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家
陆何先是一愣,继而又一幅早就预料到了的表情:“之前棠棠跟我说,我还有些不信。后来我观察了你俩好久,我觉得你俩之间也是挺暧昧的。其实你这突然跟我一说,我也觉得没什么太大惊喜了。”
贺瑱有些无语,他酝酿了这么久,却不成想是如此结果。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在贺父贺母那里,他们的坎坷磋磨也不会那么多?
陆何见贺瑱不说话,又有些刻意试探地演出了惊讶的表情:“哇!你们在一起了?好厉害……哦!”
贺瑱斜他一眼:“少说废话。”
陆何立马在自己嘴巴上拉了个拉锁,又问:“那能跟棠棠说吗?”
“不行。”贺瑱严词拒绝,“你自己憋着。”
他如今懊恼大过于害臊,觉得自己是多蠢才能跟陆何说这件事。但还是又嘱咐了陆何几句,他就和宋知意一同上了车,准备去父母那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宋知意一脚油门出了小灰楼外的停车场,又温和地问。
“不知道,虽然陆何这个反应、表情有些差强人意,但我确实心里没那么慌了。”贺瑱摇下了点车窗,透着气。
逐渐回暖的春日里,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鼻尖,却吹得他打了个喷嚏,立马关上了窗户。
宋知意瞥他一眼,只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周五的晚上路有些难走,红的发紫的导航线路,让他们多堵了二十分钟他们才堪堪将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贺瑱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扒拉着找到自家别墅门的那一把,自然而然地拧了开来。
家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晚到了这件事。
贺母正陪着陈晓勤一起学做菜,林姨在一旁指导着,只有贺父一个人继续孤孤单单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贺瑱先叫了一声“爸”,然后才换了鞋去厨房和贺母他们说话。
贺父没应他,却扭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叫了宋知意坐在他身边,问着最近他们队里的工作与变动。
陈晓勤也是许久没和贺瑱见面,开心地叫了一声,捧着花就想拉着贺瑱说好久的话。
但贺瑱又从背后拿出了另一束康乃馨,送给了贺母:“妈,也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就随便买了一束,看您喜欢不。”
贺母哪能不喜欢,被哄得眼角纹都皱了起来,立马和陈晓勤开开心心地一起去找了花瓶插上,分别放在了自己的床头。
如今陈晓勤在贺家住的习惯了,贺母就把二层原先的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了,还改了卫生间各种的格局,以让陈晓勤能自己适应。
虽说是个客房,但也和贺瑱的房间布局完全一样,不算亏得了孩子。
陈晓勤的心情明显见得开心多了,话也比以前密了。
一直拉着贺瑱“哥哥哥”的没完,仿佛一只展着翅膀,想要下蛋的小母鸡。
贺瑱对她的话句句有回应,见她终于把一肚子话掏完了,又问:“最近课上的怎么样?”
陈晓勤忙点了点头:“过段时间我要去试试再教育了,但阿姨说想给我申请国外的学校,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适应。还有我这个腿也不知道到时候方不方便呢,但也想尝试一下。”
“都试试。”贺瑱给她倒了杯水,又说,“前几天去牢里和你哥说了几句话,他一切都好,也没人欺负他。听着狱警说他表现尤其优秀,适当减刑肯定不成问题的。”
陈晓勤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眸中尽是惊喜之色:“那太好了,我是不是过些年就能见到他了?”
贺瑱点点头。
人活着,总得有些盼头的。
他又和陈晓勤聊了几句,可目光却总是往宋知意与贺父的方向飘着。
陈晓勤如何能看不出来?
顺着贺瑱的目光望了两眼,她就吐吐舌头开口:“贺哥哥,看男朋友呢?”
她本意是揶揄贺瑱一下,却没想到这回贺瑱点了头:“对。”
“啊?”陈晓勤懵了,“啊啊啊?是我理解错了,还是……真的?”
“真的,但你要先给我保密。”贺瑱对她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又朝着贺父贺母的方向努了努嘴。
陈晓勤立马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拉紧拉锁的样子,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呢?分明在不久前你还跟我说只是朋友呢。你瞒得够好的啊!但是宋法医那么漂亮,你是真的不亏。还有你俩谁上谁下啊?还有……”
“停!”贺瑱立马叫停了她无休止的问题,说起某些事情脸上还是有些臊的。
他啧了一声,还是坦言:“能有多久?不就只有几周的事情。破之前那个掏心案的时候,没忍住……”
“我就说,他肯定忍不住,他那么喜欢你。”陈晓勤噘着嘴,异常笃定。
贺瑱轻笑了一声:“是我没忍住,他可太能忍了。要是我不说,他恐怕能憋到死了,估摸着他上辈子是做忍者的。”
如果真的如宋知意所言,第一面相见之后就喜欢他了,那……有十年了。
十年暗恋,却谁人都瞧不出来。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觉得是不是该佩服宋知意了。
陈晓勤听罢,更是忍不住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引得贺母都频频看她,这才注意到,小声地又问:“那你们要和叔叔阿姨说吗?”
贺瑱半天没回应,只是微微地点了头:“肯定会,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下定决心。”
“加油,我看好你!”陈晓勤双手握拳,给他比划了个助力的姿势,而后立马要摇着轮椅就要去找宋知意说话,但看见贺父在和宋知意聊天又折返了回来,和贺瑱面面相觑,想问些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贺瑱心里揣着事,也没太留意她那溢于言表的表情变化。
晚上一顿饭吃得还不错,只是各怀心事之人颇多,聊天都没之前多了。
贺母倒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时不时地抛出几个话题,让整个餐桌上不至于只有菜是热的。
陈晓勤坐在圆桌对面,忍不住一直用目光轮转在贺瑱和宋知意之间。还是贺瑱撂了筷子,对着她咳嗽了一声,她才收敛一些。
饭后贺父似乎还想和宋知意多聊一些,就又拉着他去去了茶室喝茶。
陈晓勤也还想和贺瑱多聊点八卦,贺瑱却以累的名头拒绝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洗澡上了床,来回来去地滚着,措辞着自己和贺父贺母捅破窗户纸的开场白。
等宋知意回来的时候,他还能听见贺父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得委屈你和贺瑱那小子挤一挤了。”
宋知意冷静地说着不委屈,一进屋就被贺瑱学:“不委屈。当然不委屈啦,宋大法医多乐意呢!”
“那的确,我很乐意。”宋知意一挑眉,缓步朝他走来。
他顿时有些不妙的感觉,往后微微挪了一点:“你可别,这在我家呢还!”
说着,他还微微拔高了一点声音,却又怕被察觉到什么,立马压低了嗓子:“宋知意,我可警告你啊,小心行事。”
宋知意见得有效,又忍俊不禁:“我只是乐意,没想做什么。”
他凑在贺瑱的跟前,抽出了贺瑱手上放着的书籍,又退了半步保持安全距离:“足迹分辨?你这是……?”
“随便看看,多学点知识。”贺瑱一摊手,“你现在可越学越坏了啊,还是说这才是你的本性,你一直压抑着没有暴露?”
宋知意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如今在,贺瑱也看不太进去书了,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爸又找你说什么了?”
春日里屋内的暖气没那么足,却也还是有些燥热的,他顺手脱下了灰色毛衣,只穿着内里一件白色丝质衬衣,又说:“也没什么,只问了这几个案子的情况,和最近你的状态。”
“老头还挺关心我。”贺瑱一撇嘴,“那你怎么回的。”
“照实而言,说你在这几个案件上当机立断,逻辑缜密通顺,尤其是□□那个案件中,只依凭推理就完美还原了案情。”宋知意事无巨细地夸赞着。
贺瑱却越听越骄傲:“我似乎逐渐在你的夸赞中,开始飘了。不过没事儿,你让我先飘一会儿,你记得来给我放气,别飘远了。”
“行,我用绳子把你拴在我腰上,就不会丢了。”宋知意的情话并没有那般动听,却也让贺瑱心驰神往。
贺瑱在床上打了个滚,趴着看着坐在床脚的宋知意,又说:“你腰上那个胎记,再给我看看?”
“怎么了?”宋知意虽是如此问着,但也纵容着贺瑱掀开了他的衬衣,露出他白净却八块腹肌的腰,上面赫然有个浅浅淡淡的月牙儿型胎记。
胎记并不明显,是淡淡的粉色。如果不仔细看,是瞧不清楚的。
“我怕回头你走丢了,我还得通过胎记认你呢。”贺瑱又认真在自己脑海中临摹了一遍胎记的模样,放下了宋知意的衣角,又伸手拍了拍,“穿好,守点男德。”
宋知意无奈笑笑:“还不是只给你看了。这也算不得什么胎记,算个印记吧。是……我爸火灾去世之后,突然冒出来的。想想我妈都不太清楚在意过,恐怕只有你知晓了。”
“懂了,小秘密。”贺瑱噗嗤一声还是笑了出来,又推推宋知意,“去洗澡吧。”
宋知意应了一声,却在进门的时候又说:“今天你爸爸的心情还不错,要不要去说?”
贺瑱犹豫了一下,仍是摇了摇头:“不去了,再等等吧。”
他归根究底还是害怕的,害怕父母对他再一次的离心训斥,害怕父母的失望,更害怕自己不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家团圆回来,他真的恐惧再一次失去了。
宋知意只是默默站定在原地看着他,并不去过多的干涉贺瑱的任何决定。他只是希望贺瑱所做的一切都会开心,由心而为之,他便会奋不顾身坚定地去支持他。
“哎呀,你去洗澡吧。”贺瑱看着宋知意那炽热的目光,又是心跳快了半分,“别耗着了,我自己琢磨琢磨就行。”
宋知意不再多言,转身入内。
等他湿漉漉出来的时候,贺瑱就已经不再纠结了,开开心心地继续看着他的新书。
“有点渴,帮我去楼下拿点水上来呗。”见得宋知意头发吹得半干,贺瑱就朝他稍作大声地撒着娇。
可怎么看,都有些刻意,就像是说给谁听一般。
第72章 冰释
宋知意虽是有些疑惑,但心中亦是有了猜测,但也没过多迟疑就准备下楼。不出所料,一开门就见得门口一个正摇着轮椅想要装作路过的陈晓勤。
贺瑱朝他挑挑眉,他也无奈地微微勾起唇角,将陈晓勤的窘态展露无虞。
陈晓勤尴尬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忙,又顾着摇轮椅,又要忙着要去看墙上一点污点,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哎呀,贺哥哥你们还没睡呢?”
“有人听墙角,我们怎么睡得着呢?是不是啊,勤勤?”贺瑱歪着头,揶揄打趣着陈晓勤。
陈晓勤立马窘迫地要回房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宋哥哥你快下去拿水吧……我错了。”
她说到一半,立马捂嘴,瞬间明白自己暴露了。
贺瑱轻笑一声:“拿水都知道啊?那这么看起来我家隔音不好,以后说话都得偷摸背着点人了。”
陈晓勤哭丧着脸,连忙摆着手讨饶道:“没有的事,是我非要贴门上才能听见的。真的不大,我回去了,我好困,晚安!”
说罢,她就晃晃悠悠又非常迅速地推着墙转了个身,立马回到房间里去了。
宋知意看着贺瑱故意闹得这一遭,又笑问:“还喝水吗?”
贺瑱耸耸肩:“当然了,厨房左手柜子下面有瓶装的,拿两瓶上来一起喝。”
宋知意下了楼,厨房左手柜子中并没有什么瓶装水,只有两瓶赛美蓉的白葡萄酒。
他明显知道了贺瑱的意图,还从一旁拿了酒杯上去。
回来的时候,贺瑱已经坐了起来,见到宋知意手中拿着的东西,立马露出了笑颜:“这还是我刚毕业那会儿,想和我爸缓和的时候买的呢。我也不爱喝这种酒,他也看不上,就一直随便放在厨房角落里呢。要不是我上回大半夜饿了下楼找吃的,也发现不了这个事儿。”
宋知意一顿,又垂头看了眼酒瓶上面没有半点的灰尘,摇摇头:“他很珍重这个礼物,所以才一直放着没舍得。”
“啊?”贺瑱愣了愣,“怎么会?”
宋知意只将酒瓶递给他:“你作为一个刑警,不是观察力最优秀的吗?”
贺瑱看着不染任何尘埃的瓶身和其上有些翘起的标签,似乎也印证了有个人经常会去摩挲着上面所导致。
他抿了抿唇,垂着头想了半天才又说:“那也有可能是林姨时不时地拿出来擦一下,她……很勤快的。”
宋知意就把酒放在了桌上:“那就等等看,是谁先发现了的吧。”
贺瑱嗯了一声,却也没多的心思去喝那两瓶酒了:“睡觉吧,困死。”
第二天没到中午,贺父自然而然晃悠到厨房的时候,一通翻找过后,立马急赤白脸地问:“我酒呢?谁动我酒了?”
贺母并不知道他在恼怒些什么,把酒柜门打开又说:“不都在这呢吗?老王老张给你的白的,还有这些红的、洋的,我又不爱喝酒,动你酒干嘛?”
贺瑱在一旁也装模作样地和陈晓勤聊着天,可心思早就飞了过去,恨不得耳朵长在那边。
陈晓勤也抻着脖子看着,有些茫然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贺哥哥,叔叔这是怎么了?”
贺瑱莫名其妙地说:“找儿子呢。”
陈晓勤看了一眼贺瑱又看了一眼贺父,似乎这真的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林姨也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放下手上的活就来帮贺父一起找:“是您放左手柜子那两瓶吗?没人动啊,不是您说不让碰的吗?”
贺父叹了两口气,又到别处找去了,路上还瞪了贺瑱一眼。
贺瑱摊摊手,凑上前去:“爸,我帮你找吧,什么样的酒啊?”
“就两瓶白葡萄酒,就是……”贺父语塞,把是你买的几个字又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你也找不到。”
贺瑱却摸着下巴,装腔作势地找了起来,直到他从卧室里将那两瓶藏起来的酒拿了出来:“爸,是这个吧?”
贺父如今再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就白当这么多年领导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贺瑱的手中拿过了那两瓶酒:“我一直存着……唉,看起来今天就是那个个适合开了它的日子。”
他招呼了林姨一声,拿了开酒器和高脚杯,摆放在了桌子上。
“爸……”贺瑱在他背后叫了一声,看见他已经佝偻下去的脊背和花白的头发,眼眶到底还是有些湿润。
贺父唉了一声,反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瑱,你现在什么都好了,我也不会再说了。也早就不生气了,你现在大了自己也知道轻重了,也认识了小宋这么不错的孩子。以后做事情,你就自己掂量吧,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之前我只是一直放不下我自己的心结,跟你没什么关系。”他摇了摇头,“我当领导当惯了,你超出我的控制范围后,我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也爱挑你的刺。”
“我明白的,爸。”贺瑱笑着抱了抱他家这个倔老头,又说,“我可爱惜生命了,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贺父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又啧声说:“那你这算是什么?”
贺瑱大咧咧地露出来给贺父看:“上次出外勤,被扫黄组当嫖/客抓起来了,给我卡的,都破皮了。我忍了半天,才忍住没跟您和我妈撒娇告状呢!”
贺母哪知道这事,本是在旁边看着父子和好的戏码,听到这话忙不迭地上前去,握着贺瑱的手仔细瞧着。
“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我爸要不是火眼金睛,都得拿个放大镜才能看见我这没退去的淤血了。”贺瑱把袖子往下撸了撸,又说,“吃饭呗,吃完了有点事儿和你们说。”
这一顿饭这几年来吃得最开心的,两瓶白葡萄酒根本不够,贺父又做主开了一瓶放了多年的典藏版茅台。
贺瑱陪着喝了几杯就开始认输,贺父却是喝到下桌都要贺母搀扶才行了。
走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着:“小瑱啊,你要跟爸爸说什么事啊?”
贺瑱本是有些迷迷糊糊,可听了这句立马打了个激灵,脑海中也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贺父如今醉醺醺的样子,还是说:“爸,等你酒醒了吧。”
贺父嘟嘟囔囔的就被贺母嫌弃地扶回了房间,贺瑱跟上前去,替父亲脱了鞋盖好被子。
贺母看着终于没了嫌隙的两人,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了。”
贺瑱也搂搂他的母亲:“以后一定都会好好的。”
贺父这一觉睡到了晚饭之后。
贺瑱来看了他几次,老头的呼噜都还打得震天响。本来贺母还说叫他下来吃晚饭,贺瑱也没忍心叫醒他,只让林姨帮忙留了些饭菜,等他醒了饿了,也能吃上一口。
直到他第六次上楼看得时候,贺父终于悠悠转醒,看见贺瑱下意识地想骂上一句,却又反应过来他们父子间已经冰释前嫌了,当即改口说:“小瑱,几点了?”
贺瑱给他倒了杯温水:“没到八点,爸是准备起来吃口饭,还是洗漱下继续睡?”
“睡不着了。”贺父坐起身来,贺瑱就扶着他穿了鞋,他又问,“你说中午要跟我说什么事来着?说了没?我确实喝多了,有点记不清了。”
贺瑱心中一紧,扶着贺父的手都捏紧了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下楼吧,我跟您和我妈一起说。”
贺父点点头,俩人坐了电梯就到了客厅里,一路上竟是都不曾说话。
大家都在,宋知意看了贺瑱神色也明白了大半。他并不多话,只是在话题提及他的时候回应一声。而贺母又在给陈晓勤挑着新衣服,见到他们父子二人和睦地下楼,连忙招呼着,给他二人留出了点位置来。
贺瑱却没坐下,他终是鼓起了全部勇气,站定在宋知意的单人沙发座后,扶着沙发的椅背,抿唇开口:“爸妈,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有关于未来人生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贺母惊讶地张大了嘴:“小瑱,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晓勤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就帮贺瑱保密了一天,就所有人都要知道了。
贺瑱兀自颔首,又说;“对,我谈恋爱了,就是……”
“和谁啊?”贺母立马着急忙慌地问道,“长得好看吗?什么时候领回家看看!”
贺父赶紧阻止她继续问下去的话:“你让孩子说话,人本来都要说清楚了,就是你非得打断。”
贺瑱勉强挤出个笑意来:“好看,带来过了,就坐在你们面前。对不起……爸妈,我喜欢的人是宋知意。不是因为我喜欢男人,而是因为他恰好是个男人而已。”
贺父的表情有些扭曲,贺母顿时湿润了眼睛:“怎么又会是这样的?小瑱,你能不能改?”
贺瑱也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他已经做好被劈头盖脸一通骂的准备,可却没想到一向爱斥责他的贺父却拉住了摇摇欲坠的贺母,又说:“够了,你难道还想再逼死一个孩子吗?!还有……小瑱,你想好了吗?”
贺瑱郑重地点了点头,宋知意更是早就站起身来,陪着贺瑱一同面对:“叔叔阿姨,我不能说抱歉,但是我能保证我这辈子会用我的生命爱他。”
贺父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这样,随你们吧,只要健康快乐就行。”
“爸?”贺瑱似乎从这几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他张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问来,“是……我哥吗?”
第73章 跟踪
贺父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当年你哥和我说这些事,我怒骂他让他滚,他可能也不会去接那个案子……从而,天人永隔。”
贺瑱从不知道他哥背后竟然还有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一时间咬着下唇不晓得该再说些什么。
贺父却是朝他招招手,贺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知意,可还是到贺父跟前,垂着头不言语。
贺父无奈地叹了口气:“当时他也是带着自己的同学来,告诉我们这件事,结果你妈被气得住院,而我也让他滚出去。他问我如果不能改怎么办?我说那你就不是我儿子,死在外面也不关我事。”
“可是……我没想过那是最后一面,小珩他……真的不在了……”他说不下去了,贺母在旁边也捂着脸掉着泪。
贺瑱是记得哥哥在去世前回家的那次,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可他却一直不知道,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沉默了许久,却微微颤抖地开了口:“不是的……哥哥,是为了他的理想而死的。他没有和你们赌气去做不合时宜的选择,而是他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即便是我没有见过他的尸体,我也知道他死时虽然会有不甘,但却不会怨怼你们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因为生气而自暴自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又说,“他爱你们,就和我爱你们一样。”
宋知意不知何时也立于他身后,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给予了他莫大的力量,亦是稳住了他战栗的身子。
贺瑱不曾回头看他,却是挺直了脊背,重重地又对着贺父贺母点了点头。
贺父瞧见他俩一直紧握的双手,又勉强笑笑。可他却没有接下贺瑱的话茬,只是说:“小瑱,你可得承你哥的情啊,如果不是他珠玉在前,恐怕今天被赶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的是你。”
贺母在旁边也用袖口拭去了眼泪,亦是强撑着勾起唇角,啜泣道:“是……小瑱说得对,小珩是为了他的荣耀而死,他是英雄。”
贺瑱抿着唇,上下牙关紧咬着:“爸……”
贺父摆摆手,又说:“我想明白了,不管怎么着,只要你开心健康地活着就行。从前你和你哥一样读了警校,我也是怕你和他一样生命安全不能保证,现在也没那么怕了。”
贺瑱重重地点了点头,像个小孩子一样黏在父母身边,蹭了蹭,似乎要将他哥哥的那一份也补上。
只是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咂了咂嘴,又问:“说起来,我哥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方胖子吧?”
一想到方局长腆着肚子总在他们支队晃悠的模样,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完全不能接受。
“那肯定不是,这要是小方,别说我们不同意了,你哥自己也不同意啊!”贺父忍不住大笑起来,又看了宋知意几眼,“你哥和你一样,这叫什么……颜控?”
贺瑱也忍俊不禁,终是含着热泪笑了起来。
宋知意见如此,也跟着牵起了唇角,又将贺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陈晓勤在一旁听着的时候,一会儿左右看看,一会儿又安抚着贺母的情绪,瞧见大家都释然,她才点头开口打了岔:“啊对对对,贺哥哥真的颜控。”
所有人都被她这话逗得笑了起来,就连贺母用纸巾擦了擦眼睛,都大笑说:“这孩子。”
贺瑱抬眼,和客厅角落放置的骨灰龛对视一眼。他只觉得那一瞬间,照片中他的哥哥是由衷地笑了的。
或许……他没得到的幸福,如今由弟弟承继了,他也很欣慰。
贺母也喜笑颜开,非拉着宋知意这个话不多地坐在身边,细细致致问他们两个人相爱的全过程。
贺瑱向宋知意投去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就坐在沙发扶手上和贺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哥哥的事情。
贺瑱回到房间的时候,还有些飘忽,只觉得今天下午就如同一场梦一般。
他拉着宋知意的手,让他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一下:“我不会是中午喝多了,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吧?毕竟我都看见我哥对我笑了……”
宋知意指尖轻轻地在他胳膊上带过,又笑说:“贺队长不是最相信科学的吗?”
贺瑱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心里也踏实了下来:“真好,见了光的爱情……可真好。”
明明是深夜,可他却觉得亮如白昼,照得他心中尽是光明。
“明天出去玩吧,之前去了那么多次朝澜市,一直说朝澜市的山里很不错,明天一起去吧?”贺瑱提议着,“就咱俩。”
宋知意从不曾反驳过他的话,又说:“那先去洗澡,早点睡吧。正好明天养精蓄锐,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贺瑱晃悠着就去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不过六点多,宋知意先起了床收拾完了一切,又确定了一下他们的门票预约,这才叫醒了贺瑱。
贺瑱伸了个懒腰,眼中是少见的迷蒙之色。他朝着宋知意伸出手去,将自己的全身重量都交托于贺瑱环抱住他的手上面,是赖皮着让宋知意将他抱起来的。
他打着哈欠下了床,很快就收拾妥当下楼和父母一起吃了早饭。
吃完不过七点半,他们就紧赶慢赶地出了门。
三叉戟行驶出路口的时候,贺瑱似乎又莫名其妙的在人行道上看到了那个和他那天在支队外面见到很相似的人影。
只是依旧行色匆匆,让人看不清正脸。
可同样的黑色卫衣,却让他恍惚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又扒着窗户往后瞄了一眼,却只见得那人过了马路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拐去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了。
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也许只是他职业病犯了,又想得太多。
“怎么了?”宋知意余光瞥到贺瑱的出神,忙问。
贺瑱摇了摇头:“应该是我想多了,有点疑神疑鬼的职业病犯了。没什么事,你开车吧。”
可宋知意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只问:“到底怎么了?”
贺瑱仍是不语,只说:“快点吧,不然咱们别午饭前都进不去景区。”
宋知意却是将车打了双闪,停在了路边,又郑重地问:“到底是怎么了?”
贺瑱这才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这几天似乎看到这个人好几次了,上次是在咱们支队外面,这次又在我爸妈家外面。虽然看不清脸,但我总觉得就是同一个人。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来跟踪我的,但又没证据。”
“我们现在回去确认。”宋知意灭了双闪,准备在前面红绿灯路口调头。
贺瑱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又认真地说:“别,暂时不用。事不过三,这是我见到的第二回,如果再有一次我感觉到熟悉了,我一定会去问他的。”
“好。”贺瑱仍是按着导航继续往景区位置开去,“让叔叔阿姨也注意安全。”
贺瑱已是在编辑信息提醒贺母了,听到宋知意的话也微微点了头。
贺母回复的很快:好的小瑱,我们一定会多注意少出门的。你也注意安全,不行就报警。
贺瑱不禁发笑:妈,我就是警察。
贺母也回复的可爱,应是和陈晓勤学的:让你稍微开心点,妈妈这个笑话讲的怎么样?O(∩_∩)O哈哈~
贺瑱无奈:太可爱了,妈妈,我有点受不了。
贺母就没再回他,估摸着也对贺瑱的回复不甚满意。
好在这景区不远,也挨着沣潭市,他们不过一个半小时多就到了大门。
停好车,贺瑱戴好帽子穿好装备,拿着一根在贺家都积了灰的登山杖便打开了车门。
景区的山不算陡,他二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缓慢又扎实地走着。
结果还没爬多远,就被一个穿着细高跟的女生刷刷地超了过去。
贺瑱看看宋知意,藏在墨镜下面的眼神有些茫然。他一向自诩体质好的,怎么会就这样……?
“你看见没有?”他咧了咧嘴,啧了一声。
宋知意目不斜视:“没看,只看着你呢。”
贺瑱被他这话弄得更尴尬,打了个哆嗦说:“宋知意,你快别装了,每次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浑身汗毛和鸡皮疙瘩赛着立了起来。”
宋知意并不当回事,又说:“你鞋带开了。”
贺瑱无语凝噎:“你上网冲浪学来的?可人家不是吵架拌嘴时候,说的是你牙上有菜叶吗?你还给变通了一下,变成鞋带开了?”
宋知意不再多言,而是弯下腰去,真的替贺瑱系紧了鞋带。
贺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好在直到系完了,旁边都没有人经过。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宋知意不放,原来真的宋知意在乎他太多太多了。
在宋知意起身的时候,他伸手扶了一下,然后就没再松开过了。
步调从来一致的两个人,很快就在半路上超过了那个气喘吁吁的高跟鞋女孩,三个小时就到了顶峰。
一路上的风景当真不错,虽是还有些冷,但已然能见树木枝芽冒着点点绿色,一眼望过去并不那么秃了。
贺瑱深深地吸了两口城市中罕有的新鲜空气,只觉得最近郁结积攒于心中的浊气,全部消失殆尽。
他和宋知意就坐在山顶特意修出来的休息区,宋知意拿出酒精湿巾擦了手后又擦了桌子,要递给贺瑱的时候就见得他将双手都摊平伸了出来。
宋知意无奈,只得抽出一张新的,挨个指头给他搓了一个遍。
然后嘴巴也互相搓了一个遍。
贺瑱这才满意。
第74章 卫衣
贺瑱从他和宋知意的背包中拿出不少吃的,如同变魔术般掏也掏不完——
自热锅是早上临时下单定的,是贺瑱最喜欢吃的煲仔饭味道,再配上林姨做的“中式汉堡”烧饼夹肉,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怎么转,他们都找不到一个避风可以吃饭的地方。这山顶的风都像是追着他们刮一样,不让他们喝一肚子不罢休。
最后贺瑱只能趁着风不注意,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把烧饼夹肉塞进了嘴里,噎得连灌了好几大口水,又打了好几个噎出来的嗝才算结束。
他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又和宋知意挨着在山顶坐了会儿,看着不远处朝澜市最高的标志性建筑,发了会儿呆。
见得时间已经悄然过了两点,他起身掸了掸屁股上沾的土,又替站起身来的宋知意也轻轻拍了两下,揶揄道:“手感挺好的嘛,小伙子!”
下山的路就比上山轻松多了,他们又半途上遇到了那个女孩,她已经完全瘫软了,挣扎爬不起来的时候,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对着同伴说:“你们自己去吧,我坐这等你们下来。”
贺瑱轻笑着路过她身边,对她说:“加油啊,没多远了,上面风景真的不错。”
她看了贺瑱一眼,还是没站起来:“行吧行吧,帅哥说的话我信。那再等我休息一会儿,一定也要上去看看!”
贺瑱没再搭话,继续跟在宋知意身后一同下了山。
“你累吗?回去的路要不要我来开?”贺瑱站定在车头前,见宋知意摇头,立马拉开副驾驶门上去,捶了捶自己的腿,“当然了,如果你此时此刻用不到我,那是最好啦!”
他怕宋知意困,一直不住地和宋知意说着话,没想到稀里糊涂地竟然把自己哄睡着了。
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着,宋知意就伸手替他摆正了一下,靠在枕头上。
他如今在宋知意面前算是一点多年警察生涯培养出来的戒备心都没有了,只要嗅着那股来自于宋知意的清淡白茶雪松味,就觉得万分舒心。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车已经不知道在凌御西府的地下车库停了多久。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一时间有些懵。
“醒了?”宋知意轻缓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
他哼唧着又歪了头:“没醒,还在睡呢。”
宋知意顺着他,又帮他挪了挪颈枕到个更舒服的位置。
贺瑱伸了个懒腰,又顶到了三叉戟的顶棚:“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说,这是你妈的车。”
宋知意敲了一下方向盘,不缓不慢地说:“多花些她的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是从前我报复她的手段。”
贺瑱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阿姨还是在意你的,别再跟她较劲了。”
“嗯。”宋知意算是应下了,“朝澜市其实我也有房子,下次我们不用回来,住在那里就好。”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你没有房子啊?”
“平县没有。下次你去见郑局长的时候,只能再住酒店了。”宋知意诚实说道。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住了自己的平静:“所以……珑川市也有?”
宋知意算是默认了。
贺瑱只是无奈,他这算是嫁入豪门了?还是门当户对?
“算了,回家吧。”他也有点想铁柱了。
铁柱这回没跟他们回去,只在楼道中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时,就开始扯着嗓子喵喵叫了,仔细听着似乎还有用头撞门想要出来的声音。
宋知意打开门的一瞬间,它就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撞进了准备捕捉它的贺瑱怀里。
铁柱在贺瑱怀里蹭了两下,终于平复了自己这几天没人疼没人爱的情绪,又喵喵叫着让贺瑱给它开罐头。
“小馋猫!”贺瑱揉了揉铁柱的脑袋,又拿着逗猫棒陪着这只体力颇好的小猫玩了很久。
直到铁柱伸出舌头,像个小狗散热一般喘着粗气,再也挪动不了,贺瑱才结束了他们父子俩的亲子活动时间。
中午吃的不好,这会儿到了家虽是饿,却也不大想做饭。
宋知意便点了些营养健康的外卖来,两人一同吃了。
贺瑱嚼着那些健康饮食,有些食不下咽:“咱下次还是点点不健康的炸鸡、火锅什么的吧,这个……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宋知意看他模样,还是跟着他改变了自己多年的习惯。
吃饱喝足后,贺瑱靠着沙发发着呆,看着时间逐渐绕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是张张嘴,眼神涣散地说:“我今晚回家住,还得给羔子换个水,他太能拉了,又绿……我都怕他臭了。”
宋知意没多阻拦,只和他又来了个晚安吻,亲的他眼神更加游离起来,这才放过他。
贺瑱回了自己家收拾了一下攒了几天的衣服。特意将今天穿的脏衣服单独洗了一锅,多搁了些洗衣液。
等着洗衣机转动的时候,他就准备拉上窗帘,去洗个澡。
他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让他不由自主地往楼下看了过去,便见得那个格外令他眼熟的身影,正仰着头往上看着。
一模一样的宽大黑色卫衣,只是这次贺瑱看到了他的正脸。他立马又掏出手机,放到最大,对着楼下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
虽是手机相片依旧不清晰,但也看得出来这个人年纪并不轻了。脸上遍布的是经年累月的风霜痕迹,头发花白了一半,表情有些诡异的呆滞。
他立马给宋知意发了消息:那个跟踪我们的黑衣男又出现了,直接下楼,不用等我。
自己则是拿了外套,快速地出了门,向着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奔去。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宋知意已然在单元楼门口等着他了,见得他连衣服都没穿妥帖,顺手就将拉链帮他拉了一下。
他嗅见了宋知意的洗发水香气,淡淡的草木气息在他的鼻腔中游离弥散着。
“我刚在上面看的时候,他在楼中间的小亭子那块。所以一会儿咱俩分开行动,你从后面绕一下,堵了他的去路。”贺瑱安排着,非得今天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将手机塞回了外套口袋里,又拉上了拉锁,生怕在自己追击的途中掉了出来。
和宋知意兵分两路后,他立马像小亭子的方向而去。虽是看着不远,可走路还是要些时候的。
远远的,他就瞧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立马拔腿就跑。
贺瑱距他之间还是挺远,即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凭借自己更加年轻的体能,他仍是没有追上,只得将人尽可能地往宋知意的方向赶。
可是他直到追到看不见人影,也没瞧见宋知意。
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给宋知意打了电话想问他有没有抓到。接连打了三个,却不成想,宋知意根本没有接电话。
他有些奇怪,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中,此刻才又收到了宋知意的消息:我好像知道他的去向了,我去看看,稍后给你回复。
贺瑱不疑有他,在周遭又转了几圈却依旧无果后,就又给宋知意发了信息:你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我先回去了。
看到宋知意回了个OK的系统表情,他也没搁在心上。
他们小区绿化颇好,楼间距也大,中间栽的竹子经过一冬天的寒冷,枯萎了大半。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婆娑影子,分外恐怖。
贺瑱快走了几步,虽是没那么害怕,但也遍体生寒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直捏着手机等待宋知意的消息,等了约莫有一个小时,手机却一直没有响起。
再从窗户往下看去,只能看到路灯下偶尔出现的路人,并没有那个人和宋知意的其中任意一人的身影。
他心中慌乱,还是想再下去看看的时候,又收到了宋知意的消息:没问题了,解决了。
解决了?
贺瑱读着这话,却顿感有些奇怪,立马编辑信息:什么意思?你问清楚了这人怎么回事吗?我现在下楼去找你,我们见面说。
宋知意回得很快:明天上班再说吧,我有些累,先休息了。
贺瑱怔怔地盯着那几个字,总感觉有些怪异。他思来想去,还是下了楼,敲响了宋知意的房门。
等了许久才有人开门,宋知意似是正在洗澡,长及肩膀的发丝还往下滴答着水。他见得是贺瑱,脸上表情一滞,又说:“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上班和你细说吗?”
可是……刚才下楼之前,宋知意不是已经洗过一次澡了吗?
但他很快又给宋知意找出了理由来,或许是追击又出了些汗,他这种洁癖大法医,自然要再洗一次才愿意上床。
贺瑱想着这些,就一时间编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七上八下非要来看看宋知意的心,只能讪讪地说:“我刚没看见你的消息,就直接下来了。”
宋知意不置可否地笑笑,又说:“那明天见,我先休息了。”
似是在赶自己走一般。
门倏地在贺瑱面前被关上的时候,他摸摸鼻子,还是不懂宋知意怎么会突然变了?宋知意从来都是希望自己和他一直待在一起的,即便是无话可说也不分开。可现在……怎么会变了?
难道那个一直跟踪着他们的男人,和宋知意说了些自己什么不同寻常的话吗?
可是他又没什么把柄,会让宋知意突然接受不了,对他忽然冷漠下来的……
他皱着眉头转身回了房间,有些想不明白这件事。
琢磨了许久,他又想给宋知意打电话问询这件事,却还是在拨通的一瞬间挂断了。
算了,等明天上班,宋知意自然而然会告诉自己答案的。也许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那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贺瑱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上了床。
因为白天登过山,即便是他心中揣着事,不大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还未到生物钟醒来的点,他就被自己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铃声吵醒:“喂?”
来电不是他最熟悉的陆何声音,而是分辨了半天才意识到了闻也的声音:“老大,发现了新的尸体,位置就在银台路上的垃圾回收站。您方便现在过来一下吗?棠棠已经联系宋法医了,痕检的同事也到位了。”
贺瑱立马清醒过来,银台路就是他们小区所在的街道。
他立马换了衣服,走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那个他经常会路过的垃圾回收站。
闻也和张棠棠已经在等着了,贺瑱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见到宋知意的身影。
但却一眼看到了那具尸体,穿着是和昨夜他看到的一直跟踪他们的人一模一样的黑色宽大卫衣。
第75章 法医
贺瑱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如同炸开了一般。
他的眼前有些迷糊,拼命地揉搓着去尝试看清眼前这具尸体,穿的不是他见到那个跟踪者穿的。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死者穿的依旧是那件黑色的宽大卫衣。
死者趴伏在地上,让人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正脸,但从他花白的头发和背后的身形望过去,贺瑱已经大致断定了就是同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解决……是这样的解决吗?
怪不得宋知意昨晚那么奇怪,他到底那个时候经历了什么?
还有宋知意刻意地洗了第二次澡,也是有这些原因的吗?
贺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这些恐怖如斯的念头,但作为刑侦对账敏锐的觉察力让他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中所有的细节线索。
但是……那是他挚爱之人,他又怎么会相信即便冷若寒霜,却对死者怀有敬畏之心的法医、警察,会知法犯法,真的去杀人呢?
更何况那是宋知意啊,他最爱、最了解的宋知意,怎么可能去杀人?
他看了看那具尸体,和翘首以盼等着宋知意来一起看现场的张棠棠,他直言开口说:“棠棠,你师父病了,他今天不会来了。所以现在你要挑大梁了,先去把这个尸体的现场看好。”
张棠棠有些慌,却没有怀疑过贺瑱这话的准确性。
待见得张棠棠去动手处理查看尸体的时候,贺瑱走到一旁给宋知意发了个消息:你今天在家休假吧,等等再来上班。
不多时就见得对话框上宋知意删删改改,一直处于对方输入中,许久才回了个:好。
等他回到现场后,张棠棠已经准备将尸体翻过来查看了。
她一个人有些搬不动,朝着周遭投去求助的目光。闻也刚想出手帮忙,贺瑱就拦住了他:“我来吧。”
贺瑱和张棠棠一起将尸体翻了过来,他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这具尸体的脸……
“这凶手好狠啊,他和这个死者这么深仇大恨,竟然将死者的脸捣烂了都!”张棠棠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溃烂得恨不得和地面贴在一起的一张脸皮,还是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那些暗红干涸的鲜血和发臭的组织液是平日里贺瑱最怕看到的,可如今……他却恨不得没有那些东西,死死地盯着死者的面容,想要从那仅剩的几块皮肉中,分辨出这个人只是和跟踪者穿了同样的衣服。
可是他做不到。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垃圾场本来的恶臭混合着尸体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干呕,却生生又止住了。
张棠棠按照她师父所教诲的一切步骤,有条不紊地去在尸体和现场取着证,每一步都仔仔细细地核对好几遍,确认自己不会再出粗心大意的问题。
良久,她终是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记录本重重地合上。
她终是做完了这些需要在现场完成的简要内容,又和贺瑱一起将尸体装进了裹尸袋中,准备将其运回支队里进行解剖。
贺瑱没再在现场多逗留,只是拍拍闻也的肩膀,温和又颓然地说:“你去跟发现现场的证人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信息。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他来支队里面,等我来问询。”
闻也也是第一次做这件事,紧张得手心出了好多汗。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大,我一定会努力的!”
“行,我看好你,去吧。”贺瑱撂下这句话,没多想,就立马跟着张棠棠回了支队。
他实在是没法子在这个现场再待下去了。
那些垃圾混合着尸体的腐臭血腥味道,让他又是一阵险些要压抑不住的呕吐欲望,生生将反起来的酸水咽了回去,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张棠棠的心思也有些不稳定,她舔着嘴唇,有些为难地问贺瑱:“老大,我师父什么时候来啊?我一个人不行的。”
“你得行。”贺瑱严肃地看着她,给她下了死命令。
张棠棠还想要再追问些什么,可看见贺瑱那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神,又有些不敢再造次了。
她将尸体放在了解剖台上,看着从来不监督解剖内容的贺瑱,如今站定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又深吸了一口气,先汇报说:“刚才在现场,我已经根据尸斑、尸僵、肛温以及现场温度比对,大致确定了死亡时间为6-8个小时。”
“根据尸斑情况,以及现场采样判断。发现尸体的位置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存在抛尸过程。”
贺瑱心下一紧,这和他与宋知意分开,再到宋知意回复他消息说解决了的时间,恰好吻合。
“死亡原因,现在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张棠棠和贺瑱说着,同样也是告知自己现在开始解剖任务了,这不再是她在宋知意平日里监督下小打小闹的练习了,她需要将宋知意嘱咐过的所有细节,都熟记于心并运用在这一场艰难的实战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先行从一侧剪开了死者的衣物,将其完整且带着一些组织液地剥落后,打包装进证物袋中,继而又研究起了死者的死因。
虽然面容被毁得彻底,死者的身上却干干净净,只有胸口处一道深深的伤痕。其次就是腹腔处被切开,又缝了线。
“这些线是新缝的,所以凶手破开了他的腹腔,似乎想要取走什么。”张棠棠尝试着开口,却并不笃定。
贺瑱目光似是想要透过这个缝线看出什么,忙又问:“所以,凶手可能想要摘取他的某些脏器拿去卖掉?”
张棠棠不敢笃定地回答,只能说:“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但并不能完全确认。”
但她没有准备先去拆这个缝线,而是细致地检查了可能会留下凶手证据的地方,譬如指尖、牙床。
果不其然,在她的第二遍重复检查后,当真在指缝间提取到了一丁点的皮屑残存。她立马将其放入玻片,送去了检验科。
贺瑱则是一直一个人待在解剖室中,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按照平日里,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开始整理可能是凶手所遗留的痕迹,从中抽丝剥茧,分析出一个完美贴合犯罪动机的故事了。
可是如今……他总是在中途就自行将自己的设想掐断,让一切都戛然而止。
是他不知道、理不清吗?
或许……只是他不愿意、不敢罢了。
他颤抖着手指,想掏出手机做个对比,可却忽而想起来他把手机扔在无菌室的外套口袋里了,现在身上穿着那个蓝蓝绿绿的无菌服,丑的要命。
他第一次和宋知意发生冲突,好像身上就穿着这件蓝蓝绿绿的无菌服。
好像是,他觉得明明没多久,却有些记不清了。
他抿着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尖抠进了掌心,留下了几牙血痕。
张棠棠一路小跑,回来的很快,气喘吁吁地又和贺瑱说:“老大,送过去了,检验科说三个小时左右出结果,去和基因库作比对,今天应该就有消息了。我也顺道将死者的DNA切片一同送过去了,到时候结果一起出。”
“好。”贺瑱平静地看了看表盘中的时间,不过才七点过,“我也得等你们这边的结果之后再去走访调查,倒也不着急。”
张棠棠终于下定决心要拆开那道缝线了,她先给尸体腹部单独拍了特写后,又用一把精细的手术刀,缓缓地割开了缝线:“这缝线很密,看起来十分专业。”
等腹腔打开后,迎面先来的是被缝进去的空气,在这几个小时中发酵所产生的臭味。
贺瑱被熏得直辣眼睛,手忍不住在面前扇了又扇。
反观张棠棠却仍淡定地站着,准备将死者腹腔中的脏器全部取出来,比对是否有缺失。
“咦——”她诧异的一声,立马引得了贺瑱的目光。
未等贺瑱开口问询,她便先说:“老大,这好奇怪。他的所有脏器,都已经被取出来过。这是重新放回去了的模样,但凶手的基础知识很好,保障了所有的脏器都该在自己原本的位置。除了因为运输,而稍稍偏离。这手法也有点像我们法医学的,好奇怪啊!”
贺瑱的脑子动得很快,在张棠棠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有些了然地说:“凶手就像是……一个专业的法医,在解剖完了这具尸体后,又将他完全复原,是吗?”
“是、是吧。”张棠棠微微迟疑地点了点头,仍记得宋知意告诉她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之时,不能贸然地下定论。
贺瑱默默垂头,指尖已经抠入了掌心之中,出了血的疼却依旧没法子唤醒他全部的理智。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强撑着扶住了一旁的椅子坐下,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早上没吃东西的胃在痉挛着,他咬紧下唇直到渗出血来,点点硕大的汗珠自他的额头滚落。
这一切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像是宋知意所为。
可他不相信,宋知意会干出这些事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告诉宋知意这个跟踪者就好了,如果他能一个人处理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贺瑱这才陡然意识到,他竟然在脑海中已经给宋知意盖棺定论了。他的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让他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恍惚间,他只能听见张棠棠焦急呼喊他的声音,可眼前却有些模糊了起来。
第76章 秘密
这样的症状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贺瑱才勉强地回过了神来,看见面前就是张棠棠写满担忧的面容。
他奋力地摆摆手,张张嘴想要告诉张棠棠自己没事,却连说句话都有些困难。
张棠棠忙不迭地查看着他的状态,又是端水又是顺气,忙活了许久才又听见他嘶哑着嗓音说了一句:“我没事,棠棠。”
她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揣回了肚子里面,忙忙叨叨地担心着说:“老大,你可吓死我了。我跟你说着话呢,你就突然没声音了。然后我一回头,你脸白得比解剖床上躺的那个还吓人。怎么回事啊?”
贺瑱摇摇头,被滋润过的嗓子终是不再沙哑,但仍是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可能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又没吃早饭,胃里实在是难受,有点反酸。你先忙吧,好好解剖,回头把尸检报告整理好交给我,别辜负你师父的教诲。我出去歇会儿,找点吃的垫一下。”
张棠棠还是不放心,非得扶着把他交代还在整理档案的陆何手里,可劲儿地嘱咐了两句,这才又一步三回头地返回去继续自己的解剖工作。
陆何也被贺瑱这幅模样吓坏了,又给贺瑱找女同事要了红糖泡水,又去翻出了自己所有垫肚子的零食面包递到贺瑱的面前。
贺瑱其实也只是哄着张棠棠罢了,他如今当真什么也吃不进去。
可是瞧着面前陆何那期许和挂怀的目光,还是随便拿了个小面包塞进了嘴里,被噎得还有些难受。
从前……他第一次和宋知意一起出差的时候,也吃了好多面包的。
陆何又忙不迭地给他兑了温水,劝说着:“别急,老大你别急,咋这么饿啊!不对……老大你有些不对劲儿。”
贺瑱动作一滞,似是想要和陆何说出这一切,可终归还是忍了回去。
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看着那些小饼干,又随便拆了一包吃了,说道:“没事,就是起太早了,也没吃早饭。”
见得贺瑱吃下一点状态好多了,陆何才长松了一口气,不疑有他地揶揄道:“老大,我不在你身边陪你办案,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你说说,你这样,宋法医得多心疼啊!对了,今天只看见棠棠了,还没看见他呢!”
贺瑱有气无力地捂着胃说:“他病了,没来上班。”
陆何啊了一声:“行,你俩这也是传染,都病了呗。哎呀,老大你还想吃点什么?食堂应该还没结束,我去给你拿点。”
贺瑱摇摇手:“都行。”
陆何便一溜烟地去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又带了几个葱味儿的花卷回来:“清淡、养胃,老大你趁热吃。”
贺瑱没一点胃口,可却也强迫着自己生噎了进去。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他这心里面乱七八糟混着恐惧与迷茫,胃痛哪里又那么容易纾解?
如今他只能祈祷,那指甲里的皮屑DNA和宋知意的不吻合。
他不敢给宋知意打电话,生怕宋知意那什么都不会瞒着他的性子,会让他把所有一切希冀都推翻。
可又无比期待着宋知意能给他发消息,说明这一切都不是他干的。可若真的发了,那才证明了宋知意心中有鬼,怎么解释这些还没个定数的事情。
贺瑱无时无刻不捏着手机,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似乎都能让他有应激反应。
可宋知意一上午都没有联系过他,这不正常也有些正常。
似乎宋知意真的“病了”……
中午吃过饭,贺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躺着。他很困很累,身上又很不舒服,可他仰面躺在沙发上,却根本不敢睡。
只要他一睡着,梦中便是宋知意在氤氲的热水之下洗去自己一身的血污的画面,是宋知意提刀杀害了那个跟踪者并剖出他的脏器后又缝合的场景。
他在惊惧中醒来,看着自己办公室的模样,久久呆坐着,不敢再入睡。
直到张棠棠敲响了他的屋门,对他说:“老大,死者的DNA比对出来了,基因库里是有结果的,你要来看一下吗?”
贺瑱立马起身,脸色还是不好,但仍快速地跟了上去,到了鉴证科看着电脑里的照片。
“这应该是他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那时候他是一场火灾的目击证人,所以留下了他的DNA。他叫王荣,今年五十岁,朝澜市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沣潭市。”鉴证科同事将对比好的信息展示给贺瑱看。
贺瑱看着那张明显年轻许多的脸,却和那个只在他手机照片中出现的男人完美融合。即便是年岁变了,可他的大部分五官走向、肌肉纹路却一样。
他一顿,到底还是拿出了自己拍摄的照片:“找技术帮忙修复一下这几章模糊的照片,和死者比对一下。”
鉴证科同事瞠目结舌:“老大,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昨晚上我拍的,这个人似乎跟了我好几天,我之前在支队外面、我父母家小区外和我家楼下都看见了他。”贺瑱平淡地解释着,“但我昨天下去,本想和他问明白,但是却没有抓到他的人,让他跑掉了。”
鉴证科同事张了张嘴:“老大,那这件事……你是不是也不能参与?毕竟和你有关系了。”
“那正好。”贺瑱当场便想将这个案子交付出去,他惧怕到最后真的会和自己最爱之人刀兵相见。
可还没等他去跟方局长表态,把这件事全权交付出去,死者指缝里的DNA比对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张棠棠先拿了结果,不曾等贺瑱看见,她的表情便极度凝重了下来:“老大,是、是我师父……”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完整地把这句话说出来。她看着贺瑱,一时间抓住那张薄薄的化验单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让其缓缓落下。
她蹲下身,却让贺瑱抢了个先,拿到了这张报告。
贺瑱看着那上面100%匹配的结果,眼睛赤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去跟方局长说,派合适的人来……接替我和宋知意。”
“老大……”张棠棠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贺瑱的表情,又坚定了心神,“不会是我师父的,我师父那么好的人,面冷心热。他那么热爱工作,热爱支队,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贺瑱的脸色愈发不好,整个人摇摇欲坠。可他真的不能确定,这件事到底和宋知意有没有关系。
只是昨晚宋知意的各项举动,实在太古怪了些。
他回到办公室,立马给方局长打了电话。方局长也意识到了这件案子的严重性,但贺瑱的的确确也不能作为主理人了。
方局长在电话里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似是也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圈:“行,你在支队等着吧,到时候我安排人过去帮你。”
贺瑱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靠在椅子上发呆。
还是陆何来叫的他,有些尴尬地说:“老大,来帮忙处理事情的,似乎是个熟人。”
“谁?”贺瑱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又问。
有人长手长脚地自陆何身后录了面,果真是熟人不错:“贺队长,又见面了。”
“郑玄。”贺瑱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上次和郑玄稍有龃龉,可自己心底也是认可郑玄拔尖的刑侦能力的。
至少不会出现冤假错案的情况。
况且死者也是朝澜市人,让郑玄来主理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
郑玄言简意赅地和贺瑱核对了一下案件现有的公知信息,又问:“宋知意呢?”
贺瑱起身,领着他往审讯室而去。其实宋知意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到了,只是贺瑱没有胆量更不合适去和他面对面,沟通说话,一直把自己像只鹌鹑一样藏在办公室里,不愿意见人。
郑玄自单面玻璃外看了一眼宋知意仍是挺直的脊背和矜贵的姿态,冷哼了一声,又对贺瑱说:“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审问一下。”
贺瑱本也没做好面对宋知意作为疑犯的准备,故而也点了点头,在单向玻璃外看着内里的情况。
郑玄推门而入的时候,明显见得宋知意一怔:“你?”
“很意外?”郑玄不像是贺瑱那般喜欢喜欢用笔记本记录下重点,所有的线索都在他的脑海中整合汇聚。
宋知意稍稍垂头,没言语。
郑玄环臂于胸前,那张不输于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绷着,又问:“为什么会杀了王荣?”
宋知意却并不认罪:“我没有杀人。”
“那好,先来说说你的不在场证明。”郑玄靠在椅子上,以气场压迫着宋知意,“昨晚21-24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可宋知意仍是不卑不亢地叙述着:“我本来在自己的家中,接到贺瑱的短信说发现一只跟踪我们的人,就同他一起下了楼。”
“我们兵分两路去追跟踪者,他追丢了,我看见了就跟了几步上去。但实际上我也没有追到他,只是在周遭又看了看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郑玄咧咧嘴,看着报告中王荣那花白的头发,嗤笑一声:“青壮年竟在自家熟悉的小区中,抓不到一个老年人?这话,你信吗?”
宋知意垂着头,却没有回应。
郑玄也不着急,只是又将贺瑱收到的来自于他的消息给他看,又问:“那你说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宋知意这回倒是不缓不慢地解释着:“我怕贺瑱担心,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本想今天来上班后,就将我昨天没有抓到他的事情和贺瑱同步。但没想到还没出发,就收到贺瑱的消息,让我今天休假。”
这解释逻辑通顺,也是合理的。
郑玄不觉什么,可贺瑱在外面却听得愈发古怪。
宋知意一向不会瞒他的,如果真的是这点事,自己下楼去找他的时候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根本没有什么必要拖拉下去。
只他没有当场与郑玄表达出来,似是想要听听宋知意而后的说辞。
他不想怀疑宋知意的,可他与宋知意那般的相熟、了解,又如何不在心底暗生疑窦?他也希望自己能全然尽信宋知意所说之话,那般便不会冤枉了他爱的人去。
但是……宋知意一定藏着秘密。
郑玄抬眸瞥了一眼单向玻璃,目光如鹰隼似乎想要将其后的贺瑱也看清楚。
但他终归没多言语,只是又重复问:“你没有抓到王荣是吧?”
宋知意仍是笃定地点了头。
“好。”郑玄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那作为一个优秀的法医,你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死者王荣的指缝间,残存了你的皮屑组织?”
宋知意微微顿了顿,可又严肃认真地开口:“那你知道,同卵双胞胎会拥有相同的DNA吗?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宋知念。”
第77章 双生
这件事就连贺瑱都不知道,宋知意也从来不曾跟他提起过。
从前说道宋知意家里的事情之时,所提及的多是母亲和去世的父亲,他甚至连宋知意父亲的去世原因,都没有细问过。
他知道宋知意有秘密,可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去问。
他总想着,如果哪一天宋知意自己愿意开口了,他就会听着,一直宋知意。
可若是宋知意不想说,即便是愿意藏再心里一辈子,他就一生都装作不知道,不去撕开宋知意心底的伤口。
可如今……这道疤却是血淋淋地露给众人看了。
贺瑱觉得这不大对劲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便见得郑玄已然撂下宋知意,转头过来开这边的屋门了。
“你也不知道宋知意有个双生哥哥的事情,对吗?”郑玄不用问出口,看着贺瑱的表情就明白了。
贺瑱抿唇摇头:“从未曾听他提及过。但是……他父母在他四岁的时候离婚,如果正常的话那就是他跟了母亲,哥哥跟了父亲。但是他父亲后来去世了,那他哥哥去了哪里?他母亲身边,也从来没出现过另外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郑玄拧着眉眼,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许久过后,他看了一眼仍在审讯室中正襟危坐的宋知意,对贺瑱说:“先将他移交看守所吧,等我们这边确认之前,他不能再出来。”
贺瑱知晓这是最好的法子,他不能阻止,只能稍微和看守所打声招呼。
他路过窗子,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
可宋知意还是那般,矜贵而又骄傲地挺直着脊背,长及肩膀的发丝凌乱地垂在颈间,微微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神情,让贺瑱看不清楚。
贺瑱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可终归没有捕捉过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宋知意被送上警车的时候,瞧见了一旁阴影处看他却不说话的贺瑱。他那双眼眸清澈,只定定地又说:“贺瑱,我没说谎。”
贺瑱的心脏突了一下,莫名转头对郑玄说:“你是不是还没用过测谎仪去判定他所说之言?我们……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还没到给不给机会的时候。”郑玄冷漠开口,“贺队长,你有些关心则乱了。还有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用那些科技手段来断定说谎与否,这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说罢,便去调用刑侦支队的警力为他调查有关于宋知意说的他哥哥宋知念的事情了。
陆何正巧在窗边瞧见了这一幕,他义愤填膺地对贺瑱说:“老大,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他说得没错,其实测谎仪本身就没那么值得信任。你不记得之前陈晓礼就骗过了测谎仪了吗?”贺瑱勉强笑笑,“更况且郑玄年少成名,学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足迹辨认和刑侦方法,他的所有经验都来源于他破过的案子,傲气些也是应该的,他是真的有能力的。”
即便是心中再难过,他也知道如今去质疑一个刑侦能力非常之强的警察,有多愚蠢。
陆何隔着窗户和外面的贺瑱说着话,眼眸中尽是心疼:“老大,我明白你的。宋法医他……一定不会是凶手的,真的。”
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感同身受,也就只是陆何了吧。
眼见着心爱的女朋友在自己面前被戴上了手铐,而自己的职业生涯因此也再也没了指望。
贺瑱没力气再给陆何一下了,只是有些惨然地朝着陆何笑了一下,过分勉强。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巧克力棒,陆何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老大,来一根?横扫饥饿,活力无穷!”
“你如今倒是心态好了?”贺瑱被他逗得,虽是心中难受,但仍微微笑了笑,“不自我怀疑了?”
陆何耸耸肩:“人总是要活着的,日子也总是要过下去。活着才有盼头,才有可能看到电视剧的大结局。”
贺瑱也知道他这样的乐观性子一部分是被逼出来的,却也有天生的存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隔着窗子拍了拍陆何的肩膀,又说:“我先回去了,整理看看王荣是不是还有别的仇家。至于宋知念,就留给郑队去查一下吧。”
可是如果有其他仇家,那他指甲缝中残存的宋知意的皮屑,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宋知意分明直言他根本就没有真的碰到王荣。
他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真的是宋知念所为。
贺瑱回到办公室,打开系统内部查询这有关于王荣的事情。没什么多余的记录,只有对于二十一年前的那场火灾的一些笔录说明。
他细致地看了一下,火灾是发生于沣潭市的海边的。那时候那边还没有拆迁修建楼房,大多都是挤在平房小院之中。
当时的起火点不在厨房,却在卧室之中。所以警方怀疑过这并非意外,而是一场蓄意谋杀。而王荣和他妻子就是当时的唯一的目击证人加报案人。
王荣因为在此之前和火灾死者间并没有任何关联,所以在排查了屋内线索后,确定了王荣及其妻子和这场火灾没有任何关系。
贺瑱下滑着鼠标,每一行每一句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妄图从其中找到任何的端倪出来。
最终警方因为无法找到更多的他人纵火线索,将该案件定义为了一起自杀案件。判定为屋主因为赌博欠债,所以带着七岁大的幼子自焚身亡。
幼童的名字没人说,可屋主的名讳却明明白白地写了出来——
宋泽。
贺瑱只觉得如同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淋到了脚。
难道这件纵火案当真是王荣做的,而宋知意也在此刻发现了不对劲儿,为父报仇,对王荣痛下杀手?
那那个死在火灾中的七岁幼童,应该就是宋知念无误了吧……
所以,宋知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想明白,郑玄已然拿着全部证据来到贺瑱的办公室了:“宋知念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销户了,是他和宋知意的母亲亲自前来完成这些事情的。所以,宋知意不可能不知道宋知念已经死了的事实。”
郑玄将一份死亡证明放在了贺瑱的面前,朝他又怒了努嘴:“他贸然提及宋知念,又是为了什么?搅乱警方的侦查动线?”
贺瑱猜不到这个答案,却是仔细认真地读了那份死亡证明,母亲写的是宋知意妈妈的名字,父亲一栏写的的的确确就是宋泽。
宋泽这个名字很普通,骅国重名的应该有许多,可是这么凑巧的却应是罕见。
贺瑱抿了抿唇,想要给宋知意的母亲发消息求证,可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
他发了、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警局备案的事情,难道还有假吗?
他要是当真贸然发出,恐怕伤害的事宋母一颗好不容易长好的心,把伤疤又翻出来划开。
他合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还是在电脑上将自己看的火灾信息也同步给了郑玄。
郑玄面无表情,看完火灾事故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可贺瑱却心中万千思绪,还在思考宋知意突然说起宋知念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分明应该已经知道宋知念死了。
除非……“人格分裂。”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夸张离奇的想法。
宋知念是不在了,可若是宋知意臆想出来了一个宋知念,一直就藏在他的意识深处。
而这次见到王荣,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让深层意识中的宋知念跑了出来,替他杀掉了王荣呢?
那么他一直说自己不是凶手,这件事就有逻辑可循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贺瑱脑子里乱糟糟的,如同一堆麻绳缠绕在了一起,怎么都无法解开。
郑玄皱着眉头,不大相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他分裂出来了一个宋知念。宋知意是好人、法医,而宋知念则是看到了当时杀害父亲以及‘自己’的凶手,所以对王荣下了手?”
他只觉得这猜测可笑至极。
上次他们在乐苑民宿中见面的时候,宋知意逻辑缜密,不曾有一丝古怪的行径,哪里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模样?
“你和他接触的多,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贺瑱摇了摇头:“从来没有,除了那天我们在凌御西府的小亭子前分开,去包抄王荣之后,他忽然对我就变得不如往日般,总多得几分疏离和冷漠感觉。”
“确实,他对你和旁人不一样。”郑玄颔首,“那你既然猜测他是人格障碍,不如找个心理医生来对他做出评判。对我而言,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故弄玄虚,只为了迷惑警方,再行脱罪。”
郑玄的话没有半点人情味,冷漠到不像是在面对不久前还畅谈的人。
贺瑱想为宋知意辩驳两句,可话到嘴边,竟是连半句理由都编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为宋知意作保,宋知意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他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也知道身为一个刑警,他最该做的事情是寻求真相,为死者沉冤昭雪。
可他也了解宋知意的真实品性,明知道他定然不会做这件事,又百口莫辩。所以,如今的他只能选择了三缄其口,干脆什么也不说。
他信宋知意就好了。
郑玄说完这些,转身就要离去,再去痕检科和他们详谈有关于现场残留痕迹的事宜。
临出门,贺瑱叫住了他:“所以如果真的是知意的话,他又为什么非要将人杀死后,又解剖了他,再将脏器都装回去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大咧咧地告诉警方,凶手就是个技术高超的法医?”
第78章 分裂
郑玄的脚步一顿,他也意识到了这是整个案子中最大的疑点。
但他仍是思索两秒,继续说:“和双生子一样,仍然是障眼法,让警方错误地判断觉得不会是他这个法医所为,是被陷害。实则此事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做局。”
贺瑱不知道为何郑玄笃定了心思,觉得宋知意就是凶手,但他仍据理力争:“那他能做这么大一个局,又熟悉法医知识,知道法医每次的解剖流程,他又怎么会在指缝间留下自己的皮屑呢?”
郑玄冷哼一声:“那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人格分裂,哥哥宋知念的人格去杀人,又为什么要解剖?而且,一个新生出来的人格,懂得解剖这些知识吗?”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善,即刻又缓了缓又说:“倒不是我非要和你争论些什么,只是这些我觉得都得等心理医生判定后,才能断定。我提出了我的问题,你也可以提你的。”
贺瑱也察觉到了自己关心则乱,忙说:“抱歉,是我太慌了。我现在就去联系心理医生,给宋知意做精神评估。”
待郑玄离开后,贺瑱立马拨通了季朗星的电话。
季朗星这次还没有任何消息,只笑着问:“学长又需要我帮忙了吗?这次是几顿饭的忙?”
贺瑱缓慢而又郑重地和他说:“宋知意被怀疑杀人,但他又存在人格障碍的现象。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优异可靠的心理医生,来对他进行评估。”
季朗星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马问了几个大概的状态,贺瑱能回复得立马告诉了他,剩余的只有见到了宋知意才能确认。
“好,学长,我现在立马赶去你们那。”季朗星立马整理了一下材料,推掉了下午的课程。
贺瑱却是抿抿唇:“我们直接在看守所见,我发你地址。”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朗星。”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后,贺瑱便在看守所的大门口见到了季朗星匆忙赶来的身影。季朗星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外套也扣得上下颠倒。
——“学长,我们快点进去吧。”
即便是季朗星之前就和宋知意不怎么对付,可如今关乎于一条人命,他也不会坐视不理,更希望能帮助到贺瑱。
贺瑱身边站着的是郑玄,季朗星和他打了个照面,又轻声问贺瑱:“这位是?”
贺瑱还没开口,郑玄便已经先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了。
季朗星微微打量了郑玄一眼,和他握过手后,三个人就一同进了看守所,和宋知意面对面的交谈着。
宋知意仍是那副漂亮矜贵的模样,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只是他的面容上有颓唐之色,脊背也微微垂了些下去。
这和贺瑱平日里见到不管多累,都不会有疲态的宋知意完全不一样。
贺瑱的心一揪,难以言喻的疼着。
宋知意看到季朗星的时候,没有半分的反应,只定定地用着那双杏眼看着他们,目光自三人之间扫过。
“宋知意,因为怀疑你有人格障碍,所以我现在需要对你做一些正常评估,请你配合。”季朗星开门见山。
宋知意却是漠然回应:“我没有人格障碍,我也没有杀人。如果真的DNA和我匹配上,那我只能告知你们,我还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哥哥……”
“你哥哥宋知念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郑玄打断了他的辩白。
宋知意一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般,眼神呆滞了两秒:“所以这就是你们怀疑我是人格分裂症的原因吗?觉得是我自己构想出来一个哥哥,替我去杀人?”
郑玄不置可否。
贺瑱有些看不下去这些对宋知意的审问,冲着郑玄点头示意,就准备出门。
可还未曾离开,就听见宋知意又稍稍拔高了些声线斥道:“别吵,别说话!”
可在场几人,无一人出声,甚至连动作都静悄悄的。
季朗星的脸色骤变,蓦地回头看了一眼贺瑱。
贺瑱也立马自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些什么。即便不是人格障碍,宋知意也定然还有些其他的病状。
贺瑱不再出门,而是站定在门旁继续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心中是何想法了——
宋知意若是故意杀人,又侮辱尸体,那便大概率是死刑或者死缓。
可若是人格障碍这些精神疾病,他在不受控制下,是不会被追求刑事责任的。可那也意味着他的后半生,都会在精神病院中和药物同度余生了。
无论哪种,贺瑱都不想接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到指尖都没了直觉。
季朗星看着宋知意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又缓缓而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让谁别吵?”
茫然的表情瞬间写满了宋知意的脸,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和谁说话……?我没有和谁说话吧,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逐渐迷蒙,似乎真的有些怀疑起了自己。
季朗星乘胜追击,继续问着一些人格障碍的问题来确认。
贺瑱听不大懂这些有些刁钻奇怪的问题,只能一直靠在门边,看着宋知意的表情变化——
从坚定到了不确定,又从清明到了些许迷茫。
宋知意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逐渐被吊了起来,被那些问题牵着鼻子走。
这场评估做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在这还不曾尽然回暖的春日里,宋知意的额头上都浮现出了薄薄的汗渍,季朗星终于停下了问题。
他将电脑合上,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和贺瑱二人说:“学长、郑队,我们一会儿出去说吧。”
贺瑱深深地回头看了宋知意一眼,宋知意的目光阴暗不明,不再似是来时的清明干净。
他心中莫名有些突突的,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宋知意还是宋知念。
但他试了一下,一把握住了季朗星的手,在季朗星还有些茫然地问什么情况的时候,又凑近了季朗星却没说话。
季朗星没听清,还想问,可贺瑱已经扭头去看宋知意的状态了。
宋知意并没有任何的悸动、吃醋的表情,就像是看普通人一般看着贺瑱和季朗星互动。
“宋知念!”贺瑱陡然唤了一声,就见得宋知意的眼皮微微一掀,却又在须臾之间保持住了稳定。
季朗星不明所以,又问贺瑱:“怎么了,学长?刚才跟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多看着那张他异常熟悉的脸,心中骤然又涌起一股不对劲儿来,可他更是说不上来为什么。
郑玄已经和看守所的警察知会了一声,让宋知意先不被带回房间中。
而季朗星见得贺瑱情绪稍微平静些,又开口:“他如今这个状态,确实很像是人格障碍等精神疾病,但是具体的检查还是需要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来。所以,我现在建议将他送去市里精神医院,由专业的人员照顾看护。”
郑玄从鼻腔中嗤出一声:“呵——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犯下的案子,属于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根本不用负刑事责任[1]。”
贺瑱没搭腔,只是又觉得宋知意刚才的表现真的很奇怪,就像他是真的宋知念一般。
他抿着唇,是季朗星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了神来。他看着仍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宋知意,让他能去精神病院。
可贺瑱已然清醒过来,给方局长打了通电话说明情况,方局长沉默了许久,还是让他们先把宋知意送去精神病院好好看管。
“派人去精神病院看着点吧,如果你再不放心的话。”贺瑱提议着。
郑玄颔首:“只能如此了。”
安排好一切后,贺瑱又回到了办公室。他心中仍是存着大把大把的疑虑,王荣既然已经确认不是纵火案的凶手,那宋知意又为什么会想要去杀了他呢?
到底其中有什么隐秘,是连警方都不知道的呢?
贺瑱咧咧嘴,开始调查起来了王荣的家庭关系。他的家庭背景很简单,父母已经去世,有一个精神异常的妻子被关在精神病院中。
他还有一个独生子叫王成,今年二十八岁。之前闻也去联系过,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出于事态紧迫,他们就先进行尸检了。
贺瑱直觉这王成有些问题,可奈何如今根本联系不上,又有宋知意的DNA被匹配上一事,让他也没法子提要求去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看着有关于王荣的有效信息。
他们之前一直都在朝澜市住着,去年突然卖了朝澜市的房子,举家搬来了沣潭市。
他正准备联系一下,登入户籍系统多看些有关于王成的资料时,门就被敲响了。
探头进来的事张棠棠,她有些尴尬地捏着手中的解剖报告,又说:“老大,你知道那个……郑队去哪了吗?我这边做了病理毒理分析,又有新的线索要汇报给他。”
她看着贺瑱有些紧绷的表情,又立马解释:“老大,你别生气,不是方局说这个案子交给他主理的吗?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来你面前显这一下的,我就是……”
“我没生气。”贺瑱勉强也挤不出个笑容来,“我明白你有你的难处,只是现在调查的有些心累,所以绷个脸。我也不知道郑玄去哪里了,不过你有什么新线索?”
张棠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王荣是胰腺癌晚期,本来就应该活不过这个月了。”
贺瑱抿着唇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那么这样的话……如果他现在不死,也很快就会没命了,对吗?”
所以王荣才想来告诉宋知意真相的吗?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1] 精神病人犯罪定义选自律图。
第79章 危险
张棠棠嗯嗯了两声,撑着脑袋又说:“老大,你有什么新线索证明不是我师父不?我觉得我师父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暂时还没有。”贺瑱也颇为无奈,他也想有,他比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更希望这件事跟宋知意无关,可是……
他登入了户籍系统,去查王成的户籍资料。叫这个名字的更多,光朝澜市就有九个。他很快地锁定了其中一个,生日差不多,父亲名字也叫王荣。
只可惜户籍系统里面并没有照片,只是寥寥数笔写了些许并不罕见的信息来。
如今贺瑱因为只作为协助,故而只能在这些系统里瞧见信息,更细致些的都被屏蔽。如果想要更多的,他也一时间没这个权限,还得往上申请。
但他等不及,更没有什么过多的理由去查王成的信息。
贺瑱一时间有些被动了下来,可他怎么可能认输?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搜索着有关王荣、王成、朝澜市的信息,终是让他在某个网站的角角落落里看到一张模糊的初中毕业合影图,上面在角标中写了王成的名字。
他确认了一下初中毕业时间,这和王成的上学的时间基本上对得上。但根据王荣的面貌特征以及遗传准则,他却并没有在这张照片上找到一个王成应该拥有的脸,反而看到了一张令他匪夷所思的脸。
贺瑱惊骇到腾的站了起来,他想了所有可能性,却忽略了这一个。
他咧了咧,不敢置信地再看了一次,重新确认了那张脸的模样,当即就准备去找郑玄一同看这件事。
可是他绕了两圈,还是冷静了下来,将这张照片打印了下来,捏在手中。
他紧张惊异到指尖都打着滑,险些要弄丢了这薄薄的一张纸。
他行色匆匆,立马下楼在小灰楼里到处晃悠着找郑玄的身影。陆何见到他,他根本没有搭理。还是张棠棠给他指了路,说郑玄在痕检科中。
贺瑱立马往上又爬了一层,到了痕检科宽阔的办公室中,就见躬身和痕检科同事正说着什么,似是在探讨着案发现场的足印痕迹。
他来不及多想,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郑玄和他人的对话,也不顾郑玄的表情是否有些不快,直接给他看了照片,那上面有他用红色水笔圈出来的一个人:“你看看这个吧。”
郑玄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脸:“宋知意?”
贺瑱却嗤笑一声:“这是王成,死者王荣的儿子。他根本不是宋知意,你明白了吗?”
郑玄的表情一时间凝滞住了,但他又很快地反应过来,发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宋知意?有什么证明吗?”
“宋知意从小到大都在沣潭市长大,这个东西他在进入公安系统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被背调清楚了,根本做不得假,除非你不相信国家。”贺瑱指着照片下朝澜实验中学的一行字,“可这并非宋知意所上的学校,这名字中也并没有宋知意,只有王成。”
郑玄心中其实也信了七八分,但他仍有疑窦:“可为什么王成和宋知意长得一模一样?宋知意是否有在王家寄养过?”
贺瑱摇摇头:“我觉得可以去找朝澜实验中学问一问,确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王成。”
他和郑玄交换了一下目光,立马明白了对方眼眸中的深意,又是同时三缄其口,并没有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说出来。
郑玄立马掏出手机,联系着自己在朝澜市的朋友同学,不出片刻便有了朝澜实验中学的校长联系方式,又从校长处了解到了曾经王成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给王成班主任发消息的时候,贺瑱提议让郑玄同时也发一张宋知意的照片给他以确认。
班主任已经退休,在家含饴弄孙。收到郑玄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懵,但是看着宋知意的照片他逐渐回忆起了王成。
“王成啊,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那时候他们班上好多女生都给他写情书。我生怕他早恋,所以多关注了点他。”班主任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甚是怀念,“但是他性格比较孤僻,也不怎么爱说话。”
“好不容易有个朋友,看他对那个朋友挺好的,结果后来还被那个朋友欺负了。之后那个朋友就被迫转学了,他就更不爱和人说话了,总是独来独往的。不过这之后,那些之前老欺负他的人,也绕着他走了。”
郑玄开的是公放,班主任的声音贺瑱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抿着唇,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等了许久,他又打断了班主任的话:“他那个朋友怎么欺负他的?”
班主任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我印象中是逼着他喝了虫子泡的的水,又强迫他在吃土。那孩子很可怜,因此生了好几天的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立马上报处理了。但是欺负他的那个,却一直叫唤着自己没做这样的事,是被他诬陷的。谁会用自己去诬陷别人呢?又不是有病。”
贺瑱嗯了一声,和班主任又多说了几声感谢,又问:“对了,老师您能确认这照片里的就是王宁吗?”
“那我肯定是能确认的,毕竟教了他三年,还总多关注他。”班主任慈祥地笑了笑,“虽然略微长开了一点,但是他小时候就基本上就长这幅模样了,不然怎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男生欺负他呢!”
贺瑱看了一眼郑玄,兀自摇着头冷笑了一声。
郑玄也陷入了深思,敷衍了班主任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所以说,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见到的“宋知意”说不上来的奇怪。分明脸还是那张脸,可气质感觉都给他了一种不对劲儿感觉。
原是今天……或者说,从昨天晚上给他开门的那个人,就已经不是宋知意本人了!
贺瑱只觉得一种恶寒席卷了他的全身:“所以说,我们见到的是王成。可是……王成究竟是谁?”
他盯着郑玄的眼睛,又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还是说,王成根本就不是王成,他就是宋知念。”
郑玄亦是被这其中的弯绕闹得惊讶异常,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莫名略过了贺瑱提出的这个疑问。
他从一旁拿出几页分析报告,又说:“我刚才在痕检科,和他们对现场的足迹痕迹。我发现凶手浅浅留下的几枚足印中,证明了他这个人是穿着增高鞋垫的,只有这样他才能留下前脚掌略重,而后脚掌偏轻的足迹。”
“宋知意本身就有187,他不需要、更没必要再穿增高鞋垫了。”贺瑱的眼神冷了下来,就像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刃一般,想要将真正的凶手一刀刀地凌迟,“除非凶手想要扮演宋知意,又没有他高,就只能依靠增高鞋垫来让自己和宋知意在外貌上尽可能的完全一样!”
他们生得太像太像了,即便是贺瑱这种与他生活许久之人,几次三番尝试去辨别,都没有分辨出来。
不得不说,王成在模仿宋知意这一方面,下了莫大的功夫。
如此,已经基本上断定不是宋知意所为了。
郑玄面容上也有几分愧色:“抱歉,之前也是我太武断,将目光锁死在了宋知意身上。”
“你没错,不用道歉。”贺瑱知道这些事大概率不是宋知意本人所为,心下已经放松许多,“你觉得的凶手是今天你见到的‘宋知意’,这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们的问题是……真正的宋知意,到底去哪里了?”
他心中唯一的惧怕,就是宋知意已经遭遇不测。可直觉告诉他,王成搞这一切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监狱的。
“虽然现在不能百分百确定王成就是宋知念,但是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了。”贺瑱笃定地说着。
王成若是宋知念,他就直接杀了自己的养父王荣,然后在王荣的身上留下DNA残留即可。
如果王成不是宋知念,他也可以绑架了宋知意之后,杀了王荣之后,利用宋知意也是轻而易举地能留下皮屑组织的。
可是王成图什么?
而且他又是怎么做到和宋知意这般相像的?
贺瑱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我们现在需要去精神病院取王成的DNA,分别和王荣、王荣夹缝中残存皮屑、宋知意做匹配。”郑玄下了决定,贺瑱立马表示自己也要一同前往。
但贺瑱在出警前,还是先去找了张棠棠,又问:“同卵双胞胎,是会拥有相同的DN□□段,此事我知晓。那么,他们是否还会拥有一模一样的指纹呢?”
张棠棠犹豫了一下,立马像是灵光乍现般,冲进了宋知意没上锁的办公室,从他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略显古老的书,看着目录翻到了合适的页数:“老大,你看这里,所有人的指纹都没有完全相同的,即便是同卵双胞胎。”
贺瑱嗯了一声,确认了这个事后,立马又给已经在路上的郑玄拨了电话:“拿一下王成的指纹,到时候和宋知意的比对一下,就能确定他是谁了。但是……现场没留下指纹,并不能确认现场的就是王成。”
他这么说着,郑玄也立马明白了。
只郑玄还未抵达精神病院,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王成一个小时前从精神病院跑了。
郑玄在精神病院中大发脾气,而贺瑱也是暴怒。可他在暴怒之余,却想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
王成跑了,一定是为了去干些什么。而他如果真的设计这一场局就是想给宋知意困死在里面,他是一定要推宋知意出来做替罪羔羊的。
所以说……他现在恐怕是去囚禁宋知意的地方了。
凭着王成能弑父而毫不眨眼的这一举动,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王成可能会杀了宋知意再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宋知意如今有巨大的危险!
第80章 追击
贺瑱来不及多想,就准备去寻找王成会把宋知意藏的位置。
可他陡然一站起来,本来今天就有些虚弱的身子,又被这打击轰炸到,只觉得眼前一黑,是他下意识撑住桌子,缓了几十秒才恢复过来。
他如今已经是争分夺秒,甚至可能十几秒的误差,就会发生意外,他不敢想。
他必须要赶在王成之前找到宋知意,才能完完全全地保证宋知意的安全,让自己的一颗心落下。
可是宋知意到底在哪呢?
他绞尽脑汁,心中猜测万千,可不论如何构想,他总会莫名其妙地让答案回到家中。
当时的时间紧迫,王成根本没法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杀人,并且转移宋知意。
更何况那时候他去敲门,王成来应门,却不愿意自己进去说话,恐怕就是因为宋知意根本就还在家里。而一向听到他声音就会窜出来的铁柱,也没有出现在门边非要挤出来,亦是证明了铁柱被和宋知意关在了一起。
不过也只是那时候宋知意一定是在家中罢了,毕竟王成还有一夜的时间去转移宋知意,他也不确定王成会不会将宋知意放到别的地方去。
他只能赌了。
要么是宋知意家,要么就是王成在朝澜市买的房子处。
二选一的时候,他似乎已然有了答案。
可又无比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再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冲进去救出宋知意。
到底都是自己疏忽了,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来呢!
可是现在并非纠结于此的好时机,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自责。
他立马出门,和郑玄用信息知会过一声后,也顾不得有没有回应就直接下了楼,安排闻也带着人去王荣在沣潭市买的房子处。
支队的人手没那么足,更多的也出不了外勤。被郑玄带走一些,又有和闻也去那边的,便只剩下他自己要去单枪匹马闯一闯凌御西府中属于宋知意和他的那个家了。
陆何见到贺瑱一人出门,他的手紧紧地捏住配枪,紧张的神色不言而喻,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顾上旁的直接追了上去:“老大?”
贺瑱没时间同他解释过多,只能说:“我现在必须要回去一趟,宋知意的生命危在旦夕!”
陆何点点头,却是一把抢过了贺瑱仓皇间拿在手中的警车钥匙:“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是回来之后,把我开除了我也认了。不论宋法医是不是老大你爱的人,他终归是我们所在乎的同事。为了他,这些不算什么的。老大你也不用劝我,你这个状态也根本开不了车,你就听我的吧!”
他说罢,就已经到了警车旁边,拉开副驾驶让贺瑱进去。这一通话说下来,贺瑱根本没有可以辩驳打断的时候,只能咬着牙顺着他坐了进去。
郑玄的电话也很快打到了他这里:“精神病院说的是他趁着看守的警察不注意,用自己的美貌哄骗了一个小护士偷偷替他把风,他就大摇大摆地换去了病号服,打了出租车。”
“出租车定位到了吗?”贺瑱紧紧地握着手机问道,这样他就好判断到底他将宋知意藏匿在了何处。
可郑玄却没给他这个希望:“还没有。”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好,那我现在去凌御西府,他可能会将宋知意藏在那。闻也那边人多,我这边只有陆何这个文职,所以你来支援我一下吧。”
郑玄也应了他的要求,改了行进的路。
陆何一向开车都求稳不求快的,这次却是为了宋知意亮起警灯,打开警笛,一路在车流和应急车道上奔驰、穿梭着,丝毫不顾旁人的鸣笛声,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凌御西府的门口。
警车一路畅通地停在单元门下。
夜色极度漆黑,只有昏黄几盏路灯。
贺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今天的月亮细细的一条,恍惚间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也更没有半点星子,黑得就像是一汪看不见的湖水,要将多看几眼的人都吸进去。
时间紧迫,他没有更多闲心去研究这个天象的怪异,急忙进了单元中。
他看着两个电梯都不断上升的数字,不知道何时会重新返回一层,没有过多思考,立马沿着楼梯向上跑去。
不就是六层,以他的体能很快就能赶到了。
可他却忘记了他从今早就开始难受,是生生强撑着往楼上跑的。
但却没达到六层,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他抬眼,就见到昏黄的楼道间中有两个“宋知意”。
他们穿着相同的衣服,正是王成被抓的时候所着,宋知意的身上恐怕也在他走之前被强迫换上了。
贺瑱立马将枪上了保险栓,架在手上预备着。
而跟在他身后的陆何看到这个场景,立马蹑手蹑脚地从楼道门退了出去,准备坐电梯到更上一层,和贺瑱能上下会和。
贺瑱见得昏黄之下有一道亮光闪过,似是其中一人拿着刀子的。
他们两个见到贺瑱的同时,都表现出来了惊讶,呼唤了一声:“贺瑱!”
只那一瞬间,贺瑱就已经确认了左边的那个才是宋知意。只有宋知意在此刻看见贺瑱的表情不会是惊讶、惊恐、欣喜,而只是……担心。
宋知意会怕王成伤害到贺瑱一分一毫,宁可用自己的生命去护住贺瑱。而王成,只能下意识地装出惊讶来掩盖慌乱,那些眼底的爱意他却是演不出来的。
可贺瑱即便是分辨出来了宋知意,他却没办法对着王成开枪。如今王成只是他们认为的犯罪嫌疑人,但并没有被认可为凶手。
他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地步,还没迅速做出决定的时候,陆何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后。
陆何并没有看清贺瑱给他的眼神,只对着贺瑱点了点头,就朝着两人的方向袭去。
贺瑱见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也上前加重了混乱。
可这电光火石间,他和陆何只能保证双方按住了不是同一个人。
一声枪响过后,所有人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
陆何捂住自己被划在手臂上深深的刀口,而那把刀子已经架在了其中一人脖子上。
贺瑱将陆何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双眼眸如同扫描仪一般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妄图再次从他们之间发现端倪。
他看着、嗅着,只觉得那股专属于宋知意的白茶混合着雪松的味道,如今也混做了一团,让他无法从两个人之间分辨出来,到底是谁身上的气味。
贺瑱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个谁是谁,可劫持的那个人在刀子微微划破对方脖颈处皮肤之时,还是松了劲儿,根本下不了手。
他将人质往贺瑱的方向一推,又说:“我是宋知意,我没有杀人。”
就向着楼上跑去,脚步不曾停歇。
陆何下意识地就觉得面前的是宋知意,他立马就要去扶人,可贺瑱连忙呵斥制止住了他。
贺瑱将面前人的双手背后拷住,并没有放以轻心。
被他拷住的宋知意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只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贺瑱?”
“老实待着。”贺瑱将人推到陆何面前控制住,回首却见得这个宋知意掀起了腰侧衣物的一角,露出那浅浅的淡粉色胎记。
贺瑱一愣,却咬了一下牙,又对着陆何说:“我知道了,你看住他,别让他受到一丝伤害。我去追另外一个!”
说罢,他已经从陆何手中拿过另一个手铐,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追着另一个而去了。
陆何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只能和被铐住的宋知意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郑玄的支援也赶到了。
郑玄看了一眼被拷住的人,还有陆何滴滴答答依旧往下淌着血的手臂,立马问道:“你老大去追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所说之话与贺瑱一般无二:“注意自己的安全,看住他!”
自有人替陆何处理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有人看顾着被拷住的宋知意。
宋知意没有多言,只是虚虚地坐在台阶之上,一直仰头看着楼上,似乎想要看清贺瑱的身影,生怕贺瑱受伤。只默默在口中念着:“手足相残,何其可悲?”
贺瑱追上楼去之时,却在六层拐了出去。他看着停下脚步等着自己的那个人,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贺瑱,我在这。”
他捂着自己的肩膀,稍许血渍从他的指尖渗出。他的脸色并不好,嘴唇干裂,眼眸却依旧明亮。
他与贺瑱指尖,明明只隔着两米,却如同有着楚河汉界一般,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郑玄也赶了上来,托着枪指着面前的人:“王成,放下武器,你被捕了!”
贺瑱看着眼前之人,又回首看了一眼被陆何看顾住的那一个,当即阻止了郑玄的动作。
面前的宋知意扔下手中的刀,将其踢向了贺瑱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贺瑱手上已经准备好的手铐,却对着一旁两手空空的郑玄伸出了双手,从始至终没有靠近贺瑱半点,口中仍是那一句话:“我是宋知意,我没有杀人。”
郑玄小心翼翼地将他拷住,而后又将他推了个踉跄,押解在自己的身前。
贺瑱看着逐渐靠近的两个宋知意,抿着唇自己待在电梯间许久,直到听见了郑玄喊他的声音,他才缓步下了楼。
他看着郑玄擒住的一个,陆何看顾的一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虽然回去对比指纹,立马就能知道谁是宋知意,谁是王成……也许叫宋知念更为妥当。但……我已经知道了。”
他的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几次,终于定格住了:“宋知念,这一出戏,演得过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