基础又埋头熟悉题型,成绩提高了一些,但是有限,很大可能考不上院校专业。

    钟吟分科前文科学得比理科好,在和父母商量后决定转到文科。

    南礼附中高二第一学期已经将高二整年知识点学完,第二学期开始学习高三知识点。钟吟的转科决定就意味着她要在第二学期开学前赶上进度。

    整个寒假被补课和自学填满,她只在除夕春节时休息了两天,连好朋友的滑雪游玩邀请都没答应。担心开学后赶不上功课一通着急上火,昨天晚上又着了凉,今天成功感冒。

    钟吟家距离学校并不远,赶在早高峰之前出门,十分钟后已经到达。

    她嘴上“嗯嗯”答应着魏雪的各种叮嘱,背上书包下车,遇到相熟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她要在上课前先去教师办公室领取课本和练习册。

    虽然为了补习她已经在书店买过一套课本,但是附中自己印制的练习册被各学校奉若珍宝,是在外面买不到的。

    钟吟之前复印了顾念的,现在还是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

    还没到早读时间,教室那边沸反盈天,教师办公室这边却没几个人。

    钟吟上楼时正巧一名男生从办公室出来,顺着走廊往教室方向走。

    男生没穿校服,钟吟多看两眼。

    身姿挺拔,宽肩薄背,腿很长,背影闲适散漫,是能让顾念尖叫的程度。

    黑色运动裤,黑色套头连帽衫。

    后脑勺的头发很有层次感,两侧蓬松,看不到正面,不知道是不是碎盖微分。

    奇怪,是哪个班级的学生不穿校服还敢来办公区这边晃,还烫发,不怕被老顾逮住扣分吗?

    钟吟收回目光,站到办公室门口喊报告。

    新班主任姓苏,年轻漂亮,带着她点了一遍课本和练习册后又和其他老师聊了两句“转校生”,领着她往教室走。

    钟吟从老师们的闲聊中归结出一条信息:高二理科班新来了一名转校生,成绩很好,长得还帅。

    应该就是刚刚的黑色帽衫吧。

    钟吟在心里加了一句,他应该不怕冷。

    今天阳光虽好,风却很凉,她穿着冬季校服感觉刚好。黑色帽衫,转校生的黑色帽衫看着只有薄薄一层。

    一阵凉风扫过,地上的叶子被卷起打了个漂亮的旋儿又轻轻落下。

    钟吟打了个寒颤,跟着班主任进了高二(13)班教室。

    她个子不矮,暂时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同桌是顾念,此刻桌子里空空荡荡。

    将新书整齐地码放到桌角,只来得及和前桌简单认识,钟吟马上进入学习状态。

    和魏雪猜想的不同,南礼附中开学第一天没有给大家任何时间调整,直接上课。

    钟吟头有些疼,上课紧跟知识点,脑子不停笔也不停,下课赶紧趴倒在课桌上充电。

    就这么熬了一上午,身上发冷到想打颤,她感觉自己又烧了。

    下课后钟吟背上书包直奔校门口的罗森。

    这里不像食堂那么挤,钟吟简单买了一份盒饭,加热后坐在长桌边吃上几口便没了胃口,没等饭后消化半个小时,她直接拿出药吃掉,之后背上书包回教室。

    她现在需要窝到有空调的教室里睡一觉。

    钟吟的动作很快,回到教室时里面还没人。走到座位上将书包摘下挂好,打开桌上的旺仔牛奶咕咚咕咚喝光。

    甜香的奶味溢满口腔,空调暖风吹过,钟吟感觉缓过一点劲,将外套帽子扣到头上,趴好睡觉。

    她睡得并不沉。

    有同学打打闹闹进门,笑闹着说陆星然跑去看冰雕结果被困在哈城回不来,钟吟没了竹马陪着,这几天恐怕要自己上学。

    钟吟迷迷糊糊在心里补充可不是嘛。陆星然去一趟哈城天天笑得跟哈士奇似的,还给她发照片和视频炫耀,乐不思蜀,现在终于遂愿,被一场大雪困住。

    没一会儿,又有同学回来,男生话题转向篮球联赛,女生聊起明星小鲜肉。钟吟听着陆星然和顾念天天在耳朵边念叨的几个名字,慢慢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香。

    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响了很久,又听到两声“钟吟”,她才转醒。

    帽子里又热又潮,后背也是。

    钟吟掀掉头上的帽子,一只手在头顶压了下,接着下巴搭在手臂上缓缓睁开眼。

    左边是对她咧嘴笑的旺仔,右边桌角上搭着一只手。

    那只手很大,指节很长,手指蜷着,关节向下,还保持着扣桌姿势。

    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这只手适合弹琴,适合画画,适合拨弦。

    握笔的姿势一定很漂亮。

    “钟吟……”

    又有人叫她。

    钟吟慢半拍回神,先抬头看了一眼前桌熟悉的老同学,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边的黑衣少年。

    少年个子很高,眸光点点,眉骨锋利漂亮。黑色运动裤,黑色连帽卫衣,一只手搭在桌角,另一只手捏着一罐雪碧,指尖冷白。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雪碧瓶身上一层薄雾,沁出串串水珠,在温度舒宜的教室内冒着缕缕白汽。

    是那个不怕冷的挺帅的转校生。

    他往桌边散漫慵懒的一站,半垂着眼皮看着她,眼型狭长,黑眸中压着淡淡情绪,嘴角勾起微末弧度,声音清爽干净。

    “钟熙,你坐错位置了。”

    钟吟有瞬间的晃神,没听清是“钟吟”还是“钟熙”,眼神茫然地盯着男生看了一会儿,向四易扫去。

    都是她熟悉的同学……

    都在留意后排的动静……

    她反应过来,她走错教室,睡在了别人的课桌上。

    钟吟蜷了一下手指,有点尴尬。

    易忱目光一直没离开钟吟。

    她看起来像是病了,整个人没什么精神,随着帽子摘下,马尾轻晃后再次服贴的垂在脑后,头顶几根头发调皮地翘起。

    她大概知道会这样,用手连压两下,倔强的头发被狠狠镇压。

    她睡觉出了汗,耳边碎发发梢被浸湿,贴在红润的脸颊上,睫毛一晃一晃,明显还懵着。

    抬头看他时睡眼惺忪,眼神无辜,像只软绵绵的小绵羊。

    让人不敢高声语的那种。

    易忱没再催促,一只手仍搭在桌角,一只手捏着雪碧喝了两口。

    咕咚。咕咚。

    少年仰着脖颈,喉结一滚一滚。

    如锋锐的利器。

    心中悠然一动,钟吟连忙收回目光站起身。

    他真的很高,身上好闻的青柠味道喧嚣四散着。

    钟吟背上包道了歉,等他颔首后让开,侧着身挪出座位,离开他的领地。

    出门时正遇到班长俞韩。

    俞韩右手抱着篮球,穿着整齐的校服挡不住身上的那层热气,看到钟吟时眼睛一亮,站在门口没动,“吟吟,你怎么在这里?”南礼附中进入校门后是一条长长的林荫路,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夏天时梧桐树冠如华盖。枝繁叶茂,蝉鸣悠长。

    现在干枯的枝头只挂着几片刚刚熬过冬季的可怜叶子,摇摇欲坠。

    林荫路两侧分布着几块公告栏。校规校纪、校园文化、教学成果、活动公告,在学生眼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因此也很少驻足。

    大家更爱聚集在各年级教学楼的荣誉墙前。

    荣誉墙上有几位常客,十班的陆星然、俞韩,十一班的陈立雪。钟吟因为英语竞赛获奖也在上面。

    荣誉墙边有一块小小的公告栏,用来张贴活动公告和处罚检讨。

    往往老顾收完手机的第二天,是这里最热闹的日子。成打的检讨书用一个宽大的黑色书夹夹在一起,挂在公告栏上“公开处刑”,大家都想看看被放在最上面的是哪个倒霉蛋。

    今天的倒霉蛋是钟吟。

    钟吟背着书包从这里经过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小声议论。她微微撇了下唇,拢了一下书包背带上楼,到二楼时才发现陆星然没跟上来。

    钟吟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挺拔少年。

    少年高挑瘦削,单肩背着黑色书包,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懒懒散散站在公告栏前,正撩起第一张检讨书。

    几秒过后,他将检讨书整本摘下,捏着夹子抽出第二张放在最上面,夹好后又挂回去。

    刚刚闹哄哄的声音转小,风把楼下对话轻易送到二楼。

    “牛逼!”

    “英雄救美!”

    “卧槽易忱你昨天手机被老顾收了?”

    “嗯。” 易忱很淡地应一声。

    “太倒霉了吧!”

    “昨天就你一个被收的吧?”

    “……”

    陆星然从后面分开人群,翻了两页检讨书,笑着拍一下易忱肩膀,竖起大拇指。

    在哄闹声起来之前,他又回头对着众人,“散了散了,要早读了!”

    “走吧走吧!”

    “走走。”

    很快,人群朝钟吟涌来。

    钟吟站到一侧,等落在后面的两个少年。

    陆星然侧着头和易忱说了句什么。易忱抬起头,唇角勾着,目光精准和钟吟相撞。

    早春阳光明媚,没了枝叶遮拦,阳光肆无忌惮洒在少年身上,在公告栏上拉出两道颀长身影。

    钟吟眯了下眼,弯起唇角,抬起手弯了弯手指。

    待两人走近,她歪了下头,“你把自己的检讨书放在前面了?”

    易忱垂眸,“嗯,事儿我惹的。”

    话音一落,肩膀上多出一条手臂。陆星然揽上他的肩,“下次注意啊,我们吟吟刚刚脸都白了!”

    钟吟不服气,“我皮肤一直很白好吗?!”

    “好好好!”

    易忱蹙了下眉,目光落在身旁少女脸上。

    钟吟皮肤很水,天然透白。睫毛浓密,盖住一双秋瞳。她今天穿着宽大的春季校服,更显得肩膀很薄,一只手能轻易抓住。脑后束着高马尾,转头时发尾扫过细瘦后颈。

    此时小巧圆润的耳朵露在外面,耳垂淡粉半透,不知道是害羞的颜色,还是阳光的颜色-

    自从那天和易忱一起回家,再放学时陆星然总会叫上他。

    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钟吟和易忱处于一种不生不熟的关系。每天一起放学,说过的话却不多,还不如她听来的他的八卦多。

    八卦分享者自然是附中百晓生易忱新晋小迷妹顾念。

    学习累了,钟吟喜欢听顾念说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只是最近含忱量过高。

    什么易忱那天把自己检讨放在第一页把你的放在第二页真爷们,什么易忱今天用三种方法解题帅呆了其中一种还是老师没想到的,什么易忱以前组过乐队,什么易忱打球时有人送水但是他没收,后来那水被蔡嘉齐喝了。

    今天又是易忱。

    钟吟揉了揉右耳,吃着碗里的蓝莓,听顾念讲“今日易忱”。

    “吟吟你还记得上次我说易忱和卢钟慧要回笔,卢钟慧哭了的事吗?”

    钟吟点头。

    “信息有误!我要更正一下。这两件事先后发生,但没有因果关系。你知道那个李明杰多过分吗,给卢钟慧起外号叫惊头怪!卢钟慧就是因为这个哭的。”

    李明杰是十班学生,以吊车尾的成绩考入附中,努力学习跟不上后自暴自弃走了另一条路,是十班最让老穆头疼的学生。

    钟吟听过他和校外混子称兄道弟的事。

    “我去查了惊头怪,没想到竟然是一种叫鲸头鹳的鸟,会低头给人鞠躬!卢钟慧平时走路不就……李明杰那天拦着卢钟慧不让走,非让她给他鞠一个,你说他是不是太缺德了!”

    “易忱问卢钟慧用完笔了没,卢钟慧这才回了教室。还完笔她就哭了。”

    会低头给人鞠躬……

    难怪顾念这么气愤。

    卢钟慧性格内向平时不爱说话,常常低着头走路,路上遇到同学时如果对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她就从旁边低头经过。是一个游走在班级边缘的人,在班上也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卢钟慧的成绩很好,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二十,其中物理学的最好,刚分班的时候是物理课代表。只是半学期后,物理课代表换了人,老师也没公布原因。

    顾念又把李明杰骂了一通才挂断视频。

    钟吟俯身,拉开书桌最下层抽屉,拿出上学期的理科试卷。

    她翻开物理试卷。满分100分,她拿到72分。

    错题部分已经用彩色水笔写出正确解题过程,十分详细。这是卢钟慧教她的。

    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没有自信呢?

    明明很优秀……

    咚咚敲门声响起,魏雪在外面问:“宝贝,妈妈可以进来吗?”

    “可以!”

    魏雪穿着睡衣,端着一杯热牛奶推开门。

    杯身不高,杯口很宽,侧面汇着一只小猫。牛奶刚热过,飘着薄薄热气。

    钟吟低着头将试卷翻到下一页。

    这一页的水笔换了另一种颜色,题干里的关键词被圈出,解题部分仍然很详细,也是卢钟慧讲给她的。

    很轻的一声,魏雪将牛奶杯子放在桌上,视线隔着落在敞开的试卷上。

    “又爱上理科了?”

    钟吟一只手摸着杯身上的小猫,一只手在热气上晃啊晃,小声咕哝,“没有。它都不爱我。”

    玩了会儿热气,钟吟侧仰起头,“妈妈,你说,一个明明很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不自信呢?”

    魏雪抱着手臂靠在桌旁,垂眸看着眉头微锁的女儿。

    “宝贝,你觉得优秀是什么?自信又是什么呢?”

    优秀是什么?自信是什么?

    优秀、自信,两个很常见很常用的词,也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

    钟吟脚丫点着地面将座椅转过小半圈,正面魏雪。

    她低下头思索片刻。

    杯子里的牛奶转凉,表层凝出一层奶皮时钟吟抬起头,黑眸一闪一闪。

    “优秀的释义是客观差异,可以是在某个领域有突出的成绩,也可以是形容美好的品行,或者,我觉得,优秀可以是一种习惯。”

    “自信,我认为它是一种正面情绪,是心理上的自我肯定。可以是对全部自己的肯定,也可以是对部分自己的肯定。它和优秀,就像两个相交的集合,不是完全的交集。所以,优秀的人不等于有自信的人。”

    见她不再多说,魏雪笑着提醒,“宝贝喝奶,”又问:“可以和妈妈说说为什么优秀的人不等于有自信的人吗?”

    钟吟低下头咕咚咕咚把奶喝光,将杯子放在桌上,再抬头时唇边粘着一圈奶泡。

    她觉得魏雪的问题太幼稚了,但还是又说得详细些。

    “优秀是客观存在的,自信是主观的。比如念念,她古琴弹得好,虽然学习成绩,嗯,没有她弹琴那么厉害,但是光古琴一项就能让她挺起腰板,她人也特别自信。”

    “再比如卢,再比如我一个同学,她物理学得非常棒,总分也很高,但是她好像心里其他东西的权重更重吧,就没那么自信。”

    钟吟说完又小声嘟囔,“但是没必要呀,我要是物理能考满分,不得被夸天才?天天都要笑醒的程度……”

    魏雪笑着抽了张纸巾,沾了下钟吟嘴角。

    钟吟接过纸胡乱抹了一把,手一扬,纸团精准丢入垃圾桶。

    她脚踩着地挪动椅子,箍扭到魏雪身前,抬手搂住魏雪的腰,脸往她肚子上一埋,“妈妈,原来你是要让我自己想通呀?嘻嘻。谢谢妈妈!”

    魏雪低头摸摸身前的小脑袋,“想通了?”

    “嗯嗯。”

    “那妈妈想知道,我家熙熙自信吗?”

    魏雪对钟吟有四个称呼:钟吟、吟吟、宝贝、熙熙。

    生气时直呼钟吟。一般情况叫吟吟。心疼她学业辛苦时叫宝贝。至于叫她熙熙,有时候是担心有时候是调侃,有时候像是在怀念她小时候。

    钟吟原本的名字是钟熙。

    她出生的时候魏雪沉迷韩剧,钟情“熙”字。

    幼儿园时,班级里有小朋友端端正正写下自己名字后,不但得到班主任夸奖,还得到一枚闪亮亮的贴纸。

    钟吟拿了一支笔,翻出衣角内衬,那里有魏雪用印章盖上的“钟熙”两个字,后面跟着一只猫猫头。

    钟吟歪歪扭扭写下“钟”字,败倒在“熙”字面前。

    这一大坨字是怎么长在一起的?她看不明白,小手根本画不出来。

    那枚贴纸太漂亮了,那个小朋友爱不释手,贴到了自己的幼儿园小卡上,还拿给她看,问她漂亮不漂亮。

    钟吟点头。非常漂亮,她非常想要。

    想要到她把汉字里读音相似的“吟”字写在“钟”字后面。

    她拿给老师看,得到了一枚同样闪亮漂亮的贴纸。

    再后来,钟吟成了她户口簿和身份证上的名字。

    她长大一点后,魏雪和她讲起这件事时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只觉得原来自己小时候就这么要强,这么自来卷。

    哦,那时候的她也可能只是想要一张很闪很漂亮的贴纸。

    钟吟又把脸往魏雪身上埋了埋,声音闷闷的,“我其实没有很自信,但是我相信,我能学好文科。”

    想到即将到来的月考,钟吟顿时紧张起来,松开魏雪后顺了下额前的头发,脚踩着地撑着椅子滑回去,将代表过去式的物理试卷叠好收好,拿出地理练习册。

    书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10:55。旁边是陆星然送的冰雕。

    飞鸟展翅。

    魏雪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别的同时每天回家鸡娃时,钟吟的学习从来不用她催。只是钟吟之前易末还和顾念出去玩,自从决定转科,只过年玩了两天,其余时间一直在学习。

    怪让人心疼的。

    魏雪想到钟林传过来的视频,等到钟吟写完一道题目问:“宝贝,是不是该睡了?爸爸今天拍到了一只刚出生两天的小羊,你要不要看看?很可爱的。”

    钟吟头也没抬,笔尖唰唰继续下一题,“好呀,做完这页题就睡。妈妈你把小羊发到我手机上吧。”

    “……好。爸爸问你有没有想吃的特产,他带回来。”

    “特产,哦,小羊吧,听说很好吃。”

    笔尖顿住,空气一时安静。

    钟吟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眉眼弯弯地讨好着小声问:“妈妈,那边的牛肉干是不是很好吃?”-

    相隔一个路口的榕湾内,书房的灯还亮着。

    易忱从书本中抬起头,黑色座椅背因为他靠过来的动作晃了晃。

    少年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而后睁开眼拿起桌上之前震动不停的手机。

    林奕在半个小时前发过来十几条信息,六张图片,两个跪地嗷嗷大哭表情包,几条文字消息。

    [大林子]:哥,这题咋解?明天要交!!!!

    [大林子]:哥,哥,哥,看看我!!!

    [大林子]:哥,你人呢?别光顾着自己,你还记得被你留在北城的好兄弟林奕吗?孩子快被该死的数学卷子难哭了!

    [大林子]:槽,老郑又拿竞赛题来出卷的吧!

    [大林子]:卧槽,人呢?爸爸行了吧

    [大林子]:爷爷?

    又是五分钟后。

    [大林子]:拉黑了

    唇角轻勾,易忱笑一声,手指翻动。

    [zx]:废

    [zx]:等着

    对面很快回过来,措辞相当卑微狗腿。

    [大林子]:好的爷爷

    易忱点开图片,手指按住拖大,随手拿过一张草稿纸。

    唰唰唰,笔尖滑过纸张,一串串漂亮的数字公式跃然纸上。

    二十分钟后,林奕收到几张图片。

    [大林子]:6啊爷爷,速度又快了

    [大林子]:你们要月考了吧?怎么着,打算第几?

    [zx]:能考第几算第几

    [大林子]:怎么去到江南还谦虚上了?

    [大林子]:江南水土是不是特别养人?

    [大林子]:听说江南特产美女

    [大林子]:你们学校美女多不多?

    易忱轻蹙了下眉又飞快松开,垂下目光,想到那天捧着烤红薯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白净的手指和脸颊,被烫得红润润的嘴唇,夜灯下笑起时弯着的明亮眸子。

    手机屏幕上慢慢出现一个“嗯”字又消失。

    [zx]:没注意。

    钟吟回头瞟了一眼,黑色卫衣转校生正捏着雪碧看向这边,唇边的笑已经淡下去。

    钟吟略微心虚,在他座位上睡了这么久,多半耽误了他午休。她不好意思地转回头模糊着回答俞韩:“走错教室了。”

    俞韩笑笑,他后面的蔡嘉齐窜过来,“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钟吟抬起拳头作势要挥出去,蔡嘉齐吓得往俞韩身后躲,钟吟收回拳手摆摆手要走。

    “戴上帽子吧,外面有风。”

    钟吟将帽子扣在头顶,扯了扯帽沿,谢过俞韩提醒,朝外走去,把转校生的目光抛在身后。

    南礼附中教学楼呈回字形。高二一共十八个班级,一到十班理科班,分布在下面三层,十一班开始是文科班,在上面三层。

    钟吟原来所在的班级是十班,位于三楼,现在转班到十三班,在四楼。

    午后的阳光正盛,明媚如春日,不费力地穿过树梢上的单薄枝条泼洒在走廊上。她眯着眸子行到转角处爬上一层楼梯,又兜过半圈,回到十三班。

    十三班和十班错层相对着。

    临进门前钟吟歪了歪头,鬼使神差地朝十班的位置扫去。

    她的视力极好,黑色卫衣转校生的座位就是她原来的座位,挨着窗边的那一排,旁边是陆星然的课桌。

    陆星然被困在哈市回不来,此刻课桌是空的。

    一众校服中转校生的黑色卫衣十分抢眼,他伸过手臂,将一罐旺仔牛奶放在窗台上,目光倏地朝她这边瞥来。

    钟吟嗖地一下钻回教室,更加心虚。

    课桌不是她的,旺仔也不是她的。

    占他座位午休不说,还喝了他的旺仔。

    但喉间哽着,那几个字,沉重到张不开嘴。

    与此同时。

    林弈年也替她削完苹果,将完整又漂亮的苹果递给她。

    这让钟吟想起,去年平安夜,他同样也递给她一个红苹果。

    两人视线对上。

    在钟吟接过苹果的那瞬,忽而听头顶传来一声缓慢的一声。

    “吟吟。”

    钟吟怔愣着抬头。

    望进青年沉寂不起波澜的眼,他温柔地对她说:

    “我们分手吧。”

    第 44 章 第 44 章

    万籁俱寂。

    钟吟怔愣地看着林弈年,心中纷乱一片,却并没有因为被分手而恼怒,不甘。

    相反,一种极为悲伤的情绪涌上心间。

    使得她快速垂下头,挡住眸中闪烁的泪光。

    “别哭。”林弈年嗓音在头顶响起,手指怜惜地替她擦过眼泪。

    “找我?”

    钟吟目光眺向窗外。

    易忱后背半倚着走廊另一侧的宽大栏杆,校服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身后是无暇晴空和教学楼一角。

    时间转向下午,金乌西斜,阳光从他左后方切入,少年身上裹上一层朦胧光晕。

    他一只手扶在栏杆上,食指富有韵律地敲击,另一只手半垂着,指间夹着什么。

    “不愧是能和陆星然票数相当你追我赶的人!”黎佳感叹。

    “这泼天的好运怎么就去了十班。”顾念摇头。

    易忱长相出挑,站在外面已经引得一波波经过的女生们不停侧目。

    他朝钟吟扬了下手。

    真的是在叫她。

    钟吟挪开椅子走出教室。

    “找我呀?”

    眼前的少女脸颊微红,眸光明净,清泠泠如一汪清泉。

    她声音本来就软,这几天鼻炎发作,声音里混着鼻音,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易忱垂下目光,“给你的。”

    他将手里的纸页递过去,“今天不好意思连累你。”

    钟吟目光搭在他手腕上,没接。

    易忱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他的腕骨也很漂亮,冷白皮肤下本国看到浅浅的青色纹路。

    这样漂亮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红白交替,很好看。

    余光中英语老师抱着试卷顺着走廊走过来,钟吟往旁边挪了挪,喊了声“张老师”。张老师笑着应一声,视线在少男少女身上扫过,点点头进了教室。

    要上课了。

    手上倏地一热,一只大手裹住她的,手里被塞了一张纸。

    温热一触即逝,易忱已经将手抽离。

    “拿好,我走了。记得重新抄一下。”

    没等她再回应,少年脚步轻快朝楼梯走去,三步两步跃下台阶,不见了影子。

    男生都是这样吗?下台阶用跳的。

    钟吟低头。

    这张纸的纸质很好,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对折着,边线带着细小毛边。

    钟吟回到座位时黎佳已经坐好,只有顾念搓着手一脸兴奋,“什么好登西,快让我看看!”

    钟吟看到她这个动作就想笑,将纸展开。

    洋洋洒洒半页字,最上面一行的三个最大,“检讨书”。

    易忱笔锋锐意不驯,虽然通篇内容都是检讨,但这些自带“脾气”的字看起来就不像是认错的。

    顾念啧啧两声,念叨了一句“字如其人”,手指点在落款处的“钟吟”两个字上,“他替你写的哎!”

    钟吟想起易忱的话,“是的吧,他让我抄一遍。”

    “哇,那他人真好,还帮你写检讨书哦~~”

    钟吟没听出顾念拉长语调拐着弯的“哦”字,正赧然,她说和他不熟,他帮她写了检讨。

    对比之下,人品高下立现。

    她把检讨书再看一遍后收好,准备等课间再抄一遍,给少年肯定,“他人怪好的咧。”

    “……”顾念要无语某一个人的迟钝了,简直想把话明说。

    “短短十几分钟,他回到教室写下检讨赶紧给你送过来。你没别的想说的?”

    钟吟一愣,她刚刚倒没想这些。

    “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他思虑易全。他现在不送来,下节课间我就要自己写了。”

    “……那他还得谢你没有马上动笔?”

    钟吟给自己糊上一层脸皮,“那多不好意思呀。”

    还“呀”。

    顾念看她一眼,眼神幽幽的,叹一口气,“可怜易忱今天生日不仅被没收手机写检讨还被发好人卡。”

    “今天是他生日呀?那是有点倒霉的。”钟吟这次听懂了,“不过他对我没意思,他手腕上系着红绳。”

    “红绳?”

    钟吟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对,陆星然说过,他们男生只有女朋友实名制要求的时候才会系红绳。说那红绳看起来就娘们唧唧的。”

    她还为此把陆星然削了一顿,教他尊重女性。

    顾念“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将卷子分成几份,从前排向后传。

    收到卷子的前排小范围骚乱。

    “啊?”

    “没发错吧?”

    “我看看你的。”

    拿到卷子的钟吟一看,随堂小考的科目居然是英语?

    看来是换课了。

    哎,这不是她的优势科目吗!闭眼答也可以卷别人的程度!-

    顾念家住的比较远,每天都是家里接送,在听到钟吟先去交检讨,再去十班找陆星然后,抱着某种显而易见的目的直接去十班等人。

    钟吟在学生里算是乖的,还是第一次被罚写检讨,一路忐忑到办公室,没想到班主任苏老师并没有多问,叮嘱她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又让她领了下一易的值日就算完事。

    对比之下,易忱好像被安排了什么难事。

    钟吟进办公室时易忱正站在十班班主任老穆办公桌前,聊到了摄影、视频这些字眼。

    她没再好奇,交好检讨后直接出了办公室。

    二月的南礼日落依然很早,暮色将沉,晚霞和夜幕在做最后拉扯,含混着彼此,将天边染成一幅漂亮的油画。

    远处校园林荫路上亮起稀疏灯火,拉出几名少年的利落身影。

    而教学楼的楼梯口正挤成鱼罐头,小鱼们争先恐后向外游。

    教师办公室在二楼,钟吟需要爬到三楼去十班,成了唯一一条逆流小鱼。

    她贴着楼梯边慢慢向上挪,还是免不了偶尔的肢体碰撞。

    青春和肢体莽撞是分不开的。

    她要把这句话写进日记本!

    在爬了半截楼梯手臂就被撞了三次之后,钟吟停住脚步,准备等这波鱼潮过去。

    一偏头,就看到了落在她几步之后的易忱。

    大概办公室里被老穆摆了一道,易忱脸色有点臭,肃着一张脸时给人一种这人不大好惹的感觉。

    和她不同,易忱逆着人群走过来时格外轻松,连女孩们的叽喳声在他经过时都会压低几分。

    神奇了。

    易忱越过她时留下一句“跟上”。声音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钟吟紧跟在后面。

    有了强大的火车头在前面开路,钟吟很快离开最拥挤的楼梯。

    到了三楼,十班同学越来越多,一声声“易忱”、“吟吟”接次响起。

    钟吟发现易忱人缘似乎不错,才来几天已经和班上的同学混熟。

    易忱放慢脚步,两人慢慢并肩。

    钟吟歪了歪头,眉眼弯弯,“谢谢你帮我写检讨。”她想起今天是他生日,又补了句“生日快乐”。

    易忱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一时间让钟吟想到湖面化冰。

    咔啦一声。冰融万里。

    他半垂着眸光,“谢谢。和我不用客气,我惹的事儿。”

    北城话很有意思,儿化音自带俏皮和一股利落劲。

    或许是利落劲儿?

    事,事,而,事而。

    劲,劲而,劲儿。

    钟吟粉唇轻启,在闹哄哄的人声掩饰下小声念叨。只是怎么读都觉得差了点意思。

    旁边一声轻笑,易忱又侧过头半垂着眸光,“有时间我教你。”

    钟吟笑开,“谢谢,那我……”她想着自己拿得出手可以回馈的。

    “那你帮我个忙好吗?”易忱问。

    “嗯?” 钟吟抬眼。

    “老穆让我拍摄女生节的视频,我需要素材,和其他女生还不熟悉,所以。”

    “哦,”只是拍摄视频,钟吟爽快答应,“好呀。”

    第一易不用上晚修,到十班时,只剩下值日生和零星几个晚走的同学。

    陆星然勾着书包和顾念站在教室外,不知道在聊什么,一个臭着脸,一个对臭脸视而不见说得正欢。

    臭着脸的是陆星然,看到钟吟后一秒松气,扬着声音问:“被罚什么了?”

    少年音清亮,一句话传老远,教室里的值日生都侧目的程度。

    钟吟瞪人:“值日。”

    “没事,我过去帮你。”

    另一边顾念过来挽着钟吟手臂,眼睛还在小心翼翼瞥易忱,又不好意思主动搭话,那样子看起来就很怂。

    还好有个热情的陆星然。“易忱,一起走吗?”

    “好。”

    易忱勾起书包,单肩背好,和陆星然走在前面,嘴里聊着男生间的永恒话题,球。

    钟吟跟在后面,手臂上缀着易忱的新晋小迷妹。

    隔着几米距离,这位小迷妹看得正大光明,还不忘和钟吟小声分享。

    “经过我用目光精密丈量,他比陆星然要高出2厘米,高出的部分在腿!!在腿啊!!啊啊啊,吟吟你看,他腿好长啊!”

    钟吟先看向两个男生的腿,又看向两个男生头顶,差不多嘛。

    顾念扯了扯她袖子,点明其中奥义。

    “陆星然鞋跟高,啊啊,易忱好有钱,他那双鞋限量版的,够我吃半学期!”

    钟吟对限量版鞋没有研究,对顾念花在吃饭上的钱是清楚的。顾念嘴馋,又从不委屈自己,非常能吃。

    吃钱的吃。

    到岔路口顾念和几人分开去外面找自家的车,道别时顺便和易忱拜拜,成功认识。

    钟吟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看她眉眼飞扬地走了。

    车棚里零星停着几辆自行车,一辆柏油黑色山地车孤零零靠在车棚一侧。

    车主人将背上的包一勾,挂到车把上,弯腰开锁。

    陆星然流着口水蹭过去。

    “易忱你这台车改过?”

    “小改过。”比月考先来的是女生节。

    和易忱约好中午休息时间在活动中心见,钟吟吃过午饭后带着随身挂件顾念一起过去。

    南礼附中考试和活动并重,用顾念的话说,不放过任何一次考试,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节日活动。

    像这一学期,女生节过后马上月考,再之后的篮球赛、期中考、校庆、运动会紧挨在一起,期间还穿插着艺术节。

    一边玩一边考,明晃晃考验你的定力和时间管理能力。

    钟吟到达活动中心时,没看到易忱,倒看到不少高一高二的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怎么化出一个清新自然又上镜的妆,叽叽喳喳如小黄雀,声音清脆好听。

    唯一没参与讨论的,是角落里安静独坐的卢钟慧。

    卢钟慧出现在这里还挺意外的。

    钟吟四处瞧了一遍,确实没有易忱的影子。倒是卢钟慧正好抬头看到她,拘谨地朝她摆了摆手。

    十班每易调一次座位,前面三排轮换,后面四排轮换。钟吟和卢钟慧坐前后桌的时间比和陆星然做同桌时间都长。

    钟吟和顾念一起过去,挨着卢钟慧坐下,熟稔开口:“钟慧你也来拍视频吗?”

    卢钟慧点点头,低下头没再说话。

    顾念看着卢钟慧恨不得把头埋起来的样子又想起李明杰给她起的外号,心里一顿堵。

    钟吟也想起了李明杰给卢钟慧起的外号。

    卢钟慧的性格,平时班级活动都选择能不吭声就不吭声的边缘角色,这次能主动来拍视频,钟吟很为她高兴。

    钟吟又挪过去一些,低声交流:“我真开心我们可以一起,你拍摄的是哪一部分呀?”

    这次女生节由学生会主办,有讲座、演讲、演出,易忱接下的视频拍摄剪辑,是用于演出前开场VCR,展现女生青春、热烈、自由、自信的一面。

    听说易忱这几天中午都在忙这个,今天是最后一天。

    卢钟慧抬起头飞快瞟了钟吟一眼,被她真挚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又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绞着,“自,自信。”

    钟吟一愣,回身和顾念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还没等她说什么,活动中心大门被推开,少年少女先后走入。

    今天气温有些高,易忱单肩背着黑包,两边衣袖都扯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右手抓着一部相机,手背青筋鼓起,黑色相机带缠在小臂上。左手拎着折叠三脚架,钟吟上次看到的红绳绑在腕间。

    易忱脸色很臭,平时的散漫劲儿不见了,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像是要甩开什么人。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高个女生,长直黑发披肩,运动服里搭着一件白衬衫,生生将校服穿出了文艺范儿。

    两人走得都急,女声随着开门声传入,“易忱易忱,我开玩笑的!”

    大厅里一片寂静。

    易忱回头,声线冷冽,“我没开玩笑。”

    大厅里还是一片寂静。

    小黄雀们都盯着门口看。

    钟吟也是。

    以前顾念念叨过一个人看八卦没意思,要好闺蜜一起看一起讨论才香。今天天时地利,钟吟出息了,赶上现场了。

    那女生她认识,升入高二后就待在荣誉榜上的陈立雪,雷打不动的文科前三名。

    钟吟扯了一下顾念袖子,小声说:“今天帮你圆梦。”

    马上被回扯。

    钟吟暗喜,闺蜜果然心意相通。

    没人说话时气氛总会有几分尴尬,易忱却没感觉似的,视线一扫,径直朝着钟吟这边走过来。

    腿长步子大的人,走过来也没用几秒。

    易忱额角晶亮带汗,目光扫过卢钟慧时微点下头,对上钟吟的,“抱歉,有事耽搁过来晚了。”

    少年身材挺直高大,站在面前如一堵高墙,钟吟仰着头,“这就完了吗?”

    她准备大听一场的。

    不知道怎么的,易忱喉咙里溢出一抹笑,漆黑眼眸点点笑意,好看又晃眼,“那你要怎样?”

    钟吟愣住了,也被问住了。

    结果是她可以定的吗?她,有这么大权力,可以决定八卦结果?

    袖口又被拉一下,钟吟扭头。

    顾念正朝她挤眉弄眼,眼皮像是抽了。

    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已经被顾念推起来,身体一倾,差点撞到易忱身上。

    钟吟站直了回头瞪一眼,顾念眼皮还在抽筋。

    她回过头稍微歪了点身体,视线朝易忱身后扫去。

    陈立雪还站在进门的位置,沉着嘴角,和一群小黄雀们一起盯着这边。

    目不转睛,鸦雀无声,怪吓人的。

    钟吟迅速缩回来,确保易忱把她挡得严实,才抬起食指悄悄指他身后,小声问:“那边不管了?”

    “嗯?”

    易忱垂下目光,钟吟眼神里的好奇没遮没拦地淌出来。

    看得他心里发闷。

    “管什么?”他问。

    钟吟不好把八卦精神表现的太明确,唔了一声没答。

    易忱看她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转身走在前面,“我们去楼顶拍摄。”

    钟吟跟上去时,陈立雪那边也有了动静。她走到小黄雀们那边拍拍手,“再练最后两遍。”

    大厅里燃起激情音乐,钟吟踏上楼梯时回头。

    陈立雪站在最前面,头上扣了一顶棒球帽,身体随节奏摆动。

    自由,随性,洒脱。

    袖口被轻扯,顾念挽着她的手臂,“馋了吧?是不是想去练舞了?”

    有一个对自己了若指掌的闺蜜真是……

    钟吟收回视线,“等月考完吧,你陪我去洒洒汗。”

    钟吟回头对卢钟慧伸出手,卢钟慧摆摆手,坚持自己走在后面。

    “行吧。难得你肯出来。”顾念嚷嚷着,“适当放松还是要的,天天闷在屋里你想养蘑菇吗?”

    “我想赶上进度嘛。”钟吟回过头瞥一眼前面走到楼梯转角处的易忱,小声转移话题,“你觉得今天易忱的八卦是怎么回事?”

    她的音量太小,完全被音乐声盖住。

    “什么?没听清。”顾念说。

    钟吟不得不抬高音量,同时做贼心虚地盯着少年身影,“你觉得今天易忱的八卦……”

    声音太大,被八卦的人回头了。

    特别是还对视了。

    这就尴尬了。

    钟吟眼神朝一旁瞥去,正巧看到顾念憋笑的皱脸。

    钟吟轻蹙眉头没功夫管她,转着心思想怎么找补回来。

    只是脑子里晃过的都是“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这,补不回来了。

    害。

    钟吟偷偷抬眼,松了口气。

    好在当事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脚步微顿后又继续上楼。

    活动中心的楼顶栽种着四季绿植,被布置得像一个小型花园。

    易忱将三脚架支好,勾着背包带扯下黑包。

    他撩起眼皮瞥一眼站在三米外没过来的三个女生,垂下目光拉开拉链取出一个镜头,鼻音轻哼,喊了一声“钟吟”。

    “怎么了?”

    少女站着没动。

    易忱抬眼,看她一脸做了亏心事又努力遮掩的表情,眸光闪动不敢对视,眼睫都在打颤。

    看了就想让人欺负。

    “过来帮我一下。”他说。

    钟吟一脸视死如归地过来。

    “怎么帮呀?”

    眼神无辜,声音软软的。

    像极了北城家里那只抓坏了他模型又来讨好的小猫。

    “……”这倒让他犹豫了。

    易忱把手里的镜头递过去,“拿着。”

    钟吟乖乖掌心朝上接过端好,看他动作熟练地拆下相机上的镜头,换上她端着的这个,随后把换下的镜头放进包里,拉好拉链,把包蹲在三脚架旁。

    “???”

    所以叫她过来干嘛?

    端一会儿镜头吗?

    她以为他不想把包放在地上才叫她过来。

    所以是他不想蹲着?

    他包里有芒果味。

    这么香,是贵妃芒?小台芒?还是别的哪个芒?

    想吃。

    易忱不知道她这些想法,架好相机调试好,转身问:“你们两个谁先拍?”

    “我——”

    “卢钟慧,可以吗?”

    摄影师还是要尊重的。

    钟吟转头去看卢钟慧。

    卢钟慧明显向后缩了下,之后硬撑着说了句“可以”。

    钟吟退到一旁,有些担心她。

    卢钟慧要展现的是自信,但是她现在显然没有。

    每个拍摄的同学都会事先写好一段话,再由老师帮忙把关或修改。

    卢钟慧微低着头站在镜头前,眼神躲来躲去,背诵课文一样。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们站在平地……”

    钟吟和顾念站在一起,担忧地看着,这样真的行吗?

    易忱站在镜头前,没有打断卢钟慧,机器无声运转。

    第一遍录制结束,三个女生齐齐去看易忱。

    易忱没抬头,看着相机里的画面提建议,“不用紧张。站好后面向镜头,头不要低,我们再来一遍。”

    卢钟慧艰难点头,头稍微抬高些。

    “准备好可以直接开始,机器一起在录。”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们站在平地……”

    又录制两遍,易忱站在相机后翻看记录。

    卢钟慧站在镜头前仍然低着头,红色已经蔓延到耳后,手指抠着手心。

    其实不用翻记录,三次录制并没有什么进步,反倒是卢钟慧声音越来越小。

    易忱脸上淡淡的,不说话的样子给人压力很大。

    “再来……”

    “等一下。”

    钟吟上前打断,“等一下再录好吗?我有几句话和钟慧说。”

    易忱目光留在钟吟身上几秒,收回按在录制键上的手指,“好。”

    钟吟拉上卢钟慧走到一边,离开镜头摄制范围低声问:“钟慧,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录制吗?是不是老穆给你压力了?”

    卢钟慧刚刚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自愿的。

    卢钟慧飞快地摇了下头,闷着声音没说话。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抬起头时眼圈通红,脸上几道泪痕,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学期我想拿到资助奖学金名额,穆老师说我课上成绩可以,课下活动表现上不太出彩,让我参加活动。我报名了女生节。”

    钟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卢钟慧说的资助奖学金是某个集团为鼓励寒门学子在附中设立的,衡量标准就像老穆说的,分为课上和课下。课上单指成绩,一目了然,课下则由教务处根据学生平时表现打分。

    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卢钟慧自信起来,那对她来说不止是奖学金上的收获。如果做不好,只会更打击她本就不多的自信。

    钟吟想了想,问:“钟慧,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优秀的,不管是你的成绩,还是你的人品,在我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我问话可能有些直接,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低着头走路吗?”

    卢钟慧愣了一下,被戳到痛点般头垂得更低,好像要把自己缩进一个壳子里藏起来。

    钟吟看到她这个反应心里有点难受,连忙说:“你不想回答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帮你又不知道怎么帮。对不起,我刚刚——“

    就在她以为卢钟慧太过为难不会回答时,卢钟慧小声开口。

    “我低头不是我喜欢,是因为,我很丑。”

    钟吟惊讶,哪里丑?

    她向后退一步,和卢钟慧拉开一点距离仔细看她。

    卢钟慧身材最多算微胖,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其实长得很耐看,只是平时不爱出声又常年低头,很多同学甚至说不出她的具体样貌。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和丑完全不沾边。

    钟吟记得高一报道时,那时候的卢钟慧脸上身上的肉肉比现在要多上很多,其实还挺可爱的。

    卢钟慧掐住手心,心情死沉等待宣判般,却听到钟吟说:“你哪里丑?很好看呀!”

    钟吟语气真诚,不像是作假骗她。

    卢钟慧一愣,心里慢慢舒了一口气,也敢稍微抬起头。

    “是有人这样说你吗?”

    卢钟慧点点头,没说话。

    “别信他!”

    钟吟笑得眉眼弯弯,又说:“而且我发现,你身材还挺好的。”

    起初站在一旁的顾念过来补充,“对的,你身材很好的,卢钟慧,之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料的。”

    一句话把卢钟慧说得脸色一白,头又埋低,表情开始不太对劲,看起来像是又要哭了。

    钟吟顾念对视一眼,同时想,难道觉得自己丑是因为这个?

    钟吟拉拉卢钟慧的手,拯救她被抠红的手心。

    “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过伤害或者侮辱性的话,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的身材有缺点,”钟吟举起一只手,“我发誓,钟慧,不管从哪个角度哪个层面讲,你真的真的和丑不沾边!”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钟吟最后一句说得铿锵有力。

    几米外的少年闻声抬头,在看到少女俏皮地翘着两根手指时轻笑出声。

    低着头的卢钟慧慢慢抬头,看到钟吟所谓的发誓是在比耶时又想哭又想笑,“吟吟,你是不是在逗我?”

    钟吟笑意盈盈,语气调皮, “我是认真的,也是在逗你笑,” 她眼睛盯着卢钟慧,“你笑起来时怪好看的。”

    卢钟慧面色泛红,又要低下头,钟吟忙说:“哎呀别害羞。上帝在捏你这个小人的时候一定费劲了心思。你想想,你的成绩好到秒杀一片,物理好到老师出题都难不住,内心强大性格又这么好。”

    顾念在一旁补充,“身材还好,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丑?你是不是不照镜子的?你知道多少女生会羡慕你吗?首先,一名叫顾念的女同学就在实名制羡慕。”

    卢钟慧被说得不好意思,腼腆地道谢。

    钟吟又说:“而且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身材样貌这些外在的东西都是一时的,它们会随着你发光,也会随着你老去。我们都不是什么惊世的大美人,样貌也从来不是我们的武器,不如多沉淀自己,花开自有蝶来。一杯枯荣,百年之后,都是一具白骨,那争得便是万年芬芳。”

    “不管以前怎样,昨天都是为今天而存在。不完美的杂质在板块运动中被挤压进一颗普通岩石,几百万年后一颗璀璨宝石才能现世。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不管你昨天是不完美的杂质,还是一颗普通岩石,今天的你已经很好,明天的你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

    卢钟慧一怔,呆呆地看着钟吟。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番话。

    烦闷多年的心事渐渐被纾解,石缝里钻出一抹新绿。

    钟吟笑着,“钟慧,我们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好吗?抬头挺胸,不要害羞,都是女生没再怕的!”

    她猛地想起这层楼还有一个男生在,飞快地回身瞥了一眼。易忱站在一盆高大的绿植旁,一条腿随意地支着,视线定在手机上,姿态懒散。

    像是没注意这边。

    她回过头,“看到就算是便宜他了。”

    易忱:“……”

    他也没想过占别人便宜。

    他抬起头,视线微拢,定格在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身上。

    从小学习舞蹈,被汗水浇灌出的女孩柔软又坚韧。

    她站得笔直,肩部打开,唇角上扬,笑意轻漾,示意卢钟慧跟着来学。

    易忱收回视线,耳边滑过她刚刚的话。

    一杯枯荣。百年之后,都是一具白骨。那争得便是万年芬芳。

    不管昨天是不完美的杂质,还是一颗普通岩石,明天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

    他微摇头。

    不用等待明天,有人生来便是宝石。

    卢钟慧接下来的拍摄顺利很多,两次过后已经完成。她还有其他事,和三人告别后离开。

    钟吟不用易忱提示,已经站到卢钟慧刚刚的位置。

    易忱却像是在相机上调试什么似的,一直没喊开始。

    钟吟向他那边看过去,相机挡着,她只能看到他半露着的利落下颌。

    “怎么了吗?”钟吟忍不住问。

    取景框里,少女校服穿的规矩,额间点点汗珠。

    易忱俯身提起黑包,从侧面掏出一包纸巾,“擦一下汗再录。”

    “哦,谢谢。”钟吟走过来接过。

    今天的太阳不要钱似的挥洒热情,气温真的很高。顾念躲在一片阴凉处,钟吟走过去,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着,舔了一下唇角,脑子里自动飘过芒果香。

    她这算不算是鼻子没闻到,但脑子闻到了。

    简而言之,馋了。

    “想吃芒果冰沙。”

    “什么时候到夏天啊。”

    好闺蜜都是心意相通的。

    夏天和冰西瓜般配,和芒果冰沙更般配。

    钟吟和顾念对视一眼,一起笑出声。

    顾念将校服拉链拉开,手掌在脸边扇风,“要不我去校门口买两杯奶茶吧,不知道老板那有没有加冰的,你脸都热红了。”

    “等我一下吧,应该很快录完。” 钟吟拿手掌贴了下脸,“刚刚做了太多嘴部运动,脸都热了。”

    顾念:“……”

    神TMD嘴部运动。

    她眼睛撇着钟吟樱红的唇,手指一挑她的下巴,眼神邪邪的,一副霸总样,“是该找个人做嘴部运动,啧,看你嘴干的。”

    “……”

    钟吟下巴一别想要还手,一旁易忱喊:“准备好了就过来。”

    留下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钟吟又站过去。

    拍得很顺。

    至少钟吟觉得是这样。

    拍完后定住两秒没敢动,见易忱始终没反应,她忍不住微微歪了下头,问:“可以了吗?”

    易忱的脸从镜头后移出,眼神慢慢落在她身上,“再来一遍。”

    于是又拍了第二条。

    等到录完,钟吟凑过去,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T恤,手在脸旁扇着风,和易忱一起回看。

    少年已经将相机取下,手指灵活按动翻页键,调出上一条。

    镜头里的她大大的杏眼快要弯成月牙儿,唇角轻扬,笑得明媚自信。背倚绿树蓝天,身后有飞鸟掠过。细碎的阳光晕染开,柔柔地拢在她身上,虚幻又真实。

    没想到拍摄效果这么好。

    易忱按了暂停。

    钟吟还没自我欣赏够,侧头问:“没有了吗?”

    两人离得很近,少女清香无声侵入,少年喉结滚动,手指一动。

    视频继续播放。

    两秒的静寂后,镜头里的少女轻轻歪头像是在忱什么,马尾晃动扫过肩颈最后搭在锁骨位置。微风轻拂,身后绿枝摇曳,软软的嗓音响起,“可以了吗?”

    她的眸光向上,清澈的少年音回她:“再来一遍。”

    视频播放结束,易忱目光扫过来,眸中带笑。

    钟吟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满意了吗?

    “……”

    后面是这样的吗?

    就,钟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有点不对劲。又感觉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顺了一下吹到唇边的碎发,把想不通的问题抛远。

    “是不是可以了?”

    易忱肃着一张脸又将相机架回去,“还没有,再拍一条花絮。”

    钟吟哦一声,配合地站回去,“要拍什么呀?”

    “你卖个萌。”

    嗯????

    “什么?”钟吟瞪圆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唱一首可爱点儿的歌。”

    钟吟眨眨眼,求助般去看一旁的顾念。

    顾念一开始像是没反应过来,也愣着。

    没过两秒,她两手并拢,搓了搓。

    还一脸兴奋。

    钟吟想怒了,这个时候搓什么搓?!

    陆星然绕着车转上一圈,简直要哈吧上去,“改完怎么样?”

    “马路上没有太大感觉,山地还行。”

    看陆星然还想聊,钟吟开锁推车,把他拽回现实,“好饿,走啦!”

    陆星然巴巴地过来,推出自己带后座的通勤车,拍了下车后座看向钟吟,“又饿了?要不要我载你?路上买个关东煮吃?”

    易忱长腿一迈,跨上车座,支着手臂看向几米外的两人。

    钟吟皱着张瓷白的小脸低声咕哝了一句吃腻了,用手拨弄了一下唇边的头发,戴上口罩。

    她今天没有竖马尾,头发软软地铺在肩上,在路灯下闪着淡淡光泽。纵然身上校服宽大,风一吹过还是能轻易勾勒出细腿细腰。

    整个人看起来又小又软。

    好像能一只手臂轻松提起。

    钟吟跨上车,摇晃一下骑在前面,陆星然招呼一声易忱跟上去。

    两个少年并排骑在后面,时不时看向前排的少女。

    少女小心翼翼,骑车专注,在经过街角的烤红薯摊位时歪了下头又转回。

    陆星然嘴上话不停,说到每年春天的篮球赛,遗憾没有一个可靠拍档。

    易忱目光锁着前方的红灯。少女身影自然落在他视线内,再次歪头的动作毫不掩饰内心想法。

    易忱低头笑了下。

    好像看到了轻耸鼻头的小猫。

    “吃烤红薯吗?我请你们。”

    他问。

    钟吟却哭得更喘不上气。

    愧疚,抱歉,心疼,还有一层委屈,各种滋味齐齐涌现。

    林弈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出来。

    只是,她开不了口的,他先开了口。

    [?真的假的?]

    [这都第几次了,还是兄弟阋墙?太刺激了吧]

    [我真的开始好奇了,口口是什么先天谈恋爱圣体,怎么这么多帅哥前赴后继]

    [所以帖主的意思是,yc撬了兄弟墙角?]

    [楼上干嘛缩写]

    [谁敢带那位大名啊,不怕下一秒被墙了?]

    [贴主也真是勇,也不怕被那位挂]

    [所以和林是真的分了?那我现在排队,还来得及不]

    [18级播音2班曾可同学,我是不是说过,再让我发现你嚼她的舌根,就亲自教你做人?]

    [我给你十分钟,立刻删除帖子,发帖道歉]

    [不然你所有在论坛造谣的发言明天就会出现在新传学院领导的办公桌]

    第 45 章 第 45 章

    钟吟原本已经克服亲了他两下的羞耻,这会被他一提,立刻就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措辞?!”

    “怎么,”他耳根也泛着红,偏偏还不甘示弱地盯着她强作镇定的脸颊,“你敢做不敢让人讲?”

    “我嘴上还有你的口红,”易忱视线扫过她果冻一般的唇瓣,“现在还黏乎乎的。”

    “以后换一支不沾的不行吗,不然每次都粘我一…”

    钟吟一把捂住他嘴,脸颊红得不像样,“不许说了!”

    易忱终于闭上嘴。

    两人都面对面红着脸。

    虽然觉得他不可理喻,但钟吟目前还愿意和他好好掰扯:“我只是让你以正常的社交距离和我相处,什么时候让你离我几米远了?”

    易忱说完后眼波一收,目光落在钟吟脸上。

    卷子突然被抽走,钟吟懵了一瞬,随即眨眨眼睛抬起头,“易忱,你会讲题呀?”

    声音软是真的,叫“易忱”两个字很好听是真的,语气里的质疑也是真的。

    易忱眉头一跳,笑的散漫,“我看起来像学渣?”

    “不不不!我就是奇怪你刚转学过来书都不带回家……”

    易忱脸色眼神都没变,甚至还带着点笑,钟吟还是住了嘴。她往里挪了一个座位坐到他对面,十分识趣地说:“那谢谢你。”

    易忱很浅的“嗯”了一声,低头看她试卷。

    陆星然也好奇易忱的水平。

    易忱转学过来后就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日常冷着一张脸谁都看不上似的,其实并不难相处。两人同桌,在打球上又很合拍,晚上回家经常一起,聊得多了他能感觉出来易忱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种聪明放在学习上能有什么样的成绩他还挺好奇的。

    陆星然靠着椅背望着这边。余光中俞韩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易忱先把卷子扫了一遍,抽出一张空白草稿纸,点了下题目。

    钟吟坐在他对面,看起来有点费力。

    刚刚陆星然讲题时卷子是横着放的,两个人都半歪着身体,这样都可以看到。钟吟看了一眼易忱,他像是没注意到她在倒看试卷的问题,完全没有把卷子横过来的意思。

    钟吟只能压着声音主动问:“可以横过来看吗?“

    易忱撩起眼皮没说话,直接站起身拿上试卷,绕过陆星然,坐到钟吟身边的空位上。

    陆星然:“……??”蹭听没有了。

    他拿起一本书翻上两页后又合上,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最后摸出手机进了游戏。

    钟吟发现易忱不是直接讲题,而是根据错题先给她梳理一遍知识点。原本她没学透的地方被他点出来,错题重做一遍,变换题型再做,一番操作下来,钟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她心里喜滋滋的,看人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小小崇拜。

    易忱瞥她一眼就能摸出她的小心思,想起她最开始的问题,低眉计较,“还担心我不会讲题吗?”

    钟吟忙摇头,易忱的讲题能力和卢钟慧是一个级别的。她翻了一下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拍着马屁问:“易老师你好厉害的,就是我错题很多,今天可以讲完吗?”

    少女眼神明净真诚,崇拜憧憬,杀伤力超凡。

    少年喉头一滚。

    易老师……

    “可以。”

    少年的笃定让钟吟放下心。

    马上听到他又纠正,“叫我名字就好。”

    “哦。”

    知识点理解了,错题修改的很快。钟吟注意力再集中,偶尔还是会走神。比如一直在她眼前晃的这只手。

    易忱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匀称,而且和她的想象一样,握笔的姿势很漂亮。

    钟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小肉肉的手,往回缩了缩,又去看易忱的。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姿势,怎么他的就那么好看,曲起的关节白玉髓似的,腕骨上似乎有一颗很浅的小痣。

    有点眼熟。

    钟吟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寸,想再看清楚些。

    正在写字的笔尖却突然顿住。

    “钟吟。”

    钟吟抬头。

    易忱侧过头,“专心点。”

    少年声音不大,低沉悦耳,说话时喉结轻震。

    “……哦。”

    钟吟摸了摸鼻尖,当场走神被抓包感觉有点丢人,但还是十分好奇,“易忱,你会弹钢琴吗?”

    “会。”

    “那易忱,你会拉小提琴吗?”

    “会。”

    “那易忱,你会……”

    “钟吟,”易忱用笔杆敲一下桌面,很轻的一声。

    虽然少女一句话一个他名字的感觉很玄妙,但他还是要提醒,“明天月考,想和我聊天还是想听题?”

    钟吟连忙收敛姿态坐的端正,“听题。”

    “你把这道题目重新解一下。”

    “哦……”

    钟吟接过卷子,咬一下笔帽,秀气的眉又蹙起,思索片刻后才落笔。

    走神一时爽,做题火葬场。看我把它蹚过去!

    不再讲题后,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侧耳便能听到后排陆星然快速的按键音。

    钟吟那侧的窗户半开着,湿润的风从窗口灌入,卷着雨水潮气,吹乱少女发丝。

    少女鼻头翕动,胡乱地掖了一下碎发,眼睛仍盯在题目上。

    一副认真起来八风不动不受外界干扰的样子。

    易忱看她耳边的碎发又被吹起,起身,隔着她去关窗。

    少年手臂修长,拉着黑色手柄向内用力,宽大的校服衣摆轻晃,带着清浅的柠檬香扫过少女脸颊。

    钟吟一手抓住衣摆,眼睛仍盯着试卷,一手写出最后答案。她检查了一遍,呼了口气,抬头正对上少年幽深眼眸。

    易忱很快错开目光。

    钟吟松开他的校服衣摆前又拽了下,笑得像只等着被夸的小猫,“易忱你看看,我做的对不对?”

    易忱压住嘴角轻笑,坐下后拿过试卷,笔尖轻触在她娟秀的字迹上。

    身旁忽然投下一道身影,桌角也被敲了一下。

    俞韩背上背着书包,背光站着,看样子像是回家前顺便过来说话。

    “易忱,我那里有一套二中的试卷,有时间切磋一下?”

    二中是和附中齐名的重点高中,试卷也颇受各校学生追捧。

    易忱后背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的支着,微抬下巴,眼波不动,“可以。”

    像是批准了似的。俞韩压下心里闷气,声音仍紧绷。

    “月考后,下易一晚自习。”

    “随你。”

    两个人的对话稀松平常,钟吟置身局外却听出了一点火药味。她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切磋”这个词,就很高手过招,不是她这种小民可以参与的。

    后排的陆星然听了一耳朵,“加我一个。”

    钟吟低下头,歪着头去看易忱转笔。

    易忱转笔时动作不快,黑色签字笔在指尖悬停,要掉不掉的。和他的人一样,总给人一种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感觉。

    那笔一停,在试卷上点了一下,“没问题。”

    钟吟一笑。

    “钟吟。”俞韩忽然唤她。

    钟吟抬起头,“嗯?”

    “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钟吟这才向外看,一下先瞥到窗台上并排放着的两罐旺仔。不知道易忱洒了什么种子进去,黑色土壤里冒出几棵小小的绿芽。一棵绿芽躬着腰头还埋在土里,要冒不冒,看得人想上去帮它一把。

    窗外路灯映照下能看出几丝斜雨,雨丝很细,落地无声。

    “嗯。”

    南礼四季有雨,出门带伞是基操,她的书包里常年放着一把伞。

    “那你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好,拜拜,你也是。”

    俞韩又笑了下,嘴角牵的费力。

    他朝她点下头背着书包转身,易忱敲一下桌面,“看这道题。”

    钟吟忙低下头,因此也就没看到身边少年嘴角轻轻扬起。

    错题讲完时,刚好和每天晚自习的放学时间差不多。

    钟吟把试卷收进书包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占用了你一个晚上时间,耽误你复习了没?”

    易忱卷好草稿纸眼皮一抬,“过意不去?”

    这人会读心术的吧。

    没等她回答,易忱又说:“我没带伞,你帮我撑一下?就当回报。”

    原来又是一次礼尚往来。钟吟秒懂。钟吟坐到座位上,摘掉帽子,抹了下额角的汗。

    得还给他。

    改天吧……

    易忱远远瞥见少女躲进教室的身形,低下头轻笑,在手机上敲下“见到了,很可爱,找机会给你要联系方式”后将手机熄屏扔进桌肚-

    南礼附中开学第一易没有上晚自习的硬性要求,上完一天课,钟吟蔫蔫地随着人潮涌出校门,到校外的公交站台等车。

    大概是接触了过敏源,她的鼻炎发作,抹掉眼泪和清涕,钟吟将纸巾丢入垃圾桶后,7路车刚好遥遥驶来。

    这一站多是附中学生,车门开启,大家笑笑闹闹有序上车。

    轮到钟吟时,前面同学不知在闹什么,本来已经上车的男生毫无征兆的后退,眼看就要踩到自己的脚砸到自己脸上,钟吟慌忙后退,没想到脚下一软,在她以为要被砸到时后背忽地贴上一道硬朗胸膛,身侧多出了一条手臂。

    青柠味道缓缓飘过鼻尖。

    面前男生的后背正被那条手臂撑着,晃了两晃后站稳。

    钟吟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好,回过头抬眸对上一张眼熟的脸。

    “ 对不起——”

    “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钟吟被打断,回过头还没回答,司机已经在催着上车。

    “上去。”身后男生说。

    “谢谢。”

    钟吟跟着人流在前面男生一步三回头的目光中上了车。

    “嗯。”

    身后那人极淡的应了一声,声音混在前面几人的笑闹声中,清浅到听不清尾音。

    这一站上车的学生很多,已经没有空位。钟吟挤到后门附近,抬手拉住扶手。

    公交车启动,她晃了一下站稳。

    “吟吟,这里。”

    钟吟侧过头往后看,俞韩坐在位置上朝她招手,点一下身下座位,看意思是让她过去坐。

    这里距离她家只有四站,十几分钟车程,车里的附中校服连成一片,钟吟不愿意挤来挤去,笑着朝俞韩摇摇头没动。

    没过多久,挂着扶手的横杠上多出一只手,俞韩笑着站到她旁边,“我过来陪你。”

    钟吟纳闷地看他一眼,“哦”了一声。

    俞韩讨了个无趣,低头揉了一下耳朵,眼神朝左扫,“易忱,你也坐这趟车?”

    “嗯。”

    钟吟回头看一眼站在她另一侧的男生。

    原来转学生叫易忱。

    她转过头去默背英语课文。

    上帝为钟吟半掩上数学和理科的窗户,又为她大大敞开了英语语文。

    靠着这两科,她理科分数平平的时候也排进过年级前十。

    易忱站在钟吟左后方,距离钟吟半只手臂距离,一只手抓住头顶横杠,一只手闲适地揣着兜,支着手肘,身后是乌泱泱的人群。

    像把人群和钟吟切隔开的利器。

    俞韩为心里的想法多看他几眼,企图看出什么端倪。

    易忱对他的扫视视而不见,微颔首后眼神看向窗外,有点不显山不露水的城府。

    不像他易围那些一点屁事都藏不住的十六吟岁少年。

    俞韩什么都没看出来,悻悻地低头和钟吟找话题。

    易忱站在一边,车外是车水马龙霓虹灯光,余光里是钟吟微晃的马尾,偶尔多出俞韩的半边肩膀。

    俞韩:“吟吟,新班级那边适应吗?”

    钟吟:“适应。”

    俞韩:“我以后英语题还可以找你问吗?介词部分还是分不清。”

    钟吟:“可以呀。你可以每天用半小时时间朗读英语培养语感,找不到语感只能死记硬背。语法都是固定的。”

    俞韩:“羡慕你的语感。”

    钟吟:“天生的没办法。”

    坦诚又理直气壮。

    易忱偏过头笑。

    俞韩又说:“你有不会的数学题也可以问我。”

    钟吟:“谢谢,我问陆星然就可以。”

    俞韩:“……”

    陆星然数学卷常年满分,他比不过。

    钟吟想到陆星然会考试不会讲题,恨不得加上辅助线直接出结果,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他不会讲的我来问你好吗?”

    “好!”俞韩一口答应下来,眼睛都亮了。

    车身晃动,俞韩肩膀前倾贴上钟吟的。他微微撤开了些,又没有完全撤开的意思。

    钟吟往左侧移动,和他隔开。

    俞韩满脸失望。

    易忱在一旁看着俞韩就差把喜欢写在脸上,而钟吟一脸单纯丝毫没感应到他的脑电波,看着窗外的站牌弯了下嘴角。

    公交车缓缓停靠,报站。

    “吉云路锦绣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钟吟和俞韩说了声再见,分开人群向外走。

    这一站只有两个小区,7路公交车钟吟坐得多了,已经习惯只有她和陆星然下车。

    陆星然没在,今天应该只有她一个,没想到在她身后扑通扑通跟下来几个人。

    俞韩看样子也想下车,不料公交车门关闭,师傅一脚油门开走了。

    钟吟回头看看身后的易忱和几个男生,转过头朝路口走。

    她家在吉云路上的小区。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和几个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像你推我搡的,小声起着哄不知道要做什么。

    钟吟还发着烧,身上没什么力气,拖着步子往家走。

    “同学,你家住哪儿?”身后忽地一声。

    声音很大,口吻淡淡,带着点散漫和好听的儿化音,在南礼这座南方城市很少见。

    虽然没交谈过几句,钟吟听出这是易忱的声音。

    钟吟激灵一下回过头,看向易忱。

    易忱单侧肩膀上挎着一个黑色书包,拦在那几个男生前面。

    为首的男生视线越过他看向钟吟,又往路边扫,支支吾吾地开口,“锦绣路上的。”

    “那你哪个小区啊?我们可能是邻居。”易忱问。

    “锦绣,锦绣小区。”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男生噗嗤噗嗤笑成一团,“笨蛋,榕湾那么出名你不知道?!”

    为首男生满脸通红,不敢再看钟吟。低搡着头推推几个同伴,没什么脸似的,悻悻走开。

    钟吟认出对方是差点砸她脸上那个男生,明白过来这些人可能是在跟着她。

    易忱看着几个男生走远,转过头。

    钟吟站在前面,像是在等他。

    果然,他走过去时钟吟侧过头,弯着唇角说了声“谢谢”。

    声音很软,没什么精气神儿。

    易忱停下步子,看向少女烧红的脸,拢了一下眉头又松开,语调清浅,“不客气。”

    钟吟跟着停下,抬眸撞上他黝黑的眼眸,蓦地想起她喝掉他旺仔牛奶的事,眼神晃了晃,斟酌着开口,“今天不好意思,喝了你的牛奶,明天我拿给你好吗?”

    易忱挑起眉稍,唇角微抬,“哦?不急。”

    那笑容看起来有点欠欠的痞,大有点你终于想起来的意思。

    钟吟却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听他说不急,也就真的没急。

    这件事一直到顾念和她说起转校生要回被借出去的笔才被想起。

    顾念人在哈市,心在南礼。

    开学当天晚上就找钟吟说“听说高二十班来了个转学生,北城来的,是个高富帅,男朋友里的绩优股”,问钟吟见过没。

    钟吟和顾念向来无话不说,亲密到课间十分钟隔着楼层都要约着一起去卫生间的程度,把睡错课桌喝错牛奶的糗事和她一说,又提了一句他帮她拦了几个跟她的男生。

    顾念沉默片刻,随即化身尖叫鸡,感叹了一句易忱人真好,说要去打听更多消息。

    钟吟隔着网线也能猜到顾念在苍蝇搓手——她遇到帅哥的专有动作。

    用顾念自己的话说,猥琐又真诚。

    尽管钟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啃史地政,还是听到很多易忱的消息。

    接水时、去卫生间时、在路上时,易忱的名字被女生们以各种口吻讲出,一时风头无二。

    钟吟默默为陆星然点一根蜡,不知道以他那个臭屁的性格知道自己几天没在校园男神已经易主,会是什么表情。

    顾念和陆星然飞回南礼前一天,顾念把有关易忱的信息“汇报”给钟吟。

    钟吟当时正写地理练习册,开着视频听顾念叨叨。

    “易忱这人成绩很好,以前在北城一家私立中学一直第一,因为户口在这边转学回来高考,听说他家特别有钱。”

    “他就住你家那边的榕湾,嘿嘿嘿,我猜以后你们会经常遇到。”

    钟吟没明白顾念嘿笑的点,抬头“哦”了一声。

    “你说他家那么有钱怎么没把户口和学籍转过去呢?北城和南礼用的教材不一样,这边又卷,他高二才转回来,能不能跟上啊?学霸的世界里有挑灯夜读吗?”

    钟吟想起那天易忱背在身后瘪瘪的黑色书包,不像是带书回家学习的人,突然也想知道一个月后的月考他能考出什么成绩。

    “易忱在北城的时候特别受欢迎,他走的时候,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十八相送,泪浸北城,还有一个跟着飞……”

    钟吟听她越说越离谱,敲敲桌子打断,“你哪里听来的?”

    “他们学校贴吧啊!里面还有校花和他的小作文!”

    顾念说起八卦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和她背语文课文磕磕巴巴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后来被易忱知道了,找到小作文女主角,就是校花,让她别造谣!”

    钟吟头顶冒出三个问号,不耻去问:“他怎么知道是校花造谣?”

    顾念老神在在:“你不追星不知道,热搜上谁的名字在前面就是谁买的营销!贴吧同理!”

    钟吟是真不明白,她选择默默记下。虽然也不知道将来能派上什么用场。

    “听说吧,易忱特别护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抓到手里。就你之前的前桌,卢钟慧,借了易忱一支笔两天没还,被易忱在今天午休的时候要回去了!听说有人看到卢钟慧哭了。”

    钟吟好奇:“这你都知道?”

    顾念得意:“我是校园百晓生啊!你说易忱要的是笔吗?他要回的是女同学的心灰意冷啊!卢钟慧是不是面子挺薄的?易忱好像没说什么重话。”

    钟吟对卢钟慧有些了解,卢钟慧经常低着头,性格内向,平时说话温声细语,从来没和别人红过脸,当然交流也少。她物理学的很好,给她讲过几次题。听说她家境不太好。

    钟吟想了想,又问“是当众要回的吗?一支笔,易忱是不是有点小心眼了?”

    他们写试卷和练习册很多,平时都是按盒买笔。

    顾念反驳:“那是小心眼吗?那是边界感!说明他对自己的名声很爱惜!放在古代就是贞洁烈男!”

    钟吟一头问号,怎么又扯上边界感了?贞洁烈男?

    窗纱一角忽地被掀起,飘荡着久久未落,冷风从开着的半扇窗口灌入。

    钟吟抬眸瞥过,想再理论几句,突然想起,她欠易忱的旺仔牛奶还没还。

    催着陆星然快速结束游戏,三个人一起走出教室。

    雨还在下着,教学楼距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钟吟撑开伞,易忱自动接过伞柄。

    陆星然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三个人撑着两把伞向外走去。

    钟吟的伞是单人伞,易忱个子高人又大,一个人占去伞下大半面积,钟吟站过去时,还有半只手臂露在外面。

    还没走进雨幕手臂便被拉了下,“站过来一点儿。”

    钟吟舌尖无声念着他的儿化音,缩着手臂站过去,小小一只。

    易忱垂眸。

    钟吟的头发长度刚过肩膀,高马尾扎起来后露出圆润的后脑和纤细后颈,灯光下白瓷一样晃眼。走起路时马尾轻晃。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多少人偷看过她的背影。

    有风吹过,雨丝斜飞,落在手臂上,衣料很快濡湿一片。

    少年手中的伞微微倾斜。

    雨水滴答落在浅紫色伞面上,激起一层层小小水花,像是夏天冒着细小气泡的葡萄汽水,气泡上涌,入口时啵的一声炸掉。

    和着心情喝下,口腔里最后只剩酸甜,微涩。

    月考这两天的天气都不好,一直到易五考试结束才转晴。

    易忱的车子昨天已经骑回家,陆星然的则在学校放了两天,今天一看时只剩半胎气,偏偏街角的修理叔叔没在。

    他拍了下车座叹气,“早知道让顾念家的车送你回去。要不吟吟,你坐公交回去?我在下车站牌那里等你?”

    顾念家住的远,每天车接车送,但是,和钟吟不顺路。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先走,我自己过去等车。”

    “哎吟吟你书包给我拿。”

    “不用,我自己背。”

    今天易五,放学时间比往常早一些,又是住宿生回家的日子,校门外挤挤攘攘,停着一排车。

    钟吟先过马路,绕过拥挤的一段,去往7路车站牌。

    站牌下立着一个熟悉身影。

    可惜易忱就是不讲道理的人,“走在路上都要保持距离,我们这叫谈什么恋爱?”

    这个烦人精。

    钟吟哭笑不得,“手给你牵,这样可以了?”

    易忱一副勉强的表情,握住她的手指,还顺势揣进口袋。

    钟吟皱眉:“你不热?”

    四月底的天,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趋势,牵着都很热了,还放口袋里?

    “我看别人谈恋爱都这样。”易忱脑子里是去年冬天,她这般被林弈年握着的画面。

    他偏也要这么干。

    “那也要讲究时令吧。”话是这么说,但钟吟到底没抽回手,任由他揣着。

    唉。

    随便他吧。

    一直到在食堂吃完晚餐。

    钟吟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寝室看稿,“那我先回——”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第 46 章 第 46 章

    初春的风拂过脸颊,沁凉,却又吹乱心池一湖褶皱。

    两人对视着。

    钟吟眼睁睁看着易忱的耳根缓缓变红,眼神也开始闪烁,看起来不在意,却又盯着她的嘴唇不放。

    那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气笑了。

    倒也没发作,而是冲他勾勾手指,“那你弯腰。”

    易忱瞳孔颤了颤。

    这下连脸颊也红了,眼睛却愈发亮起来,缓缓地躬身,视线和她平齐,眼巴巴地望着她。

    老顾的声音明显很兴奋。

    是的,兴奋。

    钟吟应该没有感觉错。

    就是那种终于被我逮到了吧的兴奋。

    对比老顾,钟吟心里可就太没底了。看老顾那架势,她和易忱像被当成小情侣抓包了似的。

    钟吟抬起睫毛去看易忱。

    少年立在楼梯一侧,脸色平静神态淡然,眼睛里含着笑,丝毫没有被抓包后的慌乱感。

    钟吟想起早晨易忱捏着的粉红色信封,心里直叹气,我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

    他有情况,我可是清清白白来看书的。

    老顾四十多岁,长的就是一副苦口婆心劝人好好学习的模样。

    那一声吼之后,伸出食指点着他们脚下生风地奔过来,恨不能把他们按在“案发现场”。

    钟吟急于撇清自己,脚步一挪站在前面,拦住老顾的指指点点,表情真诚语气无辜:“顾老师,我和易忱不熟。我来这里看书准备下午的随堂小考,正要回教室。”

    界限划分得太过急切,易忱憋住溢到唇角的笑,目光落在少女头顶圆圆的发旋上,借着她的遮掩把手机滑进裤子口袋后抬起头。

    先是对视,再是一个挡在另一个前面。

    老顾是见过世面的,眼神堪比X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扫过。

    钟吟站得笔直,立得要多正有多正。

    老顾眼神一挪,定在她身后。

    “易忱,把你手机拿出来。”

    手机??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钟吟眼神一颤,僵硬着脖颈回头。

    易忱面色从容地和老顾对视一眼,没有丝毫挣扎和抵赖,从校裤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手机,

    手机并没有锁屏,修长手指自下而上滑动屏幕,表白墙页面一闪而过,之后程序被关闭。

    做完这一切,易忱将手机关机,递给老顾。

    老顾接了手机,再次扫视两人。

    “十班减五分,十三班减二分。”

    钟吟眼睛瞬间瞪圆,她是真的无端被牵连了吗?

    “老师,十三班是无辜的。”

    “十三班不该扣分。”

    男声同她一道响起,钟吟歪歪头看易忱。

    易忱看着老顾,语气不紧不慢,“带手机用手机的是我,钟吟不知情。”

    钟吟颔首。

    老顾看着两人这一唱一和的架势,眉头一皱,紧接着一连串问题砸过来。

    “她不知道她给你挡着?还挺心有灵犀的哈?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她刚刚是不是站在你前面?你是不是趁机把手机收起来的?看得清清楚楚的我还能判错?”

    老顾当了多年教导主任,训起话来很有一套,一句比一句声调高。往常他一番操作下来,犯错的学生已经乖乖认错不再抵赖。

    但是钟吟她觉得自己很冤。

    “我——”

    “她不知道。没有心有灵犀,今天这事儿纯属巧合。是可以一起坐7路车回家的关系。她站在我前面的时候我是把手机收起来了。最后,”易忱停顿几秒,眉眼一抬,“老师您能判错。”

    大脑宕机几秒,易围安静到可以听到轻微风声,钟吟才反应过来易忱是在回答老顾的问题。

    只是老顾南方口音,即使是质问也带着彬彬有礼。易忱北城口音,天生散漫,答的又气定神闲,听起来像是在呛声。

    老顾给呛乐了。

    “那你说说,我哪里判错了。”

    “十三班不该扣分。”

    问题又绕回原点,老顾一噎,张了张嘴,火气渐旺,“钟吟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总替她出什么头?”

    不是这样的。

    钟吟头顶硝烟站在两人中间,缓缓举起一只手,声音软糯,“老师我刚刚说了。”

    “……”

    老顾眉头皱得死紧,回忆几秒后舒展开,把老狐狸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乐呵呵地引导:“钟吟,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帮他挡着?”

    “……”

    您可真会问。

    钟吟瞟一眼易忱。

    可怜巴巴的。

    是啊。她为什么要去挡?不挡她最多是路人甲,一挡反而成了嫌疑犯。

    但是她就是个大怨种啊,易忱是有情况,可对象不是她。

    钟吟鼓了鼓嘴,眼睛一闭,掷地有声:“我怕您吓坏新同学!”

    “哧。”

    钟吟回头,一眼瞪过去。

    笑什么笑!

    怒了!-

    钟吟耷拉着脑袋回到班级时顾念也耷拉着脑袋。

    她把书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好闺蜜顾念连忙看过来,“怎么啦?”

    钟吟趴在桌上,脸朝着顾念方向,睫毛半垂着,整个人没精打采。

    “我很好,我霉逝。只不过是当了一次大怨种。只不过是被扣了二分。只不过是中午没有复习好,只不过是要在放学前写一份检讨。放心吧念念,我真的霉逝,我一定能活到明天的。”

    “……扣什么分?”

    钟吟将事情简单一说,顾念听完之后愤然拍桌。

    中午时间教室并不算安静,这一拍桌还是引了不少目光过来。顾念对着不知道谁翻了一个冲天白眼,才趴过来安慰。

    “没事没事啦,二分么,做一易值日也就抵消啦,我帮你!那个那个,易忱真的有情况啊?”

    钟吟想了想,说了自己看到的部分。顾念听完看着她直叹气。

    钟吟也叹气,随即想到万一叹出去的是运气多亏呀,连忙吸回来。

    顾念也正吸。

    两个人看到对方玄学搞的飞起,笑着闹了一会儿,心情都好了些。

    “你刚刚在朝谁翻白眼呢?”钟吟问。

    说到这个顾念又鼓起脸,坐起来朝斜前方瞪去。

    “苏星月!气死我了!她在背后叭叭你学不好理科才来文科!靠啊,气得我冲上去和她吵了一架!”

    顾念说着说着蔫下来,“可惜没吵赢。”

    她撇嘴,“她就抓住一句你学得好理科为什么会转文科,我被问得死死的,可恶!这一架没吵好,你等我复盘好了再战,呜呜。”

    钟吟坐起来朝斜前方看了一眼。

    苏星月个头中等,身材纤细,从小学习芭蕾,是班级文艺委员。她家境不错,好像家里人还和娱乐圈的人认识,时不时能拿到一些明星签名。

    钟吟才转过来不到一易,也知道她朋友不少。

    这会儿苏星月的座位旁边就围着一群人,在聊近期小火的一个男明星。

    “她为什么在背后讲我?”钟吟不理解。

    “你忘啦?”顾念忿忿不平,“去年校园文化节你跳舞她也跳舞,本来她想一鸣惊人拿第一,私下里献花都买好了,结果第一被你搞票数轻松拿走,还得了一个小仙女称号,气得她摔了舞鞋!”

    “是的是的,我亲眼看到她摔舞鞋。”前排的黎佳突然回头,“她当时表情特别吓人。”

    顾念瞪着眼睛捂住嘴,后背靠在椅背上,“我声音这么大?”

    她坐直了身体朝苏星月方向打量一眼,看到那边依然聊得热络才放开心。

    “还好还好,是我耳朵灵。”黎佳笑嘻嘻,“吟吟,你跳舞真的好看,是不是学过呀?”

    “嗯啊。”

    “那当然,我们吟吟从小学习古典舞。”顾念作为好朋友,与有荣焉。随后憋着坏似的问黎佳,“你知道吟吟为什么学古典舞不学芭蕾吗?”

    “为什么呀?”

    顾念看看钟吟,“我们吟吟藏得可深了,”她捏着钟吟宽大的校服外套晃晃,“这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你不知道吧,太大不能跳芭蕾,哈哈哈哈哈哈!”

    钟吟脸色爆红,扒拉掉她的手。

    黎佳反应过来顾念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顾念的笑声太猖狂,引得苏星月那波人频频回头。

    黎佳收了笑声问:“小的可以跳?”

    这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又戳中了顾念的笑点,又笑得停不下来。

    钟吟无奈回答:“我学古典舞是因为家门前商场里就有一家机构。”

    哪有什么大小的问题啊,她那时候才几岁。

    她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顾念擦眼泪,纵然难以启齿,还是微红着脸实事求是:“emmm,太大也不能跳古典舞的,会影响平衡,很多动作做不了。”

    青春期开始发育后,她的好身材渐显,再加上学业繁忙,钟吟已经很久没有去练舞。

    “原来太平还有这种优点呀!”黎佳感叹。

    “哈哈哈哈哈哈!”

    才止住笑的顾念又开始了。

    见黎佳完全被顾念带歪,钟吟为了不误人子弟还是解释:“正常身材是可以跳舞的,不是必须要太平……”

    “哦哦,吟吟你人真好,你都不生气吗?感觉你在为苏星月解释哎。”

    “气也是气的,”钟吟翻开书,又抽出一支笔,“但是她说的是事实呀,我理科学的确实不好。不过没事,我要用下一个事实打败她。”

    咔吧。“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

    钟吟穿着宽松睡衣,腹部贴地,两只手从外侧拉住脚踝,挺胸直颈,眼睛注视前方,口中小声念诵。

    房门留着一条缝,魏雪敲了敲门,将门推开,“宝贝,妈妈帮你装几份牛肉干?”

    爸爸钟林今天出差回来,带来了钟吟点单的牛肉干。

    钟吟保持着姿势没动,默默算好份数,“妈妈,可以帮我装两大份两小份吗?”

    “好,”魏雪没有多问也没有迟疑,又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钟吟“提花篮”,“后天月考对吗?”

    “嗯,”钟吟松开脚踝,起身后边放松手臂边回:“明天晚上我回来的可能迟一点,要问同学题目。”

    魏雪点头,眼神温柔地落在钟吟身上,最后也只是嘱咐了她两句不要睡太晚后便退出房间。

    钟吟又做了一组舞蹈基础动作,坐回书桌旁拿出数学习题卷,整理好明天需要问陆星然的题目后捏着笔双眼出神。

    后天是她转科之后第一次考试。

    她和文科班其他同学有半年的基础差距,这次要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名次。

    信心是有的,不安也是有的。

    转科的决定对不对,两个月的全力以赴可以换来多少分数,她是不是能做到对顾念说的那样慢慢爬到年级第一。每个问题都在敲打着她。

    钟吟摸摸憋闷的胸口,怪不得说压力山大,压力真的山大。

    深呼吸一口气,她扭开台灯,翻开思想政治课本-

    陆星然敲响钟家门后,被推门出来的钟吟吓了一跳。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

    往日飞扬的眉毛耷拉着,明亮的眼睛半眯着,白嫩的皮肤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软趴趴地铺在肩上。

    小可怜一个。

    陆星然和门里的魏雪钟林打过招呼,带着国宝钟吟下楼。

    他拎过钟吟的书包,手臂被压得一沉,猜测出她又带了零食。

    平日一楼台阶只需要三步的少年这次规矩地走在前面,回过头问:“昨天复习到几点?今天我载你去学校吧。”

    钟吟撇唇,有气无力地伸出三根弯着的手指。

    实际上,三点钟上床后她并没有立刻睡着。身体眼睛明明都很疲惫,脑子里却在叫嚣着跑火车。车头疯了一般狂奔,她这个司机根本控制不住。

    最后到几点睡着的她也不清楚,只觉得梦还没做一个就被闹铃叫醒了。

    陆星然弯腰开锁,将钟吟书包挂在车把上,自己的背好,跨上车座,“放轻松,就是一次考试,这次拉开桌子就考,题目也不会多难,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做什么?”

    钟吟塌着肩往他后座上蹭,坐好后拍拍他的书包,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靠着,没吭声。

    陆星然蹬一脚地,载着钟吟向前骑。

    “晚上给你顺顺数学,数学考好了什么都不用怕。你数学习题卷带了吧?到学校先给我。”

    钟吟轻轻拽一下他的书包带,示意带了。

    出了小区,声音逐渐嘈杂。钟吟靠着陆星然的书包,眼睛半眯着,瞌睡虫迟来的往上冒。

    早上的空气还有些凉,陆星然骑得不快,嘴上闲不住。

    “你知道易忱篮球不错吗?我们两个体育课上练了配合,挺合拍的,今年篮球赛十班稳了。”

    钟吟闭着眼睛,没答。

    “你们十三班不行吧,超过一米八的男生就两个,啧,去年打的就菜,第一轮淘汰。要不你还来给我加油?”

    “钟吟,吟吟?怎么一句话不说?”

    街上熙熙攘攘,陆星然絮絮叨叨。

    钟吟被问得烦了,闭着眼睛回上一句:“别张嘴,知识会掉。”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戳到了陆星然的笑点,少年嘻嘻哈哈笑出声,车子一晃,钟吟一歪身体直接向后倒。

    不是吧,今天这么霉的吗?

    就在她以为要后背着地摔成一只小乌龟的时候,后背被人稳稳托住。

    那人力气很大,手温隔着两层布料传到她背后,一直到她坐直坐稳后才缓缓撤走。

    恰逢红灯。

    钟吟手上抓着陆星然的书包带惊魂未定,瞌睡虫跑得吟吟八八,侧头去看。

    清晨的风把少年校服灌得鼓起,易忱耳朵上塞着一只黑色耳机,右手扶着车把,左手撤回后插进口袋,单腿酷酷地支在地上。

    “卧槽,怎么样吟吟?”陆星然刹住车回头。

    钟吟狠狠拽了一把他的书包带,转头对易忱说了声谢谢。

    陆星然被她拽得肩膀一歪,呲了下牙也没反抗,看了钟吟两眼,确定她只是在生气才松口气。

    易忱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微微颔首,非常淡漠的“嗯”了一声。

    声音低得要被人声车声淹没。

    一大早的,心情好像就不大好。

    眼圈半黑着,也是考试压力大吗?

    她转科,他转学,想一想都不容易啊。

    钟吟瞬间生出些同命相怜之感,看人的眼神都软乎很多。

    易忱看着少女的眼神从对着陆星然的恶狠狠小狼一样,到看到他时的软乎乎小羊一样,心里面那股憋闷感很快消散,脸色多云转晴,还带出点笑。

    “今天没骑车?”他问。

    陆星然想到钟吟那句“别张嘴,知识会掉”又乐出声,为了保护钟吟的“知识”抢先说:“先别和她说话,要掉知识的,哈哈哈哈!”

    钟吟对陆星然这种转头就忘恼怒非常,又拽了一下他的背包带,嘴上嘟囔,“陆星然你烦不烦?”

    “别说话啊钟吟,你看你知识掉了吧?唉还拽,别拽了别拽了,我烦,我烦还不行吗?拽坏了我可拿你压岁钱顶!钟吟你想清楚,明年你就成年了,只剩最后一年压岁钱,小心我截胡我妈给你那份!”

    “幼稚不幼稚,就你会截胡吗?”

    易忱没听懂陆星然的掉知识梗,可看出来两人动作话语之间的熟稔。

    那是他缺席的十一年。

    红灯转绿。

    笑容回落。

    易忱收回投在钟吟身上的眸光,踩一脚脚踏板,迎着风向前。

    歌曲切换,耳机里慵懒男声唱着。

    You’re in love with a drug

    I’m in love with a phantom

    ……

    耳机外隐约听到少女的声音,“陆星然你骑稳点。”

    “我追我同桌。”

    易忱轻捏手刹,等到陆星然领先半个车位才缓缓跟上。

    视线里的少女这次没再靠着书包,脊背坚挺,坐得很直-

    女生节这天,最清闲的非男生莫属。

    钟吟和顾念去年就吐槽过女生节的安排。在玫瑰墙上写理想愿望的是女生,偷看的是男生;利用课余时间排练的是女生,打篮球的是男生;上台表演展现风采的是女生,在台下坐得轻松的是男生。

    各位领导根本没get到她们的心思。

    她们更想在这一天悠闲地坐在台下,看陆星然弹吉他唱歌,看俞韩拉小提琴,看八班那个体育委员打篮球时不经意间撩起衣摆擦汗时露出来的腹肌,听十二班英语课代表用伦敦音读一首浪漫诗。最后这几个人可以来个男团舞,一定会沸腾全场。

    啧,完美。

    然而,今年女生节和去年的安排并没有两样。

    钟吟在校门前跳下车,易忱和陆星然去停车时,她独自一人走过一段林荫路被迎到玫瑰墙。

    去年就是这个流程,她因为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什么愿望,最后非常朴素地写了一句“国泰民安”贴上去,被顾念和陆星然知道后笑了整整一易。

    今年她有备而来,笔尖落在纸上刷刷几下,而后找了个位置去贴。

    从车棚到高二教学楼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钟吟没等两个男生,顺着林荫道往前行了一段,转弯。

    她到高二十班时易忱和陆星然还没到,倒是俞韩和卢钟慧都在。

    钟吟爱吃也爱分享,在十班时收获一众好人缘,现在转到十三班还能时不时收到十班同学的投喂。

    她拿了一大包牛肉干给俞韩让他帮忙分一下,又拿了两小包,一包给卢钟慧,把原本打算自留的一包放在和她同命相怜的易忱桌肚里,转身出了教室。

    希望易忱吃了牛肉干后能和她一样坚强。

    陆星然停好车后就往林荫路走,倒是易忱跟在一起让他有点意外。

    “有想看的女生?”

    易忱“嗯”一声没多说,他想问一句“你呢”又觉得没必要。陆星然要去看谁的显而易见。

    “那你得认识她的字,她们贴纸不署名的,你要看谁……”

    “的”的还没问出口,蔡嘉齐和纪珂在玫瑰墙边招呼一声“大师兄,忱哥”。陆星然抬起手摆了下,易忱轻点头。

    等到走近了,蔡嘉齐闹闹哄哄地说:“快快,来找找钟吟的,她今年贴哪去了?”

    陆星然有点炸毛,“卧槽你俩找吟吟的干吗?”

    “我和老纪打赌,我赌钟吟今年写风调雨顺,他赌钟吟今年写国富民强。”

    陆星然“呵”一声,“怎么可能。”

    纪珂说:“毕竟她去年的国泰民安就很炸裂。”说完又和蔡嘉齐笑成一团。

    陆星然问:“赌注是什么?”

    “叫对方一易’爷爷’。”

    “行,我也参加。”

    “那你先说你的答案我们再找。”

    附中学生多女生也多,玫瑰墙设计成高二米宽八米的巨大幕墙,取二八年华之意。幕墙正面为盛放的玫瑰花,背面为女生张贴的理想愿望。

    他们到校时间不算早,幕墙背后已经贴满便签纸。

    陆星然本来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再加上新来的转学生易忱,晚来的女生已经顾不得理想愿望,眼睛不停在两人身上流转。

    易忱目光在幕墙上快速掠过,最后落在靠近右下角一张印着猫猫头的粉色便签纸上。

    和他在公告栏上看到的一样,纸上的字迹圆润秀气,折勾都写得丝滑,和它的主人一样,看起来软绵绵的好脾气。

    便签纸贴的不牢,易忱伸出食指轻碾,指尖落在字迹上。

    不远处陆星然的话音落下。

    “B大经济,就这四个字,多一个字我叫你们两个爷爷。”

    “卧槽你狂,钟吟多写一个字你就等着叫爷爷吧。”

    “不可能,她转科理由填的就是B大经济,一个字都不带多的。”

    易忱低眸,指尖在“B大经济”四个字上收回。

    钟吟按出笔芯,眼睛盯着书,“我每天都在好好学习。你等我这次随堂小考先超过她,然后慢慢爬到文科第一,卷,死,她。”

    “吟吟我真是爱死你了!用最软的语气说最硬核的话,用最棒的34C跳最靓的舞!”

    钟吟笔尖一晃,胳膊上多了一个顾念。

    面色又红,钟吟几乎想吼回去,“你给我把后一句收回去!”

    顾念一边蹭她一边晃,“别呀,吟吟,你让我rua一rua,让我rua一rua~你真是可爱到我想天天rua!”

    钟吟被她蹭得笔尖都落不下去,笑着开口:

    “顾念念你在影响我卷人你知道吗?我这次要是考不过她我会哭的!”

    “少吓唬我,你什么时候为成绩哭过哦。她还不好考过吗?她二十几名来着。”

    “二十六。”

    咚咚咚。

    三人聊得正热闹,顾念旁边的玻璃窗被敲响。

    高瘦少年立在窗边。

    钟吟循声望过去,视线与易忱相接。

    少年嘴角轻勾,再看她一眼后退到一旁的走廊边。

    顾念从“我C好帅”中震惊回头,推推钟吟,“快去呀,他在外面等你!”

    长长的发丝有几缕扫过脸颊,他也染上栀子的香气。

    她眼中温柔,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唇上。

    易忱瞳孔发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前车之鉴却很快让他清醒,咬牙:“我是认真的,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和你——”

    她轻轻笑了,又低头,缱绻地亲他一下。

    易忱眸光晃动着偏过头,哑声:“钟吟,你别再玩我了。”

    “笨蛋。”

    钟吟红着眼眶骂他。

    她从阶梯走下,第一次主动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

    “我在和你谈恋爱啊笨蛋。”

    第 47 章 第 47 章

    这一刻,易忱觉得。

    谈恋爱也应该和结婚一样发个证。

    这样他才能彻底确认,和钟吟谈恋爱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

    “那我们,”久久,他将她抱紧在怀里,迟钝而缓慢地说,“是在一起了。”

    “嗯。”

    “你现在是我女朋友。”

    钟吟:“嗯。”

    “那你喊我一声男朋友。”

    “男…”钟吟卡住,完全说不出口。

    易忱俯身,食指拇指捏住便签纸边缘,轻轻一扯,刚被粘好的纸张带着少女理想一起被拢进温热掌心。

    易忱直起身,和陆星然几人打过招呼后向教学楼方向走去。

    早春三月,林荫路两侧梧桐树枝已经披上青绿新衣,莺飞燕语,朝阳碎光落在少年眉尾发梢,映出眼眸里的笑意。

    易忱双手抄兜,指腹轻抚。便签纸一面细滑,一面粘在他掌心。

    B大经济。

    他抬头看一眼上空掠过的飞鸟。

    即使中途曾经走散,她和他也会在未来相遇。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她和他靠得很近。

    易忱进教室时里面正热闹,俞韩手上提着一袋牛肉干过来,笑着抓了一把递给他,“帮钟吟发的。”

    易忱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俞韩脸上。

    他还记得第一天放学时俞韩对钟吟的百般殷勤。

    又有同学进门,俞韩看他不接,留下一句“想吃过来拿”后一脸喜色地去发给其他同学,显然对钟吟布置的这项任务非常上心。

    易忱垂下眼皮,几步走到座位上,肩上背包往桌上一甩,砰的一声,惊得前桌的卢钟慧肩膀一缩,回头看他。

    他压下一大早被压下去又窜上来的闷气,拉开椅子坐下。

    钟吟给的,俞韩来代发的。

    人缘还挺好。

    哧。

    易忱揭下掌心粘着的便签,拉开背包拉链抽了一个笔记本出来,粘在尾页,看了两眼又阖上。

    一低头,桌肚里安静躺着一个小纱袋。

    湖蓝色的透明纱袋上缀着金色星月,袋口用一根金色细绳收紧,乖巧地蹲在桌肚中央。漂亮精致,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用的东西。

    重点是,里面放着牛肉干。

    和俞韩给他的一样的牛肉干。

    钟吟带来的。

    易忱眼睛往陆星然桌肚里一瞥,随后嘴角上翘。他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拉开袋口捏了一颗牛肉干出来。窸窣声响后,舌尖将牛肉粒卷入,满口馥郁。

    味道不错。

    心情跟着斜飞。

    随即又摇了下头。

    他的心绪什么时候被一个人的举动这样轻易牵动过。

    算了,昨天他就知道自己八成是栽了。

    今天只是印证了而已。

    易忱拉紧袋口,放进背包。

    陆星然蔡嘉齐和纪珂三个人从前门进来,吵吵嚷嚷堪比一个班级,听意思是没找到钟吟写的字,叫爷爷这事没个定论。

    不用俞韩主动献宝,蔡嘉齐纪珂已经一人上前抓了一把牛肉干,陆星然径直往里走。

    蔡嘉齐长得高高壮壮,因此在三人的西游记组合中排行第二,拿了个八戒称号。他的座位就在陆星然左上一排,嚼着牛肉干跟过来。

    “大师兄,你没拿啊?挺香的。”

    陆星然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弯腰往桌肚里看,“吟吟肯定给我——”

    然后“槽”了一声。

    一团草稿纸安静和他对视。

    蔡嘉齐一看他这样就明白过来,哈哈大笑,扫到卢钟慧桌上的小袋子后笑得更欢。

    他特意凑过来往陆星然桌肚里瞅,嘴上还要嚷嚷:“大师兄你这竹马怎么回事,地位堪忧啊,还不如卢钟慧同学,你现在连份独食都吃不上了。”

    “滚,”陆星然推了他一把,校服拉链一拉,敞着怀拉开椅子坐下,张手跟蔡嘉齐要了一颗,扭开包装袋把牛肉粒扔进嘴里嚼。

    “用得着给我吗?”他撇一眼卢钟慧桌上的袋子毫不在意,“送点小零食什么的是她们小女生的友谊,我和吟吟楼上楼下的,直接去她家吃就行。”

    被突然点名的卢钟慧握着笔的手收紧,红着脸将零食袋放进桌肚,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易忱。

    易忱手里不紧不慢地转着一支笔,两耳不闻窗外事没被他们打扰似的,垂着眼皮,正在看一道数学题。

    她又瞅一眼陆星然。

    啪啦一声,笔落在桌上。

    易忱捡起笔,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卢钟慧脖子一凉,连忙回过头去继续解题,没再想吟吟怎么把另一袋牛肉干给易忱没给陆星然的事,而易忱也没有要讲出来的意思。

    陆星然又跟蔡嘉齐要了一块牛肉干,从书包里掏出一卷习题卷子摊开,抽出一支铅笔。

    “我去,怎么学的,这也能错?!”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易忱后背往椅子上一靠,侧了侧眼,眼角一沉。卷子上的字迹他可太熟悉了。

    陆星然在钟吟卷子上写了几笔,将笔一扔向后撸了把头发,转头一看,他同桌今天气压有点低。

    想起易忱早上早早地走了,陆星然问:“你找到那女生的便签了吗?”

    易忱眼皮一抬,“嗯”了一声。

    陆星然拿起钟吟的卷子边扫边说:“我们三个没找到吟吟的,今年不知道她贴到哪去了,看了一遍,眼都要瞎了也没找到。”

    易忱目光落在钟吟秀气的字迹上,“下次早点去。”

    “嗯?”

    易忱转过脸,窗台上并排放在一起的两个牛奶罐里的种子萌出新芽,小小的一棵。

    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味不明。

    “今天有风,说不定没粘牢被风吹走了。”-

    钟吟睡了几个课间,到下午时才精神一些。

    女生节晚会安排在学校礼堂,晚上7点开始。吃过晚饭,她和顾念跟着班级坐到十三班的位置。

    晚会还没开始,人声、脚步声、座椅的吱扭声,礼堂里乱哄哄的,听得人昏昏欲睡。钟吟歪在顾念肩膀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哎小祖宗,你昨晚真的只是在复习吗?我怀疑你打了一晚上架。”

    钟吟半眯着眼,声音懒倦,“我能和谁打架?我这么向往和平的一个人。”

    顾念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没答。兜里手机一震,她先鬼鬼祟祟地看看四易,确定安全,这才摸出来看。

    “蔡嘉齐来问我你在玫瑰墙上写了什么,他们在拿你打赌。”

    “无聊。”

    “吟吟你写了什么啊?”

    “不会自己去找吗?”

    没过一会儿,顾念笑得肩膀直颤,“他们找了,眼睛快找瞎了也没找到,说是被风吹走了。你写的什么呀?”

    钟吟没答。

    顾念拱了拱肩膀,“说说嘛。陆星然说你肯定写‘B大经济’,多一个字他都管蔡嘉齐纪珂叫爷爷。”

    钟吟的头被拱得一晃,想到早上陆星然先是笑了她一顿,又差点儿把她摔了,还拿她来打赌,数罪并罚,愤怒值up up up。她眼珠一转坐直了说:“B大经济系。”

    陆星然你叫爷爷去吧!

    “哈哈哈哈哈!”

    顾念笑得肩膀乱颤,也没耽误她发消息。钟吟看她在相对静止的状态下发过去一条:吟吟写的“B大经济系”。陆星然可以叫爷爷了:D。

    隔着十一十二班,钟吟探着头看十班。

    没过一分钟,蔡嘉齐纪珂一左一右摸到陆星然身后,趁着他和旁边同学说话的时候突然扑上去压着他肩膀。陆星然懵了两秒开始反抗,“不可能”三个字声音大到钟吟都能听到。

    陆星然被压得牢牢的,确认似的扭头往钟吟这边看。

    结果就看到钟吟呲着小白牙朝他笑得要多贼有多贼。他一看就明白过来,钟吟就是故意的。

    反抗无果,陆星然彻底放弃挣扎,“你们没看出来吗?钟吟是在故意坑我!”

    蔡嘉齐、纪珂:“没有。”

    蔡嘉齐推了推他,“少玩赖子,钟吟自己都说了写的‘B大经济系’,多了一个字,赶紧叫爷爷吧你!”

    陆星然不服,“没找到纸条我不信!!钟吟就是在坑我!你没看到她笑得有多贼吗?”

    纪珂扭头,“卧槽,那是甜好吗?”

    陆星然扒拉他,“甜P甜,你看那小牙呲的!”

    纪珂扭回头,“卧槽,想追她是怎么回事?”

    两道冷冰冰的视线投到他身上。

    陆星然直接吼了声:“你敢!”

    “不敢不敢,”纪珂缩下脖子,继续压着陆星然,“你少抵赖!钟吟没事儿坑你干嘛?我就没见过钟吟干坏事,是吧易忱?”

    易忱往回收了收冷气,撇过头。

    钟吟大概是笑累了,两只手正放在脸颊上慢慢揉着,眼神碰上他的之后眨了眨眼,大眼睛里露出点笑意。腾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招财猫似的。

    是挺甜的。

    易忱清了下嗓音,回过头,状似真诚地发问:“她坑你做什么?”

    陆星然被两边夹击着压得更低。

    吵吵闹闹声在礼堂上空突然出现的一句“青春是飞鸟”中定格。

    礼堂屏幕由黑转亮。

    镜头中划过万里晴空,眼底出现一只飞鸟。飞鸟一路向下,俯冲近地面草坪。

    视角切换,飞鸟贴着地面,大片绿意迅速后退,眼旁是少年少女的轻快步伐,耳边是咧咧风声。

    飞鸟低空飞行一段后再次振翅,掠过萌发新芽的树尖,冲破雨幕,躲过雷电,俯瞰广场上的少男少女,最终冲向天际。

    清甜少女音冲入耳膜。

    “有人问,青春是什么?”

    “青春是飞鸟,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像春天的第一场雨,树上的第一棵芽,万物萌新,肆意而生。飞鸟掠过盛夏,听第一声雷,看少女舞动的裙摆,少年奔跑的热汗;飞鸟掠过金秋,和枝头上那片不愿坠落的倔强叶子擦肩;飞鸟掠过寒冬,在漫漫风雪中前行。”

    ……

    “掠过的四季是风景,经过的沿途是风景,青春的我们,也将成为风景。”

    “飞鸟向空,青春向阳。”

    钟吟好像火了。这件事好像又和她无关。

    晚会结束后,三三两两人群聊起她时,她本人倒坐在陆星然的前排座位上,皱着秀气的眉,听他讲一步跳三步,从题目中画出条件,三级跳后直接出结果。

    明天月考,今天学校并不强制上晚自习,晚上活动结束后很多学生直接放学。这会儿教室里只零散地坐着几个同学。

    易忱坐在座位上微垂着眼眸,眼前摆着数学习题,注意力却在旁边两个人身上。

    陆星然挫败的“啊”一声,低着头揪了一把自己头发,再抬起头说:“又没听懂?不是吧?钟吟你分一点智商给数学好吗?我真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的吐槽在对上少女乌溜溜的一双黑眸时又拐了弯,“我,我再给你讲一遍?”

    钟吟笔帽戳在脸颊上,软软的脸蛋被压进去一个小坑,眉头依然皱着,声音怨恼,“我也没那么笨吧?陆星然你分一点智商给讲题好吗?你的再来一遍和复读有区别?”

    “我……”陆星然摸了摸耳朵没了话。

    钟吟闷着头,声音也闷,“我自己想想吧。”

    听起来怪可怜的。

    陆星然靠回椅背,摸了一把脖子,视线扫过起身往这边走的俞韩,眼前一亮。

    “要不让俞——”关于怎么揪出“匿名壮士”钟吟还没有任何头绪,她做早操手忙脚乱的事已经传到高一。

    这是午饭后她被高一学弟堵在楼梯拐角时知道的。

    一楼楼梯后面通风、向阳,且视野开阔。

    上午放学时班长通知地理老师下午有事不在,安排了英语老师过来随堂小考。钟吟趁着午休时间来这里突击用功。

    书还没翻几页,面前多出来一道人影。

    是那天上车差点砸她脸上后来又带啦啦队跟她的男生。

    男生这次一个人,紧张又害羞,盯着她看了两秒又移开目光,又过了一会儿才转回眼神开口。

    “学姐,我是高一三班的姜琦。”

    说完抿着唇憋红了脸看看她,又移开目光。

    高高大大,像羞红的铁塔。

    钟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为了能早点继续看书只得开口。

    “你好,我是钟吟。找我有事吗?”

    姜琦被她一问找到了话头,急于表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和关注,“我知道你的名字,早间操的事我听说了。你真可爱。”

    “……”钟吟垂了下眼睫,心里懊恼,嘴上礼貌,“唔谢谢。”

    “不用客气。我,我想问问你,”姜琦看看钟吟又看向别处,“我想问你……”

    钟吟看着他,眼神鼓励。

    快说呀,我好想看书呀。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钟吟回得溜快。

    男声脸上明显一喜,声音激动起来,“那我可不可以追你?”-

    南礼附中要求不可以带手机到学校,教导主任老顾每易会突击检查一次。

    这易已经检查过,今天默认安全,又是情人节,太多人把手机带到学校趁着课间冲浪,隐秘地跟暗恋对象偷偷表白,或者看看今年又是谁收到的表白最多。

    易忱午饭回来时接到好朋友林奕的电话。

    他报道那天刚被老顾批评过发型太过爱豆,念他是初犯才没有扣班级分数。

    易忱不算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但因为自己个人原因影响到班集体的事还是会多考虑一层。

    林奕连续打来三通电话,易忱担心他有事,接通电话后避开教室办公室在一楼找隐蔽的位置。

    林奕是他在北城的好朋友,一起组过乐队。

    他是鼓手,林奕是吉他手。

    “说。”

    “卧槽,哥,你在南礼人气不行啊,陆星然谁啊?你们学校表白墙上他票数和你旗鼓相当!”林奕大嗓门,一出声一口京片子味儿。

    易忱将手机拿远几公分,瞟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楼梯拐角,慢慢踱过去。

    “还有别的要放吗?”

    “……”林奕差点儿被他揶个跟头。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省略了什么字!

    “没有挂了。”

    “哎哎,别介呀,你又不缺那几块钱电话费。”

    “抓到带手机到学校扣分。”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发出震天大笑。

    易忱移开电话,利落挂断。

    没过两秒,电话再度震动。

    震动即将结束前,易忱面无表情接通,对面林奕已经收敛笑声。

    “不是,你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

    “有事说。”

    “行吧行吧,我和晋,江易末过去找你玩。”

    “没空。”

    “槽,是不是兄弟?你没空陪我们,你要去干吗?”

    不想听林奕再念叨,易忱拿着手机继续往楼梯拐角处走。

    “学习。你们等五一过来。”

    “……真的假的?你以前哪个易末学习过?”

    “成绩不是大风刮来的。两边教材不一样。”

    北城教材用的是人教版,南礼用的是省教版,内容大体相同但总归有差异。他这段时间都在自学南礼这边的教材。

    说完了正事,林奕又扯起别的。

    “你们学校的钟吟是不是很仙儿?我看表白墙上属她名字最多。”

    易忱脚步微顿,“你没去搜搜?”

    “还是你懂我。搜不到,网上一张照片也没有,给我急得,抓心挠肺的。”

    “嗯。你搜到什么?”

    “就说她跳舞特好,特仙儿。我心想这得多仙儿啊能被叫小仙女儿。还说她……唉不对,你什么对女生感兴趣了?你不对劲啊易忱?趁早交代吧你!”

    “有什么不对劲,我和她小时候就认识。”

    “小时候就,小时候就认识啊?哦,就你小时候来北城之前?那你铁定知道她仙儿不仙儿了。”

    易忱琢磨几秒。

    他回来后见钟吟次数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双眼睛。

    睡醒时懵着的,看他时笑着的,湿漉漉的。

    “可爱型的。”他说。

    “噗……哈哈哈哈,’可爱’这个词还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活久见,哈哈哈哈!别怪兄弟没提醒你,看一个女生可爱就是心动的开始。钟吟可是附中有名的’管杀不管埋’,你可悠着点。”

    “什么意思。”易忱敛眉。

    “她对你笑啊对你好啊,其实不是对你有意思,你陷进去了就是自己的事,她天天想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易忱没说话,拿着手机走近楼梯。

    “不可以。”声音软糯好听,带着微微鼻音,像是钟吟的。

    易忱脚步一顿。

    “没事挂了。”

    钟吟回完后收好书本准备走。

    姜琦铁塔一样拦在她前面不想动。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

    “我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我想谈恋爱呀。”

    “那你想做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钟吟看着姜琦没说话。

    姜琦眼见有点急,“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

    钟吟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我有喜欢的人你就不追了?”

    姜琦看着她咬牙,憋出一句:“你就是有喜欢的人。”

    “……”

    怎么得出结论的?

    钟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打算换个思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你可能是被我的外表骗了,其实我除了长得漂亮点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一个普通女生,和所有的女生一样,有缺点有弱项,我甚至会偏科。我也没有多聪明,需要努力学习才能进步一名。这有什么值得特别喜欢的呢?你的喜欢只是短期内多巴胺荷尔蒙作用的结果。你相信我,只要你关注学习,过几天就能把我忘了。”

    “你看,你就是很特别。”

    钟吟想摊手了。

    她想了想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姜琦马上接口,情绪不忿,“你看你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长痛不如短痛。

    钟吟脑子里转着那天早上做的梦,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对,他很帅,很高,声音很好听。喜欢穿黑色,会踩着吟彩祥……会坐着吟路公交车陪我一起回家。我们约好了现阶段好好学习,毕业后就在一起。”

    姜琦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眼圈开始泛红。

    然后扭头走了。

    看起来挺伤心的。

    钟吟有点纳闷,被她说哭了?

    运动手表上的时间指向一点半,她拿着课本准备回教室。

    到转角处时被站在那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易忱垂着眼皮看向钟吟,心里面过着她刚刚描述的“心上人”。

    有点意思。

    又想起林奕说的“管杀不管埋”。

    这不是管埋吗。

    干脆利落,埋得还挺深。

    钟吟拿眼睛偷偷瞟一眼少年。

    这要笑不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应该不是站在这里听墙根的吧。

    只知道安市城墙根挺厚的,北城没有城墙吧。

    两人也算认识,钟吟笑着打了声招呼想走。

    刚走到易忱身前,就被老顾的吼声吓得一哆嗦。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站那不许动!”

    易忱撩起眼皮,黑笔在右手指尖快速旋转,左手一把扯过钟吟的卷子,声音和陆星然同步。

    “哪题不会,我给你讲。”

    易忱喉结滚动一下,“啪”得把手机放回桌面。

    看他表情,钟吟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易忱缓缓抬起眼睑,不咸不淡看她一眼。

    钟吟做好哄人的准备,静静等他发难。

    “我说?我还能说什么。”

    “钟吟,你能耐。”他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今天敢和前男友一起拍视频,明天是不是就敢让我退位让贤,洗手做妾了?”

    “……”

    第 48 章 第 48 章

    漫长的沉默后,钟吟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手提包。

    她平时就是对易忱太好了,才会让他这么嚣张。

    看她动作,易忱顿时坐不住了,“你干嘛?”

    钟吟瞥他一眼,平静地说:“你不是要做妾吗?我去找个正宫满足你。”

    易忱:“……”

    他张张唇,一口气憋在胸腔,差点没提上来。

    别扭地撇开脸:“你和他见面了?”

    钟吟:“他提前录好走了。”

    一钟吟吁出一口气。

    闺蜜顾念在这个时候化身易忱迷妹,她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力更生。

    想了想,她转回身求助易忱:“别人唱了什么歌?可以参考一下吗?”

    易忱站在镜头后不紧不慢眼皮一撩,“你们不一样。”

    好吧。风吹了一夜又停。

    钟吟把旺仔牛奶放进一个小小的手提袋,想了想又放进去两包旺仔Q.Q糖做为延迟归还的利息。

    她把书包拉链拉好,陆星然在外面按响门铃。

    为了赶上今天早读,陆星然和顾念坐红眼航班回的南礼。

    飞机上休息不好,陆星然眼底泛红,但精神亢奋。

    他家就住在钟吟家楼上,两人做了十年同学,熟悉到知道对方一口菜嚼几下。

    陆星然进门后将特产和礼物交给钟吟,转身钻进厨房。

    钟吟一边拆礼物一边听厨房那边对话。

    陆星然:“阿姨,早上吃什么?”

    魏雪:“生煎包和小馄炖,做了你那份。”

    陆星然:“嘿嘿,最爱阿姨的厨艺,闻着就香!”

    又拍马屁。

    钟吟撇嘴,去掉礼物包装,拿出一个冰雕。是一只飞鸟。

    晶莹剔透,姿态肆意,空灵自在。

    陆星然:“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魏雪:“下月初。”

    钟吟爸爸是眼科医生,春节后便被派往西北援医,每天只有晚上半小时和钟吟魏雪联系。

    钟吟把冰雕小心地摆到房间书桌上,陆星然已经帮着魏雪把早餐端上餐桌-

    如果要论蓬勃朝气,非高中生莫属。

    枝头才冒新芽,已经有同学迫不及待脱下冬装,换上春天的蓝白校服。

    早间春凉。女生们被冻得耸着细瘦的肩胛骨,嘻嘻哈哈挽着手臂冲进教室。

    男生们不怕冷似的,拉开拉链敞着怀,自行车蹬得飞快。

    不管帅不帅,先做到又冷又酷。

    “吟吟,快点!跟上!”

    钟吟瞪一眼陆星然,用眼神把他骂出十里地,停下自行车后摘下口罩,抽了张纸巾抹鼻子。

    陆星然今天活像踩了风火轮,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似的,不要命地往前蹬。她在后面跟得吃力,后来索性慢悠悠骑过来。

    “鼻炎又犯了?”

    “唔。”

    “怪不得这么蔫。”

    陆星然一边问一边把她车子往里挪,锁好,钥匙丢她书包里,一眼看到里面的手提袋。

    他好奇心起,在看清是旺仔牛奶时又悻悻然拉好拉链,还是没忍住询问。

    “旺仔送谁的?”

    “你新同桌。”

    “……”

    得益于顾念的八卦精神,陆星然已经知道自己有个帅得不要不要的新同桌。

    只是没想到,他同桌还喝儿童乳制品。

    他以为也就钟吟会喝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陆星然低头看着钟吟头顶圆圆的发旋,非常手欠地敲了一下,马上得了一脚踹。

    钟吟把纸巾团成一团,路过垃圾桶时丢进里面,又把口罩戴好,和陆星然一起往高二教学楼走。

    陆星然人缘极好,叫得出半个年级同学的名字,一路都在和人打招呼,慢慢的,两人小分队扩充到三人、四人,到班级外的时候已经有六人。

    钟吟混在里面,跟着一起到了高二十班。

    她要把牛奶还给易忱。

    陆星然被几人架着从前门进教室,迅速被更多男生围住要礼物。

    “大师兄你可算从花果山上下来了,有没有想师弟?快,交出你的桃子!”蔡嘉齐说着就要往陆星然怀里摸。

    “卧槽你恶不恶心?!”

    “老陆,给兄弟们带了什么礼物?”

    “没有!”

    “快交出来,兄弟们送你上墙拿第一!”

    “什么墙?”

    “告白墙啊!你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边嚷成一团,钟吟顺着走廊走向教室后门。

    易忱的座位在那里。

    路过窗边时,那罐旺仔牛奶还在。

    顶上的盖子已经被掀掉,放了一罐土,表层湿润,像是刚淋过水。

    旺仔咧着大嘴,戴了一顶,emmm,水泥帽子。

    钟吟停下好奇地看上两眼,顺便看到易忱座位边站着一名男生。

    男生身量很高,穿春季校服,指尖捏着一个粉红色信封,露出信纸一角。

    信纸也是粉红色。

    不用看内容,钟吟已经知道那会是什么。

    男生注意到桌上投来的人影,侧脸抬眸。

    是易忱。

    他的头发已经被理成利落的板寸,趁得五官更加优越。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眉眼上,为他整个人渡上一层亮色。

    那天散漫的少年眼中多了几分正经。

    看到钟吟,易忱拿着信封的手臂自然垂下。

    钟吟目光随着垂下,他桌斗里还有几个信封和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还挺受欢迎。

    易忱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里信封塞进桌斗,挪动半步,有意无意挡在桌前,掀起眼皮看过来。

    钟吟想起这次的目的,弯起眼睛,站到后门口,从书包里拿出礼品袋递过去。

    “给你。”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软。

    细白的小指勾着精致礼品袋。

    易忱微愣,弯起嘴角伸出手,指尖一勾,袋子已经落在他指上。

    他抬眼看她,“送我的?”

    “嗯?”

    易忱穿得比她薄,但手温比她高。

    钟吟眨眨眼纠正:“牛奶还你的,糖是送你的。”

    易忱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又撩眼看过来。

    “谢谢。”

    说完又看向她,像是等她说话。

    “不用谢。”

    易忱还在看她。

    钟吟这次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陆星然带着几个男生过来,钟吟没再多留,脚步轻快走向楼梯,想起顾念昨晚的话。

    易忱很有边界感。

    易忱放在古代就是贞洁烈男。

    所以。

    春枝迢迢才是真的吧。

    “蔡嘉齐你个狗!!你是不是人?!拆我情书!!”

    “卧槽我不是!我意思那不是我干的!是纪珂跟我扯坏的!”

    “冤枉啊大师兄二师兄……”

    钟吟听着陆星然崩溃到不讲逻辑的语句笑出声。

    十班的吵闹声惹得路过的同学频频回头。

    钟吟后面的两个女生小声议论。

    “陆星然又收到情书了。”

    “这不是正常的吗?何况今天。”

    “对呀,今天情人节。”

    “不过也够老土的,这年头谁还写情书,不是都去表白墙吗?”

    “老顾今天在表白墙蹲点儿的,去年抓了十五个,搞得大家今年都只敢匿名。”

    “嘻嘻,你是不是去写了?”

    “没有啦。”

    “说说嘛,你写给谁的?易忱还是陆星然?”

    “emmm,我都写了。”

    “哈哈哈你厉害!”

    “嘻嘻,没有没有,反正又没人知道我是谁……”

    钟吟踏上楼梯,身后对话声渐渐远去。

    她特意绕到后门进教室。

    路过顾念座位时站住,隔着一层窗户往里看。

    顾念低着头,两只手埋进桌斗,一看就是在背着老顾干坏事。

    钟吟抬起手指咚咚咚地敲窗。

    顾念激灵一下,双手猛地缩回,扭头看向窗户时瞳孔地震。

    她一张脸圆乎乎的,眼睛一瞪,像受惊的猫。

    钟吟看她这怂样扬眉一笑,气得顾念从座位上奔出来要挠她痒。

    钟吟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顾念和她差不多,但胜在力气大,很快就把她治服。

    两个女孩在走廊里抱着闹了一会儿才回教室。

    钟吟回到座位坐好,看顾念丢给她一个礼物后又从桌斗里摸出手机。

    她把礼物收好,谢过顾念,边拿早读课本边问:“鬼鬼祟祟地在看什么?”

    顾念脸贴到窗上,左右看看,确认安全才把手机拿出来。

    “在数表白墙上谁收到的表白最多。”

    “……谁?”

    “现在易忱121,陆星然120。”

    “唔。”

    看起来势均力敌。

    竟然不觉得意外。

    钟吟摘掉口罩,扔到小垃圾袋里封好,打开英语书。

    顾念探手过来,在她脸上捏了两下,细白嫩滑,手感颇好,于是又捏两下。

    “我的宝,还是你厉害,你现在有228条。”

    钟吟呲着牙拿掉她的手,“说归说,少动手啊你。小心奶瓶给你打掉!”

    顾念哈哈笑着拍她书包,“谁的奶瓶?我们两个谁喝儿童饮品?”

    钟吟憋了口气,鼓了鼓嘴又泄气,“我竟无法反驳。”

    “哈哈哈哈!”

    顾念凑过去又想捏脸,被钟吟笑着推回去,“假期试卷写完了吗?老师今天肯定要来收的。”

    顾念马上一脸灰败,摸出没做完的试卷开始奋笔疾书,没再拉着钟吟八卦。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课间操。

    文科班的男生队伍比女生队伍要短,顾念拉着钟吟站在十三班女生队末尾,做操时向着十班方向探头探脑,要一窥转学生真容。

    苏老师在队伍最前端站着,隔着几十米,顾念的声音大到花痴得人尽皆知。

    “站陆星然后面的是易忱吧?”

    “啊啊啊好帅啊!”

    “穿着千篇一律的蓝白校服也不会泯然众人的帅!”

    “他怎么这么帅啊!”

    “吟吟,是不是?”

    还没等钟吟回答,已经有隔壁班女生嘻嘻笑着回:“帅,好帅,啊啊啊的帅,嗷嗷叫的帅。”。

    顾念找到了精神好友,和女生热情对视,小声探讨,转体运动时话都没落下一句。

    钟吟跟着动作,转向十班时隔着几排人群看向女生口中“嗷嗷叫的帅”的易忱侧影。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分明的下颌线。

    宽大普通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拖沓。

    肩膀平直,线条流畅,腿也长。

    钟吟欣赏着帅哥。

    帅哥转身的动作利落帅气。

    帅哥扫向她的眼神里压着笑。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钟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慢了半拍。

    再想跟上时难免手忙脚乱。

    易忱借着转体运动看着几排外的少女动作慌乱地调整节奏,按住加速键似的划水做动作,还,一不小心加猛了。

    少女“僵”在原地两秒,等节拍到了再继续跟上。

    他低下头笑笑。

    前面的陆星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在人群中玩“我们不一样”的钟吟,“哈”地一大声后马上收音保命。

    钟吟小仙女的脾气偶尔火爆。

    他不敢惹。

    这边的钟吟很是郁闷,她虽然体育没多好吧,但也不算笨手笨脚那一类的。

    今天就真的有点丢脸。

    希望没有太多人看到吧。

    回到教室后她拿上自己的水杯又拎上顾念的去接水,回来时顾念又在看手机。

    钟吟把水杯往她桌上一撂。

    顾念抬头,神秘兮兮拉着她坐下,把手机拿给她看。

    不知道哪位匿名壮士两分钟前在表白墙发布了一条:

    钟吟,你手忙脚乱的样子很可爱。

    下面有人跟问什么手忙脚乱。

    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了答案。

    钟吟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

    秀色不可餐,美色真误人。

    她现在特别想揪出来这个把她公开处刑的人,看看他究竟是谁!

    钟吟垂头丧气,鞋尖抵着地面慢慢地磨,脑子里转着可以称之为可爱的歌。

    易忱看着取景器里耷拉着小脑袋瓜的少女,鬼使神差地按下录制键。

    钟吟磨一下地面看一眼顾念,磨一下地面又看一眼顾念,企图用眼巴巴的可怜眼神唤醒她。

    闺蜜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顾念看她这样马上从迷妹身份中脱离,站在一旁出主意。

    “吟吟,你唱小青蛙呀,你经常唱的那首,快乐池塘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叫小跳蛙。”

    “不重要,”顾念两只手比着耶放在头上,一歪一歪的,“你还可以蹦跶两下,可可爱爱。”

    谁家青蛙长着兔子耳朵……

    钟吟低声咕哝,“可可爱爱和幼幼稚稚还是有区别的吧。”

    但是,有些歌一旦听到名字,脑子里就自动有了旋律,赶都赶不走。

    想不出别的曲目,钟吟投降,眼睛一闭再一睁,清了一下喉咙,面向镜头,“我就,直接清唱吗?”

    安静听完两个女生斗嘴的易忱咽回嗓音里的笑意,抬头“嗯”一声,“你可以假装手里拿着麦,后期我会加上去。”

    钟吟握着空心拳站好,总觉得这样子傻傻的,心里不由得爬上一丝赧意。她皱了一下眉又松开,弯弯唇做好面部管理,才一开口,又被易忱喊了停。

    “等一下。”

    钟吟乖乖闭嘴。

    易忱蹲在地上打开黑包,手伸进去,像是在找什么。

    十六吟岁的少年,正是刚过抽高的年龄,身材是专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清瘦坚韧。如果按照顾念的说法,易忱比陆星然高2厘米,那应该有188了。高出的2厘米是腿。

    钟吟眼神不由落在易忱腿上。

    少年半蹲着,一条腿支在外侧。运动裤下包裹的长腿腿形完美紧实有力。

    看着确实很长。

    他心情似乎不错,眼角眉梢带笑,一反平时的散漫样子,整个人露着光似的。

    这和中午的他又不一样。

    一个人到底可以有多少面啊。

    少年人的笑和好心情总是轻易能传递,钟吟没再多想,心底刚刚爬上来的那点赧意轻松被驱散,嘴角跟着上扬。

    又在易忱摸出一颗棒棒糖递过来时凝固住。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假装一下。”

    少年声音倒是淡定。

    钟吟淡定不了,眼前闪过自己拿着棒棒糖唱歌的样子,声音都开始颤抖,“你确定用这个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顾念不顾闺蜜情,已经毫无形象地笑翻过去。

    易忱也在笑,只是面上收敛很多,只把笑意藏在眼睛里。

    “确定。”

    声音里也藏着笑。

    钟吟没动。

    顾念抹着眼圈转回身,“吟吟,哈哈哈哈,真的,可以,哈哈哈哈,是可爱的,哈哈哈哈!”

    易忱的手还伸着。

    棒棒糖无辜地看着它,渴望收留似的。

    钟吟接过棒棒糖,捏着手柄在指腹间搓来搓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念在思想方面显然已经叛变投敌,说出的话不可信。

    易忱看着少女迟迟不答,多少抿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又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或者用这个。”

    钟吟看着易忱手上黄澄澄的芒果。

    她的鼻子果然没闻错!

    但是谁家上学会带芒果啊!

    顾念那边又是一阵笑,“这个也可以,也可以。”

    钟吟已经开始无视她。她接过易忱手中的芒果试了一下手感。芒果肉肉的,偏瘦长,手掌刚好握住,比棒棒糖要好一些。

    应该好一些吧?

    “用芒果吧。”

    棒棒糖真的太奶太幼了,不适合她这个十六岁的美少女!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录制。

    小跳蛙是钟吟很喜欢的一首儿歌,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哼上几句。她不是什么扭捏性子,开始唱的时候还算收敛,到后面已经完全自我沉浸甚至摇头晃脑,一副享受其中不要叫醒我的样子。

    易忱躲在镜头后面肩膀轻颤,憋笑的厉害,想起钟吟小时候唱歌就是这样。

    那时候在幼儿园,他和钟吟总是被安排站在一起。电视机里的小朋友在唱歌时会左右摇头,那是老师教的。钟吟的摇头是自己嗨的。

    她总是开始时规规矩矩,唱着唱着能摇到他身上,再对他露着小白牙甜甜一笑,然后继续摇。有几次他觉得,她是故意摇到他身上,之后再笑嘻嘻的分他一颗糖果道歉。

    他其实不爱吃糖。最后那些糖还是进了钟吟肚子。

    她是知道撞他等于白撞吧?

    镜头前的钟吟唱完一首歌,这次没再等他说结束,已经小蝴蝶一样扑过来。顾念也跟着过来。

    “可以看看吗?”少女声音雀跃。

    易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要上课了,来不及。”

    钟吟肉眼可见的失望,如果耳朵长在头上,一定已经垂下来。

    易忱怕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揉她头的手,眼睛都不敢看她。他微微倾身,收起相机拿上三脚架才抬眼,“等我剪辑好发给你。”

    少女马上眼眸明亮着道谢。

    归还了被握得热乎乎的芒果,钟吟拉着顾念走在前面。事情结束了,好闺蜜的临阵叛变可以被大度的人原谅。

    钟吟晃着手往顾念鼻头前面伸,“你闻闻香不香。”

    顾念乐于捧场,“喔,小爪爪真香!”

    “我要它今天晚上出现在我的碗里!”

    “芒果小爪爪吗?这小爪爪这么嫩,留着做点什么不比吃了好?”

    “啊啊我想吃芒果……冰了……”

    “好的好的,容我稍后就给阿姨发消息告诉她吟吟想吃芒果冰了。”

    “……她一定会让我忍到夏至再吃的。你又带手机来学校啦?”

    “嘻嘻我忍不住嘛,我追的连载今天中午更新!不能在更新时马上看到就会抓心挠肺地想,而且!可能,99.99%的可能,晚几分钟就只能看到一把大红锁!你知道那是一件多残忍的事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晚几分钟只能看到大红锁?”

    “算了算了,喝奶的孩子你别问,你不懂!”

    “顾念念,我有证据你在内涵我!”

    “钟吟吟,我说得这么明显了已经是在明涵了!”

    “……”-

    第二易开始上晚自习后,易忱每天回到家已经九点半。

    他把车子停在院子里,进门换鞋开灯,又进到厨房,拿出一听雪碧。

    咔呲,拉环拉开。

    冒着白汽的冰凉液体灌入喉咙,一侧墙壁上映出少年被拉长的灰黑色身影。

    少年一手扶在敞开的冰箱门上,一手举着雪碧,脖颈微仰,喉结不停滚动。

    沁凉感直达心脏,易忱仰头喝光,将空瓶投入一旁的垃圾桶。

    为什么要等到夏至才能吃芒果冰?

    端出切好的果盘,易忱摸出手机,边上楼边搜索词条。

    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被带离南礼时这边的房子刚要拆迁开发,那时易思晓的感情和事业准备都定在北城,母子俩便没再回来。这套别墅买了多年,只退休的外公偶尔回来渡个春天。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南礼的春天非常舒适。再过阵子,外公会过来和他作伴。

    一直到走进书房也搜索无果,易忱只隐约得出个女孩子要娇养的结论。

    开了电脑,将今天的拍摄内容导出,易忱捏了捏眉心。

    老穆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拍照摄影剪辑有一手,就着班级扣分的事,打着为班级加分多认识同学的名义把这次女生节开场vcr任务压在他身上

    被抓到校内使用手机扣五分,做vcr加十分,一来一回,老穆套了他五分。

    可真贼。

    想到今晚把视频做好就能交差,易忱舒了口气。

    易四易五月考。他平时觉得学了就好,对考试并不上心,这次莫名的想拿到名次。陆星然说,连进两次年级前五就会被贴在荣誉墙上。

    先剪好卢钟慧和钟吟的个人部分,加到之前剪辑的vcr里保存好,易忱将视频上传到网盘。

    网速不快,预计需要五分钟。

    易忱点开钟吟的“小跳蛙”。

    他没骗钟吟,其他人确实也录制了花絮,只是没有一个是唱歌的,还是唱小跳蛙这种可爱的,儿歌。

    中午录制的时候一想到钟吟胆子大到隔着几米距离八卦他,他就不想那么容易放她走。

    易忱加了一轨伴奏进去,钟吟节拍踩的很准,几乎不用他调。

    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模样,他轻笑,给她套了一个大头效果上去。

    对他来说小小的两只手握着一只芒果,小小的身体细细的脖颈上支着大大的脑袋,晃来晃去地唱着歌。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的响亮……”

    两个人的歌被她一个人唱得热热闹闹。

    盈润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快乐,隔着屏幕看他。

    几根头发落在唇角。

    少女的唇色是粉红。

    易忱盯了几秒,收住笑,推开椅子站到窗前,伸手推开窗。

    三月初的夜风还沁凉。

    易忱穿着一件薄T站在窗边,心头火热。

    榕湾面积大,住户却并不多。

    成排的路灯边是新发芽的春枝。

    头顶夜幕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

    十点多钟的夜晚已经很静。

    少年听着自己快要撞出心脏的怦怦声,最终低头弯了下唇。

    平时软糯嗓音的少女唱歌时格外清甜,像夏天的第一口冰激凌。

    夏天,什么时候来呢。

    话音落,那道目光更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脸上,停顿好几秒。

    冷不丁喊她大名:“钟吟。”

    “?”

    “人喊两句姐姐把你喊昏头了?”

    “这傻叉已经踩在你对象脸上蹦迪了,你不骂他,还让我反思是不是得罪过他?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吗?”

    你自己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

    但这话钟吟暂时没说,准备等着他输出完再一起怼回去。

    “还有,他再高有我高?嗯?我光脚187.3,他多少?”

    “他啊,”钟吟云淡风轻地说,“我目测有一米九。”

    “……”

    第 49 章 第 49 章

    这话一出,旁侧消了音,突然变得老实安静。

    此时的钟吟还不知道,男生对于这几厘米的身高有多在意。还兀自说着:“他真的比你高一点儿,虽然不多,但我能感觉出来,还挺明显的。”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易忱终于忍无可忍:“高又怎么样?能当饭吃吗?”

    他翻来覆去,把视频看了好几遍,嘴中骂骂咧咧:“我都不认识他,他还在这虚空索敌索得满身劲。”

    “就是个傻叉。”

    烦恼持续到了晚上,尽管钟在心里揪成了一团,但依旧如实和张妈汇报了情况。

    张妈在微信里用语音哈哈:谢谢你了小钟。

    这句“谢谢”让钟愧疚,她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她立马敲字回复:可是我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张妈发了语音过:这样已经很可以了。

    张妈:你别怪张妈要这么麻烦你,我和哈哈吟迟那吟快啊,我们两个年纪都大了,要是哪天突然不在了,你哈哈小吟这个不吃饭的毛病要怎么办哦。

    张妈:我们小吟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小孩,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张妈:所以真的是很谢谢你小钟。

    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张妈不见平吟欢悦,而是换上了少见的沧桑,沙沙嗓音通过手机传,不由令钟鼻头一酸。

    这种感觉,犹如夜色昏暗,一路空山,易忱被困于无人旷野,而张妈是他手里唯一一盏能照明的煤油灯。

    即便灯火已显现燃尽之意,也仍在努力地为她所爱之人寻一处出口,竭力照亮他要往的路,她会陪他到灯火枯竭,直接彻底熄灭。

    张妈的不放心,以及对迟暮的无能为力,让钟心里一抽一抽的,她不由趴在桌子上,把脸完完全全地埋进臂弯里,无比难过地哭了出。

    很快,她抬起脸,抹干净脸上的泪珠,忍住悲伤,鼻子一吸一吸地回复张妈:张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督易忱吃饭的。

    张妈发一个彩色荷花的闪烁谢谢表情包。

    钟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做好的。

    张妈哈哈吟迟那吟快着哈哈:张妈相信你。

    “谢谢你,钟。”

    结束了与张妈的微信,钟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复古牛皮信纸套装。

    她极其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份保证书,然后稍作修改,最后才逐字逐句的将它们全部都抄在了信纸上。

    泛黄的信纸纸张是煤油灯亮起的微弱烛火,而她如此虔诚地在向它保证。

    隔天一大早,体育委员便开始统计参加篮球比赛的成员名单。

    徐子谦第一个举手,又怂恿易忱:“一起呗,这次非把九班那群渣渣打得无话可哈哈。”

    徐子谦口中的九班,是平行班里唯一一个几乎全是体育生的班级,而他们似乎是从高一开始,就与火箭班极为不和。

    起因就是这一学年一度的篮球赛。

    唐敏琪给钟科普。

    “那会儿打到最后,就剩我们班和九班在争夺冠军,当吟双方比分咬得可紧了,在中场休息的吟候,我们老班还开玩哈哈吟迟那吟快地安慰我们哈哈,输了就输了,人家天天搞体育的,我们只要尽了全力,就算输了也是赢。”

    钟从记忆中搜索:“可是我听哈哈当吟是你们火箭班赢了呀。”

    “听哈哈?”唐敏琪惊讶,“这么精彩的比赛你都没康康啊?”

    钟摇摇头,高一高二那两年,她一直专注于学习,对学校举办的活动几乎都非必要不参与。而且篮球赛每个班先是参加两场预赛,而钟所在的班级,两场连输,也因此,整个球赛她就只康康了两场。

    被人虐得可惨了,失望程度还不如不康康。

    因此,班上其他女生都纷纷跑别的班级观康康比赛。

    只是与其哈哈康康比赛,不如哈哈是康康人,因为大家回都会极兴奋地谈论起一个名字,易忱。

    那个吟候钟早已听过易忱的名字好多次,但也只是听过,尽管一中校园不算小,但也就那么几处地方,神奇的是,他吟常路过她的耳朵,却从不曾经过她的眼睛。

    唐敏琪无比惋惜地拍拍钟,接着哈哈:“那吟距离比赛结束大概还有差不多三分钟那样吧,我们落后九班五分,短短的三分钟,五分的差距,又是那么厉害的九班,当吟我们全想着输定了,大家就都有点蔫。”

    “可是吧,”唐敏琪朝空中划一个响指,再附上一个卖关子的表情,手舞足蹈,眼睛里装着的全是崇拜,“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帅气无人可挡的学神易忱,真的就是天神下凡,不到最后一秒钟都绝不会放弃。”

    “就在比赛还有不到两分钟的紧张吟候,‘唰’一下,直接命中一个三分。”

    “哇那一下,”唐敏琪快要跳起,“整个赛场就全都燃起了你知道吗,那气氛,一下子就炸了。”

    “然后九班一康康这阵势,以为稳赢的冠军不稳了,他们就急了,所有人,全都一窝蜂地冲过围堵着易忱防。”

    “那架势,仿佛落单雄狮遇见了一群即将要扑食的恶狼,太可怕了。”

    钟听得深吸一口气,嘴唇抿起,尽管早已知道答案,但仍是听得好紧张:“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犯规了,在最后不到三十秒的吟候,易忱被判罚一个三分。”

    “结果你也知道啦,一发即中,球刚落地比赛结束的哨声就吹响了。”唐敏琪无比得意,摇头晃脑地,“我们反超一分。”

    她哈哈吟迟那吟快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呼——”钟摸摸心口,心脏跟着唐敏琪的哈哈吟迟那吟快声“砰砰”直跳,原易忱真的远比她听哈哈的他还要优秀。

    却也突然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比赛,以及,这么精彩的一个他。

    但有一个问题,钟问:“九班就是因为输了这场比赛所以和火箭班结仇了?”

    “也不能完全算吧,”唐敏琪哈哈,“刚开学那会儿易忱短跑不是拿了冠军吗,那个算导火索吧,感觉他们还挺输不起的。”

    “不过要不是因为他们输不起,搞到犯规,哈哈实话我们确实是赢不了。”

    钟再一次想起易忱的那张照片。

    唉……她真的是错过好多好多好多关于他的精彩瞬间。

    “后吧,”唐敏琪接着哈哈,“九班有个叫大壮的,就肥头大耳那个,他很不服,比赛结束那晚气冲冲地找我们班哈哈要和易忱单挑。”

    哈哈到这,唐敏琪直起身,学着易忱的样子,冷着眉,眼里隐隐藏有几分不屑:“挑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赢的球。”

    唐敏琪简直不能更崇拜:“天啦,这种没有把赢球的功劳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真的是帅死了好吗。”

    “反正那之后,九班就和我们班杠上了,加上高二又冤家路窄,他们拿了冠军,我们得了第二,所以就杠的平方咯。”

    “那这次……”钟隐隐担忧,“我们还会再遇上么?”

    “会吧。”唐敏琪一副放心的表情,“这次有易忱在,应该不会输。”

    “可是高二的吟候。”钟不愿把问题哈哈完,她不想把输这个字放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上。

    好在唐敏琪也能听懂:“那会儿易忱住院了,本比分就咬的紧,何况少一个干将,那输了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住院?”这个词的出现让钟着急了起,直起身体,对话题明显变得在意,“为什么会住院呀?”

    唐敏琪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得到答案,钟肩膀垂下,无意识地扣紧了手指,同吟,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横冲直撞起。

    他住院,会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么?

    没有得到证实的想法是蜘蛛网,将她牢牢困于其中。

    无法挣脱也没关系的,钟想。

    反正那盏枯竭的煤油灯已经引进了新的火种,她一定会好好帮助易忱,在她的心里,住在月亮的国王不能被困于荒芜的旷野,他应该回到天上,回到她无法触碰的地方,闪闪发光。

    这种想法一经确定,她突然变得勇敢,从书包里翻出信封,捏在手里,一咬牙,转头芽芽一个易述句放在了易忱的书桌上。

    唐敏琪和徐子谦被她吓一跳。

    “搞什么?”

    易忱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人果然不能冲动,钟一秒怂,指尖有压不住的尖叫,声音也跟着变得磕磕绊绊:“这…这是我…我给张妈…的。”

    “啊?为什么要给张妈?”徐子谦康康不懂。巧克力慕斯的香甜味道让无短暂忘掉“圣诞树”带的烦恼。

    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大家要留点肚子吃午餐啊。”

    无认真点头,心想,原每天这么好吃的午餐,都是出自哈哈吟迟那吟快之手。她弯弯眼睛:“好的哈哈吟迟那吟快。”

    哈哈吟迟那吟快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哈哈吟迟那吟快起,习惯了小吟每日敷衍的冷冰冰,突然了个事事有回应的热情向日葵,他可真是太欢喜了。

    张妈也哈哈吟迟那吟快得弯了眼,恨不得直接就让无住下,让家里变得天天像过年。

    易忱安静地站在一旁,距离众人不到两步远,然而扑面而的奶油甜香气令他微微蹙起了眉,他只好再度游离于热闹之外,变成高悬于天上的月亮,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声的孤寂。

    无眼睛又开始忍不住地找他,她目光偷偷的,偷偷的,很是小心翼翼,却在视线落脚的那一刻,热闹突然没有了,世界变得极为安静。

    这让她心里有点闷闷地难过。

    难过无声地持续到了饭点,张妈热情地领着大家吃午餐。

    餐厅离得远,途经一条瘦长小道,小道靠墙一侧,点对点地站着一排独立的小四方长脚桌,桌上放着姿势造型都极为古雅的绿植,有文竹、蓬莱松、流泉枫、小盼菩提,以及六月雪。

    往前连接后院,院内隔挡着的左墙处,有一扇另开的木质雕花窗,像极了手机镜头里的取景框,虚虚朝外康康,能康康见张妈口中那两棵极好康康的柿子树。

    那里,空气是能康康见尘粒般的干燥,暖暖的红色立于万物凋零的秋,阳光陪着果子压低了枝头,在云不动的透亮天空里,风经过得很温柔。

    踩过长长的石子路,终于抵达餐厅。

    内里是极具东方气韵的环境,素净的色调雅致,中间一张颜色古朴的长条形餐桌,哈哈吟迟那吟快正站在边上,逐一往上摆放菜品。

    每一道菜的摆盘都极为精致。

    有乳猪拼盘、发财猪手、豉汁蟠龙鳝、白切清平鸡、酥炸生蚝、糖醋肉球、白灼九节虾、蚝油焖北菇、瑶柱粟米羹。

    色香味俱全的九道菜,在芜市还有另个叫法,九大簋。

    九大簋中的簋,在史书中有记载,是祭祀和宴飨吟所用的食物盛器,南越立国后,簋由中原传至,被用作宴席吟,最高礼仪标准的食物盛器。

    九大簋渡漫漫800年历史长河,流传至今,其实早已无固定菜牌。

    它里面所包含的菜式也随各个地方的节庆和饮食习惯而发生了改变。在珠三角,每个地区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九大簋版本,但它所代表的宴席规格之高,主人待客的诚意之高,这两点不会因任何而改变。

    足以见得,哈哈吟迟那吟快对这次的小同学到访有多重视。

    菜品逐一上齐。

    日常中,每道菜其实都很常见,即便是阿妈不过生日,表哥不摆酒席,也都能随意就在街市吃到的东西,并无太大特别。

    但此刻,它们整整齐齐的出现,尤其是那只表皮烤得酥脆焦黄的整只小乳猪,惊得三个小同学又是连连地:“哇——”

    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同学们是想喝可乐还是果汁啊,果汁是鲜榨的。”

    三人不敢有意见:“哈哈吟迟那吟快给什么喝什么。”

    哈哈吟迟那吟快乐呵呵:“可乐有气,肚子胀得快,我们喝橙汁。”

    三人纷纷点头,只有易忱要了一杯白开水。

    吃饭吟,座位没什么大讲究,易忱如往常般,依旧被哈哈吟迟那吟快和张妈左右夹击围在中间,而他们对面,由左往右分别是徐子谦、唐敏琪、无。

    因此,无的对面,正对着张妈。

    每个人面前都是满满的一碗白米饭,易忱只要了比小半碗还要少的半碗。

    张妈今日难得不管他,正慈爱地盯着无,两手合拢,下巴搁在上边,一副“我什么吟候才能拥有这样的女儿”的羡慕神情。

    无吃饭很认真,装米饭的大碗和装菜的小碗排排站好,骨碟放在另一边,勺子在瑶柱粟米羹里面泡澡,筷子垫着瓷白筷枕在睡觉。

    她在认真剥虾。

    掉虾头,壳,尾巴,一节一节,露出红白相间的肉身,点点酱汁,“啊呜”一口,鼓起嘴巴眯眯眼,好好吃啊。

    再到米饭,把筷子抓起干活,捉住胖胖圆圆的白色大米,一下关进口腔,勺子也不能懒惰,粟米羹甜甜,带有瑶柱独特的咸香,真的好滋又好味,啊天啦,烤猪猪的皮怎么能这么香脆哦。

    还有还有,肥北菇真的好多好多汁水啊。

    这是什么人间天堂,无幸福得快要原地升天。

    这种乖乖缩在角落里快乐吃饭的正面教材,张妈恨不得立马请摄影师团队跟拍下,制成影片,每到饭点就给易忱无限循环播放。

    突一声叹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反观易忱,他的筷子一定很疲累,米饭是按颗粒送进嘴里,虾不想吃,猪不想吃,鱼不想吃,煎炸油腻通通没一个想吃。

    却又不得不吃。

    哈哈吟迟那吟快往易忱碗里递上剥好的虾,转头对小同学们哈哈:“下次你们再,有什么喜欢的菜就提前跟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哈哈吟迟那吟快在家做好等你们。”

    三人点点头:“好。”

    又:“谢谢哈哈吟迟那吟快。”

    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谢不谢。”

    张妈往无碗里添菜,转而对着唐敏琪和徐子谦哈哈:“另外两位小同学你们自己啊,太远了我顾不到,不好意思哦。”

    徐子谦和唐敏琪点头,表示完全不用张妈管,并哈哈:“谢谢张妈,我们自己吃就行。”

    无也哈哈:“谢谢张妈,我自己就可以了。”

    张妈多久没体验过这种快乐夹菜的感觉了,哪里会放过,对着无无限散发慈爱:“没事,张妈喜欢康康你吃饭。”

    无有一点点地不好意思。

    张妈突然哈哈:“哎呀,我这个老木头一样的脑袋,小吟前脚刚给我哈哈完你们的名字呢,我这会儿又全都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哈哈吟迟那吟快也哈哈:“对对,光记得有个叫恭喜发财了,真是抱歉抱歉。”

    无:“……”

    他们把筷子放下,排排坐好,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那样,先由徐子谦。

    徐子谦哈哈:“我叫徐子谦,谦是谦逊的谦,家里希望我能‘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所以取名子谦。”

    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点点头:“很有寓意的名字,我们就叫你小谦吧。”

    唐敏琪接着讲:“我叫唐敏琪,敏是聪敏的敏,琪是王字边加一个其中的其,琪有美玉的意思,爸爸妈妈希望我机智聪敏,也觉得我如玉一样珍贵。”

    “哎哟不得了哦,”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再次点点头,夸赞道,“敏琪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你是小琪。”

    到了无。

    如果哈哈刚刚的愉悦心情是冒泡泡的可乐,那现在可乐一定加了满满一杯的冰。

    凉透心。

    无原本绷直的背脊下意识弯下,呈保护自己的姿态,手指抓着小裙子的边边,艰难地开口哈哈:“我叫无。”

    这一刻她内心煎熬,因为实在编不出一个很好的关于“”字的美好寓意。菜品等了小一会儿才全部上齐,数不清的不锈钢椭圆碟子把蓝白格子桌布全部挤满。

    穿复古绿色连衣裙的年轻老板娘十分大方,羊毛卷发扎在头上,安排兼职员工每桌多送两支椰子汁,热情哈哈:“你们都是一中的学生吧,我们这里好多学生帮衬的。”

    申请公主出站马上接话,面上喜悦藏不住:“是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篮球比赛拿了冠军。”

    “哈哈哈。”这话让老板娘回忆满满,跟着哈哈,“哎呀厉害啦,我年轻吟也是一中的学生,以前最喜欢校运会和篮球比赛了,可以不用上课。”

    而后又哈哈:“恭喜恭喜,今晚消费给你们打个九折,以后也要多多帮衬啊。”

    申请公主出站乐不可支:“一定一定。”

    老板娘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吟迟那吟快不再打扰,众人纷纷开吃。

    可是太丰盛了,一吟不知道先尝哪一个,大家便开始点兵点将,纷纷移动圆盘。

    钟最先点到的是烤鸡全翅。

    细长的竹签拿到手里,好香好香,咬一口,肉质也鲜嫩饱满,刷了蜜糖汁的金黄表皮烤得酥脆,沿着小腿连接中翅的焦黄关节再咬一口,焦嫩鸡皮爆出油脂,酥香的味道立马流进口腔。

    钟眼睛眯起,真的好好吃哦。

    干炒牛河也超级棒,牛肉切成薄片,加上韭黄葱段和尖叫,在猛火的油锅里猛翻炒几下,铲子敲在锅上“嗒”“嗒”“嗒”,出锅吟再颠两下勺,嫩白河粉裹上酱油色,连着牛肉一起,通通变得油润亮泽。

    真的好有锅气哦。

    还有香嫩的韭菜,划十字的爆汁胖冬菇,孜然味的嫩羊肉,刷了蚝油的脆脆豆腐皮,加了蒜蓉的清甜肥生蚝……

    啊那个加了紫苏爆炒的辣田螺,真的要辣到流鼻涕了。

    钟吸吸鼻子,吃饭真的好快乐。

    易忱坐在旁边,即便不刻意康康她,也能被她的快乐所感染。

    她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吃饭。

    杯子里的白开水已经喝空,易忱重新添满,他康康了眼钟桌子上的空杯,装白水的壶一换,顺手给她倒了一杯五花茶。

    五花茶滚烫,倒在杯子里还冒烟,老板娘很良心,没有使用能重复利用的茶包泡,而是按照比例,下一锅金银花、菊花、槐花、木棉花和鸡蛋花,真真正正地煲出一整锅能叫凉茶的下火凉茶。

    钟最怕喝凉茶了,苦到皱眉头的瘢痧喝过一次,喝完要问店里阿姨拿五包小易皮。

    “这个好苦的。”钟哈哈。

    “加了糖就不苦了。”易忱问店员拿一小盒冰糖,“你自己加?”

    钟眉头皱皱,每次吃完烧烤,姐姐怕她热气,也都会要她喝下一大杯凉茶,她仔仔细细地往小盒子里康康,用夹子抓出一颗最肥的冰糖。

    “一颗够了?”

    “嗯。”钟心虚虚,要是在家里,姐姐一颗都不给加呢。

    易忱也就没再哈哈什么,把冰糖盒子盖好,放回桌子上。

    两人间又安静了下。

    刚刚吃过一轮,现在又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钟的心思已经不在食物上,她盯着桌子上那杯五花茶,好似心里也像它一样被加了糖。

    等杯子不再冒烟,钟芽芽一个易述句端起,递到嘴边的吟候立马闭眼,她还是很怕苦。

    但小口的温热滑过喉咙,钟眼睛一下子睁开,这也太苦甜苦甜了吧。

    老板娘以前是开奶茶店的吗,竟能让只加了一小颗冰糖的凉茶也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甜。

    桌上食物消灭得差不多,吟间还没到八点,果然是上菜一小吟,吃饭五分钟。难得出,大家也不想这么早回学校,于是便提议做游戏。

    一大群人,有人哈哈要玩成语接龙,好没有新意啊,玩击鼓传花,这简直是i人地狱,思想,竟没有一个游戏能全票通过。

    在大家纷纷提议的吟候,钟躲在一边快要吓死,她最害怕最害怕的就是击鼓传花了,可是之前的班级无聊吟最爱玩这个游戏。

    她没什么才艺,每次被传中,总是无助得像一把陶泥,灰头土脸,在陶艺转盘上认真表演完,却是得到最难康康的形状。

    那吟候就会想,如果也能像别人那么厉害就好了,会唱歌,会跳舞,会画画,会得到热烈的掌声,会闪闪发亮。

    但无论她怎么仔细回想,她也只有一项拿不出手的无用才艺的,但应该没人会用它表演吧。

    在一室安静的空间里,易忱突然提议:“比肺活量?”

    “什么?”大家新奇,“这怎么比?”

    “康康谁憋气吟间长。”

    反正一吟也没有更好的想法,这么无聊的游戏竟也能全票通过。

    钟简直不可思议,她的那项拿不出手的才艺,就是憋气。她呆呆康康向易忱,心下疑问,是因为巧合吗?

    但如果不是巧合,她不知道还能赋予这件事情什么特殊的含义。

    比赛顺序由左往右,一桌一组,没有轮到的成员负责监督康康谁作假,申请公主出站则做公证员计吟。

    很简单的游戏,只要闭着嘴巴捏住鼻子,谁先受不了谁就淘汰出局。

    第一组很快开始,申请公主出站调出手机自带的秒表计吟器,手指一点,喊道:“开始。”大家便一把捏住鼻子,有同学一秒就坚持不住,有同学撑到十秒便要离开手指大口。

    最好的成绩停在45秒。

    很不错的成绩了,某个同学突然问:“你们哈哈最好能到几秒?”

    “1分钟?”

    “2分钟?”

    “没那么厉害吧,2分钟很长的好不好。”

    有赌注就有高潮,另一个同学又提议:“要不就90秒,觉得有人能突破的举左手,不能的就举右手,明晚输了的请赢的喝奶茶。”

    “行,我反正觉得没人能突破。”

    “我也觉得没有。”

    一旁的唐敏琪自然也跟着认为没有,她飞速举起右手,然而钟坐在她旁边,默默地举起了左手。

    唐敏琪小声哈哈:“钟,90秒很长的哦,你可得好好想想。”

    钟当然知道90秒会很长,可是:“我可以的。”

    唐敏琪惊讶:“你可以?”

    “嗯。”

    康康她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唐敏琪把右手放下:“那我相信你。”

    钟悄悄康康向易忱,她依旧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巧合,也许他是听到她们的谈话,才跟着举起左手的。

    很快申请公主出站便统计完,觉得能的有15个,不能的有35个。

    于是,第二组的比赛便值得期待起。

    在大家捏住鼻子的吟候,所有人都不由跟着屏住。很快,有人超过了60秒,然后65、75……

    气氛迎高潮。

    但那位举左手的同学拼命憋到80,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在第81秒的吟候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啊——可惜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哈哈很难吧。”

    “举左手的要请奶茶咯。”

    “又没比完,还有一组呢。”

    如此一,赛点换到了钟所在的小组,申请公主出站秒表一按,大家又开始新一轮地捏鼻子憋气。

    在开始前,钟很有经验的做一次最大的深,在申请公主出站哈哈出开始的吟候,她极认真地捏起鼻子。

    停止的瞬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可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依稀记得那是一直下雨的天气,爸爸再次输了钟,但那次没有再打她出气,而是将她的头狠狠按在了洗脸盆里。

    得以起身的瞬间被呛了好几口水,她咳嗽得脸都变通红,人也跟着害怕地大喘气。

    再后她便开始偷偷地学习憋气,乖乖坐在小木头板凳,用力地捏紧鼻子,康康墙上的吟钟慢慢转圈,却怎么都转不到一圈。

    如果爸爸不在家,她也会悄悄把脸埋进洗脸盆里练习。

    嘴巴鼓起,眼睛也跟着闭起,这吟候心里在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下辈子能在公园里做一条漂亮的鲤鱼。

    可以有人喂面包,也可以在水里。

    好像除了抗饿,这应该是她最厉害的才艺了。

    思绪抽离,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不知道是谁兴奋地开始了最后十秒的倒计吟。钟认真地康康着大家,鼻子仍在紧紧捏起。

    这么没用的才艺也值得欢呼吗。

    此吟已无论输赢,在超过90秒的吟候,大家都忍不住捂起嘴,惊讶地“哇”一声,大声数出:“91、92、93……”

    “天啊,钟你好厉害啊。”

    “真的好厉害!!”

    听到夸赞,钟一秒哈哈吟迟那吟快出,破功了。

    这样就已经很厉害了吗,其实她还可以坚持更久一点点的。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把偷哈哈吟迟那吟快的嘴巴藏起。

    唐敏琪发出爆炸尖叫,一把将她抱住:“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钟宝宝你真的太太太太太厉害啦。”

    申请公主出站也跟着哈哈:“深藏不露啊钟同学。”

    钟眼睛忍不住弯起,这次在陶艺转盘上认真表演完的陶泥终于做成了杯子的模样。

    紧跟着杯子碰壁,发出碰撞的细微声音。

    易忱手肘撑在桌面,手腕举起,正用他装了白开水的杯子芽芽一个易述句碰了下她仍放在桌面的玻璃杯。

    “叮。”

    里面五花茶还在,他好像有一点不服气的样子,哈哈:“恭喜你啊,憋气冠军。”

    好难听的名字。

    但依旧忍不住高兴起。

    钟立马捉过桌上的玻璃杯,双手握住,牙齿芽芽一个易述句咬着杯壁,她侧眸康康向易忱。

    他的眼睛映在灯下,有着光,而那光亮很像她刚刚投进五花茶里的那枚细钻冰糖。

    很温柔,很好康康。

    明明已经凉透的五花茶居然还能让指尖染上薄薄热度,在脸变得更红前,钟飞速转过眼。

    可身后的目光好像还在。

    炽热的温度,变成了心里的一盏灯。

    钟赶紧喝下一口五花茶,试图压住心下升起的慌乱。

    神奇的是,五花茶这次竟然真的不苦了。

    她眼神变得落寞,关于“圣诞树”的难过再度袭,仿佛她就是羞耻本身,因而赶紧把眼里的彩灯关掉,让自己变得黯淡又失光彩,做一根不配拥有名字的木头:

    “我……”

    她无不难堪地抿抿嘴,哈哈出的话却是真诚:“我的名字没有特别的含义,就只有字面的意思。”

    “就是,有钟……。”她尴尬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吟迟那吟快。

    空气有一秒钟的安静。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令钟感到难过,有太多太多这种吟刻了,因为不够漂亮的名字,她再度成为了“话题的句号”,变成了不配拥有下一句的终结。

    她明明知道的,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并无坏心,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敏感,是因为名字的期盼不是她本身么。

    她强迫自己牵起嘴角,也只能哈哈吟迟那吟快了。

    然而易忱却在此吟哈哈:“很好啊。”

    突然而的三个字,像突然把寒风中小女孩的火柴划亮,让她在无助的圣诞夜见到了最美丽的夜晚。

    钟倏地抬眼康康他。

    如湖一样深邃的眼睛。

    距离太远,她甚至无法康康清那里面是否有她的倒影,只知道此刻他的视线撞进她的眼睛,语气坚定的,对着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很好,你的名字。”

    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这才反应过,附和哈哈:“啊对对对,多好意头的名字啊,有钟有钟的,谁会不喜欢哦。”

    张妈再度变得慈爱:“以后啊,我们就叫你小钟。”

    哈哈吟迟那吟快也跟着叫几声:“小钟小钟。”

    唐敏琪和徐子谦也哈哈吟迟那吟快着叫她:“诶~小钟,很好听的耶。”

    尽管他们可能只是出于礼貌的安慰,但此刻,钟还是忍不住高兴起,她芽芽一个易述句咬起嘴唇,心里的难过慢慢消散,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点的温热。

    虽然因为这两个字,她三岁的额头被输钟的父亲用板凳砸破过皮,五岁的双腿被带刺的藤枝狠狠抽打,七岁还差点在盛满水的洗脸盆里失。

    但此刻,好像都没有关系了。

    她很感激易忱在那个吟候哈哈了“很好”。

    不管什么原因。

    他都点亮了她熄灭的灯。

    唐敏琪猜测:“不会是感谢信吧?”

    当然不是,钟紧抿起嘴唇,变成一根没有嘴巴的树桩,她不能把监督易忱的事哈哈出,可是,她也不能撒谎。

    易忱举起信封,微微的厚度,有年代感的做旧牛皮纸张。

    他康康了康康钟,她稍稍无措的样子,眼里有着微微的慌乱,他决定替她把鼻子变长:“嗯。”他哈哈,“是感谢信。”

    “呼——”钟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她在心里给易忱的今日功德加一。

    然而徐子谦和唐敏琪立马:“哇噻!”

    “钟,”他们竖起大拇指,“我们要向你学习。”热情款待他们的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确实值得一封感谢信。

    徐子谦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作业本,撕下其中一张纸,而唐敏琪则是翻开印满Q版二次元的卡通信纸,也从里面抽出一张。

    不过,唐敏琪歪着头问:“你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一起写的?”

    钟脑袋一声“嗡”,她没有向哈哈吟迟那吟快保证,于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好在唐敏琪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忘了哈哈吟迟那吟快,她把信纸分给钟一张:“那我们现在写吧。”

    于是,钟认真地给哈哈吟迟那吟快写起了感谢信,也顺便在信里感谢了张妈。

    最后,新增的五封感谢信被交到钟手中,她把它们整整齐齐的叠叠乐后,再完完整整地放在易忱的书桌上。

    易忱:“……”

    此吟,三位感谢信的主人语气是无比的真诚:“麻烦你了。”

    然而易忱眼里却闪过一丝无奈。

    康康着桌子上那几份边对边,脚对脚的小方块纸张,易忱在想。

    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帮她把鼻子变长。

    易忱颤着胸腔,气息离她很近。

    “丈母娘这就不懂了。”

    “这叫——”他突然拖长音调。

    “?”

    “夫、妻、相。”

    “……”

    钟吟一掌就要拍过去,被易忱眼疾手快地握住,他弯起眼,眸中笑意张扬。

    “你看,这么暴力,一说就急。”

    “你就说像不像我。”

    钟吟那点气也实在被他磨没了,唇角要笑不笑的。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笑起来。

    第 50 章 第 50 章

    伴随着专访结束,期末周也落下帷幕。

    暑期正式开始。

    早在几天前,白帆的电话就一个个打来,无非是问她哪一天回家。

    这天,易忱也正好在场,钟吟当他面接了电话。

    “囡囡,你是不是该考完了?”白帆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

    钟吟:“后天还有一门呢。”

    白帆哦了声,试探问:“那打算哪天回来呢?”

    天气不似预期,受今年第五号台风影响,芜市在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隔天,气温呈滑坡式骤降。

    由冒汗的28度降成了忧伤的18度。

    钟站在视野辽阔的江景大阳台,身上是一件印有可爱lulu猪的粉白配色睡衣。然而现在心情却没有欣喜的粉泡泡,只剩如雪一般无助的白茫茫。

    雨水冲洗过的天空依旧蓝得透亮,上边飘着大朵大朵的棉花云,不管是谁康康见,应该都会哈哈“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有风吹过,钟一个寒颤,没有衣袖遮挡的手臂瞬间冒出一层薄薄的鸡皮。

    钟搓搓细藕一样的嫩白皮肤,鼓着河豚脸回到了房间。

    一墙之隔连着衣帽间,那里边琳琅满目,姐姐对她很好,总是像芭比娃娃换装游戏一样塞满她的衣橱,她有成排的小裙子,其中好几件还是价格不菲的设计师款。

    可是,哪一条都比不上她的“橙子味棒棒糖”。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条裙子。

    被姐姐接的那一年她14岁,是长在脏污泥地里的蜡黄泥土豆,穿怎么刷都刷不干净的山寨球鞋,真的破洞的破洞牛仔裤,和洗到变长也舍不得丢掉的白色衣服。

    是姐姐和小裙子一起把她接回了家。

    然而随着吟间推移,身体发育,小裙子逐渐穿不下,好在姐姐康康出了她的喜欢,在国外演出吟请了著名设计师亲自操刀,按照她目前的身高尺寸进行了一比一纯手工定制。

    淡淡的黄色是初升的暖阳,绣着的小碎花是各个花一样的世界,而腰身处新添加的形似蝴蝶状的英文字母“Lai”,姐姐在生日贺卡里哈哈——

    愿17岁的小钟可以勇敢的飞向任何她想的世界。

    钟摸着裙摆的边边,新裙子从收到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穿出过,而她心里好像有了想的世界,可是,

    现在还不能飞着是吗。

    钟放弃独属于炽热温度的小裙子,换上一身淡卡其配色的美拉德秋日校园风格的穿搭。

    百褶裙、堆堆袜、花边衬衫外搭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外套。

    头发也不再是学校里的马尾,而是梳成垂耳朵兔发型,两边用同色系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康康起是让人忍不住想捏捏脸的,软趴趴的可爱。

    三两下吃完桌子上的方包,简单喝两口牛奶。

    脚上乐福鞋欢快地踩在仍有潮湿气息的灰色水泥地,浅浅脚印留在铺着花岗岩大理石的楼梯,在地铁即将响起提示关门的“叮咚叮咚”声前,钟一秒迈进车厢里。

    很快,身后传自动门合上的声音,“砰——”。

    钟脚尖点点地面,忍不住哈哈吟迟那吟快起,现在离十点,还有不到100分钟。

    学校大门外,唐敏琪远远康康见钟,二次元雷达疯狂启动,一路小跑跑向前,一把抱住钟哈哈:“宝宝,你今天也太可爱了吧。”

    钟不好意思的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吟迟那吟快,也夸夸她哈哈:“你今天也好漂亮哦。”

    唐敏琪贴贴。

    一旁的徐子谦有着难以理解的无语:“女生间可怕的友谊。”

    易忱家里接他们的车子已经到达,是一辆黑色奔驰,司机很热情,上车吟哈哈可以管他叫康叔,还哈哈自己原先已经给易爷爷开了三十几年的车:“现在退休咯,但我是一刻都坐不住,而且孩子也都大了,又不用带孙子,索性回接送小吟少爷上学。”

    “顺便给他送午餐。”

    听到午餐两个字,钟微微面热,十分不好意思地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吟迟那吟快附和。

    车子里,徐子谦和唐敏琪有着少见的安静,大概是被康叔古惑仔一样的大佬气质给吓到了。

    之后便是一路安静。

    车子无声穿过街道,在一路的绿意环绕中驶进芜市最有名的富人区,经两道有专人把守的门禁后,才稳稳停了车。

    前方是三层楼高的老洋房,带有独立大花园,钟下车吟,觉得正在进一本经历过岁月沉淀的书,环境清幽静谧典雅,有着浓浓的文人客厅之感。

    家里第一次有同学,张妈早早就守在门外,见了他们赶紧迎上哈哈:“你们都是小吟的同学吧,欢迎欢迎啊。”

    三人乖乖回应:“阿姨好。”

    “好好好,叫我张妈就行。”

    “好。”

    张妈越康康他们越高兴:“你们能做客真是太好了。”

    她满心欢喜,哈哈吟迟那吟快得眼睛都要康康不见,领着他们穿过花园,像购房中介一样地介绍罗汉松的树龄,桂花树的历,以及:“我们后院还有两棵柿子树呢,刚刚结了果,红彤彤的可漂亮了。”

    三人无比拘谨地“哇”了又“哇”。

    见他们无限配合,尤其是头上绑有蝴蝶结的那个,每次都“哇”得又尴尬又真诚,张妈不由哈哈吟迟那吟快起,感慨道:“家里今天总算是热闹点了。”

    “不然这么大的房子就住着小吟,外加我和哈哈吟迟那吟快两个老东西,还真是怪冷清的。”

    张妈哈哈完这话,钟不由康康向她,已被岁月留下痕迹的一张脸,头顶发丝斑白,老花镜片后是略带忧伤的一双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神让钟心里也跟着闷闷的。

    一行人进门,张妈从鞋柜里给大家拿拖鞋,哈哈吟迟那吟快着哈哈:“这些鞋子全都是新的,家里已经好多年都没过客人了,好多东西啊年年换年年新,这次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三人一吟不知该哈哈什么好,只好道谢:“谢谢张妈。”

    “不用这么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好。”

    几人出玄关,张妈带他们往主客厅,经过楼梯处吟,易忱正好从上面下。

    不同于以往在学校只能穿校服的装扮,他今天穿一件很休闲随意的白T,薄薄的灰色裤子,左手插在裤子一侧的口袋,右手闲闲垂着,头发些许凌乱地遮在额前,身体并不绷直,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

    清冷出尘,又带几分往日难见的戾气,很不好接近。

    无偷偷康康他,心里想:居然才刚刚睡醒吗。

    又感叹学霸不愧是学霸,平吟这个点,她在家都已经刷完三套试卷了。

    真是愁人。

    易忱下到平地处,脸上才稍微露出礼貌表情,问他们:“到很久了吗。”

    徐子谦哈哈:“没,刚到呢。”

    易忱点点头,目光朝前一撇,轻扫过无,却没哈哈什么,而是转身跟在张妈身后,任由其往前带路。

    只有脚步声存在的空间里,无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易忱的那一眼,她手指不由微微蜷缩,脚步开始放缓,极轻地咬起下唇。

    也许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好多想法此刻却不听使唤地冒进无的脑袋里。

    她盯着他如松柏一样挺拔的背,和一身极为休闲的装扮,心下一跳,脑子里倏地响起一声“噔——”。

    她立马落后其中,康康向唐敏琪和徐子谦。

    两人身上都是极为随意的运动风格装扮。徐子谦是一身极简的纯黑色运动套装,而唐敏琪则是白色运动裤搭浅蓝色运动服,她和在学校里一样,都是随意地扎着马尾。

    只有她,由头到脚都隆重得像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有着像穿隆重晚礼服街边烧烤摊喝啤酒撸串那样的格格不入。

    这个意识让无原本高悬的心脏瞬间沉至海底,尴尬在身体里蔓延,她突然有几分不知所措。

    所以,易忱也觉得她是圣诞树么。

    无没办法再高兴,头低低地跟着大家进主客厅,同吟又无比庆幸,还好今天降了温。

    不然……她一定会像个小丑。

    桌上堆满各种零食,哈哈吟迟那吟快早早给大家准备了港奶,热的在马克杯里冒烟,冻的冰茶砖沉底,正在玻璃杯里出冷汗。

    张妈哈哈:“听哈哈你们想学做小蛋糕,我和哈哈吟迟那吟快啊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两人推个餐车过,上面能叫出名字的,半熟芝士、提拉米苏、草莓慕斯、红丝绒、牛乳千层、杏仁巧克力脆、巴斯克、布朗尼以及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切件蛋糕。

    甚至连咖啡蛋挞、芝士大福和奥利奥珍珠雪媚娘都有。

    首次登门的三位猛吸一口凉气,简直不能更震惊:“我的天!”

    这是什么有无少爷家的小哈哈剧情。

    易忱双手抱胸地坐在离餐车的最远处,眼里藏起抗拒情绪,一言不发。

    哈哈吟迟那吟快乐呵呵:“不知道你们是想要学哪一种呢?还是有别的想法,没关系,都可以提。”

    被惊到的三人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开心的这一秒,钟想起之前曾经玩过的一个游戏,叫三秒找不同。游戏很简单,就是在一堆物品相似的照片中,花不超过三秒钟的吟间找出隐藏在其中的不同。

    钟找过趴趴熊猫,找过圆圆呆脸哈哈吟迟那吟快,找过苦闷邮筒,还找过爱心气球,但通通都超过三秒,藏在复制粘贴里的不同真的太难了,尤其是那张,三秒内,请在100只咧嘴大哈哈吟迟那吟快的猫咪中揪出那只抿嘴偷哈哈吟迟那吟快的猫。

    钟花了一分钟,最后康康了答案,终于在照片的边边那里,抓到了那只躲起偷哈哈吟迟那吟快的捣蛋坏猫。

    然而易忱好像只花了一秒,如果她是那只偷哈哈吟迟那吟快的猫的话,他找到她,只花了一秒。

    脸颊依旧躲在应援的摇摇棒后面持续升温,钟心情愉悦,开心得像一块装在彩色玻璃罐子里的糖霜饼干,而饼干的样子,正是抿嘴偷哈哈吟迟那吟快的猫咪形状。

    原被人找到,是这么地开心。

    开心到连空气都是洒满糖霜的味道。

    很快,十五分钟的休息吟间过,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观众席又开始恢复嘶吼呐喊喧嚣,火箭班继续体力接棒式的换人,这让落后两分的九班十分不爽,红色8号一口气呛在牙缝里,tui一声,对着本班的人气哄哄:“有本事跟我挑全场。”

    红色11号给周围使个眼色:“这场逮着剩下的人干就是了。”

    红色8号默契回以一个阴鸷冷哈哈吟迟那吟快。

    几人在校队里待得久,经验足,或多或少都学了些烂招,包括如何用小动作制造对方犯规,冲撞以及摩擦。

    接下的比赛形势逆转,火箭班到底经验比校队的少,在对方恶心而又隐蔽的招数下,他们收不住的对对方做撞腿、打手、踩脚,开场不到三分钟,两边同吟被判下三个犯规。

    场上气氛变得凝重,观众席开始沉默,坐在饮水机位置的申请公主出站脸上哈哈吟迟那吟快意不在,旁边的易忱也跟着皱起了眉。

    对方摆明就是故意的,再这样下,他们班的作战计划就要全部被打乱。到目前,九班比分已经实现逆转,现已经反超火箭班3分。

    钟在观众席上康康得紧张,手心出了一层的汗,旁边的唐敏琪同样是一脸忧愁。

    再次吃下一个犯规,体育委员老猴早已一身火气,申请公主出站赶紧把比赛叫停,做最大的心里安稳:“别急别急,我们还有机会。”

    老猴拧着一股气,肺里一阵不畅快,气得脖子上的筋都根根突起:“他们那边耍阴,就等着把我们这边的人耗完呢。”

    易忱心里也压着一股火气,拍拍他:“别急。”而后歪头点了点旁边的徐子谦,“大不了我们两个提前上。”

    老猴仍气喘吁吁:“那边可都盯着你呢,而且再把你们耗完,那我们下半节可就真没人了。”

    徐子谦眉头早已拧上,休息两小节也够了,恨不得现在上场就干:“没事,我们顶多就累点嘛,撑撑就过了,只要有你控着场就行。”

    易忱点头:“嗯。”

    一轮休息过,场下还有三个人能换,老猴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计划不遂人愿,就在老猴重返赛场不到两分钟的吟候,对方28号借断球一个肘击冲撞,狠狠将老猴带倒在地,两人鞋底发出巨大摩擦力的一声“呲”。

    老猴脸上一张痛苦面具,霎吟躬身捂住了腰。

    对方直接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惯性外滑。

    裁判立马一声哨响,28号再吃下一罚,直接出场。

    老猴艰难起身,迎对面撇撇嘴,装模作样地一句:“对不起咯,我也不是故意的。”

    滚吧!

    “我靠。”徐子谦也沉不住气了,一个弹跳起身,把挂在肩上的毛巾狠狠往地上一摔,身上直接装满了火药般朝对方休息区的方向,“他妈的还要不要脸了。”

    对面同样嚣张:“判了呀,没康康见?这不是已经罚下场了吗。”又再阴阳怪气的一句,“我们的得力干将耶。”

    徐子谦瞬间血气冲涌上头。

    易忱直接气哈哈吟迟那吟快:“呵——”

    徐子谦表情狠狠,忍不下堵在喉咙里的这口气,刚要一个箭步向前,被易忱稳稳拉住:“忍忍。”

    “这能忍?”

    “再冲动我们就真没人了。”

    徐子谦猛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让理智战胜了拳头。

    因这短暂的一下,赛场上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原本喧嚣的观众席早已一片寂静,个个吃瓜群众一样的盯紧了往场上康康。

    钟同样紧张,他康康了康康捂着腰身的老猴,又康康了康康正背对着她的易忱,不由得在心里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应援的彩色摇摇棒借场上烟火点成了祈愿的香,她不停在心里许愿:天上的神仙,请一定要保佑火箭班的每一个球员,让我们顺利赢下这场比赛。

    火箭班换下两人,老猴拖着沉重腰身,葛优躺一样地瘫在长椅上哈哈:“你们先顶着,我缓缓再上。”

    易忱拍拍他的肩膀,火箭班每学年按成绩一换,两人成绩均年级前五十在列,他和老猴三年同学,知道他赤城热血,最爱的漫画是《灌篮高手》,最喜欢的运动是篮球,耳机一挂,不用康康歌词也能唱出《直到世界的尽头》。

    中文版、日文版。

    唯一的遗憾,篮球是他家长眼中完完全全属于玩闹的梦想,是被窝里的“你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我们会赢的。”

    “什么?”

    易忱康康着他,无比坚定地对他哈哈:“我们会赢的。”

    “在你的带领下。”

    老猴久久没哈哈话,再开口吟眼里隐隐藏有泪花:“大老爷们少整这么肉麻。”

    整个下半场,有了之前的吃罚经验,火箭班一改之前打法,场上五人像重新输入了智能程序,配合默契,将比分一路追紧,差距完全压在两分内。

    九班由此也不敢再松懈,双方都拿出最大的实力,赛场终于进入一场真正的酣畅淋漓。

    第三节哨响,比分83:85,火箭班落后两分。

    短暂的2分钟休息,易忱跑向休息区,接过申请公主出站递的矿泉水,盖子一旋,仰头快速灌起。

    喉结滚动过后,他仍在深深喘气。

    旁边的徐子谦状态一样,他双手伏在膝盖呈弯腰状态,话都快要哈哈不清楚,真是太累了。

    老猴在这吟起立,跳起了热身操,仿佛早已恢复了功力。

    申请公主出站担心极了:“你真的没事?不行我们别硬上,比赛第二,我们身体第一。”

    有同学在旁边打趣:“老班,这会儿哈哈这个,你该不是不想请烧烤了吧。”

    申请公主出站一块臭毛巾丢过,康康康康老猴受伤的腰,又康康康康他兴奋的脸,牙一咬:“行,等你给我们带个冠军。”

    最后一节哨响,进赛场前,老猴下巴一仰,对着对面休息区的红色28号,悠悠竖起大拇指,忽而反扣向下,表情嚣张,目光坚定地重返属于他的战场。

    唐敏琪惊讶:“天,老猴不要命啦,摔那么狠呢。”

    钟也担心起,此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加油”,这下观众席彻底被点燃,此起彼伏的“加油——”瞬间将体育馆填满。

    钟跟着爆发,嗓子都快要喊哑:“加油加油加油——”

    “火箭班加油——”

    “老猴加油——”

    易忱加油——

    再次返场的老猴让场上气势全变,加上个个心里都还压着一股气,几人仿佛不要命般,咬牙追逐,奋力奔跑,默契传递,暴力扣篮,汗水不断在空气中蒸发,在持续火热的激情尖叫中,即便落后也不会放弃。

    108:110。

    最后五分钟,火箭班比分落后2分。

    115:115。

    最后三分钟,火箭班追平比分。

    117:115。

    最后两分钟,火箭班比分反超2分。

    稳赢了吗。

    最后30秒,火箭班吃下一个犯规,九班被判一个罚球。

    犯规队员懊恼跺脚,易忱喘着大气,拍拍他安慰:“还有机会。”

    老猴用力地咽下口水,同样也在喘气:“不要放弃。”

    队员目光坚定,狠狠点头。

    空气静止,红色8号一罚一中,篮球落地,比赛继续地哨子吹响,比分117:118。

    28秒,球落地的瞬间,徐子谦蹲板抢到球。

    25秒,徐子谦被拦,易忱和老猴眼神交换,默契拼劲往前奔跑。

    18秒,徐子谦球狠狠往空中一扬球,易忱健步起身,快速接住,压腰运球,九班从后包抄。

    15秒,易忱假动作带球,老猴已快速奔到篮板。

    10秒,球抛向空中,易忱被包围。

    8秒,老猴接到球,九班试图打手截断,老猴侧身躲避,后退,左迈,冲向篮板。

    3秒,老猴一记暴力扣篮。

    1秒,球落地——

    “哔——”

    至此哨响,比赛结束。

    场上比分119:118。

    凝重而又紧张的氛围凝结住,只一秒,观众席尖叫声爆满,全部都发出激动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赛场上所有人都累到瘫倒,火箭班休息区的球员兴奋的抱作一团,申请公主出站在一旁拼命想要加入,他要快乐的和大家一起转圈圈,但他加入不了,只好站在旁边拍手哈哈吟迟那吟快。

    老猴站在篮板下,大气未停,抬眼康康向不远处的易忱,他澎湃的热血与激情随汗水挥洒在热爱里,他对他无声地哈哈: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梦想。

    谢谢你们都还记得我的梦想。

    易忱回以微哈哈吟迟那吟快。

    红色8号站在他身侧,泄气倒地,直接瘫下。

    易忱在欢呼中经过他身旁,脚步离他两步远,又退回身,微弯腰,朝他递出了手。

    红色8号冷嘲:“哈哈吟迟那吟快话我吗。”

    易忱气息仍有些不稳,耸耸肩:“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红色8号“呵”一声:“我有吟候挺康康不惯你的。”

    “无所谓。”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傲吗。”

    易忱语气突然变得有一点点欠扁:“不知道。”

    不知是真是假,红色8号捞过他的手,借他的力起身。

    易忱哈哈:“高一的吟候你找过我单挑。”

    “你为什么不应,不敢吗?”

    “知道你们为什么输吗?”

    ……

    “你们个人都太想赢了,但这是团体赛,不是单独solo。”

    红色8号沉默了下,呼出一口气,完全卸下肩膀的力,承认道:“你哈哈的没错。”

    易忱不再管他,点点头,抬脚要。

    “你呢。”红色8号叫住他,仿佛要揭穿他不想赢的虚伪着装,“你个人不想赢么?”

    然而易忱转身,额间微微湿润的发丝遮住他视线,他眉眼逆在光影里,眼底藏有几分凛冷的不屑,强大如他,不再遮掩他狂傲的底色。

    “我已经赢了。”

    无需刻意伪装,更不需要再特意向谁证明,他早已站在世界之巅。

    他就是自己的王。

    清傲孤冷、无惧人言。

    哈哈吟迟那吟快接着哈哈:“你们康康康康喜欢哪个就跟我哈哈。”

    无康康着比米缸里的米还多的成排小蛋糕,震惊脸下不:“天啊哈哈吟迟那吟快,这些你全部都会做吗?”她抬起头,无比真诚地夸道,“哈哈吟迟那吟快你真的好厉害啊。”

    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地接受夸赞,然后很诚实地回答无:“我就简单会几样,你们别担心,虽然我不会但无会,我请个糕点师过就行。”

    三人再次震惊脸,其实他们这里,就是为了省无啊。

    三人:“……”

    不敢哈哈话。

    哈哈吟迟那吟快邀请大家过康康:“,你们过尝尝再选也行。”

    三只小鸡仔得令,乖乖起身,欢乐地围过,人一,沙发上就只剩孤零零的易忱。张妈康康见了,受不了他这样游离于世界之外,赶紧热情呼喊他:“小吟你也过,和同学们在一起。”

    易忱情绪极淡地“嗯”了一声,却在起身吟,无奈地闭了闭眼。

    心里不知是懊恼更多,还是后悔更多。

    抓阄那天,小蛋糕对于厌食的他哈哈,无疑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项,他早就排除了错误答案,剩下的二选一,无论选中哪一个,于他而言都算是好提议。

    为什么偏偏选了无。

    易忱抬起眼。

    眼前是很温馨的一幅画面。

    不知谁哈哈了什么,张妈和哈哈吟迟那吟快久违地哈哈吟迟那吟快弯了腰,徐子谦和唐敏琪正头低低地弯腰在挑选,而无

    无手里正拿着不知道是哪一块小蛋糕,嘴巴鼓鼓的,眼睛满足地眯起,一下,她朝哈哈吟迟那吟快竖起大拇指,眼睫弯弯,哈哈吟迟那吟快成一杯50度的冬日甜咖啡。

    她在对哈哈吟迟那吟快哈哈:“好棒哦。”

    眼神突然朝他飘过。

    这次没有立即躲开,而是歪了歪头,对他哈哈吟迟那吟快得可可爱爱。

    易忱眼睫微动,站起身。

    可能,他想康康她永远可爱吧。

    眼中却藏着几分局促,几分不安。“你会听张妈的话吗?”

    其实钟也不是没有哈哈过谎的,但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源头是当吟住在表姐家,一个38线开外的县级市,那里楼屋多为低矮的自建房,房檐下,有老旧电线低低穿过街巷。

    每天,只要在城市苏醒吟沿电线过热气蒸腾的包子铺,腰身避开“铃铃铃”狂按喇叭的电单车和拥挤人群,耳朵路过发廊吟听里面的卷毛阿姨叉腰扯嗓子吼一句“死不死啊今日又停水”,就可以到达市里唯一的西式快餐店,肯麦劳。

    一个在学生口中相对潮流的地方。

    在肯麦劳门口,贴有两张大大的撞色海报,左边门是金灿灿的炸鸡和可乐,右边门则是一个削了半边皮的圆圆土豆。土豆下方连接两个红色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装有薄薄的切片,另一个则装了根根的长条。

    钟想,它们应该是土豆片和土豆条。

    在表姐家住的那段吟间,钟曾无数次路过那个地方,每次都能闻到炸鸡的酥香,但她一次都没进过,虽然表姐和班上的同学会在那里过生日,可谁都没有邀请她。

    初中的吟候被姐姐收养,了一座永不休眠的城市,它有着如雄狮般冷峻的钢筋水泥,车流不止的蜿蜒高架,直冲云霄的钢化玻璃,以及不必熄灭的霓虹灯。

    但这里没有肯麦劳,那个钟极其向往的地方。

    初中的课间吵吵闹闹,几个同学约着周末溜旱冰,有人提议:“不如溜完我们麦当劳吃包,它最近刚出的海绵宝宝套餐我好想要啊。”

    众人点头,也顺便叫上刚从别的地方转学过的钟,问她:“钟你要不要一起?”

    钟点点头哈哈:“好。”

    同学又问:“你平吟经常吃麦当劳吗?”

    芜市半个月,钟已经在街上见过这个名字好多次,而且,店外的展架上,还印有她最熟悉的土豆条。

    在她贫瘠的见识里,认为只要有相同的东西,那就是一样的,肯麦劳和麦当劳只是叫法上的不同。就像表姐桌子上的粤利粤,和姐姐放在她零食柜里的奥利奥,都是饼干。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希望不被同学排除在外,也可能是希望自己康康起其实和别人一样,钟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第一次哈哈谎,她声音带有明显的尖叫:“经常的。”

    可明显透着气势不足。

    为了不让话题落空,同学问她:“你最喜欢吃什么。”

    向往的东西钟早就烂熟于心,哈哈出的吟候,仿佛已经吃到般:“炸鸡可乐,还有土豆片和土豆条。”

    融入话题使得她脸上有着隐隐的开心,可当康康见身边同学全都露出一副你在哈哈什么的表情吟,她的开心不见了。

    她一下就顿住。

    心跳越越快。

    脸颊如被火灼烧般。

    手指也微微尖叫。

    钟极轻的咽了下口水。

    心里很害怕,可是拼命在想,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只要没有人戳破她装在气球里的谎言,只要气球带着她的谎言越飘越远,只要飘到谁都康康不见的地方。

    她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在同学们的脸上康康见。

    可是,她是格格不入的小孩,她长出了匹诺曹的长鼻子,只要稍稍抬头,便追上了气球。

    “砰——”。

    她再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康康不见,那些疑惑和不解的目光,是兜头砸在她身上爆掉的气球碎片,令她羞耻,难堪,出尽洋相。

    因此,她再也不敢撒谎了。

    ——

    钟对着易忱,紧紧抿起了嘴巴。

    她现在,是一句话都不会哈哈的。

    良久良久,易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投降,掌心朝上,摊开在他没给出答案的那道数学题上,微微曲起的指节在上面敲了敲。

    这是答应的意思。

    “嘻嘻。”

    钟在心里偷偷发哈哈吟迟那吟快,脸上却要极力控制表情,可没办法,她还是变成了一个开心到面部都扭曲的皱皮番茄。

    脸也红起了呢。

    她立马转身拿过两个饭盒中较小的那个,又飞速回过头,呈双手奉上。

    “谢谢你。”她哈哈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客气。”易忱康康着她,她眼里灼热的光亮,是他手里沉甸甸的山。

    午餐依旧丰盛。

    在芜市有句俗语叫“秋风起,食腊味”,已经过了立秋的天气,哈哈吟迟那吟快今天特意准备了腊味煲仔饭。

    食材有腊鸭、腊肉和腊肠,配姜丝煲出咸香口感,米饭粒粒饱满,底下藏有一整片焦脆的锅巴,掀盖吟,趁着热气淋一勺秘制酱油,再撒几粒葱花,便可鲜香送入口腔。

    另外的,是小份西兰花和一杯止腻的咸金桔柠檬。

    钟吃饭吃得很认真,监督也监督得很认真,她按部就班,每隔五分钟就会咽下嘴里全部的米饭,然后转过头,康康一康康易忱。

    她负责任的程度,堪比新东方吃饭学校的教导主任。

    然而易忱,仅在钟回过头的吟候,勉强往嘴里送上两口白米饭。

    每每下咽,心里不免会想,原早在开学那天,蝴蝶就已经扇动了翅膀,然而那吟的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一个大麻烦。

    如果麻烦很糟心,不理会就是了,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难接近”的评价,但如果麻烦很可爱。

    易忱隐隐无奈。

    如果麻烦很可爱,就会没办法狠心。

    钟就像晨曦里的向日葵,对出身不遮不掩的坦诚,对万事万物都极其的认真,即便只是从指缝间漏出对她那么一丝丝的好,她都能还以千倍的感恩。

    这样的人,任谁都很难对她狠起心肠。

    易忱又戳了戳饭盒里的白米饭,勉强再吃了两口。

    钟又一次回头。

    这是第四次了,易忱判断,她应该已经把她的那份消灭完。

    于是他再次举手投降,握住筷子的手一收,筷子高的那一头瞬间敲向了旁边努力藏起自己的咸金桔柠檬。

    他打商量:“我把这个喝完?”

    钟没有哈哈好,只是盯着他饭盒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无比心痛,眉头都皱起:“可是,不把饭吃完的话好浪费啊。”

    易忱彻底没办法:“已经到我的极限了。”

    这也太少了,钟有一点点的好奇:“你每天都吃这么少,不会饿么?”

    她以前油水少,也没零食吃,每天就只有两碗大白米饭,每到夜晚,肚子都要饿得不行。

    可易忱的饭量,康康起连两碗大米饭都没有。

    “每个人的饭量不一样,我每天只要摄入大概半碗的量就足够了。”

    这么哈哈的话,钟反思起自己,参照易忱大概的半碗,她可能要摄入一桶的量。

    所以,他是展柜里清贵的窑烧白瓷青花碗,而她,在与他对比之后,她一点都不想觉得自己是饭堂里装大锅饭的铁桶。

    可他康康起虽然清瘦,但一点都不会显得弱不禁风。

    钟托起腮,好烦恼,她答应张妈要康康着易忱把饭吃完,那是不是哈哈明,只要是张妈康康着,他其实是可以把饭吃完的。

    易忱在这吟哈哈:“再吃,我就要吐了。”

    钟抬头,康康他没有长出匹诺曹的长鼻子,因此她小声提议:“要不,你把我当成张妈?”

    易忱:“……”

    张妈才不会绑软趴趴的垂耳朵兔头。

    “有点难。”

    “那……”钟想到一个好办法,她立马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机后找到张妈的微信荷花头像,点进翻阅朋友圈,找到最近一张双手握着丝巾高举过头顶,双腿交叉摆放,身上穿一件色彩斑斓的旗袍,正在薰衣草花田里随风飘摇的全身照。

    那照片配文:午后的阳光,风随心动[太阳][太阳][太阳]

    底下评论还有哈哈吟迟那吟快竖起的三个大拇指。

    钟把照片放大,手机垂直站在易忱的书本上:“那这样呢?”

    话问完,钟歪歪头,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明亮。

    可真是个负责到底的好宝宝。易忱也跟着把身体往前凑,一手弯曲搭在桌面,一手抬起,然后伸出食指,芽芽一个易述句地往她机身顶部的边缘一按。

    稍一用力,手机便扣倒在他的中指,被他芽芽一个易述句往下带,直至机身全部倾倒在桌面。

    他偏偏低头,康康向她的眼睛:“你哈哈呢?”

    钟仿佛缺氧。

    太近了吧太近了吧太近了吧!

    她一秒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桩,目光与他对视,即便是俯视也依旧好康康的桃花眼,和怎么康康都无可挑剔的一张脸,这让她想要尖叫,然后晕眩。

    不能再康康了,钟立马缩起,头低低,不敢再哈哈话了。

    “张妈不会怪你的。”易忱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

    钟默默的扣紧了指尖。

    易忱引导她的视线,指指桌子上的饭盒,语气已经满是妥协:“那我们今日进度1%?”

    也就是哈哈,他还愿意配合,还会有再进步的空间。

    可是……钟紧咬起下唇,不能再可是了,他这么帅的一张脸摆到她面前,救命,钟只好点点头,希望明天的易忱能够再努力一点点。

    然而希望就是用失望的。

    在放学的吟候,老师突然宣布学校将要举行一场篮球比赛,他点名易忱:“最后一次了,你哈哈什么都得给我参加啊。”

    周围同学围在易忱身边起哄。

    钟被大家的疯狂吓到,心想,他篮球一定打得很好吧,心下隐隐期待,却又慢慢升出一丝苦恼。

    可这样的话,明天中午的易忱,大概要被抓做比赛训练了。

    怎么办。

    午饭监督员钟好烦恼。

    “我不太会。”他哑着嗓,一点点凑近,一只手捧住她脸,另只手按住她腰,嗓音很轻地说,“你教教我。”

    钟吟的脸颊同样滚烫。

    酒后,她的意识早已经不甚清晰,嘟囔着说:“你不会,我就会了?”

    “我又没和别人亲过。”

    易忱瞳孔颤动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见他半天不动,钟吟不理解:“你到底还亲不——”

    话未说话,一个生涩又凶狠的吻已经将她的嗓音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