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满(正文完)
“矜矜。”
被漆成白色的少女复古风格房间里, 常矜本来正在忙碌,却在看到手机来电的下一秒接了起来。
“杳然!”
常矜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动作不停地翻倒出箱子里的题目装订册和讲义, 她说话有些急促, “你已经回到家了吗?你再等我一下,我正在换衣服了。”
顾杳然含笑的声音通过电流声传来:“不着急,你慢慢来就好了, 我把大门密码发给你。”
常矜愣了愣,手下动作停了一瞬。
“好。”
寒冬渐深, 圣诞即将到来的前夕, 各大州的高校陆陆续续放了寒假, 常矜和顾杳然挑了一天会合, 一同坐飞机返回澜川。
休整一天倒时差后, 常矜和顾杳然约定今天在家里一起看电影, 是最近刚刚从院线下来的爱情片。
此刻,她正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明明记得出国前放在这里了呀”她趴在地上, 周遭都是散落的储物箱和小柜子, 她被围在中间,有点沮丧又有点泄气地喃喃自语, “到底去哪里了?”
常矜出国后, 家里的佣人帮她整理收纳好了房间里的东西, 摆在外面的物件也是每周清扫擦洗。
但常矜还是没找到她写给顾杳然的那封情书。
她强迫自己鼓起精神,重新回想了一遍物品放置的方位。记忆在脑海里不断倒带回到曾经, 仿佛被硬生生抽出拉长的录影胶卷。
循序渐进的回忆戛然而止。
常矜猛地站了起来, 大步走到衣柜旁边, 找出了床底下落满灰尘的小盒子。她毫不介意,直接伸手打开。
一个雪白的信封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原本是砖红的火漆印章褪了色, 像一块融化在雪中的朱砂石。
常矜的眼里顿时迸出了亮晶晶的光。
“找到了!”
挂了电话之后,顾杳然便在家中等待常矜的到来。
他在影映房里调试音响,却发现音质有点糟糕,似乎是坏了。
沙发上已经铺好了温暖的毛毯,桌子上摆着他买的零食,就在顾杳然思考着要怎么办时,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关门声。
他顾不上放下手里的东西,握着遥控器就走了出去,刚好看到玄关处走来的常矜。
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胸口勾勒着法蕾和镂空的古董雕花,乌木似的黑长发挽到胸前编了个单麻花。
顾杳然此刻在二楼,低头朝她喊了一声:“矜矜,这里。”
常矜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他在楼上:“杳然,你家里今天没有人吗?”
顾杳然眼睛微微亮地看着她。
“没人,我爷爷奶奶去北京参加活动了,这几天家里都只有我在。”
顾杳然下楼,牵着常矜进了厨房,“你要喝点什么?”
常矜:“果汁吧。”
顾杳然给她倒了杯橙汁,两个人拿着杯子站在厨房里聊天,顾杳然说:“影映室的音响好像有点坏了,要不然我们在客厅里看大屏?但这样的话,就不知道有没有你想看的那部电影了。”
顾杳然似乎是在认真替她考虑,还有点苦恼的样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常矜其实只是想过来和他呆在一起,顺便偷偷送出她的情书,以达到惊喜的目的,看电影只是她的借口。
闻言,她一口答应:“没关系呀,看别的也行。”
顾杳然:“那好,你来客厅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
他放下杯子走出厨房,常矜跟了过去。
沙发和矮桌上堆了些杂物需要移开,顾杳然显然是没有让她帮忙的意思,打算自己完成这些工作。
常矜靠在沙发边,看他弯腰收拾沙发上的杂物:“你家佣人也不在吗?”
顾杳然笑了:“怎么可能会在,我爷爷奶奶都不在澜川,我又在国外读书,他们肯定都放假了。”
常矜:“我来帮你吧。”
顾杳然摇摇头:“一会儿就好了,你在旁边坐着就行。”
顾杳然身高腿长,在家里时穿的一身白色的宽松休闲服,半丝半棉的质地垂顺感极好。
没拉好的窗帘外,午后阳光慷慨倾囊,白橡木窗棂被照得像是一根根会发光的金条,衬得满室生辉。
白衣美人站在洒满阳光的窗边,即使是干活也赏心悦目。
常矜看得有点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美人站直了身,一双桃花眼看向她,声音温柔,“在那站着干什么?快过来。”
常矜走了过去,手里的水杯搁在云锦雕刻的木质矮桌上,“杳然,我突然好想听你骂人。”
顾杳然以为自己幻听了,目露怀疑:“你说什么?”
常矜指着他,葱根似的指尖点了点:“就是觉得你用这种很温柔的表情骂人,肯定很带劲。”
顾杳然的动作停了停,他转头看身侧的常矜,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令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顾杳然没说什么,只是缓缓重复,仿佛咀嚼着这几个字:“带劲?”
象征危险接近的警铃在脑内疯狂作响。
常矜防备心顿起,双手横在胸前:“我说的是事实!你想干什么?”
顾杳然弯了弯那双桃花眼,花瓣似的眼角轮廓皱如春水,他这会儿是真的笑了:“矜矜,你想听我骂人吗?”
常矜犹豫了一下,但是这一刻,好奇心盖过了她的紧张,原本绷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竖起耳朵,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代价吗?太高的话就算了。”
顾杳然温柔笑道:“和我到床上待会儿就行。”
“让你知道什么叫带劲。”
常矜:“”
看着身边哆哆嗦嗦想要逃跑的常矜,顾杳然扑哧一声笑了,把人捞到怀里坐好:“这么点胆子也敢撩拨人?”
常矜:“你不准乱来!这是在家里!”
顾杳然弯下脖颈亲了她:“我开玩笑的。”
“看电影吧,其实我今天有点困,昨晚睡太晚了,我怕再晚一点看这个,就会在你面前睡着了。”
常矜的注意力被吸走,她转过脸细细打量顾杳然,“你昨晚几点睡的?”
顾杳然按着遥控器:“嗯三四点吧。”
常矜:“”
她想起来了,顾杳然高中的时候就总是熬夜,快毕业那年才改正回来一点。
但这人天赋异禀,怎么也不长黑眼圈,皮肤也是没有瑕疵的好,每次都让她嫉妒得牙痒痒。
常矜磨了磨牙的功夫,顾杳然已经把电影找到了。
“啊,居然有。”常矜也很惊讶,因为这部电影才下院线不久,“那就看这个?”
顾杳然:“我都可以。”
电影开始播放,情节和画面很抓人,清新优美的经典爱情片风格。
常矜之前就知道这部电影,秦姣珠给了这部电影极高的好评,让一向不怎么看爱情片的她都有点好奇。
男女主相恋的过程描绘得很美好,常矜看得投入,后面催泪的环节更是令人屏息凝神,她几度想要开口,都忍了下来,不想讨论情节打断情绪。
一开始还和顾杳然聊两句剧情的常矜,到后半部分不怎么开口了,很专注地在看。
故事的结尾,一切尘埃落定,男女主牵着手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樱花中央,随着配乐渐渐偃旗息鼓,长久的余韵后字幕浮现,片尾曲开始奏响。
常矜吐出一口气,虽然没有哭,但看完后感情真的很复杂。
她转头看身边的顾杳然,却忽然一愣。
靠在着沙发枕上的青年微微歪头,侧脸枕着棉面软布,闭着眼睛。
顾杳然已经睡着了。
他睡着时的样子很安静,纤长睫羽搭在眼帘上,胸膛轻轻地起伏着,几乎没有声音
还真困到睡着了啊。
常矜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样子,知道他是刚刚睡熟,没打算叫醒他,而是静悄悄地站起身,准备上去房间拿个毛毯给他盖着。
来到顾杳然房间门口,常矜的手机却忽地响了起来。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推门走进去:“喂?”
俞西棠的呼喊声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常矜!你快点,快去给我刚刚发的vlog/点赞!”
“什么vlog——”常矜想到了什么,“哟,不会是冰岛那个吧?”
“你终于有时间剪了啊?”
俞西棠声音欢快:“对啊对啊!你快来看,我觉得这次vlog我剪得特别好,每首bgm我都找了好久!”
常矜:“那你等等。”
“你现在就看嘛!”
敌不过俞西棠的盛情邀请,常矜点开了她发来的视频链接。俞西棠一直有拍vlog的习惯,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发在她的youtobe账号里。
此刻视频刚刚发出,评论区已经有了不少评论。
“喂喂,看得到吗?”
奶油般融化在镜头中央的人物,慢慢被聚焦,变得清晰。扎了个高马尾的女孩笑得张扬明艳,正朝着镜头打招呼:“嗨!大家好,欢迎来到西西的vlog!”
画面里的俞西棠侧过身,向大家展示自己背后暗色调的房间内饰,一边room tour一边配着画外音:“相信火眼金睛的小伙伴已经看出来了,我现在在冰岛The Retreat酒店里。”
接着响起的声音离得很近,含着忍不住的笑意,是关若素,她似乎正举着相机:“今天是感恩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本来去完挪威就要回美国,结果在冰岛中转的半天接到了航班取消的通知,我们不得不改签了机票,在冰岛住一晚。”
俞西棠站在画面中央,仿佛回应一般唉声叹气起来,她叉着腰摇了摇头:“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呢!素素,你给他们看看现在窗户外面是什么鬼样子。”
举着摄像机的关若素转了半圈,镜头移换到房间内的落地窗前,窗外无尽的浅绿苔原已经被积雪掩埋,无数霜雪劈里啪啦地打在地上,一片雾茫茫的白色在疯狂地呼啸着,即使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的撕裂感和怒号。
俞西棠走到了窗边,倚着窗沉默半晌:“如你们所见,我们七个人现在被暴风雪困在了冰岛。”
“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倒霉的人吗——”
开门声响传来,镜头剧烈抖动,花屏了一瞬,再抬起来时对准的是房间门口,一头羊毛卷的女孩手握在门把上,眼珠在镜头和房间两边来回转,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们:“你们俩在干嘛?”
俞西棠欢快地跃入画面,直接把秦姣珠拉了进来:“珠珠!你快和镜头打个招呼,我在录我的vlog呢!”
秦姣珠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点不自在:“那你到时候把这段剪掉。”
俞西棠满口答应:“没问题!你放心吧!”
画面外,常矜捂着嘴笑得肩膀颤抖。
天哪,她已经能想象到秦姣珠对着俞西棠破口大骂的样子了。
秦姣珠咳嗽两声,调整好表情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房卡给了俞西棠:“第二张房卡你收着,喏,这是素素你的。”
她还顺带抱怨了一声:“这雪真是没完没了了,我们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掉。”
俞西棠打了个响指:“要不我们今晚通宵打牌吧!”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后期字幕,跳动在俞西棠的脑袋上:【一个很擅长苦中作乐的人】
秦姣珠:“那得看他们了,常矜不是生理期不舒服吗?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夜。”
俞西棠:“对哦,要不我们出去找他们吧!正好给我的视频多拍点素材。”
她眨了眨眼,笑着对着屏幕挥了挥手,巴掌凑近盖住屏幕,再拿掉的时候,镜头里的画面已经变成了走廊的尽头,一片开阔的北欧风格装修的餐厅出现在眼前,落地窗外是暗沉的天际线和被暴风雪肆虐的蓝湖温泉。
湖蓝色的温泉水现在像是浑浊的汤池,咕噜咕噜地翻滚着,颇有种末世到来的感觉。
摄影机对准了坐在窗边的一桌男生,急速靠近过去,直到两个玩手机的男孩抬起头,人高马大的周既尧首先指着镜头惊叫起来:“啊!西西你怎么又在拍vlog!”
镜头画面对准站在桌前的俞西棠:“这多好的机会!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困在冰岛蓝湖酒店的夜晚,你的人生可不一定会遇到第二次这种事了,当然要好好记录下来!”
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的常鹤靠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表情冷漠地开口:“这种事我也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
俞西棠:“常鹤,你现在好像那个马上要黑化的反派。”
秦姣珠“卧槽”一声:“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而且配着他背后那个风雪肆虐的场景,真的很像那种抬手间搅动B市风云的顶级财团继承人。”
周既尧恶魔低语:“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
秦姣珠凑近了点,蹲在常鹤的桌边,镜头只能拍到她毛茸茸的头顶,还有常鹤跟着她的动作,垂下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秦姣珠背对着镜头,大胆发言:“常鹤,你能不能对着我说一句那个著名台词,就是那个,‘一分钟内,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常鹤动了动唇:“你想被我扔进蓝湖温泉里喂鱼?”
镜头开始狂抖,俞西棠和周既尧笑得弯下腰大拍桌子,秦姣珠则是跳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啊!就说一句咋了!”
“再说了蓝湖温泉里没有鱼!”
俞西棠笑得要倒在沙发上,周既尧发出灵魂拷问:“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真的快不行了!”
一番笑闹完毕,俞西棠的脸又凑到了镜头前,“走,常鹤和既尧找到了,接下来去找我们七人组里的那对小鸳鸯!”
镜头被她牵移到墙边,然后再转过来时,几个人已经来到了常矜和顾杳然的房间里。
是顾杳然开的门,镜头跟着他的衣袖上移,越过肩头的时候才把距离拉远,映入画面的人身量高挺,穿了件藏蓝针织衫,面容俊美。
他含笑看来的眼睛,仿佛一池刚刚融化的雪水:“是西西的vlog吗?”
是秦姣珠的声音:“杳然,快和镜头打个招呼!”
是常鹤的声音:“刚刚给你们发消息,你俩怎么不回?”
顾杳然解释:“我刚刚和矜矜在织毛毯,没看手机。”
一行人随着镜头的推移长驱直入,很快便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看到了盘坐在长绒毛毯里,正拿着毛线针棒的常矜。那张巴掌大的莹白小脸上镶嵌了双大眼睛,此刻瞪着忽然出现的镜头,突出一个惊愕的表情。
常矜乍一眼看到Vlog里出现的自己,有点哭笑不得又觉得有点新奇。
换了个视角看到被记录下来的过去的自己,在熟悉的画面里自由活动,总会有种奇异且不真实的感觉。
很恍惚,但又很神奇。
视频里的常矜和镜头打了个招呼,她正举起自己和顾杳然织到一半的半成品毛毯,给镜头前的观众看:“怎么样?我们前段时间就想织了,现在正好被关在酒店里有时间。”
“这一块是顾杳然织的,还不错吧?”
颜色绚丽到让人看不懂的花纹,呈流线型在毛毯上排列,莫名有点抽象的温暖感,被它包裹时,也许会感到像被云絮簇拥一样的柔软。
秦姣珠扑在她身上,常矜惊叫一声,被她抱住揉搓脑袋:“你倒是挺美的!”
俞西棠:“哎哎,当着镜头的面呢!你们别乱来啊!”
众人进来就不挪窝了,正好常矜和顾杳然的房间格局不错,客厅沙发区域比较大,七人组就在这里打起了牌。
手机被支在旁边的椅子上,视频加了倍速,人影快速地小幅度闪动起来,窗外的暴风雪呼呼吹着,玻璃窗内的世界却一片欢乐美好,丝毫没有被恶劣天气影响到。
“哎,等等!你们快看外面!”
一声惊呼打断了画面,原本稳定的画面转为了手持,变得摇晃起来,拿着摄影机的人似乎有些失措,好一会儿才将镜头对准窗外。
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辽阔雪原将窗外的夜景映得深邃皎洁,万物被平等地被涂抹上深蔚蓝的颜色,天空中已经没有云了,但一望无际的纯粹里,似乎隐隐约约有碧绿的光芒正在闪动。
而第一时间,俞西棠和常矜出现在了画面里,两个人望着窗外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是极光!!”
画面再一次发生变化,摄影机被人稳定在窗前,设置了加速,浩瀚悦耳的音乐随之响起。
原本纤细不可见的绿色逐渐爆发成肉眼难以分辨的彩色,光辉极速跃动着,仿佛要照亮雪原,在白皙无垠的世界里涌动向北,逐渐布满了无云长空。
绚烂宏伟的极光交织成一场色彩盛宴,仿佛是在抚慰被暴风雪肆虐过的土地和村庄,他们就是那群幸运等到了奇迹的旅人。
俞西棠又握着相机出现在画面里,这次镜头对准了她自己,她张开手臂,站在酒店大门口,背后是一群欢呼尖叫的人们,好几种不同的语言在高喊着极光。
所有人并肩而立,或是相拥,仰头望着头顶的苍穹。
俞西棠情绪激动,摄影机准确无误地拍到了她眼里的欣喜:“朋友们!!暴雪后的极光大爆发简直绝了!!啊啊啊能看到这一幕真的死而无憾了!”
“哎哎?等等,我朋友好像哭了!”
常矜怔了怔,画面里的俞西棠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镜头拍到顾杳然正抱着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常矜则是侧脸靠着他的肩头,正在擦流下来的眼泪,但却怎么也擦不完。
俞西棠抽出纸巾递给她:“咋了呀你,哭成这样?”
顾杳然无奈地笑了笑:“她说她想到我们上一次来冰岛时的事了。”
“噢,那个时候啊”
常矜在这时忽然开口,带着浓重的哭腔:“就是觉得很有感触嘛。那个时候我还没和杳然在一起。”
顾杳然帮她擦眼泪,常矜低声道:“刚刚看到极光的时候,我想起那时的心情了。”
上一次看到极光时,她心底刚刚经历过一场浩瀚的雪崩,她望着天上涌动的神彩,心里却打算放弃喜欢的人,为此心境低落哀伤。
可是这次,一切都不同了。再一次在冰岛看到极光大爆发,她已经和她最爱的人站在一起,只要她想,踮起脚尖便可以吻他。
意外的暴风雪像是上天馈赠给她的礼物,漫天极光消弭了那时的悲伤,替换成无尽的喜悦。
不幸变成至幸,全了她的遗憾。
一滴透明的水珠砸在了手机上。
常矜意识到自己哭了,连忙擦去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眼泪,站起身去抽纸巾。
所幸情绪只是一时决堤,她很快收拾好自己,出门前还拿着手机对着镜头看了下眼睛,确保没有痕迹才放心。
她从床尾拿了毛毯。正要起身,连衣裙衣摆却扫落了矮桌上的一个小纸箱。
常矜停下脚步,俯身把它扶起来,里面顺着她抬起的角度,从箱口滑出几张照片。
半跪在地毯上的常矜愣了愣,她伸手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拿着摄影机的女孩穿着纯白色的冬装,围巾红得像簇火焰。一年前的她面孔看上去比现在稚嫩些,纤黑的睫毛扫着眼睑,低头看向手里的相机屏幕。
相机发出的微弱光晕,照亮了她的眼睛和微微勾起的唇角。
她笑着,背后是绚烂无边又静谧漾动的北极光。
照片背面写了一行小字,清隽工整的字迹,笔划横撇间,隐约可见落笔人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极光很美,但却比不过她看向我的眼睛。”
熟悉到无法忘记的风景,深刻到无法忘怀的瞬间。
她甚至不记得顾杳然什么时候拍下了她的照片。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如此。
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他早已满怀爱意向她靠近。
常矜握着照片,坐在地毯上的女孩肩膀微微颤。
她感觉自己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过了很久,照片被放回纸箱,原封不动,仿佛从未被主人以外的人翻阅。
阳光正酣的午后,布面软沙发被晒得有点发烫,栩栩如生的花朵刺绣纹样饮足了日光,开得越发生机勃勃,一面窗隔着的外头,花园里的腊梅含苞待放。
却都不及沙发上躺着的顾杳然引人注目。
比万物更胜一筹的那人已睡沉了。
常矜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白色信封,轻手轻脚地来到矮桌前,用墨色镇纸压在桌面上。
她摊开毛毯,颜色绚丽的针线簇拥成温暖的云絮,将她和顾杳然一同盖住。
两人依偎沙发上,午后余晖投射在地面上的方格日影,被慢慢倾斜的太阳拉长。
常矜靠着顾杳然的肩头,慢慢闭眼时,嘴角噙笑。
她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她仿佛回到那个年少时春光盛烈的午后。
她推开门时,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悄然转动。
第一眼惊艳,又温柔她余生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曾在白雪飘零的季节,被掩埋于抽屉深处的信封,最终还是送到了它命中注定的人手中。
这一次,思念不再如山雪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