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顾绯猗抬眸:“怎么?”
谢长生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只是道:“顾绯猗,我的小狗。你答应我要送我小狗,我才听你的话的。”
话虽然说出口了,但其实谢长生心里也明白。
“会送小狗给他”大概是顾绯猗想出的拖延他的手段。
只要小狗一直不在他手中,顾绯猗就能一直用这个理由拿捏他。
顾绯猗果然道:“莫急。”
他拿起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帮谢长生擦了嘴。
冰凉的指尖隔着柔软的帕子按在谢长生嘴上,擦拭了几个来回,顾绯猗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过些日子陛下要秋猎。等回来后,咱家会亲自把殿下的小狗送给殿下。”
谢长生呆呆地“哦”了一声。
心底却是在拼命忍笑。
老皇帝沉迷酒色,身体早已被掏空。
三个儿子,一个病秧子,一个瘸子,一个傻子。
秋猎?
这要怎么猎?
顾绯猗不知道谢长生心里在想什么,想了想,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
谢长生茫然地看着他,不理解:“去哪?”
“来,坐在咱家腿上。”
“咱家有话叮嘱小殿下。”
谢长生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
“不要小狗了?”
“要。”
“那就过来。”
“不要。”
小傻子的思路还挺清晰。
顾绯猗懒得继续和谢长生饶舌,直接拉着谢长生的手腕,强行把他按坐在了自己腿上。
轻轻的重量,温暖的体温。
顾绯猗眼中闪烁着愉悦的色彩。
他让谢长生侧着身子坐在自己腿上,抬手握住一缕谢长生的头发,分成平等的四份后,慢悠悠地给他编起了辫子。
窗外冷风吹过,带动树影左右地摇。
顾绯猗清缓的声音响起:“陛下后日会早朝。”
“小殿下千万记得……”
“记得不许再满地乱爬。”
“不许突然大喊大叫,大哭。”
“不许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不许突然离开。”
“也不许再顶撞陛下。”
顾绯猗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在谢长生耳边念了许久。
一抬眸,却看到谢长生愣愣的侧脸。
“记下没有?”顾绯猗问。
谢长生恍然回神,他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五官都挤在一起:“说这么多字,你要考研啊?”
顾绯猗:“……”
十三年前初入宫中的时候,他身轻言微,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但现在,许多人豪掷万金,只是为了他一句点拨。
就连老皇帝都要听他的话。
已经很没有人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除了谢长生。
小狗崽子的耳朵像是漏斗,左耳进右耳漏,什么都没留在脑子里。
顾绯猗目光沉沉,却在见到谢长生头上那几根他刚编好的小辫时放松了神情,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意。
他放松了环着谢长生的双臂,谢长生一下从他腿上跳起。
他看到顾绯猗一直在看自己的头发,心里也有点好奇顾绯猗这么长时间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好奇凑到桌前,找镜子照了照。
一头的小辫子。
顾绯猗问:“小殿下喜欢么?”
谢长生道:“脏辫说到底对我来说还是太潮了。”
顾绯猗问:“何意?”
“就是特别好看的意思。”谢长生道:“有一种流浪和rapper杂交的美。”-
回了毓秀宫,顾绯猗已经让人恢复了谢长生的食水。
还派人给所有宫人都发了点心和赏钱。
宫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唯独阳萝面带忧色。
她教谢长生:“小殿下明日再去掌印那,和掌印道个谢吧。”
——她只知道顾绯猗突然停了毓秀宫的食水,停了他们的炭火。
本就以为是谢长生哪里惹得顾绯猗不快;更别提刚刚谢长生从顾绯猗那出来的时候,顾绯猗的面色沉沉,挂着让人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的笑。
阳萝只以为是谢长生惹到了掌印大人不开心。
谢长生也觉得阳萝的提议不错。
只是他不想再去一次顾绯猗那,被他像是布娃娃一样打扮来打扮去,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隔天,他派人给顾绯猗送了个锦旗。
洒金宣纸上,被他写了两个大大的,直白的,淳朴的字:谢谢。
这锦旗送到顾绯猗那的时候,顾绯猗正在和东厂的大太监隋安贤密谈。
外人只道东厂式微,近年来是越发毫无声息。却不知道东厂早已被顾绯猗收入麾下。
大小太监们在暗处为他游走在宫中民间,搜罗消息。
为他做他不能亲自去做的事。
已是一柄趁手锋利的宝剑。
这次隋安贤来,为的是漠阳县知县一事。
漠阳县地虽偏了一些,却是个宝地。
粮食产量足,又有金银铁矿。
前些日子漠阳县的县令任期满了,被顾绯猗调回朝廷,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把自己的人推到这个肥差上。
顾绯猗笑着,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讲话的动静。
那声音很快就安静下来。
像是不愿吵到他。
顾绯猗却好奇:“冯旺,怎么了?”
冯旺道:“是小殿下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谢长生?
他又送了什么破烂过来?
顾绯猗嫌弃地想着,嘴角却勾起笑容:“拿进来。”
门被人推开,冯旺拿着一卷宣纸进来,交到顾绯猗手上。
顾绯猗爱字画爱书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若想与顾绯猗打好关系,一张名家字画便是敲门砖。
隋安贤奇道:“小殿下不是疯傻了么?竟也知道送字画讨您欢心。”
顾绯猗看了隋安贤一眼,不答,只是展开那张纸。
光滑洒金、昂贵半生熟软宣上,是两个硕大而丑陋的字:谢谢。
有一种屎盆子镶金边的美感。
隋安贤顿时傻眼:“……这……”
顾绯猗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将这张字妥善收好,忽然转头问隋安贤:“养过狸奴吗?”
隋安贤一愣,摇了摇头。
顾绯猗道:“咱家听说家养的狸奴,总会叼一些破烂送主人。”
隋安贤实在不知道顾绯猗这话有何深意,紧张地握着拳头,不接话。
却听顾绯猗道:“让张思去。”
隋安贤一愣。
张思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是个安分守己、爱民如子的老实青年。
却并不在他收到的任何一份名单上。
据他所知,也并不在任何一方势力上。
但转念一想,却是豁然开朗。
若张思是那只顾绯猗放出去的狸奴呢?
说不准过几年,便会叼着好东西,送还给顾绯猗。
对上隋安贤钦佩的目光,顾绯猗笑着。
“既然咱家担了小殿下这声谢谢,也要做些值得被谢的事。对吧?”-
又过一日。
就像顾绯猗说得那样,为了秋猎一事,老皇帝果然久违地上了朝。
于是,京中朝臣亲王,皇子也都要上朝。
当天,谢长生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阳萝拽起。
他晃悠悠地站在原地打摆子,让阳萝帮忙为自己换上龙褂。
蓝色的朝袍,绣满龙纹蟒纹。在微弱的光线上熠熠生辉着。
嵌满了宝石的朝冠戴在头上,衬得谢长生肌肤更白。
等他穿戴整齐,俨然一副风流漂亮的少年模样。
只是,令人可惜的是,那双下垂含情的眼,永远只有呆滞。
阳萝忧心忡忡地送走了谢长生,生怕他在前朝做了错事,说了错话。
好在谢长生说:顾绯猗都教过他了。阳萝这才放松了些。
盛着轿辇一路来到太和宫,谢长生一眼看到了谢澄镜。
谢长生立刻跳过去,熟练地往他背上扑:“大哥哥!”
谢澄镜听到动静,下意识伸出手,果然托住了谢长生的腿。
周围的官员虽十有八/九都已知道谢长生的情况,但再见谢长生的疯态,又看他和谢澄镜亲近,还是满脸惊讶。
谢澄镜见状,拍拍谢长生的腿,忙道:“下来,快下来。”
他语气严肃,谢长生“哦”了一声,乖乖爬了下来。
他问谢澄镜:“大哥哥,你病好了没啊?我们等下一起去捏泥人好不好?”
谢澄镜的目光落在谢长生身上。
明明他是太子,
谢长生的龙褂却比他的还要更华丽一些。
之前每次看到,都觉得气闷,胸堵。
现在那种堵得慌的感觉却消失不见了。
谢澄镜伸出手,理了理谢长生的衣领,道:“好。”
这边话音刚落,却听二人身后传来谢鹤妙的声音:“怎么只叫太子哥哥去,不叫二哥一起?”
二人一起回头,看到了谢鹤妙。
许是时间还早,谢鹤妙来不及喝酒。
今日看着倒是比往常那醉醺醺的样子精神许多。
谢长生左看看谢澄镜,右看看谢鹤妙,满脸警惕。
两人都知道谢长生这是在怕他们又吵架。
见谢长生这杯弓蛇影的模样,谢澄镜和谢鹤妙都有些想笑。
他们二人虽确实关系不算好,但通常只是互相避开。
上次也只是呛了两句,什么都还没说呢,谢长生就哭上了。
谢鹤妙忍着笑,逗谢长生:“小傻子,要是这次我们再吵起来,你怎么做?”
谢长生想都没想:“那我就哭!我还要一边哭一边把你们的衣服都脱光!”
谢澄镜:“……”
谢鹤妙:“……”
这又是什么逻辑?
不过他们也是真怕谢长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接下来的交谈中,声音都放软了许多。
生怕谢长生以为他们在吵架。
又等了等,老皇帝来了。
他的身边照旧是跟着顾绯猗的。
明明金色的龙袍是那么华贵,可不知为何,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身穿红色蟒袍的人身上。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顾绯猗立在旁边,一双狭长笑眼扫过下方众人。
官员们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实际上心里都知道,这声万岁,大抵是说给顾绯猗去听的。
谢长生跟着歪歪扭扭地跪下,却没磕头,只是呆呆地看着殿上。
顾绯猗恰巧也在看他,二人目光在半空中遇上,谢长生扬起笑脸,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
顾绯猗扬了扬眉,很受用谢长生那惊喜的表情和亲近的动作;
他对谢长生笑了一下,又伸出食指贴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长生轻轻“哦”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
等众人起身,早朝便开始了。
老皇帝一言不发地撑着额头。
顾绯猗则上前一步。
秋猎的出行仪仗,到用度规格,再到随行官员,种种安排,经由顾绯猗的口,被他用柔软的声音发落下来。
各部尚书,以及其他被点到名的人都纷纷应下。
老皇帝根本就不懂这些安排,只一律交给顾绯猗去做。他丝毫没觉得自己被架空,反而觉得顾绯猗能干。
只是没有美人提神,老皇帝只觉得无聊。
索性用手撑着头又睡了过去。不多时,竟当着百官的面打起了鼾。
百官们神色复杂又惶恐地互相看看。
不少人都从
他人眼中看出忧色。
——一国之君竟颓废荒唐至此,自然是要忧的。
忧前路,忧仕途,忧天下。
前方那么多条路,
终究哪一条才是正确的?
不知-
下朝后,谢鹤妙叫住谢长生:“小傻子,二哥带你去玩,走不走?”
谢澄镜也问:“要去太子府坐坐么?他们送来了一只雪白孔雀,很有趣。”
谢长生困得眼都睁不开,眯着眼笑:“好,好好好。左边的我和二哥哥玩,右边的我和大哥哥玩。中间的我和方绫哥哥玩。”
方绫本是要走,听到这话却顿住脚步:“为什么是和我?我可没邀请你。”
谢长生转回身:“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吗?难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分成三块吗?”
方绫抽着嘴角:“……为什么?”
谢长生拧起眉:“人怎么可能分成三块呢?你竟然信了?你好笨。”
方绫:“……”
行。
和谢长生说话,算他倒霉。
方绫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留下谢长生一个人纠结了很久,究竟是要去谢澄镜的太子府上看孔雀,还是要和谢鹤妙去市集吃好吃的。
两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谢长生身上。
谢长生顿感压力。
他刚想说不如都一起,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小殿下,皇上要见您。”
谢鹤妙“哈”的一笑,折扇拍在掌心:“得,这下不用选了。”
谢澄镜亦笑着叹口气:“可惜了。三弟,快去见父皇吧。”
和谢澄镜与谢鹤妙道别后,谢长生跟在那小太监身后。
但走着走着却发现不对。
这分明是往顾绯猗住处去的路。
果然,没过一会,谢长生就被领到了顾绯猗的门口。
推门进去,顾绯猗正站在桌前,执笔写字。
看谢长生来,道:“小殿下来了,坐。”
“不坐不坐。”谢长生摆手:“我走错路了,老头找我,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你这里了。”
“小殿下没走错。”顾绯猗笑道:“正是咱家想找小殿下。才借了陛下的口谕。”
谢长生纳闷地看着顾绯猗:“那你找我做什么?”
顾绯猗兴致勃勃地道:“喂小殿下吃饭,帮小殿下洗头,帮小殿下编发。”
这是真把他当布娃娃了?
谢长生道:“要是我像别的穿书主角那样有系统商城就好了,给你兑换一个芭比娃娃套装你能玩一天。”
顾绯猗:“……”
啧。
听不懂。
但总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他叫冯旺送来了饭菜,一口口喂谢长生吃了,又叫人送来了热水。
要为谢长生洗头。
谢长生知道他是玩上了瘾,但回想起上次顾绯猗那揉搓他头皮时舒服的手法,也没拒绝。
洗头前,为了不沾湿谢长生的朝服,顾绯猗帮谢长生把袍子脱了下来。
看谢长生只穿着里衣,顾绯猗怕谢长生着凉,又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细致地裹在谢长生身上。
他身量比谢长生要高,宽大的袍子穿在谢长生身上,像是在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顾绯猗笑了下,又伸手去取谢长生头上的朝冠。
拔掉固定用的玉簪,谢长生的发便全数落了下来。
前两日他给谢长生梳的辫子虽然早已拆开,但痕迹还在。
一道道,像是宣纸的折痕,印在乌黑的发丝上。
顾绯猗只觉得满意,又觉得不满。
——像是辫子这种东西很快就会被拆开。
若是想教谢长生这个小宠身上有他的痕迹,便要送他一些不会轻易被丢掉的东西。
饰品?衣物?或是也学着旁人养宠,送个铃铛挂在谢长生脖子上?
想着,顾绯猗在椅子前坐下,握住谢长生的发。
正要往水里浸,却听门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叫:“……干爹!”
谢长生直起身:“谁呀?”
“是九公主殿下。”
顾绯猗道:“冯旺是她认的干爹。”
九公主的母亲静妃,曾是冯旺的青梅。
冯旺为了她进宫,自阉成了太监,守在她身边。
静妃却因难产而死。
宫里的每个人都逃不过顾绯猗的眼。
他看冯旺为小公主偷饭偷药偷炭火,也看到了冯旺对老皇帝的恨。
将冯旺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后,顾绯猗才让冯旺跟在自己身边。
谢长生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有点好奇。
原书的故事主要围绕着顾绯猗和几位皇子、老皇帝展开。
配角的事很少提及。
公主、妃子更是一笔带过。
但这位九公主他却知道。
这位九公主在原著中嫁给了方绫。
嫁给了死掉的方绫,与他阴婚。
——这是顾绯猗给她找的出路。
一条乱世中,孤独,却又安稳的,被庇护的出路。
谢长生站起身,想出门看看这位小公主。
顾绯猗握住谢长生的手腕:“小殿下想去哪?头还没洗。”
谢长生还没说话,面前门却被人推开。
一个十一二岁的清丽女孩踉跄着跌进门里,却在见到顾绯猗的时候苍白了脸:“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绯猗笑笑:“公主殿下万福。”
女孩应了声,慌忙退出房门,又把房门牢牢关上。
谢长生问:“她好像很怕你?你打她啦?”
“咱家不亲手打人。但很多人都怕咱家。”顾绯猗重新坐回椅子上,捧着谢长生的发,浸到水中:“小殿下呢?怕咱家吗?”
谢长生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怕,又担心说了实话,顾绯猗生气。
说不怕,又担心顾绯猗觉得自己威严不再,没有面子。
这很可能是送命题啊。
偏偏顾绯猗还在催促
着他的回答:“小殿下?”
谢长生只有选择了一种折中的回答:“好像怕,又好像不怕。”
“这样么?”
顾绯猗的声音里带着笑,听起来,好像很满意谢长生的回答。
谢长生趴在椅背上。
水声,门外九公主和冯旺说笑的声音,和顾绯猗清浅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让本来就困的谢长生变得更困。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顾绯猗发现了,他擦掉手上的水珠,冰凉的手掌覆盖在谢长生的眼皮上:“小殿下睡一会吧。”
谢长生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他感觉到顾绯猗为自己洗好了头发,又一点点擦干了头发。
接着,一双手臂将他打横抱起,移到了梅香扑鼻的床上。
谢长生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看着陌生的床,想了好半天,才记起这是顾绯猗的房间。
一道柔软的声音从旁侧响起:“醒了?”
谢长生抬眼看去。
顾绯猗正站在桌前,冷玉似的手执着毛笔,一个个字便落在纸上。
顾绯猗没看谢长生,嘴角却勾起笑:“小殿下梦到什么好吃的了?竟会在梦里咂嘴。”
“……好丢人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你还要我做什么让我磕头吗那也行吧哈哈。”
顾绯猗:“……”
刚睡醒就又犯疯病了。
别说,嘴皮子还挺利索。
他收回目光,继续抄经。
谢长生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爬起,凑到他身边:“你……你……你手上……”
顾绯猗抬起手。
他修长洁白的手指上,赫然带着一枚裹着红绳的黄铜戒指。
做工粗糙的戒指,却被那如玉的手指衬得多出几分贵气。
谢长生道:“这是我的!”
顾绯猗挑眸看了他一眼:“这是咱家在咱家的房里,咱家的床上发现的约指。为什么不是咱家的?”
谢长生忧愁地皱着眉:“常言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看,这就是没学过数学的坏处了,所以你不知道交集和并集的关系。”
顾绯猗:“……”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不去想谢长生究竟在说什么天书。
等到谢长生说累了停顿的时候,顾绯猗突然伸手,捏住谢长生的手腕,把他带到近前。
谢长生睁大眼:“干嘛?”
顾绯猗不回答,拿过刚刚命人送来的羊脂玉扳约指,套在谢长生右手中指上。
乳白色的玉环完美地贴合在谢长生细长的手指上。
“小殿下送咱家一个,咱家也回送小殿下一个。”
顾绯猗面上的笑意缓缓扩大,他满意地欣赏着谢长生的手,话里话外都带着他不准备讲道理的意思:“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家人们谁懂啊,遇到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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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几日后,便到了出发秋猎的日子。
亲王们、百官们、妃子们,马车浩浩荡荡足有百余台,聚集在大明门门口。
面对众多来送行的朝臣妃子,老皇帝只觉得不耐,把酒盅狠狠摔在一位臣子脸上,搂着貌美的嫔妃钻回了马车中。
酒盅扔出去时是盛满酒的,有酒水淋在顾绯猗的袖口处,顾绯猗垂眸,看着那块洇开的酒痕。
再抬眸时,顾绯猗脸上扔挂着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笑:“吉时已到,启程罢。”
谢长生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看。
秋猎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往前看,是皇帝、谢澄镜、谢鹤妙和顾绯猗的轿子。
龙辇豪华至极,外有宝石金银玉器、雕刻着繁杂的龙纹凤纹作为装饰,金色的流苏悬挂在轿顶四只龙头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谢澄镜和谢鹤妙的轿辇,以及谢长生的轿也都各有各的奢华。
唯独顾绯猗的轿辇,暗暗的蓝色,并无多余装饰。
像一抹影子,跟在旁侧。
却没人敢忽视。
谢长生再转头,旁侧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板着脸,将想看热闹的百姓拦在远处。
正看得出神,却听斜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又在发呆。”
谢长生回头,看到方绫骑在一匹高大白马上,挑眉看着自己。
谢长生热切地伸手招呼他:“方绫哥哥。”
方绫驱马上前,谢长生只觉得手一沉。
再一看,手里多了只梨子。
谢长生问:“给我的?”
“废话。”
谢长生嘿嘿傻笑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车里拿了个半个橘子递给方绫。
方绫问:“给我的?”
谢长生点头。
方绫扬起眉,很新奇地看着谢长生:“我发现,你倒也不是完全傻。你还懂得回礼,至少比我小弟强一些。”
他顺手掰了一瓣吃进口中,脸却拧起:“好酸!”
谢长生拍着巴掌大笑起来。
方绫:“……”
他“啧”了一声,想骂谢长生一句。
却见谢长生突然收了笑,表情怔怔。
口中念念有词的:“我是猴子,我是峨眉山的一只猴子……”
方绫深吸一口气,想骂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
和猴子计较什么呢?
让让他吧。
方绫调转马头,回到护送的队伍中。
同他交好的一位林姓世子见到他手中的橘子,伸出手:“分一瓣。”
却被方绫用手隔开,年轻的武将皱着眉:“想吃自己去问侍女要——这个是我的。”
林姓世子扬了扬眉,凑近方绫:“阿绫,别告诉我你要和小殿下交好。”
“不是交好。”
沉默半晌后,方绫沉声答:“就是觉得他一个傻子,挺可怜的。”-
这边,方绫口中“可怜的傻子”,在吃饱喝足后,只觉得无聊。
但谢长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排解这份无聊。
——要是他去找谢澄镜玩,谢鹤妙会不爽。
要是他去找谢鹤妙玩,谢澄镜则会被冷落。
实在是太有碍兄弟和谐了。
老皇帝那就更不用说了。
去了也只能看活春宫。
要么还是睡觉吧。
睡觉解闷,这可是古往今来最高效的娱乐方式。
谢长生刚歪倒在座位上,却听外面有人叫自己,是顾绯猗身边的太监冯旺的声音:“小殿下,掌印有请。”
谢长生其实也不愿意和顾绯猗玩的。
顾绯猗虽不伤人,但吓人。
而且他的爱好都太奇怪了。
但他不能拒绝顾绯猗的命令。
叹了口气,谢长生跟着冯旺来到了顾绯猗的轿内。
顾绯猗正在看书。
他换了件衣服,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早些时候那件沾了酒渍的红色蟒袍,而是换了一件紫色的袍子,神秘的紫色,更衬得顾绯猗心思叵测。
顾绯猗靠在车板上,左腿长长伸展着,半压着右腿,是放松舒适的姿势。
见谢长生来,顾绯猗将伸展的左腿收起了一些,身体坐直了些。
接着,他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谢长生:“不用了,实在是太客气了,那么客气做什么,咱俩谁跟谁啊,谢谢你,我坐你旁边就行。”
顾绯猗听出谢长生是在效仿人们客套推脱的话。
可谢长生的语气呆滞,没有任何上下起伏,反而只让人想笑。
顾绯猗轻笑出声,他的目光仍是落在书上的,手却已经伸出,扣住谢长生的手腕。
一个用力,把谢长生拽到身前。
按在了自己腿上。
谢长生心底无奈地叹口气。
他坐在顾绯猗两腿中间,等着顾绯猗像之前一样,喂他吃点心,或是给他梳辫子。
但都没有。
顾绯猗只是无意识地把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目光越过谢长生的肩头,继续看书。
那枚黄铜的戒指仍被他戴在手上,粗糙的做工,和顾绯猗有种很不搭的感觉。
谢长生坐在他怀里,嘟嘟囔囔地数数。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顾绯猗逐渐被谢长生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到谢长生脸上:“小殿下在数什么?”
谢长生嘿嘿笑着:“我在数要多久你的腿才会麻。”
顾绯猗:“……”
就知道这傻子不会是在琢磨什么好东西。
谢长生问他道:“你叫我来,到底要干嘛呀?”
顾绯猗扬了扬眉,把谢长生的头发卷在手指上,答:“不做什么。”
只是,同谢长生一样,顾绯猗亦觉得车程漫长无聊。
便只好把自己的小宠叫到身边,抱在怀里,摸摸头发,打发时间。
哦,还有一事。
他捏住谢长生的下巴,直到在谢长生脸上看到吃痛的神情:“方小侯爷送你的梨子,甜么?”
谢长生道:“我还没吃。”
顾绯猗便又笑起来,他按着谢长生的后脑,让他将伏在自己肩膀上。
右手执书,空着的左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谢长生的脊椎,在他背上打着圈。
谢长生可能是觉得无聊,又或者是觉得舒服。
亦或是两者都有。
将尖尖的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竟是打起了瞌睡。
听说猫狗从不会在觉得不安全的地方睡觉。
顾绯猗只觉得更愉悦,摸着谢长生后背的手改为了轻拍。
却听马车外突然传来声音。
是秋猎带队的统领,正招来了手下,安排清点。
谢长生立刻醒了,他抬起头,兴致勃勃地要掀起窗帘看热闹。
顾绯猗的肩膀蓦地轻了。
他轻啧一声,只觉得不爽。
抬手又把谢长生按回了原处,又道:“冯旺。”
车外立刻响起了冯旺的声音:“爷。”
顾绯猗道:“让他们小声点。”
“是。”
等了等,讲话的声音小了下去。
顾绯猗想了想,拿过自己刚刚换下的蟒袍,盖在谢长生身上。
他轻轻拍着谢长生的背:“小殿下,继续睡吧。”
“我可真烦你们这些不科学养宠的人。”
谢长生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以做反抗,但还是趴回了顾绯猗的肩膀。
顾绯猗笑着牵起谢长生的右手。
他转动摩挲着谢长生手上那枚羊脂玉约指,兴致勃勃地思考起来——
下次,
给这只小宠吃什么呢?
编什么发呢?
再送些什么呢?-
夜幕降临,秋猎的队伍抵达了第一处行宫。
老皇帝无聊了一天,终于歇息,立刻大办宴席。
美人,酒水,歌舞。
自然是一个都不能少。
随行的官员,亲王,皇子皇女也一个都不能少。
谢长生坐在老皇帝旁边,身侧依次是谢澄镜,谢鹤妙。
谢长生心无旁骛地吃着摆在面前的细点,听到谢澄镜一直在叹气。
“大哥哥,”谢长生看向谢澄镜,平直呆滞的语气:“你现在叹的每一口气,所释放出的二氧化碳,都会成为几百年后全球变暖的基石。”
谢澄镜:“……”
他问谢长生:“那是什么?”
谢长生道:“这很复杂。你不知道北极熊和企鹅的话,我很难和你解释。”
谢澄镜笑起来。
他的笑很温和包容。
包含着一种“他都是个傻子了笑笑算了”的意思。
谢长生却来了兴致,非要和谢澄镜讲故事。
谢澄镜含笑听着,实际却根本听不懂谢长生到底讲了什么。
正有些无措,却听谢鹤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傻子,然后呢?”
谢长生得了回应,直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坐在谢澄镜后方的谢鹤妙。
谢鹤妙拍了拍自己旁边,朝谢长生招手:“来,小傻子,坐二哥旁边继续说。”
谢长生依言起身,坐在了二人中间。
谢鹤妙拿起一旁的烟管点燃吸了一口,对上看过来的谢澄镜的眼。
有些挑衅地朝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烟。
谢澄镜咳了几声,又笑起来。
他的笑仍是温和且包容的。
这次,则包含着一种令人心生亲切的善意-
宴席进行到下半夜,皇帝却还不嫌累。
他挑了几个妃嫔与舞姬,命她们一起合奏起舞。
看到开心处,便大笑着鼓掌:“好好好!”
又或是用口含了酒,喂给怀中美人。
时间晚了后,谢澄镜的咳嗽变得更频繁。
还有两次,谢长生从他掩唇的帕子上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谢鹤妙也开始不停地按着自己的右腿。
谢长生伸手去拉谢澄镜:“大哥哥,去休息。”
谢澄镜却道:“我无碍。”
谢长生又伸手去拽谢鹤妙:“二哥哥,快去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谢长生用了不小的力气,但谢鹤妙却一动不动。
他仍旧坐在原处吞云吐雾,眯着眼醉醺醺地笑:“小傻子,你若困了就先去睡。”
谢长生一个都拽不动,扁着嘴又坐回了原处。
顾绯猗一直在老皇帝另一侧呆着。
但谢长生这边发生的所有事都落在他眼中。
他看得好笑——
谢澄镜性软和善,不愿与人冲突,就连提前离席的胆量都没有。
谢鹤妙呢,他身有残缺,分明选择随波逐流、自甘堕落,却仍不愿被人小看。
只是可怜了他的小宠,夹在中间为难。
好在他是个体恤的好主子。
转动了两下手上的黄铜戒指,顾绯猗上前。
抬抬手,奏乐声、歌声、舞蹈、笑闹谈话声,便全停了下来。
老皇帝醉醺醺地从妃嫔身上爬起,刚要发怒,却对上了顾绯猗的眼。
顾绯猗弯着腰,那双野兽般的眼荡漾着笑意,他轻声道:
“陛下,该去休息了。”
老皇帝愣了一下,立刻点头附和:“绯猗说得是,朕累了,是该休息了。”
离席前,顾绯猗又最后看了一眼谢长生。
他叫冯旺:“把咱家挑出来的那串葡萄收好。”
今年西部雨水多,送过来的葡萄都不算甜。
但他今晚尝的那颗,实在是又软又甜。
等明天,他要在马车上,亲手喂给谢长生吃。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在行宫歇了一夜,翌日继续启程赶路。
谢长生被叫到了顾绯猗的轿子里去。
顾绯猗拉着谢长生的手腕,又教谢长生像昨天一样,坐在了他腿上。
他先是给谢长生编了个辫子。
数十道细小的麻花辫汇在谢长生后脑,又被编成一个大的辫子,被顾绯猗用红色的发绳绑住。
顾绯猗满意地看了半天。
若不是那双眼呆滞没有神采,他的小宠当真如年画娃娃般讨喜。
等欣赏够,又拿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擦手。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仔仔细细地擦过。
细致到谢长生开始怀疑自己:“我头上是有翔吗?”
“翔是何物?”
“哦,”谢长生道:“就是飞翔,我头上长翅膀了,寓意我会步步高升。”
顾绯猗终于擦够了手,他将那帕子凑到鼻尖前,笑:“梅香,小殿下昨夜用了咱家送去的熏香?”
不等谢长生回答,顾绯猗把帕子收到怀中,又问他:“高升?小殿下贵为皇子,还想高升到哪里去?”
谢长生放空双眼:“升到天上去,顾绯猗,我昨天晚上想通了,只要我拽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再顺便左脚踩右脚,我很快就能走到天上去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帮你给嫦娥带吗?一句话一两金子。”
顾绯猗:“……”
若说这傻子聪明,那是昧着良心。
若说这傻子笨,他还知道赚金子。
顾绯猗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微微抬高声音:“冯旺。”
不多时,冯旺出现在马车外。
手里端着一盘葡萄。
顾绯猗将葡萄接过来,放在面前小桌上。
他问谢长生:“小殿下想吃么?”
谢长生“唔”了一声,伸手去拿,只是手还没碰到葡萄皮,却被顾绯猗在半路打了下来。
谢长生扭头看他,双眼写满不解震惊质问。
顾绯猗被谢长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却只是笑笑:“咱家来给小殿下剥。”
他仍搂着谢长生,双手绕过谢长生的腰,伸到前面取了一颗葡萄。
顾绯猗慢悠悠又细致地剥掉葡萄皮,葡萄太软,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下。
顾绯猗嫌恶地啧了一声。
他光兴冲冲地想要给小宠喂食,一时竟忘了自己最讨厌黏糊糊的触感:“小殿下,帮咱家擦一下。”
谢长生“哦”了一声,直愣愣地拎着袖子去擦。
顾绯猗又啧一声:“用帕子。”
谢长生:“啊,没带。”
顾绯猗:“用咱家的。”
谢长生又“啊”了一声:“在哪?”
顾绯猗道:“胸口。”
谢长生把手伸到顾绯猗衣襟里,摸了摸,找到了那张被顾绯猗叠起来的帕子。
这会儿的功夫,葡萄汁已经从顾绯猗的手指一路滑到小臂了,谢长生像是抹桌子一样给他擦掉。
顾绯猗笑道
:“真是娇生惯养,连帕子都不会用。”
……这人倒会埋汰人。
谢长生刚想反驳他自己是务农家的老实人孩子,顾绯猗已经将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递到他唇边。
谢长生收住话,小心地避过顾绯猗的手指,咬住葡萄。
冰凉甜软。
“叫人在井里镇过的。甜么?”
谢长生点头。
顾绯猗又笑:“甜便多吃些。”
他继续为谢长生剥葡萄,偶尔有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下,便抬起叫谢长生擦掉。
葡萄数量不多,顾绯猗一颗没吃,全剥给了谢长生。
剩最后一颗的时候,谢长生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你吃。”
顾绯猗垂眸看着坐在他怀里的谢长生。
勾勾唇,顾绯猗没理会谢长生的话,执意将最后一颗葡萄递到谢长生口中。
他的小宠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先将食物整个含在口腔里,再大口地咀嚼。
咀嚼时那双微微下垂的含情眼会满足地眯起来,吃到开心,又会小幅度地点头和晃动身体。
看着都让人觉得开心。
顾绯猗不可惜自己没吃到,这可惜这盘葡萄太少,竟这么快就喂完了。
随着谢长生喉结滚动,那颗葡萄咕咚一下被咽了下去。
顾绯猗突然有些后悔。
也许那最后一颗葡萄是该留着自己吃的。
他将手指含在口中。
绯红的舌尖在指头上绕了一圈,轻轻吸吮着,尝到葡萄的味道。
顾绯猗道:“好甜。”
抬头,看到谢长生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小殿下,怎么?”
“没怎么,”谢长生嘟嘟囔囔的:“我倒是想和你讨论一下手足口病的传染方式,关键是你也听不懂啊。”
顾绯猗:“……”-
京城和猎场离得并不算远。
方绫说,若是他全速前进,最多一天一夜就能抵达。
但老皇帝不是在这个行宫歇一歇,就是去那个官员家里赏美人。
本来按照这个速度,还需再拖延几天才能到。
但谢长生坐马车被晃得头都晕了,顾绯猗看他实在没精神,饭都吃得少了,这才命令提速。
——顾绯猗刚进宫时,皇帝的龙椅尚还坐不安稳。
是顾绯猗来到他身边,帮了他。
那些斥责的声音,消失了。
那些反对的声音,消失了。
臣子们变得怕他,敬他。
总是处理不完的公务,有顾绯猗来做。
想得到的东西,想得到的美人,有顾绯猗来搜罗。
就连他想炼长生丹,不论多难得到的材料,顾绯猗都能为他找来。
这十几年下来,老皇帝早已不能没有顾绯猗在身侧。
既然是顾绯猗的请求,老皇帝自然没有任何不满。
隔天,秋猎队伍终于抵达了猎场。
随行的百官们早已兴致勃勃,稍作休整后,
便来到猎场。
照理说第一弓是要由老皇帝来发的。
但他早已登上楼台,怀抱美人。
便换成了太子谢澄镜来开弓。
他拉满了弓,猛地松手,箭矢射中了一只侍从赶来的野兔。
百官们欢呼喝彩,谢长生也给他鼓掌:“大哥哥好棒!”
谢鹤妙手拿着烟管,笑得恹恹地看着。
他的腿总在痛,走路走痛,何况骑射。
今日围猎他自然只能在旁边看着。
他最恨这些看起来一拍和睦的热闹景象,总会让他觉得他像是一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每每看到,都忍不住想要说些扫兴的话,来刺一刺他们的笑容。
谢鹤妙本想说“太子殿下骑射技艺真好,臣弟这个废人好羡慕啊”。
话都已经出口,却又生生止住。
——他怕谢长生再哭。
往大了说,父皇在看,万一以为是他欺负了他的宝贝小儿子,他可没处说理去。
往小了说,小傻子的哭声确实刺耳吵闹,听了只觉得让人揪心。
正想着,却见谢长生走到面前。
谢鹤妙仍旧是那副恹恹的,提不起兴趣的表情:“小傻子,你来做什么?”
“二哥哥,”谢长生拉着他的袖子:“我听说你也不会骑马,你陪我去捡草叶吧!”
“捡草叶?做什么?”
谢长生叹了口气:“二哥哥,你好笨,当然是比谁捡的长了。”
……好无聊啊。
谢鹤妙盯了谢长生半晌,突然举起烟管在他头上敲了两下。
又在谢长生发怒之前背过身,拍拍自己的背:“来,小傻子,二哥背你去。”-
在猎场里不会骑马射箭的人实在是少数。
好在谢长生能和谢鹤妙作个伴,让两人菜得都不是那么尴尬。
两人在猎场里绕圈走着,比了比谁找的草叶长,谁捡的叶子梗硬,时间也就这样消磨了小半天。
只是后来谢鹤妙被一群官员围住聊天,谢长生觉得无聊,自己又跑到别的地方去玩。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故技重施地开始捏泥人。
什么小猫小狗小青蛙,高楼大厦全都摆成一排。
正捏得开心,余光却见到有人靠近。
谢长生抬起头,看到了顾绯猗。
今日来猎场的人大多数穿着狩衣,以方便为主。
顾绯猗却反其道而行之,束着玉冠,披着大氅,眼中流转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等走近后,顾绯猗的目光落在谢长生沾满了泥水的手上,身上,凝了凝。
他本是在楼台上陪老皇帝和众官员的,垂眸,却见到谢长生往谢鹤妙背上跳的那一幕。
突然,他也很想试试背着谢长生行走的感觉。
却没想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小宠就在泥水里打了个滚似的脏。
顾绯猗心头浮现上了一些无奈。
偏偏谢长生还像是嫌自己不够脏一样,抬起
袖子擦了擦脸。
顿时,
那原本洁白的脸上多出一道泥痕。
顾绯猗轻啧一声,
看着那漂亮脸上的污痕,
只觉得手痒。
他道:“小殿下,
过来。”
话音落下,谢长生便站起身,走了过来。
顾绯猗满意地眯了眯眼。
还记得最开始时,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谢长生总要下意识说一句“不要”。
但小宠终究是学会了听话,变得不再抗拒他的要求。
待谢长生走近,顾绯猗取出手帕。
谢长生闭上眼,乖乖地任由顾绯猗一点点抹去他脸上的泥土。
只是帕子未沾水,擦拭得有些费力。等终于把谢长生的脸擦干净,那张漂亮的脸也被蹭红了大半。
倒是细皮嫩肉的。
顾绯猗收回落在谢长生脸上的眸光,回身,招了招手。
等在不远处的侍从得了命令,牵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走上前来。
顾绯猗走到那匹黑马前,接过缰绳。
谢长生见状,好奇地问他:“顾绯猗,你也要去打猎?”
“拿着箭矢去射杀被刻意赶出来的,精疲力尽的猎物,也算打猎?”
顾绯猗笑着,盯着谢长生。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尝试,眼中闪烁着兴致盎然的神采。
“咱家是来教小殿下骑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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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谁和掌印结成对食
教他骑马?
谢长生眼睛亮了亮。
他主动朝那匹黑马走,伸手要接过顾绯猗手中的缰绳。
顾绯猗新奇地抬了抬眉。
他很少看到谢长生主动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兴趣——除了捏泥人。
于是他问:“小殿下喜欢马?”
“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谢长生又开始说那让人听不懂的话:“真的马,还行。马娘,不行。我的爱好还没有那么超前。”
顾绯猗:“……”
他任由谢长生在一旁胡言乱语着,叫人拿来一套新的狩服——谢长生身上这件实在太脏了,他实在看不下去。
他帮谢长生换下脏衣,穿上了新衣,在他的小腿上绑上护具;又帮谢长生把头发拢了拢,绑在一起,变成了更方便行动的发型。
谢长生倒是已经越来越习惯顾绯猗会像打扮娃娃一样打扮自己,乖乖站在原地任由顾绯猗帮自己脱衣换衣。
但在旁边守着的侍从护卫们却看得傻眼,面面相觑着。
他们从来只知道掌印和小殿下关系不和,却没想到今日能看到掌印主动伺候小殿下的景象。
一个个使劲垂着眼睛,生怕顾绯猗等下以“看到了不该看”的由头将他们送去见列祖列宗。
偏偏顾绯猗却主动要他们看。
他命他们抬起眼看向谢长生,又提问道:“你们觉得,小殿下好看么?”
这话问得奇怪,听在耳中更是奇怪。
侍从们摸不清顾绯猗的心思,哪敢说话。
被顾绯猗那双似笑非笑的冷眸望着,侍从们的牙关都在打颤。
好在顾绯猗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朝谢长生伸出手臂,让谢长生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引着谢长生走向那匹黑马。
他教谢长生把脚放在马蹬上。
谢长生依言照做了,但试了几次都没能翻身上马,反而是自己累得不行。
他站在原地歇口气,表情木木的。顾绯猗却误以为他在闹脾气:“小殿下这就生气了?”
他伸手捏住谢长生的下巴,冰凉的手指在谢长生柔软光滑的皮肤上划动着:“脾气还不小。”
……这不是冤枉好人么?
谢长生刚想问问顾绯猗知不知道六月飞雪的故事,顾绯猗却松开了手。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俯身捞住谢长生的腰。
谢长生只觉得身体蓦地凌空,眼前一花,下一秒,他便坐在了马背上。
谢长生下意识回头,额头却撞在顾绯猗的下巴上。
他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一些自己和顾绯猗之间的距离后,给顾绯猗鼓掌:“哇你好厉害,你上辈子一定是起重机!是大吊车!”
顾绯猗:“……”
那又是什么?
为什么谢长生每次夸他,他都听不懂。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谢长生每每夸他,他都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
顾绯猗轻啧一声,手臂环在谢长生
腰上,把他刚刚移出去的那点距离又捞了回来。
谢长生的后背就这样严严实实地贴在他胸膛上,散发着暖洋洋的温度。
像是抱了个暖炉在怀里。
顾绯猗只觉得舒适,从喉咙里低舒一声:“……呼。”
脚下,夹紧马腹,驱马朝前走去。
临走前,还不忘对侍从护卫们留下一句:“不用跟着。”
等顾绯猗驱马走远,那些战战兢兢的侍从护卫们这才终于敢抬头。
侍从护卫们面面相觑地互看一眼,都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掌印他……是不是脾气变好了?”
“……有么,我怎么感觉他更吓人了?”
“但感觉掌印这段时间心情都很不错。”
“唔,这倒是。”
突然有人想到什么,满脸悚然地深吸了一口气:
“嘶——你们说,掌印他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有人了吧?!”
太监因比正常男人少了那两个东西,没有那功能,通常更阴晴不定。
顾绯猗这几年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喜怒不形于色。
难得心情好成这样,让瞎子都瞧得出来。
说不准真是有了人呢?
只是,如果真有,又会是谁呢?
会是谁和掌印结成对食?
宫外的人,还是宫里的人?
宫女?后妃?还是公主?
人们面面相觑着,打了个寒颤,都不敢再猜-
谢长生在顾绯猗的指导下,也渐渐学会了如何控制马匹。
直行,后退,左转,右转,加速,停下。
顾绯猗道:“小殿下学起东西来倒不笨。”
谢长生谦虚道:“谢谢你,因为我考过驾照。”
顾绯猗问:“驾照?何物?”
“是退役勋章。”谢长生道:“是从一个男人的辱骂下成功活下来的证明。”
顾绯猗低笑出声:“又在胡言乱语了。”
他用指尖绕住谢长生的一缕头发,递到鼻前,轻轻嗅着上面的香气。
依旧是他爱的白梅冷香——
自从帮谢长生第一次洗过发后,顾绯猗便差人把谢长生的熏香,头膏,面脂等物全都换成了他常用的东西。
现在他的小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和他一样的味道。
这让顾绯猗很开心。
放下那缕发丝,顾绯猗又注意到谢长生鬓边乱飞的发丝。
他伸手,把那缕头发勾住,别在谢长生耳后。
他突然很想听谢长生再叫自己主子。
于是他贴在谢长生耳边:“小殿下,叫声主子听听。”
谢长生叫的很快,还带了一串他没让谢长生说的东西:
“主子你能不能下去有点挤让我自己玩一会啊?”
顾绯猗:“……”
顾绯猗轻呵一声:“小殿下不妨打听打听,现在有几个人敢这样命令咱家。”
但到底还是下去了。
倒不是他自己想,而是老皇帝那边派来了人找他。
来人形色匆匆,说皇帝动怒,吵闹着要挖了徐大人的眼睛,砍了李大人的头。
“为何?”
“不、不知。”
谢长生听到顾绯猗极轻的啧了一声。
他问谢长生:“小殿下,和咱家一起回去么?”
谢长生一点都不想见老皇帝,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熟练用多种语言拒绝:“不要N雅蠛蝶啊一古……”
顾绯猗也没勉强,翻身下马,朝谢长生伸出手:“过来。”
他把谢长生从马背上接了下来,回头叫人:“冯旺,跟着小殿下。”
冯旺像一个影子似的不知道从哪里闪出,应了一声。
谢长生突然欢呼一声,跳到冯旺后背上:“冯旺叔叔你背我嘿嘿嘿!”
顾绯猗眼神落在谢长生和冯旺身上,凝了凝,道:“下来。”
谢长生却仍挂在冯旺背上,完全没意识到顾绯猗是在对自己说话。
好在冯旺反应快,忙把谢长生放了下来。
顾绯猗凉凉的目光如蛇,绕着谢长生全身上下转了一圈,转身走了。
谢长生拉着冯旺蹲在地里演了一会蘑菇,突然叹了口气。
——刚刚他正玩得开心,顾绯猗却被叫走了。
他还没过够瘾呢。
他满眼期待地看向冯旺:“冯旺叔叔,我还想骑马。”
冯旺可比顾绯猗好说话多了。
见他开口,立刻派人又牵来了一匹温驯小马。
还怕谢长生爬不上去,贴心地准备了一张矮凳。
谢长生兴高采烈地骑了上去。
他骑马遛弯,玩了很久,直到天色黑下来,围猎的百官回到御前,这才也晃悠悠地回去。
皇子,皇女,百官们出示猎物,由礼官记录在册。
谢澄镜猎了五只兔,一只狼。
谢鹤妙竟也猎到了两只鹿,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打的,还是官员为了讨好他,送给他的。
轮到谢长生的时候,谢澄镜和谢鹤妙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侧。
谢澄镜压低声音:“三弟,分你一只兔,要么。”
谢鹤妙用折扇挡着嘴:“一只兔?太子哥哥说出来也不嫌寒碜。”
他问谢长生:“二哥这还有两只小狐狸,专门打来给你作弊的,要么?”
谢长生很感激两位兄长愿意帮自己作弊。
但却摆手拒绝了,只说自己不需要。
轮到他登记的时候,在谢澄镜和谢鹤妙好奇的目光下,他道:“我猎到了五十只孔雀和五十只野猪还有一百只鹿,别问为什么我猎到了这么多,因为我是个敢于胡说八道的人。”
众人:“……”
谢澄镜无奈一笑,谢鹤妙更是“哈”地笑出声来。
谢长生听到人群中传出了“痴儿”、“真是傻了”的低声讨论。
他挺直了胸膛,扬起嘴角-
晚间老皇帝
照旧举办了盛大的晚宴。
谢长生想到老皇帝下午突然发怒的事情,抬起眼打量着他。
只见他瘫坐在座位上,搂着一个又是谢长生从没见过的美人,正在大笑着往美人嘴里灌酒。
倒是丝毫看不出来发怒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那两位大人是否安好。
不过有顾绯猗出面,应是能顺利解决……吧?
想到顾绯猗,谢长生看向老皇帝侧方。
顾绯猗正执筷为老皇帝布菜。
收回目光,谢长生低头吃饭。
骑马比他想象中消耗要大,他觉得自己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正狼吞虎咽,却听谢澄镜道:“三弟,吃慢些。”
另一侧的谢鹤妙闻言,偏要和谢澄镜作对:“就是要大口吃才香!”
“你们讨论的这个,没意思。”
谢长生道:“大哥哥,二哥哥,要吵就吵点激烈的。你们不如讨论一下豆腐脑该甜还是该咸吧?还有,你们觉得是南方的天气更冷,还是北方的天气更冷?”
——引战,他是专业的。
谢澄镜:“……”
谢鹤妙:“……”
谢长生嘿嘿笑着,拍拍屁股站起身,打算去净房上个厕所。
来到净房后,一脱裤子谢长生顿时有点傻眼。
他的大腿内侧的皮肤竟然全都红了。
好几处地方都破了,有的地方在流血,有的已经结痂了。
一片惨状,看起来特别吓人。
谢长生呆滞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骑马磨的。
他骑马骑得双腿发僵,天气又冷,竟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会儿看到了,只觉得双腿后知后觉地疼起来。
谢长生解手完,忍着痛挪着脚步往回走。
一只冰冷的手从侧后方伸过来,握住谢长生的手腕,把谢长生吓了一跳。
他回头,看到顾绯猗。
顾绯猗靠在门后的暗处,刻意隐瞒了身形,因此谢长生没能看见他。
顾绯猗把谢长生拉到了身旁,同他一起站在不易被人发现的暗处。
他伸手摸摸谢长生的头顶,又摸摸谢长生垂落下来的发丝,再捏捏谢长生的脸颊处的软肉。
最后又捞起谢长生的手,把他的手捏在掌心,用拇指和中指转动着谢长生手指上的白玉戒。
等终于玩够,顾绯猗问谢长生:“小殿下方才盯着咱家看了好一会,怎么?”
“我?看你?”谢长生顶着一张呆滞的脸想了很久,终于慢吞吞的道:“哦,你误会了,顾绯猗,我可能是有点散光。”
顾绯猗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手指仍旧转动着谢长生手上的白玉戒。
一个官员从内庭走出来,也要净手。等走近后,看到顾绯猗和谢长生,吓了一跳,忙行礼:“掌印,小殿下。”
顾绯猗摆手。
等那官员走后,顾绯猗松开捏着谢长生右手的手,突然转过身,道:“上来。”
“上……上哪?”
顾绯猗的声音有些不耐了:“到咱家背上来。”
谢长生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要背自己。
他“哦”了一声。
顾绯猗说要背他,
可却不知道怎么做似的,
身子仍然是站得笔直的,
脊背没有一点打弯。
谢长生只能自己抓着顾绯猗肩膀处的衣服往他背上跳,
顾绯猗的双手适时地托住他的大腿,却碰到了谢长生的伤处。
谢长生疼得轻嘶一声。
顾绯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怎么了?”
谢长生龇牙咧嘴:“腿,腿疼。”
“腿?”顾绯猗问:“腿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27章
“骑马的时候,磨破了。”
面对顾绯猗的问题,谢长生先是回答,继而提问:“明明是我在马背上,为什么是我受伤了呢?所以这究竟是一种人骑马,还是马骑人呢?”
顾绯猗:“……”
问得好,很有禅意。
下次不许问了。
他将谢长生放回到地上,见他以手撑墙,站得晃晃悠悠的样子,眉头皱起:“怎么不早说?”
谢长生吸着凉气:“我也是才刚发现的。”
顾绯猗轻啧一声,叫了宫人,吩咐他们准备了软辇。
谢长生却呆呆地问:“做什么?”
“做什么?”顾绯猗浅浅重复了一遍。
他心道小宠撞了一遭头,连受伤了需要休息和用药竟都不知道了,心底某个角落升起了一些想要叹气的情绪。
他道:“自然是回寝宫休息上药。”
谢长生“哦”了一声:“可是我的晚饭还没吃完。”
顾绯猗狭长的眼眯起:“有咱家在,自然饿不着小殿下。”
宫人抬了软轿停在二人面前,顾绯猗微微欠身,把手臂伸给谢长生,让他扶着上了轿。
待谢长生上去后顾绯猗也坐了上去。
谢长生问:“顾绯猗,你和我一起回去啊?”
顾绯猗道:“自然。”
顾绯猗先是坐在谢长生旁边,见他疼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又换到了侧面的座位上坐着。
他在自己膝盖上铺了两张洁白的手帕后,弯腰握住谢长生的脚踝,把他的脚搭在自己膝盖上:“小殿下,这样舒服些吧。”
谢长生仔细感受了一下:“好一点了。”
顾绯猗像是想起了什么:“咱家第一次骑马时,亦磨破了大腿。”
谢长生呆呆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
顾绯猗也不在意谢长生有没有在听,他的手随意放在谢长生的小腿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谢长生的腿腹。
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谢长生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书里提到过,顾绯猗第一次骑马是和父母一起。
他定是想念自己父母了吧?
谢长生伸手拍了拍顾绯猗,试图安慰:“嘿嘿,那证明你也被马骑了。”
顾绯猗:“……”
此言一出顾绯猗果然不伤感了。
不光不伤感了,脸也黑了,盯着谢长生,笑得也更吓人了。
谢长生吹着口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别过目光。
一炷香时间后,轿子抵达了谢长生的寝宫。
顾绯猗先下了轿,一回头,看到谢长生就跟在自己身后,扶着轿沿,颤颤巍巍地想要直接跳下来。
顾绯猗盯着谢长生看了一会。
他的小宠虽金贵漂亮,被人娇生惯养地待着,却并不矫情。
腿痛了也不晓得主动说,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忍着。
若不是他发现,顾绯猗不怀疑,谢长生不会主动说出来。
倒是怪惹人疼的。
顾绯猗用眼神退下那名想要上前搀扶的宫人,朝谢长生伸出双臂:“来,咱家接着你,小殿下。”
谢长生却不太给他面子,碎碎念念地问:“你能接住吗?你力气够大吗?可别摔到我了,也别闪到腰了……”
顾绯猗:“……”
顾绯猗似笑非笑地盯着谢长生:“咱家的力气够大,腰也够好,小殿下尽管可以放心。”
谢长生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顾绯猗的手腕上,往下一跳。
他已经做好了落地时腿会痛一下的心理准备,谁知他根本就没落地。
顾绯猗接住他,直接把他打横抱住了。
谢长生下意识攀住顾绯猗的脖子。
这几乎相当于他给了顾绯猗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顾绯猗感受着谢长生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和胸前谢长生身体散发出来的暖融融的温度。
却听怀里的谢长生用奇怪的语气,自言自语地嘟囔:“不对啊,我穿的是权谋文,不是港台言情文吧?……怎么会有空中特技一样的公主抱?”
……这是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顾绯猗一路将谢长生抱到床上躺好,与此同时,冯旺已去他的住处,将玉凝膏取了来。
谢长生看着那巴掌大小的墨玉盒子,问:“这是什么?”
顾绯猗道:“玉凝膏。将此药涂在伤处,可肉白骨,不留疤痕。”
“还有这种好东西?那你能挂在我名下申请个专利让我变成富翁吗?哦不能啊笑死我就是问问你真的很装。”
顾绯猗不理会他,叫人备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后,挥退所有伺候的宫人。
他狭长的眼落在谢长生身上,道:“小殿下,把裤子脱了。”
谢长生张了张唇。
他刚要拒绝,说他自己来就可以。
顾绯猗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眯眼笑着:“咱家知道小殿下不喜旁人近身,但上药一事不可疏忽。”
“小殿下的皮肤生得这样滑.嫩无暇,若留疤了,多让人可惜。”
谢长生知道顾绯猗是兴致来了,又把他当成布娃娃了。
但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注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自己来就行!”
顾绯猗“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转动着手上的黄铜戒指:“小殿下是不打算听我这个主子的话了?也不想要小狗了?”
谢长生的气势瞬间就矮了。
顾绯猗知道谢长生这是妥协了。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去解谢长生的腰带。
松了腰带,他将外袍下摆堆在谢长生小腹,手捏住谢长生裤腰:“小殿下,抬抬腰。”
谢长生抬了抬腰,顾绯猗顺势把他的外裤褪到了腿弯。
但里裤却无法轻易脱下——腿内侧的血迹干涸,和皮肉已经连在一起,一动就痛。
顾绯猗找了把剪子,沿着谢长生的大腿把里裤剪开。
冰凉的剪子外刃就那样贴在谢长生腿内侧划动着,谢长生一动都不敢动,眼睛紧紧盯着顾绯猗的动作,生怕他剪到自己。
顾绯猗没抬头,却像是知道谢长生在想什么:“小殿下放心,咱家的手是知轻重的。”
他把那些未被血染到的布料全都剪了下来,渐渐的,谢长生两条大腿只余几块染血的布料还贴着他的皮肤。
谢长生猛地扯过旁边的被子把脸捂住了。
隔着被子,传来顾绯猗奇怪的问询声:“小殿下,为何要把脸挡住?”
谢长生答:“人的身体都是一样的,只有挡着脸,别人才不是知道我是谁。”
但话一出口却自知失言。
——顾绯猗是太监,身体是有残缺的。
他的身体当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他这话无疑是在往顾绯猗伤口上撒盐。
谢长生连忙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却听到顾绯猗的轻笑声。
他没如谢长生预想的那样生气,只是道:“小殿下真是深谙掩耳盗铃之术。”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谢长生大腿,往外侧用力:“把腿分开些。”
等谢长生的两条腿再稍微分开一些距离后,顾绯猗终于看清了谢长生腿内侧的伤。
倒是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些。
皮肤全红了,上面是大大小小的血点子。
“小殿下实在贪玩。”
顾绯猗低语一句,取过帕子在热水中浸湿,去湿润那些沾在谢长生腿上的布料。
又一点点揭下来。
染血的布料在被剥离时会连带谢长生的皮肤揪起一个弧度,就算顾绯猗轻手轻脚,有时那伤口也难免又渗出血丝。
顾绯猗看着都觉得疼,谢长生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一声不吭的。
顾绯猗有些好奇,问谢长生:“小殿下,不疼么?”
谢长生的声音从被子里朦朦胧胧地传出:“我是蘑菇,我怎么会疼呢?”
顾绯猗听得摇头——这是疼傻了。
把所有布料都取下后,顾绯猗换了条干净的棉巾,把谢长生双腿内侧擦干净。
顾绯猗道:“小殿下,咱家要上药了。”
他将那巴掌大的墨玉盒子打开,顿时,满屋都是梅香。
这梅香和顾绯猗的梅香很像,却又不同,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味。
顾绯猗用指尖挖出来一块。
他用食指和拇指慢慢抿着,那雪白的膏体被揉开,渐渐地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顾绯猗伸手,将药膏涂在谢长生的伤处。
指间碰到谢长生皮肤的瞬间,谢长生整个人一抖。
“疼?”
谢长生道:“太凉了。”
顾绯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幼时他的身上还有温度,这些年进了宫里,身体却是再热不起来了。
——他心里装了那么多冰冷的恨意,怎么可能再热起来呢?
不像谢长生,身体总是暖暖的。
收回思绪,顾绯猗再次将手上的药膏递过去,抹在谢长生腿根的伤处,冰的谢长生又抖一下。
顾绯猗道:“小殿下忍一忍,很快就好。”
话虽这么说,顾绯猗却像是玩上了瘾,一下下用自己冰凉的手指去贴谢长生的皮肤。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谢长生哆嗦个不停。
但又没那么心满意足。
看着谢长生被蒙住的面,顾绯猗突然很好奇谢长生的表情。
于是他伸手,掀开蒙在谢长生脸上的被子。
仍旧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双眼也仍是呆呆无光的。
只是因为呼吸不畅,脸色更红一些,因为受了凉,用牙齿用力咬着下唇,似是在忍着惊呼。
见挡脸的被子被拿走,谢长生愣了一瞬,傻笑地看着他:“哦,天亮了。”
顾绯猗扬了扬眉,盯着谢长生的脸,突然张开五指,整个用手握住谢长生腿根。
谢长生没想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不满地看着顾绯猗,用那种惹人想笑的呆板语气控诉着:“……流氓。”
哪有会有他这样体恤的流氓,用了那样多万金难求的药,只为给小宠消疤?
顾绯猗没什么表情,把手伸到谢长生胸前,把指头上残余的药膏一点点的,报复性地全蹭到谢长生的衣服上。
等手指全干净了,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呵。”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绯猗:好听,多骂
注①:摘抄自八荣八耻(这真的要注吗总之先注一下)
第 28 章 搓澡就大可不必了
等上好了药,顾绯猗又给谢长生喂了饭,满意地看着他一口口咽下去,这才起身。
顾绯猗道:“小殿下这几日好好歇着,安心养伤,安心吃饭,若无必要,不要走动,也暂时先不要沐浴。”
话出口,顾绯猗才意识到自己啰嗦得有些多了。
偏偏被他啰嗦的那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正专注地把不知什么时候藏在床缝间的泥人拿出来,在枕头旁摆成一排。
顾绯猗看着那一排丑东西,和兀自玩得开心的谢长生,轻啧一声。
他抬手捏住谢长生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咱家方才的话,小殿下记下没有?”
谢长生点头:“记下了。”
“重复一遍。”
谢长生乖巧答:“小殿下这几日好好沐浴,安心走动,若无必要,不要吃饭。”
顾绯猗:“…………”
顾绯猗紧紧盯着谢长生,想说什么,但张口,却是被气笑出声。
他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角,一句话都不想再和谢长生多说,转身便走-
这一晚谢长生睡得很折磨。
他习惯侧睡,睡觉时也总想在腿间夹条被子。
每当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便会翻身抬腿,反而牵扯到腿上的伤口。
就这样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天蒙蒙亮时谢长生才终于昏沉沉睡过去。
睡下没多久,却听外面传来吵闹的动静。
听了一会,发现是谢澄镜和谢鹤妙听说自己受伤,前来探望。
而官员们听说了二人在他这,也立刻借着探望他的名义,来恭维二人。
人越来越多,这才变得吵闹。
听着外面的动静,谢长生突然很想再披头散发地爬出去吓吓他们。
但他现在没穿裤子。
谢长生仔细斟酌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丢脸,可以。
但让外面这么多人看光占便宜,不行。
有句古老的谚语说得好——若不是这么多人突然闯进他生活,他竟不知道他如此有男德。
叹了口气,谢长生正琢磨着换个方法装傻,但还没想好怎么做,却听门外传来谢鹤妙的声音。
他的声音好像永远都带着醉意和调笑:“大人们,声音小些,没听阳萝说三弟还在睡着吗?”
又一道温和的声音附和道:“大人们晚些再来探望吧,先让三弟好好休息。”
是谢澄镜。
见这两人没有攀谈的兴致,官员们又谈笑两句,便识趣地离开。
等外面再没什么动静后,谢长生抬高声音:“大哥哥,二哥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谢澄镜咳了几声:“长生,你的腿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谢鹤妙则道:“小傻子,你也太虚了,怎么骑个马都能把自己弄伤?”
谢长生不答,反而惊奇地道:“大哥哥和二哥哥,竟然一起来!你们关系可真好!”
谢鹤妙笑
着抽出烟管敲谢长生的头:“我和大哥是在半路遇到的。”
谢澄镜伸手揉了揉谢长生头顶:“我给你带了伤药,用法已经教给阳萝,晚些记得用。”
谢长生傻笑:“大哥哥真好。”
谢鹤妙见状嗤了一声,他突然唤谢长生:“小傻子。”
等谢长生看过来后,他双手拍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接着谢鹤妙双手向左右伸展开。
随着他的动作,他双手中间竟多出了一条帕子。
谢鹤妙又将双手揉在一起,再展开时,那条帕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几个动作下来,谢鹤妙满意地看到谢长生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谢长生新奇地揪着他的袖子,往里面看,又连声问他那条帕子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他吃了。
谢鹤妙任由谢长生翻他袖子,回头看了一眼谢澄镜,笑:“大哥,哄孩子,你比我差些。”
谢澄镜无奈地笑。
二人已经各约了人去猎场,没多少时间。被谢长生拉着陪他玩了一会他们根本就没明白规则的泥人摔跤游戏后,便一前一后地走了。
待二人走后不久,方绫又来了。
不同于早些时候那些官员。方绫不是奔着谢澄镜和谢鹤妙来的。
他的确只是来探望谢长生的。
还给谢长生带了不少东西。
现摘的野果,现打的猎物。
方绫皱着眉看着谢长生:“我昨天还远远地看着你骑着一匹小马转来转去,怎么今天就伤了?严不严重?”
谢长生道:“有一点严重,但不是那么严重,但说不严重,又有一点严重。不过,说到底,严不严重这个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
方绫:“……”
他直接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个红色的小沙果塞在谢长生嘴里:“停,唠叨得我头疼。”
谢长生把嘴里的果子拿出来,用袖子擦了擦,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他惊奇:“竟然是甜的。”
谢长生不说这句话还好,他一说,方绫就想起自己那天被橘子酸到的事。
他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我?我怎么了?”谢长生咔嚓咔嚓地啃着果子:“我又聪明又好看。”
方绫嗤了一声。
聪明?好看?
方绫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谢长生现在在他心里的形象和他那三岁半的小弟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一样的爱胡言乱语,一样的没心没肺。
且,他小弟没了娘,谢长生撞了头。
一样的惹人可怜。
方绫板着脸,刚要说话,却见谢长生眨了眨眼:“……你想不想听一个秘密?”
方绫看着谢长生的样子,心提了起来,问:“什么秘密?”
谢长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果子越大,果子皮越大。”
方绫:“……”
他看着谢长生的脸,喃喃:“本侯是疯
了才会觉得你可怜。”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离开前留给谢长生一句话:“好好养伤,等你腿好了,我教你骑马。”
隔天。
老皇帝照例举办了酒宴,招众臣狂欢。
今日的酒宴上,谢鹤妙为老皇帝献上了两个幻人,这两个幻人的戏法很罕见,竟能让枯死的老树凭空开花。
今日天冷,老皇帝想吃锅子,除锅子外,又叫人烤了肉。
顾绯猗为老皇帝布菜,见那羊肉在锅子里翻滚,鹿肉在炉上烤的肉汪汪的,散发出喷香的味道,突然想到了谢长生。
给谢长生喂了几次饭后,顾绯猗注意到他的小宠和真的猫狗一样,都更偏爱吃肉。
今日宴会上的吃食,应都是谢长生喜欢的。
若谢长生在,定是要埋头吃得一大口接一大口。
想到谢长生吃东西的模样,顾绯猗喉结微滚。
他直起身,朝旁边走了两步:“冯旺。”
冯旺从暗处走出,弯腰等令。
顾绯猗却半天没说话。
他倒是想让冯旺把谢长生叫来参宴。
却想起来谢长生的腿还伤着。
那就他亲自过去喂吧。
他刚想让冯旺把鹿肉备一份下来,还未开口,却见殿门口一道蓝色身影。
正是谢长生。
谢长生体型瘦削纤细,像不起眼的树影。但群臣,谢澄镜、谢鹤妙都注意到他。
老皇帝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瞪着一双醉眼看了半天,松开手中的西域美人:“长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
谢长生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低头出去看自己的脚。
他忽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脚从门槛迈了出去,道:“我走了。”
他又上前一步:“我又来了。”
又后退一步:“我又走了。”
来回反复了几次,谢长生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如来!”
众人:“……”
一片安静中,方绫长叹了口气。
谢澄镜笑着摇头,谢鹤妙则忍笑忍到趴在桌上,浑身颤抖。
顾绯猗抬手按了按额角:“……”
门口,谢长生终于玩够,他道:“我饿了,来吃饭。”
老皇帝便叫人也给谢长生准备了一份锅子。
顾绯猗看着谢长生走过来,在座位上坐下,拿起筷子。
从始至终他一直等谢长生看向自己,可那双呆滞的眼却一直没有看向他。
啧。
顾绯猗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冯旺。
“没事了,下去吧。”
顾绯猗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温和柔软,不知为什么,冯旺却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他低垂着头应了一声,连忙站回原处,余光看到顾绯猗在用手指慢悠悠地转动着手上的黄铜戒-
谢长生确实是想安心养伤的。
但他的伤实在只是破损处多,看着吓人而已。
他恢复能力强,再配合
上顾绯猗的药膏,一天一夜时间下来,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只有在走路时会散发微微的痛而已。
所以当他听到今晚的宴席有魔术,有火锅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来了。
他还没吃晚饭,兴高采烈地捞了一块羊肉,吹了吹,放进嘴里。
香啊,实在是香啊。
正吃得开心,却觉得浑身不自在。顺着令自己觉得心悸的方向看去,赫然对上了顾绯猗那双带着阴沉笑意的眼。
见谢长生看过来,顾绯猗笑笑,收回目光。
谢长生吃饱喝足后,不愿久留,又晃悠悠地回了住处。
他叫阳萝帮忙准备了热水。
顾绯猗说玉凝膏不能碰水,谢长生就打算简单擦擦身体。却没想到刚把外袍脱下来,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阳萝的声音:“掌印。”
谢长生又赶紧把外袍裹上了。
顾绯猗走进来,绕到屏风后,找到谢长生,问:“小殿下的腿怎样了?”
“已经好了。”
谢长生道:“再养两天,就可以当奥运健儿,参加跑步奥运会,为国争光了。”
顾绯猗:“……”
他笑着,看着谢长生。
突然他道:“咱家来帮小殿下洗发。”
不等谢长生说什么,顾绯猗已经自顾自站在谢长生背后,解开他的束发。
谢长生只好歪过头,让顾绯猗帮忙。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两人配合的已经很熟练了,顾绯猗很快为谢长生洗好了头发,又用棉巾擦干。
等做完这一切后,顾绯猗又新拿了一张棉巾浸湿,拧干后,探手抬起谢长生的下巴,从眉到唇,一点点擦拭。
倒是怪舒服的。
谢长生眯着眼,等顾绯猗给他擦好了脸。
他正要起身,一只冰冷的手却按在他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让谢长生站不起来。
那温热的棉巾沿着谢长生的下颌来到他的脖颈,轻轻擦拭着,又往锁骨和胸膛探去。
竟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谢长生赶紧拽住自己衣领:“——搓澡就大可不必了,谢谢。”
顾绯猗轻呵一声,却不说话。
棉巾绕着谢长生的锁骨打着转,谢长生竟能隔着棉巾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温度。
他用无神的眼盯着顾绯猗看了一会,突然问:“你,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段评功能终于上线于是火速开启
第 29 章 “呼……小畜生
“不不不,”
顾绯猗答:“咱家很忙,哪里有空和小殿下置气?”
说着,顾绯猗扔掉手里棉巾,用手去捏谢长生下巴,顿了顿又道:“只是如此不亲近人的小宠,让咱家觉得有点烦了。心里总忍不住在想,咱家这个主子,还有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呢?”
谢长生差点被他绕晕。
于是他决定让顾绯猗也晕一晕。
他微微抬头,凑到顾绯猗耳边,低语:“我和哥哥在环形跑道上跑步,二人从同一起点反方向同时出发,每隔30秒相遇一次,二十五分钟后哥哥追上了我,并比我多跑了二十圈,求哥哥追上我时,我跑了多少圈?”
顾绯猗:“……”
顾绯猗盯着谢长生,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冰凉。
他的眸光落在谢长生的脖颈上,那条洁白纤细的颈因刚刚被他擦拭过,看着还有些湿润的感觉。
顾绯猗突然想把手捏上去,吓唬吓唬小宠。
他还想把谢长生整个拎起来,在他屁.股上用力打两下。
但还没等顾绯猗有任何行动,谢长生却趁着他分神的功夫,从他的手掌下站起身来。
他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顾绯猗面前。
又突然在他腿上坐下。
可能是扯到了腿上的伤处,谢长生晃悠了两下,差点从他腿上掉下去。
顾绯猗伸手环住谢长生的腰。
等谢长生坐稳后,顾绯猗冷冷笑了一声:“小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谢长生没答,甚至可能都没听见顾绯猗的问题——他被顾绯猗腰上挂着的牙牌吸引了注意力,正伸手拽。
顾绯猗又是一声轻呵,却没再追问。
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谢长生的脊背,谢长生似乎是觉得舒服,没过一会就把尖尖的下巴搭在了顾绯猗肩膀上。
顾绯猗嗤笑一声。
他右手动作没停,继续顺着谢长生的背。左手则拿起谢长生的手,转动他中指上的白玉戒。
白玉戒微微掉下来了一些,顾绯猗看到谢长生手指上淡粉色的戒痕。
顾绯猗眯了眯眼。
谢长生突然开始说话。
“我的腿,结痂了。”
“我没忍住抠了一下,流血了。”
“过了一会又结痂了。”
“我没忍住又抠了一下。”
“又流血了。”
“过了一会又结痂了。”
谢长生感慨道:“啊,神奇的血小板。”
顾绯猗:“……”
顺着谢长生背的右手上抬,在谢长生后颈上用力按了一下,带着惩罚的力道:“把嘴闭上,小殿下。”
谢长生重新安静下来。
顾绯猗感受到怀里谢长生暖洋洋的体温。
他不知道谢长生是觉察到了他的不满,所以特意坐在他身上哄他,还是只是突然兴起而已。
但不论怎样,谢长生的亲
近都让顾绯猗心头那烦躁的情绪舒缓许多。
他依旧按着谢长生的后颈,从胸腔吐出一股浊气,满意道:“呼……小畜生。”-
秋猎一共持续了七日。
第七日时,老皇帝开始觉得无聊,开始想念那些被他留在宫里的美人。
一大早他掀了桌子,砸了古董,打了不少美人和官员,却不说自己为什么发怒。
顾绯猗只看一眼,立刻叫人备好了车马,老皇帝这才由阴转晴,满意道:“还是绯猗最懂朕。”
秋猎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回京了。
刚回京,便收到太医送来的消息。
——王美人有孕了。
老皇帝叫来王美人,命她撩起衣服,露出肚皮。
他顶着王美人的肚皮看了许久,突然大喜。
“绯猗,绯猗!她爱吃酸,肚子也是尖的,说不定这次是个皇子!”
顾绯猗笑笑,不答。
从养心殿出来,顾绯猗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想。
直到他的思绪被冯旺打断。
“爷,”冯旺小心地叫住他:“不是说今天要去东厂……”
顾绯猗回神,这才看到自己走的竟是去毓秀宫的路。
调转脚步,乘着他那顶不算起眼的轿,顾绯猗来到东厂。
隋安贤早已等他许久,恭恭敬敬地递上茶水点心。
顾绯猗听他汇报了这段时间京中大事小事,又听他提到边境异动。
他垂眸不答,隋安贤知道顾绯猗定是心中已有考量,笑了笑,转移话题:“对了,掌印,听说王美人有孕……若是个皇子……”
顾绯猗道:“不会有皇子。”
老皇帝沉迷酒色,身体早就成了一副空架子。隔三差五便要卧床修养。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归西。
朝中官员立场本就动荡,三位皇子,几位亲王,再加上几位侯爷,都各有簇拥。
为避免局势太乱,顾绯猗也一直有在暗中给老皇帝吃避子药。
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他叫谢长生送给老皇帝的那杯酒,便是加了避子药粉的。
却没想到还是有了。
该说老皇帝是天赋异禀么?
但没关系。
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孩子,不难。
话说回来,顾绯猗心里是偏向谢澄镜的。
太子继位本就名正言顺,更何况谢澄镜性格软弱,容易拿捏。
只是也有不少人觉得,似乎扶持幼帝亦是个不错的选项。
顾绯猗却不愿。
带孩子有什么意思?
说起带孩子,谢长生那张漂亮而又呆滞的脸在顾绯猗眼前一闪而过。
结束了密谈后,顾绯猗告诉冯旺:“让他去我那等我。”
冯旺一愣,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顾绯猗口中这个没名没姓的“他”是谢长生。
冯旺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了下去。
顾绯猗却没急着回宫,步行来到一旁长街。
这条街一直很热闹,道路两旁都是卖各式各样东西的商贩。
尤其现在快到年底,大家都出来采买,各种新鲜东西只多不少。
顾绯猗未想要隐瞒身份,他穿着蟒服,身上的牙牌都还没摘,刚一出现,街上的人便认出了他。
长街立刻安静下来,数十里的长街竟听不到一点人声。
有小孩子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嘴一瘪,但还未哭出声,便被大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顾绯猗走到一个摊前,拿起案上的风车,左左右右端详了片刻,眯起眼笑了一下,把一块碎银扔给摊主。
众人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的疑惑却是一个个冒出来——
掌印怎么在这里?掌印怎么会买风车?掌印怎么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等顾绯猗的身影消失很久后,长街这才终于恢复了热闹-
回宫的路上,顾绯猗的轿子被一位姓胡的武将拦下。
他对着轿子破口大骂,一句一个断子绝孙,玩弄朝纲的阉人。
顾绯猗撑着额头看书,听了一会,却笑了:“不是说武将都是粗人,骂的脏么?怎么听着这么没有新意?”
“冯旺,”顾绯猗掀开一些车帘,笑:“上次怕他害怕,直接碾过去的。这次他没在,便叫胡将军也变成和咱家一样的,他最看不起的阉人吧。”
放下帘,顾绯猗取过放在旁边的书卷,含笑看着。
不多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因被这位胡将军耽搁了一些时间,顾绯猗回到住处时天已黑了。
回宫后却被告知老皇帝要见他。
去了才知道,竟是因为看上了某位官员的女儿,官员不肯。
那女孩顾绯猗在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见过一次,清秀娇小,很怕生。
许是那时就被老皇帝惦记上了。
只是那孩子才多大?十一?十二?
怕是连初潮都还没来。
顾绯猗忍住心底轻蔑:“陛下,王美人刚有孕,您应多陪她才是。”
又微微压低声音:“等过段时间,再……”
过多久呢?
老皇帝的喜欢来得快去的更快,最多三天,他就会再记不起来那女孩的名字样貌。
老皇帝尚不知道顾绯猗是在搪塞,喜笑颜开:“还是绯猗对朕最好!”
处理完这些事,顾绯猗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深夜。
他倒是没忘记自己叫了谢长生来。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宠有没有在等自己,会不会因为时间晚了,就回去睡觉了。
除此之外,顾绯猗还有个更不好的猜测。
那就是谢长生不光走了,还给他留下一堆破烂。
要是他真的敢把那些丑泥人留在自己床上……
顾绯猗想着,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冯旺今天陪他出去,给他看门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太监。
见顾绯猗回来,小太监忙上前:“掌印,小殿下、小殿下他不肯走……”
他像是在担心顾
绯猗回来看到谢长生在他房里会生气,战战兢兢地解释了半天,顾绯猗却抬手止住他的话,笑道:“咱家知道了,下去吧。”
他走到房内,看到谢长生正躺在自己床榻之上,已经熟睡。
顾绯猗从来都觉得床榻乃是私密的地方。
他的床褥都是自己挑选,躺上去柔软舒适,是他一天里最完美的休养之处。
但谢长生却两次都睡在自己床上。
顾绯猗上前,伸手撩开谢长生额前碎发,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脸:“小殿下,起来,回毓秀宫去睡。”
谢长生却不醒。
不光不醒,还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朝天睡着,原本搭在他身上的被褥也滑落下来。
顾绯猗垂眸看了良久,想到他是因为等待自己才犯困,便妥协地轻骂了一句:“……小畜生。”
他抬手,将那滑落的被褥重新搭在谢长生小腹-
谢长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
却被顾绯猗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这才记起自己昨天晚上等顾绯猗等到哈欠连连,自己又不敢随便走,索性在那小太监惊恐的目光下蹬掉靴子,躺到床上。
本来只是想睡十分钟的,却没想到睡到现在。
不过也正常。
“我再睡十分钟”这句话在谢长生的《不值得信任排行榜》里排第三。
第一和第二则分别是“我十分钟后就睡”和“我再玩最后十分钟”。
正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身边的顾绯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看着谢长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的样子,扬了扬眉,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些睡意:“小殿下在想什么?”
谢长生转过头,看着他:“话又说回来,发明分钟这个单位的人就没有一点错吗?如果十分钟其实是十个小时呢?这样难道不是每个人的动作都会变快吗?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不太靠谱,但爱尝试才会有发明。爱因斯坦曾说过……”
顾绯猗:“……”
顾绯猗只觉得头痛。
又觉得谢长生这样顶着乱糟糟的发,说着胡话的样子实在有趣。
他下意识捞过谢长生的手放在唇边,带着些力气咬了一下谢长生的指尖:“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你这攻怎么乱咬人啊?!
我(推眼镜):可爱侵犯(CuteAggressin),又名萌系侵犯冲动,是指一种个体看到可爱的东西,比如软萌可爱的小孩或者小动物,很喜欢,还很高兴,产生照顾ta们的冲动,还会有伤害、攻击ta们的欲求
可爱侵犯的背后是“积极情绪的双态表达”(DirphusExpressinsOfPsitiveEtin),也就是说当人们感受到的情绪达到一个极限值时,就可能会出现相反的情绪和行为倾向,比如喜极而泣。通俗点说,就是“物极必反”。可爱侵犯的作用是调节情绪,维持健康的心理状态。
第 30 章 小殿下病了
谢长生瞪着他:“你,咬人。”
顾绯猗狭长的双目弯起:“咱家就咬了,小殿下要怎样?”
说着,还挑衅似的再次咬住谢长生的指尖。
这次倒没刚才力气大了。
谢长生感觉到一个湿软的东西舔舐过自己的指尖。
他关切地问顾绯猗:“你知道人的手上有多少细菌吗?”
“咱家不知道小殿下在说什么。”
顾绯猗随意应了一声,翻身下床。
谢长生这才注意到顾绯猗的头发是散着的。
如瀑般的墨发垂在顾绯猗的身后,在后腰处一荡一荡的。
谢长生叹道:“长发,男人最好的嫁妆。”
顾绯猗:“……”
他也不理会谢长生的胡言乱语,叫人送来了清水和吃食。
换好衣服束好发,这才意识到谢长生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回头望榻上看,才发现谢长生窝在被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一想到他回来时谢长生在睡,他起来了谢长生还在睡。
不知怎的,顾绯猗心头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爽感。
他走回榻边,伸手拍拍谢长生的脸:“小殿下,起来。”
连叫好几声,谢长生这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眼看着谢长生还要再睡似的,顾绯猗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
他给谢长生穿好了衣,又拧了棉巾去给他擦脸。
最后顾绯猗让谢长生坐在桌前,他拿过鱼粥,盛了一勺,吹了吹后喂给谢长生。
两口粥下肚,谢长生总算清醒过来,他伸手:“你也吃,我自己来。”
顾绯猗却抬高手臂,不让谢长生碰到:“咱家还是更喜欢看小殿下吃。”
谢长生无奈。
等吃完了粥,顾绯猗拿帕子给谢长生擦了擦嘴。
冰冷的指尖隔着柔软的帕子拂过谢长生的唇瓣,顾绯猗突然道:“小殿下记得王美人吗?”
谢长生愣愣:“美人,见过不少。姓王的,认识。但王美人,是谁?”
“是陛下后宫里的一位。”顾绯猗道:“她有孕了。”
“太医和不少大臣都以为王美人会诞下皇子,小殿下觉得呢?”
顾绯猗收回手,慢悠悠地将帕子叠起来,又抬眼去看谢长生。
“若真的是个皇子,”顾绯猗道:“恐怕陛下的疼爱,大皇子、二皇子给小殿下的疼爱,从此要被分走一大半。”
顾绯猗说完,静静等着谢长生的反应。
倒不是因为想听谢长生出主意。
一个痴儿能有什么主意?
他就只是单纯好奇谢长生的反应。
——会哭?会闹?
或是开心?
顾绯猗玩味地盯着谢长生的脸。
见谢长生不答,顾绯猗又像是逗弄猎物的野兽一般,松了松口:“当然,若小殿下不喜,咱家这个做主子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谢长生发呆地看了好一会窗外,才转过头来。
他呆呆地望进顾绯猗那双深邃的眼:“顾绯猗。”
“什么?”
谢长生:“不是男孩,是女孩。”
“嗯?”
谢长生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是妹妹。”
顾绯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长生说的是王美人腹中的孩子。
他饶有趣味地扬了扬眉:“小殿下怎么这么肯定?”
那当然是因为他看过原著啊。
谢长生呵呵乐:“我是送子观音,微我五十,保佑你两年……”
谢长生本是想说“保佑你两年生三个”,但突然想起顾绯猗是太监,怕戳到他痛处,匆忙住了口。
顾绯猗:“……”
顾绯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谢长生想说什么,他似笑非笑地勾着唇,半晌后站起身:“咱家要去养心殿了,小殿下要一起么?”
谢长生使劲摇头。
看顾绯猗转身要走,谢长生突然叫住他:“顾绯猗!”
顾绯猗回头看向他:“小殿下,怎么?”
“要是妹妹,她能陪我玩吗?”
顾绯猗笑笑,却没理谢长生。
转身走了-
从顾绯猗那出来,谢长生没有急着回毓秀宫。
而是又去了自己的老地方,在御花园和泥。
他闷头搅和着泥巴,像是在做什么相当重要的事情,表情异常认真。
就连阳萝叫了他好几次都没听清。
再回过神来,谢长生听到阳萝正在发愁地和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宫女讲话:“……小殿下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么,怎么感觉人又傻回去了?”
“要么去叫太医再来瞧瞧?”
“叫太医……好,我这就去找……若小殿下真的又傻了,皇上怪罪下来时,你定要替我说说好话,给我留个全尸。还有我那檀木棺……”
一听到阳萝又在惦记住进她的檀木棺材,谢长生抬头,对阳萝嘿嘿一笑。
阳萝端详着谢长生,又问了他几句话,见谢长生答得和平时一样乱七八糟的,反而猛地松了口气。
她抚着心口,劫后余生的表情:“好好好,小殿下还是那样傻,太好了!”
谢长生:“……”
其实他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今早顾绯猗和他说的王美人有孕,其实他在书里看过这个剧情。
原书中提到过,顾绯猗得知王美人有孕后,担心是皇子,想要暗中做掉这孩子。
其实作者的设定很明确,这本书里,老皇帝只会有谢澄镜、谢鹤妙、谢长生三位皇子。
除此之外都是公主。
只是谢长生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孩子到底出生了没有。
究竟是被顾绯猗拿掉了,或是生下来了,他都不知道。
就连那王美人的结局他也不晓得。
看书的时候一笔带过的人,却变成了活生生的性命。
一想到那孩子可能都不曾睁眼看过这个世界,而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和顾绯猗争取一下。
但他的话,顾绯猗会听么?
谢长生不知道。
低下头又搓了个泥球,远处有一宫女匆匆走来。
她站定在谢长生身前,笑道:“小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吴氏,是老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是谢长生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她本和人有婚约,却被家人送进宫中讨好老皇帝。
吴氏相貌平平,老皇帝并不喜欢,后来听了顾绯猗的话,看在吴家的面子上,给了她个皇后位置。
只有在重要场合,如家宴、国宴、接待使者时,才会去看她一眼。
平日里,她吃斋念佛,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对什么都不太关心。
除了上次谢长生撞到头,她以为是冲撞到了鬼神,安排毓秀宫全殿上下熏艾草、净化邪气;还有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远远见了一面,谢长生都没和她说过话。
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找他?
谢长生跟着那宫女后面来到坤宁宫。
吴氏已经在等他,见到谢长生,拉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
一会问他身体,一会又关心他日常起居。
谢长生则统一以“啊”,“嗯”,“哦”这种标准的痴呆语录来作为回答。
吴氏也不介意,手捧着暖炉,淡笑着:“午膳要不留在这里吃?”
谢长生“啊”一声,摇头:“不,我……”
才刚说了两个字,却听外面传来宫女禀告的声音:“娘娘,王美人来了。”
吴氏淡笑了一下:“知道了。”
她起身看向谢长生:“小殿下随本宫一起去接一接她吧。”
谢长生“哦”了一声,跟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远远地看到一苗条的女子,一手撑腰,一手摸着小腹,向这边走来。
还未等谢长生看清王美人的长相,却见跟在王美人身后的一个宫女突然露出狰狞面目。
那名宫女赤红着眼睛,突然伸手,狠狠推向王美人。
王美人猝不及防,猛地向前跌去。
她的头狠狠砸在青石板上,鲜红的血液混杂着白色的什么东西,从她前脑处缓缓流淌出。
下面的粉色襦裙也很快被血色染红了。
谢长生缓缓睁大眼睛。
尖叫声,怒骂声,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响起。
有人喊:“她没气了!”
忙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谢长生傻站在原地,被阳萝带回了毓秀宫。
这不是谢长生第一次见到尸体,他参加过父母的葬礼。
但这的确是谢长生第一次见到案发现场。
他承认他是有点被吓到了。
阳萝给他准备了安神的汤剂,又在他的洗澡水中烧了许多安神的药材。
但后半夜的时候,谢长生还是发起了高烧-
顾绯猗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是在京城南边的一个废弃小村里。
他是听说了有人在此处屯兵练兵的消息,特地赶来查看的。
抓了领头的人,拷问了小半夜,这才得知,原来这些民兵和梁王有关。
顾绯猗挥挥手,立刻有人将那领头拖了下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顾绯猗并不好奇自己的手下是如何折磨那领头,只是叫来冯旺:“帮咱家收拾一间干净屋子。”
“是。”
冯旺转身离开,出去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怎么?”
冯旺道:“爷,宫里出事了。”
他将王美人死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绯猗,又道:“小殿下病了。”
顾绯猗眼神幽暗,看不清情绪。
半晌后他勾起唇,轻呵一声。
他看向冯旺:“备马回京。”
“是。”
疾驰了大半夜,顾绯猗回了宫。
他来到谢长生的毓秀宫,见宫人们都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满脸焦色。
他走进内殿,见谢长生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满脸潮红,额头满是冷汗。
再近一些,能看到谢长生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这是真吓狠了。
顾绯猗想到什么,眼中闪烁着不满的冷意。
——他的小宠发话想要妹妹,他便决定留下这孩子。
若是生出来是妹妹,便送给谢长生玩。
若是皇子,再杀也依旧不迟。
只是吴氏一族见他没动静,却好像等不及了。
竟亲自下手杀人。
杀便杀了,还要叫他的小宠去作证,给皇后洗清嫌疑。
许是吴氏以为谢长生傻了,琢磨不出其中计划。
可她却不该把注意打到他的小宠身上,还把他的小宠吓出病来。
顾绯猗接过阳萝手中帕子,挥退所有宫人和守在一旁的太医,上前,轻轻擦拭着谢长生额头上的汗。
半晌后他道:“冯旺。”
“爷。”
“夜里寒,去给坤宁宫添些柴火吧。”
冯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半晌后,耀眼的火光从东边燃起,照亮了半个皇城。
冯旺回来禀他道:“皇后薨了。”
顾绯猗应了一声。
他垂眸,继续为谢长生擦汗。
谢长生身上的冷汗比起刚刚只多不少,已经全身都是。
顾绯猗擦干净他额头、脖颈的汗,摸到他湿透的衣服,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从谢长生的腰侧伸到前面,去解谢长生的衣领。
却听谢长生喃喃的声音:“妈妈,爸爸……”
顾绯猗扬了扬眉。
他再招来冯旺:“把皇上请来。”
于是,等谢长生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老皇帝那张脸正凑在自己脸前。
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长生:此爹非彼爹,你要杀了我吗我的朋友?
ps:我真的也很想加更啊啊啊!但是我回了老家过年,每天都是亲戚,码字时间大大减少。
第30章
谢长生瞪着他:“你,咬人。”
顾绯猗狭长的双目弯起:“咱家就咬了,小殿下要怎样?”
说着,还挑衅似的再次咬住谢长生的指尖。
这次倒没刚才力气大了。
谢长生感觉到一个湿软的东西舔舐过自己的指尖。
他关切地问顾绯猗:“你知道人的手上有多少细菌吗?”
“咱家不知道小殿下在说什么。”
顾绯猗随意应了一声,翻身下床。
谢长生这才注意到顾绯猗的头发是散着的。
如瀑般的墨发垂在顾绯猗的身后,在后腰处一荡一荡的。
谢长生叹道:“长发,男人最好的嫁妆。”
顾绯猗:“……”
他也不理会谢长生的胡言乱语,叫人送来了清水和吃食。
换好衣服束好发,这才意识到谢长生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回头望榻上看,才发现谢长生窝在被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一想到他回来时谢长生在睡,他起来了谢长生还在睡。
不知怎的,顾绯猗心头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爽感。
他走回榻边,伸手拍拍谢长生的脸:“小殿下,起来。”
连叫好几声,谢长生这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眼看着谢长生还要再睡似的,顾绯猗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
他给谢长生穿好了衣,又拧了棉巾去给他擦脸。
最后顾绯猗让谢长生坐在桌前,他拿过鱼粥,盛了一勺,吹了吹后喂给谢长生。
两口粥下肚,谢长生总算清醒过来,他伸手:“你也吃,我自己来。”
顾绯猗却抬高手臂,不让谢长生碰到:“咱家还是更喜欢看小殿下吃。”
谢长生无奈。
等吃完了粥,顾绯猗拿帕子给谢长生擦了擦嘴。
冰冷的指尖隔着柔软的帕子拂过谢长生的唇瓣,顾绯猗突然道:“小殿下记得王美人吗?”
谢长生愣愣:“美人,见过不少。姓王的,认识。但王美人,是谁?”
“是陛下后宫里的一位。”顾绯猗道:“她有孕了。”
“太医和不少大臣都以为王美人会诞下皇子,小殿下觉得呢?”
顾绯猗收回手,慢悠悠地将帕子叠起来,又抬眼去看谢长生。
“若真的是个皇子,”顾绯猗道:“恐怕陛下的疼爱,大皇子、二皇子给小殿下的疼爱,从此要被分走一大半。”
顾绯猗说完,静静等着谢长生的反应。
倒不是因为想听谢长生出主意。
一个痴儿能有什么主意?
他就只是单纯好奇谢长生的反应。
——会哭?会闹?
或是开心?
顾绯猗玩味地盯着谢长生的脸。
见谢长生不答,顾绯猗又像是逗弄猎物的野兽一般,松了松口:“当然,若小殿下不喜,咱家这个做主子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谢长生发呆地看了好一会窗外,才转过头来。
他呆呆地望进顾绯猗那双深邃的眼:“顾绯猗。”
“什么?”
谢长生:“不是男孩,是女孩。”
“嗯?”
谢长生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是妹妹。”
顾绯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长生说的是王美人腹中的孩子。
他饶有趣味地扬了扬眉:“小殿下怎么这么肯定?”
那当然是因为他看过原著啊。
谢长生呵呵乐:“我是送子观音,微我五十,保佑你两年……”
谢长生本是想说“保佑你两年生三个”,但突然想起顾绯猗是太监,怕戳到他痛处,匆忙住了口。
顾绯猗:“……”
顾绯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谢长生想说什么,他似笑非笑地勾着唇,半晌后站起身:“咱家要去养心殿了,小殿下要一起么?”
谢长生使劲摇头。
看顾绯猗转身要走,谢长生突然叫住他:“顾绯猗!”
顾绯猗回头看向他:“小殿下,怎么?”
“要是妹妹,她能陪我玩吗?”
顾绯猗笑笑,却没理谢长生。
转身走了-
从顾绯猗那出来,谢长生没有急着回毓秀宫。
而是又去了自己的老地方,在御花园和泥。
他闷头搅和着泥巴,像是在做什么相当重要的事情,表情异常认真。
就连阳萝叫了他好几次都没听清。
再回过神来,谢长生听到阳萝正在发愁地和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宫女讲话:“……小殿下这些日子不是好多了么,怎么感觉人又傻回去了?”
“要么去叫太医再来瞧瞧?”
“叫太医……好,我这就去找……若小殿下真的又傻了,皇上怪罪下来时,你定要替我说说好话,给我留个全尸。还有我那檀木棺……”
一听到阳萝又在惦记住进她的檀木棺材,谢长生抬头,对阳萝嘿嘿一笑。
阳萝端详着谢长生,又问了他几句话,见谢长生答得和平时一样乱七八糟的,反而猛地松了口气。
她抚着心口,劫后余生的表情:“好好好,小殿下还是那样傻,太好了!”
谢长生:“……”
其实他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今早顾绯猗和他说的王美人有孕,其实他在书里看过这个剧情。
原书中提到过,顾绯猗得知王美人有孕后,担心是皇子,想要暗中做掉这孩子。
其实作者的设定很明确,这本书里,老皇帝只会有谢澄镜、谢鹤妙、谢长生三位皇子。
除此之外都是公主。
只是谢长生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孩子到底出生了没有。
究竟是被顾绯猗拿掉了,或是生下来了,他都不知道。
就连那王美人的结局他也不晓得。
看书的时候一笔带过的人,却变成了活生生的性命。
一想到那孩子可能都不曾睁眼看过这个世界,而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和顾绯猗争取一下。
但他的话,顾绯猗会听么?
谢长生不知道。
低下头又搓了个泥球,远处有一宫女匆匆走来。
她站定在谢长生身前,笑道:“小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吴氏,是老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是谢长生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她本和人有婚约,却被家人送进宫中讨好老皇帝。
吴氏相貌平平,老皇帝并不喜欢,后来听了顾绯猗的话,看在吴家的面子上,给了她个皇后位置。
只有在重要场合,如家宴、国宴、接待使者时,才会去看她一眼。
平日里,她吃斋念佛,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对什么都不太关心。
除了上次谢长生撞到头,她以为是冲撞到了鬼神,安排毓秀宫全殿上下熏艾草、净化邪气;还有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远远见了一面,谢长生都没和她说过话。
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找他?
谢长生跟着那宫女后面来到坤宁宫。
吴氏已经在等他,见到谢长生,拉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
一会问他身体,一会又关心他日常起居。
谢长生则统一以“啊”,“嗯”,“哦”这种标准的痴呆语录来作为回答。
吴氏也不介意,手捧着暖炉,淡笑着:“午膳要不留在这里吃?”
谢长生“啊”一声,摇头:“不,我……”
才刚说了两个字,却听外面传来宫女禀告的声音:“娘娘,王美人来了。”
吴氏淡笑了一下:“知道了。”
她起身看向谢长生:“小殿下随本宫一起去接一接她吧。”
谢长生“哦”了一声,跟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远远地看到一苗条的女子,一手撑腰,一手摸着小腹,向这边走来。
还未等谢长生看清王美人的长相,却见跟在王美人身后的一个宫女突然露出狰狞面目。
那名宫女赤红着眼睛,突然伸手,狠狠推向王美人。
王美人猝不及防,猛地向前跌去。
她的头狠狠砸在青石板上,鲜红的血液混杂着白色的什么东西,从她前脑处缓缓流淌出。
下面的粉色襦裙也很快被血色染红了。
谢长生缓缓睁大眼睛。
尖叫声,怒骂声,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响起。
有人喊:“她没气了!”
忙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谢长生傻站在原地,被阳萝带回了毓秀宫。
这不是谢长生第一次见到尸体,他参加过父母的葬礼。
但这的确是谢长生第一次见到案发现场。
他承认他是有点被吓到了。
阳萝给他准备了安神的汤剂,又在他的洗澡水中烧了许多安神的药材。
但后半夜的时候,谢长生还是发起了高烧-
顾绯猗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是在京城南边的一个废弃小村里。
他是听说了有人在此处屯兵练兵的消息,特地赶来查看的。
抓了领头的人,拷问了小半夜,这才得知,原来这些民兵和梁王有关。
顾绯猗挥挥手,立刻有人将那领头拖了下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顾绯猗并不好奇自己的手下是如何折磨那领头,只是叫来冯旺:“帮咱家收拾一间干净屋子。”
“是。”
冯旺转身离开,出去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怎么?”
冯旺道:“爷,宫里出事了。”
他将王美人死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绯猗,又道:“小殿下病了。”
顾绯猗眼神幽暗,看不清情绪。
半晌后他勾起唇,轻呵一声。
他看向冯旺:“备马回京。”
“是。”
疾驰了大半夜,顾绯猗回了宫。
他来到谢长生的毓秀宫,见宫人们都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满脸焦色。
他走进内殿,见谢长生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满脸潮红,额头满是冷汗。
再近一些,能看到谢长生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这是真吓狠了。
顾绯猗想到什么,眼中闪烁着不满的冷意。
——他的小宠发话想要妹妹,他便决定留下这孩子。
若是生出来是妹妹,便送给谢长生玩。
若是皇子,再杀也依旧不迟。
只是吴氏一族见他没动静,却好像等不及了。
竟亲自下手杀人。
杀便杀了,还要叫他的小宠去作证,给皇后洗清嫌疑。
许是吴氏以为谢长生傻了,琢磨不出其中计划。
可她却不该把注意打到他的小宠身上,还把他的小宠吓出病来。
顾绯猗接过阳萝手中帕子,挥退所有宫人和守在一旁的太医,上前,轻轻擦拭着谢长生额头上的汗。
半晌后他道:“冯旺。”
“爷。”
“夜里寒,去给坤宁宫添些柴火吧。”
冯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半晌后,耀眼的火光从东边燃起,照亮了半个皇城。
冯旺回来禀他道:“皇后薨了。”
顾绯猗应了一声。
他垂眸,继续为谢长生擦汗。
谢长生身上的冷汗比起刚刚只多不少,已经全身都是。
顾绯猗擦干净他额头、脖颈的汗,摸到他湿透的衣服,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从谢长生的腰侧伸到前面,去解谢长生的衣领。
却听谢长生喃喃的声音:“妈妈,爸爸……”
顾绯猗扬了扬眉。
他再招来冯旺:“把皇上请来。”
于是,等谢长生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老皇帝那张脸正凑在自己脸前。
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长生:此爹非彼爹,你要杀了我吗我的朋友?
ps:我真的也很想加更啊啊啊!但是我回了老家过年,每天都是亲戚,码字时间大大减少。
第 31 章 人间尤物顾绯猗!
老皇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和炼丹所产生的的火药味。
老皇帝的脸就距离谢长生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鼻息扑在谢长生脸上的感觉格外清晰。
谢长生双手撑着身侧就想要往后挪,无奈身上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双手软得和面条一样。
好在老皇帝坐直了身体,距离谢长生终于远了一些。
“长生,你病了?”
老皇帝一边问,一边抬眼偷偷看向顾绯猗。
今晚的事情太多了。
王美人死了,她肚子里的儿子也没了。
坤宁宫走水,皇后葬身火海。
吴氏的人连夜进宫面圣,倒不是要讨个说法,而是要再推举一位皇后进宫。
老皇帝只说这事要等顾绯猗回来再议,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人,为了排解郁闷的情绪,本是找了几位西域美人,玩蒙眼捉迷藏。
却又请说谢长生病了,要见他。
老皇帝倒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觉得累。
但因是顾绯猗派人传的话,他又不能不来。
毕竟,顾绯猗是他最信任的鹰犬。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烦躁。
他盯着谢长生那张和阿兰几乎一样的面容,完成任务似的问:“怎么病的?叫太医瞧过没有?要不再睡会?”
谢长生此时终于从一睁眼就被老皇帝跳脸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他开口,嗓子却全哑了,说不出话。
便只有一个劲的摇头。
顾绯猗本是腰抵在桌旁,微微歪着身子看这二人。
看到这一幕时,终于忍不住挑唇笑了一下。
他听到谢长生叫父亲,还以为他是想找老皇帝。
却没想到睁眼见到,却满眼抵触。
老皇帝亦是心不在焉。
看着谢长生实在痛苦,顾绯猗直起身上前,道:“陛下,时间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话正好说到老皇帝心坎上,他又对谢长生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回养心殿了。
顾绯猗去送了老皇帝,又重新回的毓秀宫。
见顾绯猗来,不用他说,旁边伺候的宫人已经熟练地退下去。
谢长生可能是从刚刚醒来就没再睡,这会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正坐起身,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太医熬好送来的中药。
药应是很苦,喝一口,脸就皱一下。
等喝光了药,谢长生全身的力气也用完了,虚弱地长舒一口气,滑回到被窝里。
顾绯猗上前,伸手,把一个什么东西抵在谢长生唇边。
谢长生呆呆地看着房顶,直到顾绯猗叫他张嘴,这才把那东西含在嘴里。
顾绯猗感觉到一个干燥,滚烫的,柔软的东西擦过自己的指尖。
半晌后,顾绯猗听到谢长生迟钝的道:“啊,甜的。”
“是糖渍的梅干。”
谢长生“哦”了一声。
顾绯猗拿出一条雪白的帕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突然道:“小殿下生病,可真是大排场,硬是折腾了咱家一宿。”
谢长生顿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他向顾绯猗道谢:“人间尤物顾绯猗!人间帅哥顾绯猗!宽肩窄腰大长腿!星辰坠落人间,不如顾绯猗在身边!”
顾绯猗:“…………”
还不等他说什么,那边谢长生已经因为说了太多话,喉咙不适,剧烈咳嗽起来。
顾绯猗叹口气,走上前。
他坐在床头,教谢长生靠在他身上,轻拍着谢长生的背,好半天后谢长生才止住咳,虚弱地靠在他身上。
顾绯猗伸手探了探谢长生的额头,还是烫手的温度。
顾绯猗复又起身,给谢长生倒了杯水;一边让他慢慢喝着,一边又沾湿棉巾,帮谢长生擦了额头和脸手来降温。
等水喝完,顾绯猗接过空杯放回桌上。
接着,竟开始慢悠悠地解起了腰带。
谢长生沙哑着嗓音咦了一声:“为什么,脱衣服?”
顾绯猗不答,只是脱了腰带又脱外袍,最后脱到只剩下中衣的时候,走到床边,轻骂了一句:“往里让让……小畜生。”
他为谢长生奔波了一整夜,现下天都亮起来了。
再回他的住处,顶多只能休息一炷香时间,还不如直接歇在这里。
偏偏谢长生还不乐意。
可不就是没心没肺的小畜生么?
也不知道旁人养的宠物,是否也会像他一样。
主子没有主子的威严,反而是小宠在仗着喜爱作威作福。
他躺在谢长生身边,伸长手臂把谢长生捞在怀里。
就像昨夜一样。
顾绯猗浅眠,入睡通常很慢。
但有谢长生的体温来暖着,竟很快产生了睡意。
他下巴抵在谢长生额头上,闭上眼,很快睡过去。
一个时辰后顾绯猗被冯旺叫醒。
他今日要同礼部一起准备吴氏的丧葬,也要去见吴家的人,同他们一起选出一位新的皇后。
从毓秀宫离开前,他招来谢长生的贴身侍女阳萝:“看好小殿下,若他再犯头热就派人告诉咱家,也别让他再出去乱跑。”
阳萝心惊胆战地应下了。
心底却是满满的疑惑。
她以为掌印是恨小殿下的。
亲近小殿下,也只是为了折磨他,来报之前的仇。
可谢长生病了后,掌印便匆匆赶来。
叫了太医又叫皇上。
最后更是亲自守了一夜。
这世上,哪有这样报仇的?
阳萝收回思绪,不敢多想,生怕自己的好奇被瞧出来,顾绯猗等下便把自己塞到檀木小棺里。
顾绯猗看着阳萝诚惶诚恐的模样,轻笑一声。
只说了句“好好伺候小殿下”,便转身走了-
顾绯猗一直忙碌到深夜,终于得空休息。
他坐在软轿上,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什么,掀开帘子:“去毓秀宫。”
他到了毓秀宫时,却没先去见谢长生。
而是先来到盥室。
他忙碌了一整天,见了许多人。
早就觉得全身上下都是脏的。
幸而他平时沐浴所需的头膏,皂角,苓膏,早就都送了谢长生一份。
他坐在浴凳上用凉水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直到身体再感觉不到冷,这才满意地起身。
他来到寝宫,谢长生还未休息。
正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叠着一张宣纸,都没注意到顾绯猗来。
他似乎是想折个纸鹤,但也不知道是纸太软,还是手太笨,那纸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也折不出形状。
“小殿下。”顾绯猗叫他。
谢长生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他,又显然放松下来,那双微微下垂的眼弯起,露出一个带着一些笑意的表情:“顾绯猗。”
顾绯猗想到昨夜谢长生见到老皇帝时的反应——
吃惊的,讶异的,满脸都是抵触。
而不是像这样亲近的表情。
这是谢长生亲近他的表现么?
顾绯猗眯眼笑了一下,伸手捏住谢长生的下巴,拇指下意识摩梭着谢长生脸颊的皮肤:“嗯,没昨日那么烫了。”
他又问谢长生:“咱家听说,小殿下今天只吃了药,没吃饭?”
谢长生用呆板的声线告诉他:“没有胃口,不想吃。”
其实是吃不下。
一吃就能想起那王美人身子底下的血,鲜红鲜红的,光是回忆都让人心惊肉跳。
顾绯猗却以为谢长生真是没胃口:“小殿下想吃什么?咱家让御膳房去做。”
谢长生张着嘴望天想了半天,告诉顾绯猗:“我还真有想吃的。”
“是什么?”
“感冒药,和可乐,还有垃圾食品。”
顾绯猗:“…………”
先不提前两样是什么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为什么要吃垃圾?
顾绯猗权当谢长生是在胡言乱语,叫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也不顾谢长生摇头,强迫地喂他全吃了。
把空掉的碗盘放回食盒,顾绯猗拿过桌上那张被谢长生揉的乱七八糟的纸。
在他修长灵活的手指下,一个纸鹤慢慢成型。
他将那纸鹤别在谢长生耳边,弯唇道:“乖。”
一连两日,顾绯猗都歇在毓秀宫中。
两日后,谢长生的病基本全好了。
又过几日,便到了皇后出殡的日子。
出殡当日,皇子,亲王,百官穿着白色素服,在宫门外为吴氏送行。
谢长生觉得恍惚,明明前些日子才和他说过话的人,竟转瞬就离世了。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发呆,却看到站在老皇帝身旁的顾绯猗。
他竟是在笑的。
狭长的双眼盛着阴冷的笑意,像潜伏在黑暗中,将猎物一击毙命的野兽。
载着皇后棺
椁的车马缓缓向皇家陵墓驶去。
丧葬这就算结束了。
老皇帝搂着美人回宫,百官们的神情亦放松下来,开始攀谈。
生前不受宠的皇后,死后亦没有多大排场。
一只手突然在谢长生头顶拍了拍:“小傻子,在想什么?”
谢长生回头,看到谢鹤妙。
谢鹤妙笑:“别发呆了,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你呢。”
前方的谢澄镜听到动静,亦走过来。
他微笑道:“诸位大人分明都在夸赞长生比以前机灵多了,乖多了。”
谢长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这么多人?机灵多了?乖多了?”
“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
他的角色可是个傻子。
被夸机灵,这是他的错。
是他太不负责了,太没有责任心了。
他要牢记初心,不忘始终。
思及此,谢长生环视一圈,深吸一口气,有了主意。
他忍住心里的小害羞,弯下腰,四肢着地。
熟练地开始乱爬。
哪儿人多往哪儿爬。
一遍爬还一边扬沙子。
一遍扬沙子还一边扯人裤子。
终于他听到方绫的声音,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咬牙切齿低声骂自己——
“这憨货!”
谢长生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又爬行片刻后,才被追上来的谢澄镜谢鹤妙一起捞了起来。
谢长生也累了,他很心机地假装不愿意,实则立刻站起了身。
又拍着巴掌大笑起来-
不远处,顾绯猗的目光落在谢长生身上。
好脏。
但……
他分明是喜净的,连酒味沾在身上都会觉得心情不好。
却不知为什么,有种把这样灰头土脸地谢长生抱到腿上坐好,一点点给他擦干净脸,再听他叫几声主子的冲动。
嗯。
晚点再去一趟毓秀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开奖啦
恭喜两位中奖的宝!
其实神秘掉落是——猫猫水杯!
(纠结了很久,其实我最开始是想抽一个很丑很丑的玩偶的哈哈哈哈,但是没有预告怕大家接受不了丑东西,所以还是可可爱爱的猫猫水杯,
当然,如果大家喜欢丑东西的话,那么我们下次就来抽丑东西吧(激动))
第 32 章 “我不对食!”
谢长生使劲喘着气,平复着呼吸。
谢鹤妙笑他:“早知道累,还要爬?”
谢长生反问他:“难道起床会困,就不起床了吗?”
谢鹤妙:“……”
谢澄镜把手握成拳挡在唇边,轻轻咳了几声:“长生,身体怎样了?”
谢长生点点头,又道:“大哥哥和二哥哥送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
又朝不远处的一个人喊:“方绫哥哥送来的东西,我也收到了。”
方绫正在和好友讲话,听到谢长生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谢澄镜和谢鹤妙对视一眼。
却不是因为对方都和自己一样,送了东西给谢长生。
而是得知对方也没能像自己一样去探望病中的谢长生。
——倒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顾绯猗不知是何原因,或是心血来潮,一连几夜宿在毓秀宫不说。
还帮谢长生挡回了所有探望,让他安心休养。
也因此,朝中不少大臣都说,看样子,掌印这是要扶持小殿下痴儿上位。
谢澄镜与谢鹤妙自然也听说了这些话。
不论真假,他们都有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三人从小关系就不好,近些日子可以说是三人最亲密的时日。
见了面不再吵架,而是说说笑笑。
这感觉实在难得又奇妙。
可那位置,那龙椅,就像悬在三人头顶的一把大刀。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砍下来。
好在老皇帝身子虽已被酒色掏空,却并不是完全垮了。
留给他们三人的时间也许还有很多。
收回思绪,谢鹤妙笑着用烟管敲敲谢长生的头顶,看他双眼混沌,满脸茫然的表情,忍不住道:“都说大智若愚,可依二哥看,小傻子你这样的大愚若智才是最幸福的。”
谢长生被夸得轻飘飘的,骄傲得挺起胸脯,还要学着别人的样子谦虚:“不敢当,不敢当。二哥哥才是大若智。”
谢鹤妙:“……”
谢澄镜以拳掩唇,背过身去,肩膀开始发抖,也不知道是在咳嗽还是偷笑。
又和谢澄镜与谢鹤妙说了会话,谢长生拉着他们陪自己玩木头人的游戏,又趁着他们定住不动的时候自己先走了。
等回了毓秀宫时谢长生看到顾绯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正坐在桌前,玩一个风车。
见谢长生回来,他把风车交到谢长生手上:“喜欢么?”
谢长生拎着风车在空中挥,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那迎风转动的扇叶,用行动告诉了顾绯猗他很喜欢。
顾绯猗却突然伸手拿回风车。
谢长生不满地看着他,顾绯猗却用风车在他脸上轻拍两下:“脏死了,赶紧去洗洗。”
谢长生突然有种把自己一手的灰全抹顾绯猗脸上的冲动。
不过当然也只是想想。
阳萝送来热水后顾绯猗照旧先为谢长生洗了发。
他细细揉搓着谢长生的发,听到谢长生叫他:“顾绯猗。”
“怎么?”
“你今天也在这里睡?”
顾绯猗从谢长生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委婉的送客味道。
他分开五指,插/入谢长生浓密的发丝里,轻轻摩挲着:“不行?”
谢长生道:“挤。”
挤倒是次要的。
主要是睡不好。
一起睡了这么几天,最多是顾绯猗搂着他睡,而且睡着后两人又会分开,一人睡半边床,各睡各的,其实没什么影响。
只是旁边有人,谢长生总觉得睡不踏实。
而且很担心,万一足迹打个呼噜,说个梦话,岂不是被人全都听去了?
要是睡开心了流口水了又怎么办?
傻子的命也是命,傻子的脸面也是脸面啊。
顾绯猗却道:“咱家比小殿下高半个头还没嫌挤,小殿下嫌什么挤?”
谢长生“唔”了一声:“人的感受是主观的,主观,就是指人的意识和精神。你没办法理解我的主观感受,因为你是你,我是我,你不觉得挤,而我觉得挤……”
顾绯猗:“……”
一听谢长生又开始碎碎念着那些玄而又玄的话,顾绯猗的额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带了些力气掐了一下谢长生的耳朵:“安静。”
谢长生撇撇嘴,挺不服气地住了口。
顾绯猗垂眸,目光在谢长生耳朵上顿了顿。
他刚刚手上犹带着头膏,洁白滑腻的膏体在谢长生耳尖上留下了印子。
顾绯猗将手洗净,又去洗谢长生的耳。
他用食指与中指夹着谢长生薄薄的耳朵,又用拇指去揉搓上面的头膏。
那白玉似的耳很快变红。
顾绯猗看着觉得新奇,又揉了揉谢长生的耳垂,却被谢长生歪头躲开:“……痒。”
顾绯猗的手下蓦地一空,他看看谢长生的耳,竟觉得有些可惜,不由轻啧一声。
晚上顾绯猗到底不顾谢长生的反对又睡在了毓秀宫。
他躺在谢长生身侧,看谢长生把自己缩在墙边,委委屈屈的样子,不由好笑。
他又伸长手臂把谢长生捞回来,教他枕在自己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谢长生柔顺浓密的发,很快就睡过去了。
等再醒来,天还未亮。
原本躺在他怀里的谢长生又贴着墙去睡了,身上的被子全被他不知什么时候蹬到了脚底下。
因为冷,谢长生整个人虾子一样缩成一团。
顾绯猗只觉无奈,把被子重新展平盖在谢长生身上。
而被盖上被子的谢长生,就像是得了壳的螃蟹,立刻整个钻进被窝,就连头也闷在里面。
顾绯猗更是无奈。
这样蒙头睡,还能喘过气么?
他只觉地自己一面对谢长生时就有操不完的心,偏偏又不能不管。
叹了口气,顾绯猗伸长手臂,又把被子往下掖了掖,好
歹让谢长生的鼻子露在外面。
顾绯猗又顺手把遮在谢长生脸上的碎发别在他耳后,却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落在谢长生耳朵上。
他伸手,两只手指夹住谢长生的耳,拇指一点点抚摸着。
微凉的触感,捏起来又滑又薄。顾绯猗想到猫狗的耳,也不知和自家小宠比起来谁更好摸。
冯旺已经在外面轻声叫他,顾绯猗应了一声,最后揉了揉谢长生的耳垂。
他正要起身,却听谢长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这一声,倒不是什么被吵到美梦不满的哼唧。
又轻又沙哑,反而更像是……
顾绯猗扬了扬眉。
他伸手掀开谢长生被子,果然见到他亵裤中似有什么微微鼓起。
顾绯猗又面无表情地将被子给谢长生盖好。
从内殿出来,顾绯猗没急着去养心殿。
而是又借用了毓秀宫的盥室。
他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上,取来棉巾擦拭身体。
头脸,胸膛,手臂。
擦拭到双/腿间时动作微微一顿。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身下这副残缺的景象他早就已经看惯,早已不觉得有什么。
他只是想到了谢长生。
他从来对床事不感兴趣,每当看到老皇帝与美人相处,更是只觉得恶心。
就连宫里的太监宫女对食被他发现,都要去领罚。
偏偏他看到谢长生的反应,竟没产生那反胃的感觉。
反而觉得有趣,觉得想笑。
这倒是新奇。
他擦干身体,穿上蟒服,从盥室出来后看到冯旺。
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现下表情是带着些笑的。
顾绯猗了然:“晚些要去看九公主殿下?”
“是”
冯旺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一下头:“奴才得了些西域的小玩具,晚点给九公主送去。”
顾绯猗应了一声-
谢长生一觉醒来时,已是中午。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出门看到宫人们都在忙碌着——年关将至,全皇宫上下都忙着把宫殿装点喜庆。
谢长生本是想帮忙的,但挂歪了两个灯笼后,所有人都开始劝谢长生去外面玩。
谢长生:“……”
他也不好意思再给人添乱,索性又出去溜达。
但却不能捏泥人了——这个冬天是暖冬,只下了两场小雪,虽那雪落在地上后都很快融化了,什么都没留下来,想玩雪都没有,但却把土地都冻结实了。
谢长生的本就不多的娱乐活动也因此又少了一个。
不过也没关系,他惯会给自己找乐子。
先去了上次百日时抱过的小公主那转了一圈,趴在床边看了一会小公主睡觉,又漫无目的地举着风车乱走。
眼见着谢长生越走越偏僻,马上就要到冷宫了。阳萝上前叫他:“小殿下,这地方不吉利,咱们要么回御花园去玩吧?”
话音刚落,谢长生却
奇怪地歪了歪头。
他问阳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阳萝一惊,
因为谢长生这话,
冷汗唰的一下就全下来了。
都说少了魂魄的傻子容易撞鬼,
她还以为是谢长生听到了什么冤魂动静,
心中飞快地对各路神仙祷告一番后,却见谢长生突然朝前走了几步。
胆战心惊地跟在谢长生身后,绕过这座假山,便找到了动静的来源——那赫然是两个衣衫半褪的人在不远处的梅树后缠绵。
阳萝看清后,忙去挡谢长生的眼:“小殿下别看!”
又抬高声音训斥:“你们两个是哪家的宫女太监?竟在大白天做这档子腌臜事?当心我去告诉了掌印!少不了你们被罚的!”
那两人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捂着脸,拎着衣服跑了。
谢长生眨眨眼,心里只有两个疑问。
第一个疑问是: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对食?
第二个疑问则是:这大冷天的,还是在外面,还脱衣服。难道他们两个不觉得冷么?
谢长生又想到什么——
顾绯猗在这方面管得严,是因他不喜这类事情。
老皇帝在这方面管得严,是因他觉得宫中所有女人都是自己的。
这件事不论被谁知道,穿到谁的耳中,那两人都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场。
谢长生是觉得没有拆散别人的必要,便眨眨眼,告诉阳萝:“……别告诉别人,嘿嘿。”
却没想到这事还是被顾绯猗听说了。
晚上谢长生要睡下时,顾绯猗来了。
他脱掉染着寒意的外袍,让谢长生坐在他腿上,一边把玩着谢长生的发一边问他:“咱家听说,小殿下今日看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
顾绯猗慢悠悠地提醒他:“冷宫,梅树,宫女,太监。”
谢长生“噢”了一声:“还好吧。”
见谢长生一脸平常,顾绯猗扬了扬眉,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他伸手捏住谢长生的耳尖慢慢揉着:“也对,想来这事对小殿下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咱家突然想起,今早起床时,小殿下那处都快顶在咱家身上了,果真是年轻气盛。”
顾绯猗说话总要谢长生思考一会。
他歪头想了想,明白过来顾绯猗的意思后,顿觉不好意思。
他整个人差点从头红到脚,努力维持住自己脸上呆滞的表情,腰上用力就想站起身。
可偏偏顾绯猗手上却用了力气,不叫他站起身。
他笑着去捏谢长生的下巴,很新奇的表情:“小殿下竟也知道害羞?”
他微微凑近了一些谢长生:“对了,咱家有个事要同小殿下说……”
谢长生看着顾绯猗越来越的脸,眼前闪过那两个倚靠在梅树上交缠的人。
谢长生的心跳顿时停了半拍。
顾绯猗要说什么事?
他感受着顾绯猗在自己腰上滑动的手,心里闪过一个不太妙的念头。
难道是……
他眼一闭,心一横。
大喊:“我不对食!”
与此同时,顾绯猗说的却是:“小殿下认了咱家做干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父爱,启动!
大型你说城门楼子,我说胯骨舟子现场。
话说开文的时候,编辑找我,很严肃地告诉我:
伪乱/伦一定不可以围绕伦理道德去写!
我:收到(但茫然)(哪里有乱/伦?)
然后看到文案,恍然大悟
原来是说顾绯猗的父爱变质啊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嘎嘎嘎(二编解释一下,父爱变质只是个梗,这文真的不是伪父子)
第 33 章 天地自然,阴阳交
两人的话同时说出口,于半空中撞在一起,却都是一怔。
谢长生“啊”了一声。
他刚听顾绯猗提起白日里太监宫女的事,又被揉着耳朵,说什么“年轻气盛”之类的话,思路也不由往那边偏去。
竟以为顾绯猗是找他对食。
一时间心跳都停了半拍。
但却怎么都没想到顾绯猗竟是想他做他爹。
为什么?
因为他想让龙子凤孙尊称他一句父亲?享受和皇帝一样的称呼?
谢长生来不及多想,为掩饰自己刚刚那句对食,傻笑着道:“干爹。”
顾绯猗却不讲话了。
他握着谢长生下巴的手摩挲着他的皮肤,从柔软的下颌肉,细细地抚摸至谢长生的耳。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谢长生的耳垂,轻轻揉着,又将一根手指探入谢长生的耳孔中刮了两下。
因谢长生正坐在他腿上,顾绯猗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谢长生的身子有些僵。
不止僵,还歪了歪头,躲过他的手指。
顾绯猗没再追,捻着手指勾唇笑了笑。
心道他果然没猜错。
他的小宠,软肋在耳。
说到小宠,顾绯猗耳边回荡的是谢长生方才那句响亮的“干爹”。
想让谢长生认自己做干爹,原因是他发觉自己自从宿在毓秀宫后,操的心比之前还要多出几倍。
一时他担心谢长生头发未擦干就睡觉,一时他又担心谢长生太晚还不睡,一时他又担心谢长生吃什么吃了太多,或是晚上踢被子。
偏偏他还乐此不疲,只觉有趣。
就连看到谢长生起反应都有趣,这又哪里像是在养小宠?
今日早些和冯旺交谈了几句后,想到九公主殿下认了冯旺做干爹,一时恍然。
……比起养小宠,他竟更像是在养孩子。
顾绯猗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可听到谢长生这句干爹,顾绯猗却并没想象中满足。
反而,有些别扭。
他道:“罢了,不要再叫咱家干爹,还是叫主子。”
谢长生眨眨眼,满脸的茫然,像是不理解顾绯猗为什么出尔反尔。
但他没多问,只是乖顺地道:“好,主子。”
“嗯,”顾绯猗道:“再叫两声。”
顾绯猗一手搂着谢长生的腰,一边放松身体,后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听谢长生怪声怪气地叫他。
“主子↑主子↓主子↑主子↓主子↑主子↓”
顾绯猗另一只手转动着食指上的黄铜戒指,
平日里他让谢长生叫主子,都要掐着他的下巴逼他一把,又何尝这么听话过?
傻子的心思格外好懂,无非就是想东扯西扯,让他忘记那句因误会了他意思,喊出“对食”的尴尬。
可偏偏顾绯猗不愿如谢长生的愿。
他逗着谢长生喊了好几句主子,又喂谢长生吃了几口他不喜欢吃的梨子,就在谢长生悄悄松了口气,以为他忘记那件事的时候,他使坏地问谢长生:“小殿下以为,咱家要与小殿下对食?”
谢长生此时正蹲在角落玩他买的风车,听到他这句话,回头看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顾绯猗笑着与他对视。
谢长生把手里风车一扔,捂着脸在地上打滚装傻:“求求你看在我脑子不好的份上别再说了你非要我尴尬对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会说错话的你再说我就要吐你口水了我呸我呸!”
顾绯猗:“……”
分明是个傻子,竟还会装疯卖傻。
谢长生这样,竟反倒让他想夸一句聪明了。
他骂:“小畜生,地上凉,还不赶紧起来?”-
今晚顾绯猗并没有宿在毓秀宫。
大半夜的,老皇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吵着闹着要见他。
顾绯猗便沉着脸披上外袍走了。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谢长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三日下午,老皇帝突然要设晚宴。
朝臣们听令匆匆进宫,谢长生也去了。
他到时,一眼看到谢鹤妙和方绫正在讲话。
见到他来,谢鹤妙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醉醺醺地笑:“原来是小傻子,方才走来的时候,二哥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
谢长生伸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拧了一圈。
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手指又拧一圈。
接着,他担忧地看着谢鹤妙。
虽未说话,但谢长生的意思传达的很明确:你的脑子和眼睛没出问题吧?
谢鹤妙:“……”
他气得去摸烟管,却想起自己进宫匆忙,忘带了烟管,索性直接伸手去揉谢长生的脑袋。
谢长生跳着躲开,但谢鹤妙却像是死了心想敲他,立刻追了过来。
谢长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谢鹤妙一个跛子,走起路来一七一八的,是怎么能腿脚这么利索,动作这么快的。
眼看就要被他抓住,谢长生索性把方绫当成掩体,揪着他的衣服缩在他身后躲谢鹤妙。
谢鹤妙隔着方绫点谢长生的额头:“你出来!”
方绫伸手想要整理一下自己被拽乱的衣摆,手却不小心按在谢长生手背上。
他一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方绫的手在袖子下握紧拳,板脸劝道:“二殿下就放过他吧。”
谢长生傻笑的声音从方绫背后传出:“还是方绫哥哥好!”
谢鹤妙正想说话,殿外传来通报声,原是谢澄镜到了。
谢长生立刻扭头,欢呼一声,往谢澄镜背上扑。
谢澄镜接住他:“长生,好像瘦了。”
谢长生还未搭话,却听谢鹤妙轻哼一声:“小傻子,张嘴。”
谢长生也不问他要做什么,笑嘻嘻地张开嘴。
谢鹤妙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谢澄镜问:“二弟,你喂长生吃了什么?”
“毒。”谢鹤妙没好气的:“毒死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傻子。”
谢长生咂巴砸巴嘴,笑:“是糖!”
四人凑在一起还没说多久的话,老皇帝便到了。
他坐在龙椅上挥手,一声令下,乐师和歌女舞女纷纷上前。
暧昧的乐声立刻充满大殿。
老皇帝抚掌大笑,一脸满意。
这段时间天凉,他身体有些虚,再加上皇后去世,他一直没有大肆举办酒席宴会。
今天身体和精神都好了,便立刻邀请群臣举办酒席。
许是这几天憋狠了,老皇帝今晚的兴致格外的高。
他不顾旁人目光,嘴对嘴地喂着近日最宠爱的一位西域美人酒肉,与她唇舌交缠。
谢长生看着,只觉饭都吃不下去。
只有在心中默默唱着“割鸡割鸡割鸡”来缓解自己反胃的感觉。
但老皇帝的动作却越来越过分。
他大笑着撕碎美人的衣衫,美人半露着肩膀被他按在桌上。
一道声音止住了老皇帝的动作:“陛下。”
“绯猗?”老皇帝的声音竟有些不解:“不是说只要朕不碰朝臣妻女就可以么?”
顾绯猗从不见光的暗处中向前跨了一步,昏黄的烛火将他那张谪仙般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笑着俯身,轻声对老皇帝说了什么,老皇帝面露喜色,松开手中美人。
“是了,绯猗,你说得对。”老皇帝抚掌大笑:“饥肠辘辘的人吃野菜都觉得香,朕也要将美人留到最后去吃!定是另有一番滋味!”
谢长生实在听不下去,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溜了出去。
出来后才知道竟然下雪了。
不同于前几次的小雪,这雪落在地上不光不化,还积了厚厚一层。
雪深的地方,都已没过谢长生的脚腕。
见谢长生出来,阳萝拿着一件披肩朝他走:“小殿下,当心别着凉了,披上这个。”
话音还没落,谢长生却早已撒欢地在雪地里奔跑起来。
他兴高采烈地在雪面上踩了一圈脚印,还觉得不过瘾,索性整个人倒在雪地里打滚,身后留下一串毛虫爬过一般的痕迹。
阳萝看得又着急又好笑:“小殿下……”
她正要上前去拽谢长生,一个修长人影却从她旁边走过。
那人穿着深红蟒服,面上是高深莫测的笑,正是顾绯猗。
他走到谢长生身旁,低头,由上至下地睥着他:“小殿下,怎么在这打滚?”
他朝谢长生伸出手:“小殿下,起来。”
谢长生伸出手和他握住,却突然嘿嘿笑着使坏,用力一拽,想要将顾绯猗拽倒。
顾绯猗却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一样,早有准备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他又道:“起来。”
这次他没有再加上“小殿下”三次,唇角的笑容也淡了些。
看起来竟像是有些生气似的。
谢长生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从柔软的雪中爬了起来。
顾绯猗一点点用手掸着他头上,肩上,身上的雪,又从阳萝手里接过那件披风:“走远点,留咱家和小殿下待一会。”
阳萝和旁的宫人立刻撤远了一些。
顾绯猗重新转过身,用披风裹住谢长生,细致地给他系着带子。
他的手指很凉,比在雪地里打过滚的谢长生还凉,偶尔擦过谢长生的下巴,都激得谢长生一个寒颤。
突然顾绯猗开口,问谢长生:“小殿下方才没看见咱家?”
“啊?”
“在酒宴上,没看见咱家?”顾绯猗问:“咱家走了这么些天,小殿下就不知道来和咱家问个好?”
不光不知道。
和谢澄镜,谢鹤妙,甚至方绫都那么亲热。
唯独见到他,竟连个眼神都不给。
亏他还是为了谢长生才奔波了这么久。
谁知话音刚落,谢长生却满脸委屈。
他大声为自己辩驳:“我对你招手了!两次!你没理我!”
顾绯猗一愣:“什么时候?”
“老头刚来的时候,还有……还有那个跳舞的,跳到这里的时候。”
谢长生形容不出来,学着舞姬的样子比划了个姿势,却歪歪扭扭的。
顾绯猗轻笑出声。
他轻易被谢长生挑起的怒火便又这么轻易消散,他伸手,揉揉谢长生耳垂:“小畜生,算你还有良心。”
谢长生:“……”
这是冤枉别人的态度么?
他气不过,蹲下身抓了把雪,偷偷朝顾绯猗衣服上扬:“啊,这雪怎么自己飞到你袍子上了,好奇怪——坏雪!坏雪!”
顾绯猗:“……”
顾绯猗伸手又把谢长生拎起来,他问:“还有一事,小殿下今天都没吃几口饭?”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谢长生的脸整个都皱起来:“……太恶心了!”
他指的是老皇帝。
顾绯猗眯起眼笑。
现在的谢长生和之前的谢长生还真是天差地别。
若是撞头之前的谢长生,撞见老皇帝和美人玩闹,定是要眼都不眨地瞧着。
分明有一张漂亮的脸,却因那急色的神态平白多了几分猥琐。
现在的谢长生却不同了。
遇见这种事,能避则避。能躲就躲。
今日晚宴上,谢长生更是连头都没抬几下,饭也被恶心到没吃几口。
再联想到之前谢长生喊“不对食”时惊恐的表情,顾绯猗心中隐隐有了个不算妙猜测。
他扯着谢长生披风上的带子把他拉近了些,用柔软的语气告诉他:“小殿下不必因皇上对情/事产生阴影。”
这话一说出口,顾绯猗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在教育孩子的父亲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松开谢长生的披风带子,又抬起手。他冰冷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抚摸上谢长生的唇。
修长的手指撬开谢长生唇瓣,探进口腔,他用指腹按了按谢长生柔软温暖的舌,感受到了谢长生的瑟缩。
收回手,顾绯猗拿出洁白手帕,细细擦拭着自己的指尖,告诉谢长生道:“小殿下也不必因此抗拒。天地自然,阴阳交合,万物方能滋生,本是最正常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掌印大人生理健康课开课啦(bushi
第 34 章 “我想要它活很久
谢长生也没想到顾绯猗会突然把手指探入他口中。
他吓了一跳,看着顾绯猗擦手指的动作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他一边低头擦了擦嘴唇,把那奇怪的触感擦拭掉,一边“嗯嗯嗯”的认真敷衍顾绯猗:
“你说得对,但梵蒂冈常住人口只有800,如果澳大利亚的4700万袋鼠决定入侵梵蒂冈,那么每个梵蒂冈人要对抗五万多只袋鼠,你不在乎,你就只在乎阴阳交合。”(注1)
顾绯猗:“……”
他揉揉额角,刚想问谢长生袋鼠又是何物,却见谢长生已经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顾绯猗慢悠悠地跟上:“小殿下不回去了?”
谢长生摇头:“我很忙,我还要堆雪人,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
顾绯猗听出谢长生是在赶他,却也不走。
他勾唇笑笑:“正好,不回去就先去咱家那吧,咱家给小殿下准备了礼物。”
“礼物?”
顾绯猗却不答,转过身迈开步子:“跟上。”
去顾绯猗住处的路上,谢长生偷偷用雪扔了顾绯猗三次,在雪地里打滚两次,即兴演唱了一首《letitg》被顾绯猗黑着脸叫停,又给顾绯猗讲了讲左手定则,终于抵达了顾绯猗的住处。
顾绯猗松了口气,只觉心累。
他握着谢长生的手腕把他拉到近前,一边解着他披风绳结,突然抬高声音:“出来。”
谢长生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是有刺客趁顾绯猗不在潜了进来,躲在哪里,却被顾绯猗发现。
谢长生顿时紧张地睁大眼。
他赶紧是拽着顾绯猗的袖子拉他一起往柜子后面躲,但拽了两下,没拽动,反而见到一团白棉花似的东西晃悠悠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竟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谢长生愣住,看看小狗,回头看看顾绯猗。
再看看小狗,再看看顾绯猗。
顾绯猗整理着刚刚被谢长生拽皱的衣袖:“怎么傻了?不是小殿下问咱家要小狗么?”
谢长生却仍呆呆地看着他。
顾绯猗轻笑一声,伸出手,将自己冰凉的手在谢长生后颈上贴了一下:“快回神。”
谢长生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欢呼一声,朝那白棉花团子冲去,趴在地上,捧着小狗,笑着用脸去蹭。
白棉花团子也不怕人,眨着黑亮的眼,使劲对谢长生摇尾巴,又用舌头去舔谢长生的脸。
谢长生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双手把小狗高高举起来,又让它踩在自己胸膛上。
顾绯猗看到谢长生的外袍和鞋已经全湿了。
他体温低,人也喜冷,沐浴都是用凉水。可仔细想来,谢长生却是和他相反,毓秀宫里暖融融的,每每他用冰凉的手碰到谢长生,谢长生都会打激灵。
现下谢长生被那只小狗吸引了注意力,许是不觉得冷,可等下就说不准了。
这样想着,顾绯猗走到炭
炉处,多往里送了些红螺碳。
室内徐徐温暖了起来。
顾绯猗却觉得热了,他脱下外袍,换上一件薄些的外衫,又走到谢长生身旁,伸脚轻轻踢了下他小腿:“这狗可是咱家亲自去找睿王讨的,去睿王那去接的,来回足足用了三日。小殿下,是不是该对咱家道声谢?”
谢长生立刻道:“谢谢!”
他喜欢小狗,但当初对顾绯猗提出想要一只狗也是想要让顾绯猗觉得他真是个不知好坏的傻子。
见顾绯猗一直在拖延自己,谢长生以为他是不想给,便也没再提过。
却没想到顾绯猗真的给了他一只。
顾绯猗扬眉逗他:“什么?咱家没听清。”
谢长生便又道一次谢:“谢谢你顾绯猗你是大好人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幸福安……”
顾绯猗:“……”
“闭嘴,小殿下。”他道。
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看谢长生与那只小狗玩闹。
又道:“这狗是送你了,只是咱家还有几个要求。”
谢长生问:“什么要求?”
顾绯猗道:“不可太娇惯着它,也不许教得它随意乱喊乱叫、乱拉乱尿。更不许让它随你一同上床睡觉。”
谢长生点头:“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
却不知道到底把顾绯猗的话听进去没有。
顾绯猗无奈,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他问谢长生:“小殿下打算给这只小狗取个什么名字?可有想法了?”
谢长生想都不想:“叫咪咪。”
顾绯猗:“……”
“咪咪不好么?”谢长生见顾绯猗不搭话,又道:“那就叫小白,等长大了叫大白,变老了叫老白。”
“噢,或者叫小黑吧!大了叫大黑,老了叫老黑,怎么样?”
顾绯猗:“……”
顾绯猗无奈道:“还是咱家来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长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凑到顾绯猗面前:“有了,叫长生。”
“长、生?”顾绯猗实在没想到谢长生会这样说,他挑起眼看着谢长生:“小殿下是不是忘了这是自己的名字?”
“那它不能也叫长生么?就和我一样。”
“自然不能。”
谢长生“噢”了一声,失落道:“好可惜。”
见谢长生这样,顾绯猗不免有些好奇,他问谢长生:“小殿下为何想要把自己的名字给它?”
“因为这个名字很好啊,我很喜欢啊。”谢长生低头戳戳小白狗的头顶,又回过头来看顾绯猗,那双漂亮而下垂的眼仍是写满了呆滞的。
他用平板的语气,呆呆地道:“我想要它活很久,活一百岁。”
顾绯猗一怔。
他突然问:“那小殿下呢?”
“我怎么啦?”
顾绯猗:“小殿下喜欢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想活很久?”
谢长生呆呆愣愣地用力点了几下头。
顾绯
猗垂眸,视线绕着坐在地上的谢长生转了几圈。
他突然放下手中茶盏,拍拍自己的腿:“小殿下,过来。”
谢长生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中小狗,从地上爬起,侧坐在了他膝盖上。
顾绯猗惯性伸手揽住谢长生的腰,大掌撑在他腰窝处,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坐得更稳。
又用手一下下顺谢长生的脊背。
另一只手亦没闲着,抬起谢长生的右手,用两指转动着他手上的白玉戒。
他的动作比起往常更慢更轻,惹得谢长生奇怪地看着他。
顾绯猗也在看他。
因谢长生方才在雪中毫无形象地打过滚,现下头发已经全湿了,有几缕卷曲的发贴在侧颊上。
他刚想伸手把那些发别过去,那只小白狗见谢长生离开,却着急了。
它一步三晃地朝顾绯猗和谢长生的方向走,却发现谢长生坐在它怎么都够不到的高处。
于是它用后腿撑地,抬起前爪,想要沿着顾绯猗的袍子往上爬,也想像谢长生一样爬到顾绯猗的膝盖。
可它的前爪还没碰到顾绯猗,顾绯猗便冷冷看它一眼:“下去。”
小白狗双耳后撤,眯着眼睛嗯咕一声,后退几步。
但它也并没有害怕太久,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几步后,立刻被自己的毛茸茸的尾巴吸引了注意力,张着嘴回头去咬。
顾绯猗把那些碎发别在谢长生耳后,突然道:“岁岁。”
“啊?”
顾绯猗没立即回答。
他用手指夹住谢长生柔软的耳垂,轻轻揉捏着,直到把那白玉似的耳珠揉到通红,直到谢长生僵硬着身体别扭地避开后,他才又开口。
他声音和眸底都沁着丝丝笑意:“它的名字,叫岁岁。”
“岁岁?”谢长生歪头想了很久,鼓掌:“好,就叫岁岁!”
又呆了一会后,冯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爷,晚宴要散了。”
顾绯猗应了声知道了,停下给谢长生编发的动作,终于肯把谢长生从他膝上松开。
他面露不耐地走了,谢长生则抱着岁岁回了毓秀宫。
岁岁圆头圆脑圆眼睛,身体也是圆的。甫一回去,就把宫人们喜欢得不行。
尤其是谢长生搂着岁岁站在那里,人漂亮狗可爱,更是让人看得心里软软的。
谢长生逗着岁岁玩了小半夜,给它喂了些熬熟的羊乳,直到一人一狗都困得打呵欠,这才搂着岁岁上了床。
夜半时分,宴席终于是散了。
顾绯猗坐上软轿:“去毓秀宫。”
他今日有些累,比起自己屋内的硬床,他更想搂着谢长生睡一觉。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有谢长生在身侧,他似能睡得更香。
来到毓秀宫后,他先借用了盥室,洗去了一身酒味和脂粉香味后,去了寝殿。
借着窗纸外透进来的月光与雪光,顾绯猗看到窝在谢长生怀里的岁岁。
顾绯猗轻哼一声,知道谢长生是根本没把自己“不许与狗同睡”的叮嘱听在耳中。
他把那狗拎起,扔回到墙角的窝里。
岁岁哼唧两声,但在顾绯猗的注视下却不敢再过来,只有委委屈屈地趴在了墙角。
顾绯猗伸长手臂将谢长生捞在怀里。
他把玩着谢长生的头发,却想到早些时候的那番对话。
谢长生变傻以后偶尔会说一些颇有禅意的话,听着实在让人觉得有趣。
可关于“长生”的解释,顾绯猗知道谢长生大概没有多想,只是在像往常一样乱说。
可却实打实地触动到了他。
众朝臣都以为老皇帝身体还算硬朗,但那却是他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只有他才知道,老皇帝吃着那些毒丹,吃着他喂下去的慢毒,真未必熬得过一年。
等老皇帝崩了,又会是一场大乱。
谢长生只是个傻子,在这场大乱中,他又该何去何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绯猗想,蝼蚁尚且偷生,痴儿亦会惜命。
以往顾绯猗看着谢长生痴痴的脸都只觉得有趣,觉得想要逗他。
方才却是第一次动了些怜惜和恻隐的情绪。
谢长生希望他的小狗长生。
他却觉得寿数自由天定。
他不求他的小宠长生,他只能做到,保他的小宠在活着时,岁岁平安。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未必会被这痴儿发现,顾绯猗又难免气闷。
他抓起谢长生的手凑在唇边,带着些力气咬着他的指尖,直到谢长生迷迷糊糊醒来,倒吸着凉气缩回手,这才松口。
他舔舔唇:“哼……小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哥你超爱
(注1:来自网络)
第 35 章 怕不是那杯酒里被
有了小狗,便想叫许多人都知道。
谢长生本是想抱着岁岁去找谢澄镜、谢鹤妙和方绫,给他们瞧。
但阳萝却不让。
说什么年关将至,外面贼人多拐子多,不安全。
谢长生想到自己每次出宫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别说贼人了,连苍蝇都未必能飞得进来。
但眼看阳萝都快要急哭了,眼圈都红了,谢长生也只有作罢。
他轻轻叹口气,忧愁道:“要是我能发朋友圈多好啊?”
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让别人过来。
谢长生托人给自己谢澄镜他们带了口信,邀请他们来毓秀宫玩。
可还没等到他们,反而等来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
是冯旺的干女儿,九公主。
九公主怯怯地捏着自己的帕子,问谢长生:“三哥,我听说你养了只小狗,我能瞧瞧么?”
她话音刚落,岁岁已经扑腾着短腿凑了上去。
九公主惊喜地低呼一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指尖摸了摸岁岁毛茸茸的头顶。
谢长生蹲在一旁和她聊天:“你知道蜜蜂的家族成员和分工吗?”
九公主摇摇头,好奇地看着谢长生。
谢长生道:“蜜蜂家族分为工蜂,雄蜂和蜂后。工蜂数量最多,负责出去采蜜;雄蜂则负责和蜂后繁殖下一代;蜂后呢,就是它们的女王。”
“这么说来,感觉这个设定和ABO有些像。”
九公主眨眨眼:“那是什么?”
谢长生眨了眨呆滞的双眼:“等我长大了再告诉你。”
一道声音从谢长生身后响起:“是‘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吧?”
谢长生和九公主都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方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他披着一件蓝色披风,头发高高束起成马尾,整个人显得又精神又俊朗。
谢长生对他招招手:“方绫哥哥。”
他举起岁岁介绍给方绫:“狗。”
又拉着九公主的袖子介绍给方绫:“小女孩。”
方绫:“……”
介绍了,但和没介绍一样。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谢长生,又对九公主行礼道:“见过九公主殿下。”
谢长生记起来原书中九公主曾和方绫结为阴婚。
也不知道二人是不是第一次活着见面。
谢长生好奇地看着二人,想看看两人会不会摩擦出什么火花。
可方绫只对岁岁有兴趣,九公主也只是怕生地躲在他背后,不多时便告辞了。
九公主在时虽然也很安静,可九公主走后,方绫却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宫殿中静到难以忍耐。
他看向谢长生:“你不是很能说吗?说点什么啊?”
谢长生想了想:“那我给你讲故事吧!黛玉三打白骨精,悟空毒设相思局,听过没有?”
方绫:“……”
他听谢长生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地讲了一会
一个叫孙悟空的柔弱女猴子的故事,只觉得头大如斗,翻着白眼叫停了他。
他伸手搓搓岁岁的头:“行了,狗我也见了,确实可爱,等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对了,给你带了张白狐皮,叫你侍女收着了,你可以做成地毯,或是铺在床上。”
谢长生愣愣的“哦”了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听没听懂。
方绫从毓秀宫出来,刚走了几步,却听到谢长生在后面叫自己:“方绫哥哥。”
他回头,看到谢长生。
谢长生用他送的那条雪狐皮裹住自己,远远看去和他养的那只狗一样都是圆滚滚的,他对方绫招了招手:“好暖和,谢谢方绫哥哥。”
方绫站在原地看着谢长生。
他先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谢长生可怜,又想到自己还有张虎皮,还有许多东西都可以送给他。
接着他想到自己和谢鹤妙的一些谈话,和父亲的一些对话。
看着面前什么都不懂的谢长生,方绫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些更奇异,更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他的指尖莫名变得酸痛,像是有蚂蚁啃了一口自己的手指。
方绫抿了抿唇,突然大步朝谢长生走去。
谢长生奇怪地问他:“怎么了?落东西了?你不会是来抢岁岁的吧?”
方绫伸手整理了一下谢长生披的歪歪扭扭的狐皮,沉声道:“……离掌印远点。”-
方绫走后,谢澄镜和谢鹤妙也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前后脚到了毓秀宫,看见对方时都是一愣。
谢澄镜咳嗽两声,笑道:“二弟。”
谢鹤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揉自己因天冷而隐隐作痛的右腿:“早知大哥来,我就晚些再来了。”
谢长生捧着岁岁给他们两人看。
岁岁很给面子地在一人脸上舔了一下。
谢鹤妙端详着岁岁:“这应是睿王家那只大白猎狗的小崽吧?我记得去年我也问他讨过,他都没给,看来还是咱们这位掌印大人的面子大。”
他摸出烟管深吸一口,在烟雾中对眯着眼睛笑:“说到掌印大人,今日我才得知原来小六要被送去和亲了,这也是掌印大人的主意。”
他意有所指地重复着:“面子大啊,面子真大啊。”
谢澄镜但笑不语。
谢长生更是哪敢接话。
他呵呵傻笑着低头给岁岁梳毛,差点把岁岁梳成秃顶。
晚上的时候顾绯猗又过来了。
他把谢长生抱在怀里,似笑非笑地问谢长生:“听说今日不少人来了毓秀宫。”
谢长生“唔”了一声:“是吗?可能来了,也可能没来,如来。”
顾绯猗:“……”
他捏着谢长生的脸,又问:“小殿下今日听到了不少咱家的坏话吧?”
谢长生摇摇头。
顾绯猗却道:“小殿下装傻也没有用。咱家连小殿下今日多吃了两块点心都知道,更遑论短短几句对话?”
“咱家只有一句话想问小殿下”
顾绯猗捏住谢长生的下巴,逼谢长生和他对视:“咱家,太子,二殿下,方小侯爷,小殿下最喜欢谁?”
谢长生眨眨眼,反问顾绯猗:“那你最喜欢爷爷还是奶奶?”
他其实本来是想问顾绯猗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的。
但考虑到他父亲早逝,母亲被老皇帝强占。
谢长生很体贴地选择了爷爷和奶奶作为提问项。
可惜顾绯猗根本就不懂他的体贴。
他眯着眼笑,硬是一定要逼谢长生说出一个答案。
谢长生无奈,只有道:“党。”
顾绯猗:“……”
他不满地眯眼:“咱家说了,只许在四人里选。”
像是为了惩罚谢长生,顾绯猗捏住谢长生最敏/感的耳垂,重重揉着,又用指甲去刮。
谢长生身体立刻僵住,他后仰着身体避开顾绯猗的手,忙道:“你,你,你你你,最喜欢你。”
顾绯猗轻哼一声:“敷衍。”
但他说到底只是想要这样一个答案。
顾绯猗眼底却闪烁着满意,终于是放过了谢长生-
又过几日,临近岁末。
远在外地的朝臣,亲王,各附属国的使者与国王,皆来至京城,恭贺新年。
礼物一箱箱的供奉过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异国的美人也有。
老皇帝心中喜悦,又举办了一场迎接宴会。
许是有了供奉,那些能用在宴会上的金子、银子比以往更多了。今日的晚宴,比谢长生之前参加过的每一场宴会还要豪华。
无数精巧的灯笼与烛火将整个场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歌舞也比他之前看过的任意一场都要美丽盛大。
老皇帝今晚气色很好,兴致亦很高。
他甚至亲自唱了首曲子。
朝臣们很给面子地大声叫好。
谢长生坐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多人在,要是能爬一爬,能是一番很热闹的情景,能吓到不少人、撞翻不少人吧?
可来之前顾绯猗已经叮嘱过他,教他不准乱爬乱说话。
若是做错事,他定会重罚。
这是顾绯猗第一次说“重罚”,说时的表情亦很严肃。
谢长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
渐渐的谢长生开始觉得无聊。
顾绯猗一直在老皇帝身边伺候;
谢澄镜去和朝臣应酬,谢鹤妙则和他的生母坐在一起;
方绫就坐得更远了,他和弟妹们都坐在臣子那边,谢长生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
正无聊着,突然有人来到他面前。
谢长生抬头,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硕男人。
这人有着深邃的五官,碧蓝的眼睛,应是其他国家的人。
他手里拿着两个酒杯,递给谢长生一杯,用不太标准的汉语道:“三殿下确实美丽!美酒敬美人!喝!哈哈哈哈!”
谢长生从小不爱喝酒,酒量亦不好。刚想摇头拒绝,那酒杯却已经递到他唇边。
男人不由分说硬喂了谢长生一口烈酒。
男人大笑起来,连带着下方某桌处他的族人们也大笑起来。
谢长生被呛得咳嗽了两下,余光看到有人快步朝自己走。
一道身影挡在他前面:“可汗在对三殿下做什么?”
是顾绯猗。
谢澄镜与谢鹤妙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也皱着眉朝谢长生的方向走。
可汗笑着摆摆手,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去年他来时,谢长生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鞭子抽打一位宫人。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嫌弃的。
就算是傻了,旁人也应是幸灾乐祸才是。
怎么却像是护宝贝一样护着?
他本是想耍弄谢长生找点乐子,现在却觉得不对。
但他能屈能伸,立刻笑着摆手,爽朗道:“只是三殿下漂亮,让人忍不住喜欢,所以才来敬酒。”
他赔罪似的饮光自己杯中的烈酒,在顾绯猗的注视下退回了自己族人那边。
顾绯猗回头,看向谢长生:“小殿下没事吧?”
谢长生虽不能喝酒,但只是一口而已,除了被呛了一下,喉咙辣,也没什么。
他摇摇头,对顾绯猗和赶来的谢澄镜,谢鹤妙傻笑:“嘿嘿,不好喝。”
见他没事,三人脸色这才放松了些。
谢长生坐回原处,继续吃饭。
顾绯猗远远看一眼老皇帝,见他正忙着和美人亲热,便也在谢长生身边坐了下来,执筷为谢长生布了两道菜。
旁人顿时议论纷纷。
顾绯猗却不在意旁人都说了什么,猜测了什么,甚至还故意用帕子擦了擦谢长生的唇角,慢悠悠地勾着唇角告诉他:“小殿下,吃慢些。”
见他不在意,谢长生也不在意。
反正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他吃着顾绯猗递来的细点,咀嚼的动作却突然顿了顿,拧起眉来。
“怎么了?”顾绯猗觉察到谢长生的犹疑。
谢长生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大冷的天,他坐在原处,却不知为何全身都燥了起来。
……怕不是那杯酒里被下了药。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 36 章 “小殿下,自己也
谢长生只觉浑身发热,心口好像有一股无名的火在乱游,想要寻找突破口似的。
他很佩服自己尚能做到理性分析——
那杯酒他就只喝了一口,就算有药,药性也不会太大。
他的反应这么大,应该是身体好,血液畅通,加速了药物的循环。
再加上穿书以来后,一直都提心吊胆。一颗头尚且挂在裤腰带上,又哪有空思淫/欲。
“小殿下?”顾绯猗的声音打断了谢长生的思路。
谢长生回过神,扯了扯领口,扭头看向顾绯猗:“我没事,只是热了。”
顾绯猗目光在谢长生露出的泛着粉红的锁骨上打了个转,直觉不对。
他伸手握住谢长生手腕,又反手用四指扣住脉搏。
谢长生问:“你会把脉?怎么样,我健康的像头牛吧?”
顾绯猗不答,垂眸片刻复又抬起。
他看到谢长生雪白的脸已泛起粉红色,笃定道:“小殿下,你中药了。”
他问谢长生:“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顾绯猗一本正经的样子活像个在医院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医生。
谢长生心底的别扭和害羞在见到顾绯猗这样时一下就消散了不少。
他揪着顾绯猗的袖子,开口说话的时候嗓子已经开始哑了:“我热,心脏乱跳的厉害,医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医生!”
顾绯猗:“……”
他从谢长生温度过高的腕上收回手,突然站起身离开。
谢长生不知顾绯猗要去做什么,下意识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只见他走到不远处拿了个什么东西,又回来。
等顾绯猗走近后,谢长生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件深红色的披风,正是顾绯猗早些时候陪老皇帝出场时穿的那件。
顾绯猗把那件披风裹在谢长生身上,顿时,谢长生一股浓郁的白梅冷香包裹住了。
“小殿下,抬头。”
谢长生昂起下巴,顾绯猗在他脖子上给披风打结,冰凉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谢长生颈部的皮肤,竟有些舒服。
顾绯猗看到谢长生眯眼,知道他是在贪自己手指上的凉度,用冰冷的指尖在谢长生脖子上按了按,又把手臂递给他:“起来。”
谢长生扶着顾绯猗的手臂站起身,顾绯猗又带着他往外面走。
谢长生他问顾绯猗:“去哪?”
顾绯猗只道:“小殿下随咱家来。”
谢长生这会已经比刚才更热了,脑袋也开始有点发晕,他晕乎乎地跟着顾绯猗走了会,才发现自己到了顾绯猗的住处。
顾绯猗帮谢长生解下外衣,又把他扶到床上躺好,道:“辛苦小殿下,自己动动手。”
谢长生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顾绯猗的意思,他本就泛红的脸现下更是涨得通红:“我……不用……”
顾绯猗道:“尚不知道这药的药性,安全起见,不要强忍,最好还是抒发出来。”
“还是说,”顾绯猗道:“小殿下不会?要咱家帮忙么?”
谢长生脸更红了。
他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不用不用不用不用,这点小事哪用麻烦你,我知道你是活雷锋,但俗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顾绯猗:“……”
这傻子。
都这样了还在胡言乱语。
他站起身:“那,小殿下自便。”-
从住处出来时,顾绯猗吩咐冯旺——
若是亲王贵族来,便叫他们回避。
若是要硬闯,便叫他们人头落地。
顿了顿,他又道:“站的离门口远些,别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动静。”
冯旺应下。
顾绯猗自己则去了那位可汗的住处。
他等了等,那位可汗也回来了。
许是在晚宴上正玩的尽兴,被顾绯猗突然叫回来,他还有些不满,用生硬的汉语问:“掌印,有事?”
顾绯猗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扶手,看着可汗。
他早在几年前就在私下和这位可汗搭上了联系。
可汗的国是小国,民风粗鄙野蛮。
但也正是如此,顾绯猗觉得他们可以成为自己手中一条好用的野狗。
他本是想留着这条野狗来对付方家的。
却因给了野狗好脸色,竟让他们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他问男人:“酒里下了什么药?”
男人“哈”的一笑:“不过就是让人快活的东西!我刚才看到你扶着那小美人出去了,可是去找女人了?他醒来后说不定还要谢我!”
“就是有些可惜,”男人舔舔嘴唇:“若是能看到小美人当着大家的面……”
“再说说那药。”顾绯猗打断他:“可对人有害?”
“我自己都吃,怎么会有害?”男人笑:“都说了,那只是助兴的玩意。”
他看着顾绯猗:“难道掌印你也想要?可你不是……”
顾绯猗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站起身,朝男人走去。
“对了,之前说过的……”
男人想起来什么,话说到一半,却猛地住了口。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一柄嵌着红宝石的信刀已经深深没入他的身体。
“你……”
“咱家怎么了?”顾绯猗问,却并不想听到答案。他招招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侍卫们破门而入,乱刀砍在男人身上。
顾绯猗笑得开心,瞥了一眼倒在血泊里,再无呼吸的男人:“咱家的东西也敢碰,真是不知死活。”
他又告诉侍卫们:“晚宴结束后,同他一起来的人全都抓起来,关进牢里。若有反抗的,直接杀了。”
解决了这位不好歹的亲王,顾绯猗又回了住处,冯旺仍远远地为他守着门。
顾绯猗问冯旺:“他出来过没?”
冯旺摇头:“没有。”
“咱家知道了。”顾绯猗道:“下去吧。”
冯旺应了一声,退到更远处的黑暗中。
顾绯猗来到门口,倒没急着进去,背靠在门板上,一边拿出手帕细细擦手,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了一会,倒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不免有些好奇谢长生的状态,抬高声音叫谢长生:“小殿下?”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是一道有些慌有些急促的:“……别进来!”
顾绯猗不知怎么就被逗笑,他用手帕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等双手终于干净了,再也闻不见血污的味道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谢长生还躺在他床上,见他进来,猛地钻到了被窝里,只余下几缕头发露在外面。
顾绯猗走到床边,把手伸到被子里摸了两下,找到谢长生的手腕,感受了一会他的脉象,问得很直接:“出不来?”
谢长生不答。
顾绯猗把谢长生用来蒙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别这样躺着,闷得慌。”
被子一下来,顾绯猗就看到谢长生现在的脸。
耳朵和眼周,脸颊已经红得吓人了,唇亦很红,泛着水润的光泽。
不知道是喘不过气闷的,还是因出不来难受的。
他似是没有想到顾绯猗会突然将他蒙头的被子拉下去,整个人僵了僵,一歪头,把脸埋到枕头里:“……你出去。”
顾绯猗看着谢长生这样,心道他的小宠真是可怜。
明明该像岁岁一样,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的,却偏偏又是被马磨破了腿,又是发热,又是被下药。
想着想着,心底便涌起些许怜惜。
谢长生在被子里赶他:“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念经一样。
顾绯猗笑:“咱家出去,不就帮不到小殿下了么?”
他说着伸出手,捏住谢长生的耳。
谢长生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顾绯猗动作却不停,他轻轻揉/捏着谢长生柔软滚烫的耳垂。
他听到谢长生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被子,催道:“小殿下,自己也动一动,不要耽误咱家的时间。”
那被子安静了很久后,终于在顾绯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后有了小幅度的起伏。
顾绯猗似笑非笑的,又将手指探到他耳孔里,慢吞吞地进出着。
随着他的动作,谢长生闷在枕头里的呼吸越来越重,亦越来越凌乱。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枕头里发出断断续续,难耐的轻哼声。
顾绯猗听着,突然想看看谢长生现在的表情。
他扳着谢长生的肩膀逼他从枕头中抬起脸来。
只见乌黑的发乱糟糟汗津津地贴在谢长生脸上,
脸颊那不正常的红又加深了许多,暧/昧的颜色一路染到了耳根。
他呆呆地放空着目光,紧咬着下唇,浑身都在颤,显然是还没能从余韵中抽离出来。
顾绯猗不甚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扶着软绵绵的谢长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伸到被子里,不顾谢长生的拒绝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裤,又用帕子将谢长生的掌心擦净。
最后他笑着拍拍谢长生的脸,道:“小殿下,你做的很好。”
谢长生差点傻都装不下去了。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最后一丝傻笑:“啊哈哈……谢谢兄台你的夸奖,组织很感谢同志你提供的帮助,你还有事吗?我没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再见。”
说着,谢长生也不等顾绯猗的反应,逃也似地离开。
顾绯猗叫来冯旺,让他把谢长生护送回去,自己则又回了晚宴。
老皇帝在他离开时喝了不少酒,此时正在耍酒疯。
见顾绯猗来,他踉跄着起身,要抓顾绯猗的袖子。
顾绯猗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避开。
老皇帝抓了个空,也不在意,他大手一挥:“绯猗,绯猗!有没有看上的女子?就算是朕的妃子也行,都是你的!只要你开口,不论是看上哪个绝色女子,朕赏你!”
顾绯猗弯着唇笑,脑海深处却闪过谢长生方才那张沉浸在余味中的脸。
若说绝色,又哪有人比得过他的小宠……
作者有话要说
想在作话说点骚话,但骚不过顾绯猗,遂放弃
第 37 章 sorry啊哥,
负责看管监狱的官员,史致,正在和手下闲聊。
却远远见到有一辆破旧的马车过来。
他这南监狱,平日来的人不少,但都是达官显贵,鲜少有这样破烂的马车来。
他还以为又是哪个来凑热闹的人。
刚要派人去赶人,便看见一个面有醉态的人晃悠悠,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史政顿时知道这人是谁了——当今二皇子,谢鹤妙。
他立刻小跑着上前,谄媚地将手臂递上去,想要扶着谢鹤妙下来。
谢鹤妙看着他的手,恹恹笑了一下:“不用恭维本王。”
说完,他拨开史致的手,一瘸一拐地下了车:“你们前两天刚关进来的那个人,带我去见他。”
史致应了声,忙转头带着谢鹤妙朝监牢里走。
心里却是在暗暗的嘀咕。
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犯了什么过错,才会被掌印亲自关进这里。
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知道什么,这几天,太子,二皇子,各路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算了算了,不知道也好。
知道的太多可是要掉脑袋的。
史致收回思绪,闷头走着,因楼梯太暗太静,注意力不由放在了身后谢鹤妙传出来的脚步声上。
因腿上有伤,谢鹤妙的脚步一步轻一步重,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吃力。
但不管走的怎样吃力,谢鹤妙都从不用拐杖轮椅。
……明明早就自甘堕落,每日在花楼酒楼中泡着,却还剩了这么一点小小的不服输。
实在是矛盾。
史致正想着,却听身后传来谢鹤妙醉醺醺的声音:“史大人是在琢磨本王?”
史致一惊,惊叹于谢鹤妙的敏锐,嘴上却是连忙否认。
好在谢鹤妙没有怪罪,只是笑笑。
等顺着楼梯下到底层后,便到了关押犯人的监牢。
见到有人来,还是穿金戴银的人,犯人们虽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有史致领着,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是贵人。
他们伸长了手臂哀嚎:“贵人救我!”
“草民是冤枉的!”
“贱民愿给贵人当牛做马!”
谢鹤妙眯着眼呵呵笑,自言自语:“当牛做马?你们以为你们比得过牛马有用?”
等终于到了关押那个人的地方,谢鹤妙命手下给史致送上一个沉甸甸的檀木盒,挥退了所有人。
他叫道:“呼延辽。”
监狱里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回过头来。
这人正是被顾绯猗杀死的那名可汗的儿子。
他随父亲一起来供奉大周皇帝,上一秒还在酒宴上载歌载舞,下一秒却被告知宫人在父亲房中发现了他要刺杀皇帝取而代之的书信证据。
父亲死了,母亲姊妹被遣回国。
只有他知道父亲与顾绯猗暗中勾结的事情,觉得不对。
就算那书信的语言确实用的是他们国家的文字,字迹也确实是父亲
的字迹。
正暴怒着要去找顾绯猗讨个说法,但刚走到半路,却被以同党名义押到了这牢里。
还被……
“你脸上的伤口在流血。”
谢鹤妙拿出一包药粉,从缝隙中递了进去。
被毁容的男人看都不看那药粉,猛地扑在栏杆上,对谢鹤妙狞笑:“哦,昨天才来了个咳个不停的美人,今天又来了个残疾的美人,怎么,都是想来和爷爷春风一度的?”
呼延辽嘴里的血沫险些喷在谢鹤妙脸上,他后退一步,心中却有些想笑。
他还记得那可汗在宴会上看着美人眼都转不开的样子,该说不愧是血脉相承么,父子俩都一样好色。
谢鹤妙道:“本王有事情想要问你。”
呼延辽伸出染血的舌,绕着栏杆舔了一圈,目光紧紧盯着谢鹤妙:“问爷爷大不大?”
谢鹤妙:“……”
看着呼延辽这不靠谱的样子,谢鹤妙开始怀疑自己过来,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项了。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精神,谢鹤妙道:“本王问你,你父亲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过边境军,或是抱怨过父皇?”
方绫告诉过他,他在先前打仗时,曾遇到几股游骑轻兵,扰乱战线,亦像是在打探消息。后来方绫设计捉住了几人,但那些人都立刻服毒自/杀,并没有留下任何话。
只是身上都有着一大片伤疤,像是曾经那里有纹身,却割下来的痕迹。
提到纹身,又有轻骑兵,便不难想到是那位可汗的骑兵。
让人难免怀疑他的目的。
他本以为可汗是在和顾绯猗暗通消息,但却偏偏是顾绯猗亲自把人抓进牢里。
难道是谢澄镜?
也不是没有可能……
呼延辽垂眸琢磨着谢鹤妙的话,似乎懂了什么。
他问谢鹤妙:“你要合作?”
“本王只是想知道你们把消息卖给谁了。”
“不知道。”呼延辽耸耸肩:“不过,若是你想知道,你就把我放出去,等我回去了,自然就能帮你打听到了。”
“这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谢鹤妙突然伸手扯住呼延辽垂在胸前的小辫子,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将那辫子割了下来。
他拿着辫子对呼延辽晃晃,脸上醉醺醺地笑:“你母亲和姊妹不是草原上的雌鹰么?她们未必没有你做的差,只要有这东西,本王还愁拿不到消息?”
呼延辽紧握着栏杆,咬牙切齿的,却还要挤出一个笑来:“真聪明啊,二皇子……你最好别被爷爷抓到,否则爷爷把你另一条腿也废了!”
谢鹤妙恹恹地笑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他拎着呼延辽的小辫子,满眼沉思地走了-
景芳宫,舒妃住处。
同样亦是九公主的住处。
顾绯猗站在窗边,随手拨弄着瓶中红梅,听完了冯旺的汇报。
“咱家知道了,”顾绯猗笑笑:“随他去吧。”
不论谢鹤妙是想查他,还是想反。
他都不在乎。
他甚至是期待的——
一个人的游戏,再怎么折腾都是没意思的。
乱好啊。
越乱越好。
反正他恨这个国家,也不在意这个天下。
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谢长生。
想到谢长生,他把目光投向正坐在地上,和九公主玩游戏的谢长生。
两人正致力于把撕成小碎片的纸拼合在一起。
谢长生说这叫拼图,但分明是他发起的游戏,却处处都拼不对。
拼不对也就罢了,还要耍赖:“这叫艺术,你不懂抽象派的话我很难跟你解释。”
九公主倒不把谢长生当傻子,她崇拜地看着谢长生:“三哥,抽象派是什么呀?”
谢长生便拿了纸笔给她画像。
画像完成的那个瞬间,九公主撇撇嘴,红着眼圈扑向冯旺:“干爹,三哥把我画的好丑!”
谢长生:“……”
艺术!这叫艺术!
知音难遇啊!
他落寞地把这幅画放在一旁,不知怎么就在脑海里脑补起了几千年后这张画被后人从土里挖出来时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谢长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噗嗤噗嗤地自言自语:“那我以后不捏泥人了,只捏三角体。”
“为什么?”
“这样肯定有人说这是外星人留下的证据——金字塔是外星人建的。”
“外星人又是何物?”
谢长生刚要回答,却意识到和自己讲话的人是顾绯猗。
他回头去看,却见顾绯猗拈着一只红梅,正勾着唇角看他-
距离上次宴会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天。
将中的药抒发出来后,谢长生的身体恢复如初。
只是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面对顾绯猗。
好在昨天一整天,顾绯猗都有事要忙似的,并没有出现。
今天一早却来了。
谢长生借口要找九公主玩,来了景芳宫。
他的本意是想将顾绯猗甩开,却没想到顾绯猗也来了。
好在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摆弄花草。
谢长生却没想到顾绯猗会突然和自己搭话。
被顾绯猗似笑非笑地瞧着,谢长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低下头:“……听不懂思密达。”
“小殿下,”顾绯猗问:“今日来了九公主殿下这,明天又打算去哪里?”
“太子殿下府上?”
“还是二殿下常呆的歌楼?”顾绯猗轻笑一声:“小殿下连咱家都不敢看,真的敢看穿着轻薄的歌女?”
谢长生仍旧低着头,把手里的拼图碎片摆来摆去:“srry啊哥,窝布回种闻(我不会中文)。”
反应过来谢长生说了什么的顾绯猗:“……”
他回头看向九公主和冯旺。
九公主立刻缩到了冯旺身后,胆怯地看着他。
顾绯猗道:“冯旺,你带着九公
主殿下先去外面玩一会。”
冯旺应了一声,立刻领着九公主走了出去。
谢长生偷偷摸摸地跟在二人后面,也想出去。
顾绯猗从那支红梅上摘下一朵,轻轻扔在谢长生脸上:“小殿下留下。”
谢长生看着那朵躺在地上的红梅:“无论春夏和秋冬,不乱扔垃圾在心中。”
顾绯猗:“……”
他不接谢长生的话,只是眯着狭长的眼看他。
直到把谢长生瞧得又低下头,顾绯猗问他:“小殿下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长生叽里咕噜地吐出一串话。
顾绯猗没听清:“什么?大声点。”
于是谢长生道:“不知道,我从来不用错误惩罚自己,我只会在别人身上找问题。”
顾绯猗:“……”
顾绯猗懒得再和谢长生插科打诨,只道:“抬头。”
谢长生抬起头,顾绯猗却并没有看他,他专心致志地把玩着那株红梅。
他看中最顶上那朵开的最大的梅花,双指捏住柔软的花瓣轻轻揉着。
他慢悠悠地道:“咱家知道小殿下撞到头以后不喜欢旁人近身,更别提伺候。”
“可小殿下别忘了谁才是主子。”
“哪有小宠一直避着主子的道理?这天下,不会讨主人欢心的小宠,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
顾绯猗终于低头,睥着坐在地上的谢长生,看他呆呆的表情,又道:“哦,咱家这么说小殿下可能不懂。”
“咱家不管小殿下是不是害羞,只是小殿下以后不能再避着咱家,否则……”
顾绯猗用眼睛瞧着谢长生的耳,将食指探到花芯,拨弄花蕊,但他力道很重,那红梅很快就在他的掌心化成一坨泥水:“否则,咱家不光要打小殿下的板子,还要把岁岁送走。”
谢长生立刻道:“不要!”
顾绯猗朝他伸出手:“那就过来。”
谢长生撇撇嘴,到底站起身朝顾绯猗走过去。
顾绯猗又取下一朵红梅,戴在谢长生耳边。
谢长生抬手摸摸鬓边的红梅,忧愁地劝顾绯猗:“……别摘了,它就七朵花,你都摘了三朵了,它都要秃了。”
实在是怪败家的。
顾绯猗拽着谢长生的手臂,把他拽近自己,又圈住谢长生的腰把他搂在怀里。
和谢长生温暖的身体相贴的瞬间,顾绯猗从喉咙里长长松了口气。
于这两日内第一次真情实感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8 章 究竟还有哪些地方
顾绯猗搂了谢长生一会,又突然低下头,将鼻尖贴在谢长生毛茸茸的发顶。
轻轻嗅着。
谢长生上下左右地挥舞着双手以示抗拒:“不要在我头顶擦鼻涕!!!”
顾绯猗:“……”
他被谢长生离谱的想法气笑,刚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冯旺的声音。
“爷,该去养心殿了。”
顾绯猗轻啧一声。
除夕将至,宫里照例要举办家宴宫宴,还要祭天祭祖。
老皇帝自然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来做,按理说昨日就该完成的,可因那可汗的事情耽误了一些事情。
这就导致现在仍有诸事细节等着他与六部商议,奏折也还剩一摞小山。
顾绯猗慢吞吞地松开谢长生,下一瞬只觉怀里一空。
再去看谢长生,他已重新蹲回到地上,伸手捡起他最开始时扔在地上的那朵红梅,嘟囔:“梅花……梅花怎么说的来着?哦,nflwer,天呐,我是天才。”
顾绯猗拿过自己的披风,穿戴好后朝门口走,谢长生则已经躺在地上一边大笑一边打滚:“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顾绯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小傻子见到他要走,就这么开心?
他扬了扬眉,突然调转脚步:“小殿下和咱家一起去。”
谢长生在地上打滚的动作突然一僵。
他眨眨眼,突然假模假样地叹口气:“啊,唉!你都这么大了,要学会独立,不要黏人。”
黏人?
他?
顾绯猗勾着唇轻飘飘地笑,也不说话,只是回身拿过谢长生的大氅,强硬地把谢长生从地上拽起来,给他穿好,又硬拉着他和自己出了门。
谢长生一来到室外,顿觉寒冷。
他下意识就想钻回燃着炭火的室内,却被顾绯猗拉住手腕,踉踉跄跄地带着往前走。
谢长生那叫一个气——他又不上班,顾绯猗非折腾他干嘛啊?
他恶向胆边生,索性直接跳到顾绯猗背上:“背我!”
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冯旺和其他侍从吓了一跳,纷纷上前几步想要制止谢长生的动作。
顾绯猗扬了扬眉,用眼神止住冯旺等人,反手搂住谢长生的腿,把他向上拖了拖。
谢长生嘿嘿傻笑着:“我给你拔白头发吧。”
顾绯猗道:“咱家没有白发。”
“哦,”谢长生道:“那我给你拔黑头发吧。”
顾绯猗:“……”
他没什么波澜起伏的柔软声音从前面传来:“小殿下大可以试试。”
谢长生佯装听不懂他的威胁,傻笑:“试试就逝世。”
说着,谢长生真的伸出两根手指去拨弄顾绯猗的发顶。
只是他还没挑选好目标,拖在他腿根处的那两只大手却猛地用力收紧。
谢长生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忙松开手:“我不拔了!我不拔了!也不要你背了!”
他说着就想从顾绯猗背上跳下来,可顾绯猗却不肯放他。
握着他腿根的两只手反而更用力了。
谢长生渐渐地开始感觉到疼痛,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腿根处的肉被挤压在顾绯猗的指缝间。
他疼得开始轻轻吸气:“疼!疼疼疼疼疼!”
顾绯猗恍然回神。
他松开无意识加重的手指,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刚进宫时听到的一段话。
那是个小宫婢,在和另一位宫婢抱怨:“我每次犯错,小盛子都要把我绑起来折腾,每每我疼得哭成泪人了,他才肯放过我——是不是他们缺了根的东西,都这么疯癫啊?”
收回思绪,顾绯猗揉揉谢长生被自己捏过的腿根处:“还疼么?”
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伤可好全了?留下疤了么?”
谢长生问:“什么伤?”
顾绯猗失笑:“小殿下还真是心大,秋猎骑马时留下的伤,还是咱家亲自给小殿下上的药,小殿下就不记得了?还是说……”
他顿了顿,宽大的手掌又微微上滑了些,贴在谢长生更深处的腿根上:“咱家再帮小殿下上一次药,帮小殿下回忆回忆?”
谢长生被他碰的哆嗦了一下,忙道:“好全了,全好了,全好全了——等会,好像绕口令啊。”
顾绯猗:“……”
他一路背着谢长生到了养心殿前,才终于肯将他放下。
谢长生蹦跳了两下:“呼,累死了,腿都酸了。”
顾绯猗:“……”
他伸手扯扯谢长生的耳:“没良心的。”
谢长生脸色一滞,耳根蓦地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把自己的耳朵从顾绯猗手下解救出来。
顾绯猗扬扬眉,正想说什么,却听殿内传来老皇帝的声音:“可是绯猗来了?”
顾绯猗便收住话,带着谢长生往里走。
老皇帝正躺在软塌上,吃着一个妃嫔递到嘴边的橘子,见到谢长生,他对谢长生伸出手:“长生也来了,来朕这边。”
谢长生装作没听见似的,蹲在地上研究地面花纹。
老皇帝拧起眉。
他心里有一话从来没对旁人说过——他好像变得没有之前喜欢谢长生了。
撞到头前的谢长生虽娇蛮,可却有趣,会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盖上撒娇,会看穿他的心思,知道他是想要玩乐还是美人。
可撞到头后的谢长生……不再亲近他,也不再懂他想要什么。
还有上次,竟在他想要美人的时候,当众推翻花瓶。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
如此一来,谢长生和谢澄镜,谢鹤妙又有什么区别?
老皇帝不免痛心,好在他的心里装了许多许多的东西,比如美人,比如长生丹;
就算他为谢长生痛心,也不会痛上太久。
若是他真能长生,以后还会有许多子嗣。
总有一个能和他心意的。
老皇帝用被酒色浸满的脑子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命人从小柜中拿出一个锦盒,取出一枚金灿灿的丹药来。
老皇帝三两下把那丹嚼吃下肚,看着软塌上的美人只觉得心口发热,大笑着扑过去:“给朕生个皇子!重重有赏!”
美人慌乱地看着顾绯猗和谢长生,似觉得害羞。
但到底拗不过老皇帝,终于放软了身体倒在软塌上:“皇上,您上次答应妾的东海珍珠……”
顾绯猗勾勾手指,立刻有宫人上前放下帘子,把那缠绵的两人隔绝在内。
他对此倒是早就没什么反应,坐在案桌前,取过一本奏折。
正欲看,却想到什么,看向谢长生。
只见谢长生双手捂着耳朵,正鬼鬼祟祟地转身,看样子是要偷溜出去。
顾绯猗伸手拉住谢长生的腰带,又把他捞了回来:“小殿下跑什么?”
他薄唇勾起,露出一个微带着些嘲讽的笑:“……陛下很快就好,不必回避。”
还不够折腾的工夫。
谢长生眨眨眼,捂着耳朵呆呆地笑,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
顾绯猗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就这么一会的时间,老皇帝那边果然消停了。
顾绯猗道:“冬莲。”
立刻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上前,给老皇帝和那美人送上了两杯温酒。
老皇帝大笑起来:“还是绯猗最懂朕。”
顾绯猗弯着唇笑,见老皇帝和美人将那加了避子药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在心底骂了句蠢货。
口中却道:“陛下喜欢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长生算是见识到了一点顾绯猗的手段——
他偶尔会问老皇帝如何回复奏折,可虽说是讨论,却早已在暗中给出解决方法,又会巧妙地让老皇帝以为这是他自己想出的主意。
老皇帝偏偏信以为真,以为这真是自己的本领,直被顾绯猗哄得喜笑颜开。
谢长生眨眨眼,心道顾绯猗可真是深谙训狗之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偏偏老皇帝最吃这一套。
渐渐的,老皇帝困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迷糊,顾绯猗便不再问他。
他将批好的折子整理了一下,这才想起谢长生已经许久都没动静了。
他斜眸看向谢长生,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扒着桌沿小小一角,也在犯困。
只是那双手扔是捂着耳朵的。
“这样睡手臂不酸么?”
顾绯猗自言自语地喃喃,把谢长生捂着耳朵的手取了下去。
谢长生立刻醒了,他直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瞪着迷迷糊糊的眼去看老皇帝那边。
见老皇帝睡着,这才松了口气。
顾绯猗瞧着谢长生脸上厌恶的表情,伸手捏着他的下巴逼他面对自己:“咱家上次说的,小殿下忘了?”
“啊?”
“阴阳交合,本是常事,不必忌讳。”
“若是忌讳……”
顾绯猗手指一点点上滑,来到谢长生耳边。
软塌之上的老皇帝似乎有些醒了,翻了个身:“绯猗……”
顾绯猗也不答,将手指探到谢长生耳孔中,缓慢地进出着。
谢长生呼吸一顿,立刻要躲,却被顾绯猗用另一只手按住后颈。
老皇帝再度沉沉睡去,发出响亮的鼾声。
顾绯猗凑近了一些谢长生,白梅香气顿时笼罩在谢长生全身。
顾绯猗笑道:“若是忌讳,可就再难体会到上次的快活了……”
他说完,一本正经地直起腰。
谢长生捂着耳朵,控诉地看着他,用他那特有的平板呆滞的声线道:“流氓!”
流氓……么?
顾绯猗笑笑。
心里却在想着,若是他告诉谢长生,他又发现了谢长生的腿根亦是他的软肋,不知这小傻子又会用什么样的话来骂自己。
话又说回来……
谢长生身上究竟还有哪些地方是软肋?
顾绯猗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有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是这只手么?”
接下来一连几日,谢长生都没能见到顾绯猗。
听阳萝他们的闲聊,原是因为要忙着招待各国使者各路亲王。
每天奔波在不同行宫中,应酬不同的人。
谢澄镜和谢鹤妙,以及方绫,和朝中几位受追捧的官员亦是如此,听阳萝说,登门拜访的人几乎要将他们的门槛踏破。
因去的人实在太多太忙碌,谢澄镜甚至旧疾复发,咳得厉害;谢鹤妙的腿好像也比往常跛得更厉害了。
就只有谢长生的毓秀宫门厅清冷,鲜少有人拜访。
宫里的小宫女气得直跺脚:“这帮子势利眼,全是欺软怕硬的!咱们小殿下比别人差哪儿了?连过来说句好听的吉祥话都不说?真是……真是……”
阳萝忙去捂这小宫女的嘴:“嘘嘘嘘,千万别乱说话了。传出去了咱们可就只能住棺材了,我可不想死在大过年里。”
谢长生一边听着,一边搂着岁岁在床上笑着打滚:“好好好!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
阳萝止住话,忧心地看着谢长生:“……有时我真不知道小殿下是不是又严重了……”
谢长生还是大笑。
他确实是高兴——来探望他的人越少,就证明他的装傻越成功。
他正乐得清闲。
等笑够了,谢长生又一跃而起,冲到桌前。
扯过纸,抓过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大哥哥,过来。”
又拿过另一张纸,写:“二哥,来。”
他把这两张纸交给阳萝,让她去给谢澄镜和谢鹤妙送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谢澄镜到了,他用帕子掩着唇:“咳……长生……咳,你找哥哥?”
谢长生:“是啊!”
看他笑,谢澄镜面上也不由笑起来,他问:“找哥哥什么事?有想要的东西?书?吃食?玩具?还是要陪你玩游戏?这大冷的天,怕是捏不了泥人吧?”
谢长生摇头:“都不是。”
他拽着谢澄镜来到软塌上,让他躺在上面,还不等谢澄镜提问,又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
接着,谢长生把趴在软塌边好奇地站着想要看热闹的岁岁抱起来,塞在谢澄镜怀里:“大哥哥,身体不好,要睡觉。”
谢澄镜先是一愣,继而失笑:“长生,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睡觉?”
谢长生嘿嘿笑着点头,又往拿过被子往谢澄镜身上盖。
谢澄镜咳嗽着就要坐起身,谢长生却使劲按住他:“睡觉!大哥哥睡觉!”
谢澄镜和他拗了半天,他告诉谢长生自己不困,又说府里还有事,偏偏谢长生只有一句话:“月亮不睡你不睡,ICU里找床位,水滴筹里你最贵。”
谢澄镜:“……”
听不懂。
但总觉得很有道理。
他无奈,只得妥协:“那,就睡一炷香时间,你记得叫我。”
谢长生眨眨眼:“好。”
谢澄镜眼下一片青黑,应是真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谢长生坐在他旁边,揪他挂在腰间玉佩的穗穗,等把那穗穗全都扯开线了,谢鹤妙也来了。
他人还没走近,先抬高声音叫谢长生:“小傻子,什么事?差人送来那么一副烂字,险些把我眼睛看瞎……”
谢长生把食指放在唇前,使劲对他比划。
谢鹤妙扬了扬眉,也看到了躺在软塌上搂着岁岁睡着的谢澄镜。
他刚想问谢长生是什么意思,却见谢长生神秘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上前:“小傻子……”
话还没说完,手里却被谢长生塞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奇怪道:“窗纸?”
还是碎的?
却见谢长生自己手里也握着一叠红色的碎窗纸,沾了些桌上的冷茶水后,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谢澄镜脸上。
谢鹤妙:“……”
他压住自己一瞬间那想要大笑的冲动,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也学着谢长生的样子往谢澄镜脸上,身上贴窗纸。
等谢澄镜从沉睡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谢长生和谢鹤妙坏笑的表情。
“怎么……”他奇怪地坐起身,立刻有红纸像是雪花一样,从他脸上,身上飘落下来。
谢澄镜一怔。
谢长生举着铜镜过来,谢澄镜才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他的脸上,头上都贴满了细细碎碎的窗纸,满脸的红印子。
“这……这是……”
谢澄镜正要问,谢鹤妙却打断他:“大哥睡得是当真沉,想必这几日那些老头也没少去念叨你吧?”
谢澄镜笑着摇头。
二人陪谢长生吃了几块点心,都说有事便要告辞,谢长生这回没拦着,只是伸手:“红包。”
谢鹤妙用烟管又把谢长生的手打了回去:“少不了你个小傻子的,除夕再给你。”
等两人从谢长生宫里出来,互看一眼,谢鹤妙难得没有用那张淬了毒的刀子嘴刺人,而是道:“这傻子,应该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们近日忙碌,所以特意把我们叫来偷懒的吧。”
他笑:“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小傻子每天过的竟都是这样悠闲的日子?真是自在,我都有些羡慕了……”
谢澄镜抿了抿唇,开口时,没接谢鹤妙的话,反而道:“二弟,对皇位有兴趣么?”
谢鹤妙一愣,心道谢澄镜这是疯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在外面说?
谢鹤妙怎么可能承认,立刻行大礼道:“臣弟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臣弟只愿辅佐父皇太子……”
话还没说完,谢澄镜又道:“其实我没什么兴趣。”
谢鹤妙抬眼看着谢澄镜,有些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谢澄镜咳嗽着,用帕子擦着嘴角的鲜血,看着谢鹤妙,叹息道:“百姓已经够苦了。若是再有战乱……”
谢鹤妙懂了。
谢澄镜这是知道了他去监狱看呼延辽的事情,以为他要和异族结盟,这才出言提醒。
谢鹤妙又露出醉醺醺的那副表情:“臣弟明白。”-
又过两日,到了腊月二十九。
老皇帝开了整整一日的宴会,酒席歌舞不停,大有直接闹上两日,直接欢庆到除夕夜迎新年的架势。
谢长生去看了一眼,看着老皇帝身边只有美人,却少了个穿着蟒袍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到顾绯猗了。
他一边啃着酱肉骨头,一边在脑海里回想原书情节。
却并没有顾绯猗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印象。
啃完骨头,谢长生在谢澄镜微微睁大的眼中反手在屁股上擦擦手,抬腿就往回走——
顾绯猗不在,没人能管住老皇帝,他的动作早已越来越过分。
正溜到一半,却被方绫逮住,他见到谢长生:“正想找你呢,给你带了个东西。”
说着往谢长生手里扔了什么。
谢长生摊开手掌,发现是串檀木佛珠。
方绫道:“我娘他们去寺里住了几天,顺便给你要的,能变聪明。”
谢长生忙把佛珠塞回方绫手里:“我不能要!不能要!我已经很聪明了,再聪明一点要把你们吓坏的!”
方绫:“……”
他沉声:“给你你就拿着。”
说着他扣住谢长生手腕,把佛珠又塞回了谢长生手里。
动作时,他的手指擦过谢长生掌心,谢长生笑:“好痒啊。”
方绫一怔,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干咳两声。
谢长生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佛珠:“好吧,那我就笑纳了。”
方绫放下手,额上青筋跳了两下,忍着想要翻白眼的欲望:“笑纳这词不是这么用的……算了,你好好戴着,别弄丢了,这可是高僧开光过的。”-
回了毓秀宫后,宫人给谢长生准备了沐浴用的水。
里面煮了艾草、茼蒿、柚子叶橘子叶等物,有“洗个吉祥如意澡,驱邪去霉行大运”之意。
谢长生坐在水里,觉得自己正是一杯水果茶里的小料似的——还是那种限时推出的暗黑口味的果茶。
他一边划拉着洗澡水,一边脑补着自己在古代开个奶茶店创业成功的可能性,一只冰凉的手却突然按在他肩膀上。
谢长生吓到整个人跳起来,但跳到一半又乖巧地坐回了桶里——不管发生什么紧急情况,男德也不能丢。
谢长生回过头,看到来人:“顾绯猗!”
顾绯猗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大氅,发上和肩头还有未来得及融化的碎雪。
他勾着唇,用那种很像蛇,或是食肉动物盯着猎物一样的目光在谢长生身上露在外面的湿漉漉的脸上和肩膀转了一圈。
谢长生立刻把肩膀缩回到水里,下半张脸也浸在水里。
他在水里吐着泡泡问顾绯猗:“你……咕噜噜……回来了?……咕噜噜……这几天去哪里了……咕噜噜……我要喝饱了……咕噜噜……”
顾绯猗:“……”
他看着谢长生,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因为谢长生的动作,被带着一起浸在了水中。
但他仍没放开,反而是捏的更紧,用拇指在谢长生光洁的肩膀上画着圈。
他拇指上带了个玉石扳指,因吸收了冬日的凉气,正冷着,激得谢长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长生用手去扒拉顾绯猗的手,却被顾绯猗握住。
他抬起谢长生的右手,看着他修长干净,没带任何戒指的手,问谢长生:“是这只手么?小殿下?”
谢长生呆滞地眨眨眼,“啊”了一声,显然没理解他在问什么。
顾绯猗就问得更详细了一些:“是这只手被方小侯爷摸了么?是这只手接过佛珠的么?”
不等谢长生回答,顾绯猗又笑着,用柔软的声线问:“佛珠现在在哪里?咱家送小殿下你的戒指又被丢到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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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说:谢谢长生
第 40 章 好人一生一百零八
顾绯猗盯着谢长生那无神的眼、放空呆滞的脸,只想冷笑磨牙。
他这几日外出,离宫已整整四日。
他是去捉人的——他在卫城开矿,竟有一位当地富商想在他眼皮底下抽成捞油水。
顾绯猗便亲自去了,连夜将人捉了。
那富商瞪着一双眼,问顾绯猗要怎么折磨他。
顾绯猗却只是挥挥手,给了他个痛快。
人死后,他也只是把人脑袋砍了下来,挂在矿上示众。
这确实不符合他的风格。
若是平常,他定要细细慢慢,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将人折磨的只剩一口气,才肯罢手。
可年关将至,他有些急。
急着回宫过除夕,看老皇帝的笑话。
也急着回去见谢长生。
他想抱着谢长生坐在他怀里,用手顺着他的脊骨,从上至下一遍遍抚摸他纤细的背;
也想把谢长生柔软黑亮的发缠绕在手指上,给他编发;
还想给谢长生喂食,看他用整齐雪白的牙齿咬住糕点,大口大口地咀嚼,然后他用帕子去擦谢长生唇上残余的碎屑。
可他赶回来,却见到谢长生和方绫站在一处。
两人你握一下我的手,我挠一下你的手心。
你讲个笑话,我调侃几句。
可谓其乐融融。
回想起谢长生撞头之前,每每方绫见到谢长生,都会又嫌恶又鄙夷地看着他。
可现在他看着谢长生的眼神竟也带了一些怜惜。
顾绯猗想,他或许该庆幸自己有眼光,选中的小宠格外惹人喜爱。
但事实上,他只恼怒谢长生竟敢对除他以外的人翻肚皮。
顾绯猗松开谢长生的手,双手交叠,弯腰趴在浴桶的沿上,笑眯眯地看着谢长生:“说话。”
谢长生手忙脚乱地捞他掉在水里的袖子:“湿了!”
顾绯猗只是问:“戒指呢?”
谢长生拎着他的袖子:“在衣服里,我洗澡都脱衣服,难道你不脱衣服洗澡吗?噢,对,这其中涉及到一个很有争论的问题,那就是洗澡的时候要不要摘首饰,有些人认为洗澡时……”
顾绯猗:“……”
又开始了。
“安静,小殿下。”
顾绯猗直起腰,来到谢长生放衣服的矮凳上,翻了翻,果然在下面见到了那枚玉石戒指,正和方绫送的那串檀木佛珠放在一起。
顾绯猗先拿起那串佛珠,含笑端详了一会:“确实是好东西。”
说着却把那串佛珠揣在了他自己的怀中。
谢长生“啊”了一声:“朋友,你是在偷东西吗?”
顿了顿,谢长生在水里竖起一根手指:“小偷偷偷偷东西,请对下联。”
顾绯猗:“……”
他也不理谢长生,又拿起那玉石戒,走回到谢长生身边:“手。”
谢长生便抬起一只手。
顾绯猗扫了一眼:“另一只。”
谢长生又抬起右手。
顾绯猗握住他湿淋淋的手,一点点把那白玉戒套了回去。
他告诉谢长生:“以后可不许再摘下来了。”
谢长生眨眨眼,提问:“洗澡也不能摘吗?”
“不能,小殿下。”
“弄丢了呢?手指断了呢?我有一天突然长胖,把戒指撑爆了呢?要是被人偷了呢?要是被我吃了呢?”
顾绯猗:“……”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他也不理谢长生,只是捏着谢长生的手,带着浅浅的笑意在烛光下左右端详那枚戒指。
谢长生往回抽了几次手,但顾绯猗攥的很死,他都没能抽动。
谢长生满心无奈。
他不知道顾绯猗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他比平时还要难缠。
他的洗澡水都快凉了,偏偏他还不敢乱动——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衣服的不怕没穿衣服的,他现在连乱动一下都不敢,心里无比庆幸这洗澡水里的柚子叶橘子叶够多,光线也不算明亮,能把他挡住。
关键老这么泡着也不是个事啊。
冷不说,他都快泡皱巴了。
谢长生试图攻破顾绯猗的内心:“顾绯猗,你怎么了?你不开心?生气了?难过了?”
顾绯猗看他一眼,问:“若是咱家不开心,生气,难过了,小殿下要如何?”
谢长生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最后傻笑着一脸认真地告诉他:“那你可以去拿点醋,喝了,虽然没有用,但可以被酸一下。”
顾绯猗差点被气笑:“…………”
他又看了一会那枚戒指,终于是放下了谢长生的手。
他轻声:“不太够。”
谢长生正想问问顾绯猗什么不太够,顾绯猗却又用另一只手拨开谢长生后颈的湿发,紧接着,掐上了谢长生的后颈。
他的手力道很大,五指狠狠抓握挤压着谢长生后颈上薄薄一层肉,谢长生正想躲开,顾绯猗却弯下腰来。
谢长生只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后颈上。
竟是顾绯猗的唇。
谢长生吓了一跳,低呼出声,正要躲,顾绯猗却抓着他后颈的那只手绕到了谢长生身前,虚虚掐在他脖子上,谢长生一僵,与此同时,身后的顾绯猗以一种恶狠狠的力道咬住了他后颈。
谢长生疼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疼!疼疼疼!放开我!”
顾绯猗果然放开了他,他松开唇齿,可还没等谢长生喘口气,他竟又换了处地方开始咬。
这回的力气竟然更大!
谢长生甚至怀疑顾绯猗是不是要生生咬下自己的一块肉才罢休。
他疼得也顾忌不上太多了,使劲用手去掰顾绯猗的手,又去锤他。
可不论他怎么打,顾绯猗像是根本没感觉到一样,甚至还在他耳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在谢长生后颈上一连换了四个地方咬,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谢长生正愤怒地要控诉他,他却又将唇贴在
了谢长生侧颈上。
谢长生一下子慌了,他紧闭双眼,双手使劲挥着:“别乱咬别别别别别!好哥哥,那是大动脉啊啊啊啊啊!”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滑溜溜的舌轻柔且缓慢地一点点舔舐过谢长生的皮肤,又舔掉他颈部的水珠,接着……是被吸吮的感觉。
顾绯猗用力吮/吸着谢长生的皮肤,在谢长生耳根发出毫不掩饰的啧声。
那唇在谢长生反应过来以前,像一条灵活的蛇一样,一点点爬到谢长生喉结,又将他的喉结含在口中,摆弄着。
谢长生只觉得另外半边身子也开始发麻了。
他不自觉涨红了脸,使劲推开顾绯猗。
顾绯猗唇上沾了水,亮晶晶的,他一边笑着用拇指和食指慢悠悠地擦,一边打量着谢长生的脖颈。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满意的景象,脸上的笑终于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他道:“小殿下快些穿衣吧,水冷了。”
又问:“要咱家帮忙么?”
谢长生嘴角抽搐:“不用了谢谢你你真是好人,好人一生一百零八胎。”
顾绯猗也不生气,反而唇角笑容更大地绕了屏风外。
谢长生飞快擦干身体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看到顾绯猗也在换衣服。
因他会住在毓秀宫,便也备了几套衣物在谢长生的柜里。
现下他已经把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下来了,正光裸着上身穿亵衣。
见谢长生出来,他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又低下头系腰前的带子。
谢长生走到桌旁,将自己凑到镜子前。
镜子中的他脖颈像是被蛇爬过一样,从右耳后一直到喉结的位置,有一道蜿蜒的红痕。
再反手去摸后颈,触/手的手感并不平整,几道深深的凹痕,全是牙印。
谢长生不知道顾绯猗在发什么疯,越想越觉得憋屈,于是决定生气-
顾绯猗意识到谢长生生气了。
因为他叫谢长生来尝他从卫城带回来的点心时,谢长生说的是:“我不吃,岁岁。”
他竟开始管他叫岁岁,管岁岁叫顾绯猗。
……真是倒反天罡。
可看着谢长生颈子上自己留下的那一串儿印子,顾绯猗却怎么都气不起来。
他本是想着在谢长生身上留下点属于自己的印记,好叫旁人知道谢长生是有主的。
脑海里闪过几种东西——铃铛,项圈,链子。
可那些还要时间来做。
倒不如像教训不听话的猫狗一样,拎着它们的后颈晃晃。
这么想着,顾绯猗便咬上去了。
本是只想吓他一下,可唇刚碰到那滑润的皮肤,却像是着魔了一样,只想咬的更用力,吮得更用力一些。
若不是谢长生最后捶打他的那几下,顾绯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停。
他笑着转动着手指上的黄铜戒指,告诉谢长生:“玉凝膏还有么?小殿下可以抹在后颈上。”
谢长生瓮声瓮气的故意气他:“知道了,岁岁。”
顾绯猗笑容更深,他看谢长生翻了半天,从抽屉里找到那墨玉盒子,问:“会用么?要么咱家来。”
话还没说完,却见谢长生已经用手指挖了一大块,双手搓了几下,粗鲁地抹在了脖子上。
……颇有一种山猪吃不了细糠的美。
等到了睡觉的时候谢长生也仍没消气,不光把岁岁抱上了床在怀里搂着,还把自己缩在墙角,用尽全身的力气离顾绯猗远远的。
顾绯猗伸长手臂捏他的耳:“小殿下要怎样才能原谅咱家?”
谢长生心里叹气。
他被顾绯猗护着,要仰仗他活命,又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他嘿嘿傻笑起来:“我有一个问题,你回答对了我就原谅你。”
“什么问题?”
“如果你只有三块点心,大哥哥,二哥哥,方绫哥哥,老头都在,你会怎么分?”
顾绯猗:“……”
又在胡言乱语了。
但他还是回答道:“这还不简单。”
他卷起谢长生的黑发,一点点绕到手指上:“咱家一个都不给,全拿回来喂给小殿下吃。”
“答错了,”谢长生终于转过头来,在黑暗中看着他,声音呆呆没有起伏道:“你应该把他们平均分成三块,再把三块点心给他们吃。”
顾绯猗:“……”
挺好的。
就是有点血腥。
顾绯猗突然想到什么,问谢长生:“那点心是什么味道的?”
他舔舔唇:“……不知道是不是像今天的小殿下一样,是橘子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绯猗(得意):有了印子,走出去就知道是谁的小宝了-
早上起来收到了站短,看到有好多宝贝给我送了福气!!!
真的一瞬间感动到眼泪掉下来了没想到会有人送我啊啊啊5555谢谢宝们
无以为报,等我过几天回去之后一定努力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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