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伪装高岭花失败后 > 6、恶念
    八方域。

    红月当空,黑沙漫天,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粗粝的沙土混着肉骨堆积在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

    一棵秃枝的大树旁,几个大汉正在一起喝酒划拳,他们手边散着兵器,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虬结。

    这是离仙洲最近的地方,也是从仙洲来,进入八方域的必经之路。

    仙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流放一批羔子到八方域,平常也有七零八落的羔子进来。

    此处尚且算得上平和,再往内,三步一恶徒五步一凶煞,这几个大汉都是在里面混不下去,专跑到入口守株待兔的人。

    这些人,是“羔子”们进入八方域的第一关。

    过不去,白骨埋沙,两眼一闭,从此不管身后事。

    倘若命硬活到最后,那就不再是羔子,经过鲜血与杀意洗礼,也成了八方域的“人”。

    这片土地,越往里越凶险。

    这些大汉自诩菩萨转世,早早度了羔子们,也好过他们被其他人抓起来当乐子。

    新来的羔子蠢笨、干净、细皮嫩肉,能让他们的兵刃饮饱血,杀念得以宣泄。

    如若再撕下一块肉来,涂满鲜血,喂给沙里的野畜生,指不定还能诱个凶兽傍身,有了兽,就有了在八方域长久活下去的资本。

    毕竟蛮荒本来就是给畜生住的,人,永远都适应不了。

    漫天尘沙中出现一个身影。

    其中一个大汉灌下一口酒,一抹嘴,提着兵刃站起来。

    “又有羔子来了。”

    其余大汉纷纷起身拿兵器,冷铁碰撞发出铮鸣声响。

    那人隔得远,透过黑沙只现出一个身形轮廓,然而不等他走近,第一个起身的大汉就暗骂一声,丢掉兵器,一个猛子扎进地里,把自己埋进了沙土肉骨中。

    随着他那声骂,其余大汉意识到什么,纷纷惊恐地钻进土里,不出片刻,地上便只剩空空的酒坛和乱丢的刀枪。

    大风呼啸着卷起黑沙,大红的弯月更浓,给这片土地蕴上一层血色。

    仙洲来的青年信步行于风中,窄袖红袍,黑发高束,狂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眉目俊美,一双紫眸却妖邪,视线阴冷地扫过四周,双剑无鞘,握在手上,像两头蓄势待发的兽。

    进了八方域,没人不是时刻紧绷。

    就算进入深处那座大殿,坐上中央那只宝座,也不能对跪在脚边的任何人掉以轻心。

    他们越怕你,就越想杀你。

    还是仙洲好,和江昼在一起的时候最好。

    只有想到江昼,季云琅才觉得自己跟这群人不一样,他在仙洲有家。

    忽然,他脚步一顿,微仰起头看向天边,紫眸映着血红的月,像不久前的火光。

    那座宅子住了五年,他没想到江昼真就这么走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相比五年前,江昼的身体已经被他玩成了最诱人的样子,他逼迫江昼摆出各种姿态,毫无保留地伏在他身前。

    那张脸长得真好,眼尾浸了欲,肩背下压的弧度美,像话本里摄人心魄的魅妖。

    只是身子坦诚,嘴却倔强,难得才张一下。

    不过江昼近日没少跟他说话,还叫了他的名字,想来那时候就为逃跑做打算了。

    季云琅把家翻遍,都没找到江昼丢下的锁灵链,于是他一把火烧了那座宅子,最后在融化的雪里找到了被盖在自己灵气底下的断裂银链。

    接着他追到了清霄门。

    江昼来过,院里碎裂的秋千上带着他的气息。

    季云琅想到十岁那年,他对外传得神乎其神的天才师尊,笨拙地照着图纸做秋千,浪费了不知多少材料才勉强做出一个能看的。

    虽然季云琅不爱玩,但是他早就默认那秋千是他的了。

    后来他去老木匠家里,搜刮过来无数小玩意的图纸,一股脑丢给江昼。

    又在江昼费尽心思做完后兴致缺缺,把它们丢得七零八落。

    是江昼执意要带他回家的,自然要满足他一切要求。

    他可以不要,江昼不能不给。

    现在江昼竟然专程回来把秋千打碎,季云琅百思不得其解。

    师尊敢这样不考虑他的感受,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活够了。

    血月看久了眼疼,季云琅收回视线,无视那几堆发抖的可疑沙包,边捂眼边踏过秃枝树下满地兵器。

    不知不觉,弯钩血月隐到云后,他走到无常桥边时,视线已经一片漆黑。

    前方一片沉寂,看似平静的黑暗中却蛰伏着无数危险。

    季云琅启步踏上桥头。

    凶徒拦路,恶鬼索命,一道破风声从左侧袭来,直朝他小臂,他一剑挡回去,摸黑抹了那人脖子。

    血溅到脸上,带着腥臭。

    身后有沉重的呼吸声,大锤毫不留情重击他的脊背,他侧身去躲,却直撞上暗处冷刃,右臂被狠狠砍了一刀,长鞭横亘肩胛,飞镖扎进腰腹。

    红袍碎裂,双剑裹血,嗡鸣着抵御四面八方的杀招,再毫不手软地,尽数还回去。

    上桥不过一刻,他就收了数十条命,在八方域战斗永无止歇,他从不保证自己能活着走完这条路。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恨江昼,想绑住他,折磨他,把自己在八方域受的痛苦尽数还到他身上。

    可一旦回了家,看到那张脸,把人抱进怀里,他就什么都舍不得了,脑子里那些见血的恶念全变成了今晚炒几个菜。

    下了桥,血月又现,已经变成了半轮,不再是弯钩,映得四周亮堂不少。

    “快爬啊!奴隶们!爬得最快的有骨头吃!”

    前方传来几声大笑,伴随着锁链的扯动声和阵阵哀嚎,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跪趴在地上,争相向前爬动。

    他们有的掉了胳膊,有的断了腿,却红着眼,拼了命地蠕动着身体往前爬。

    终点就在前面十步处,那地方杵着根木棍,上面吊了块沾着碎肉的大骨头。

    这是入了八方域侥幸活命的“羔子”们。

    八方域人把他们养在棚子里,每日当奴隶取乐。

    说来“奴隶”这个词,还是他们从仙洲学的。

    五年前,八方域人第一次进到仙洲,被几个富贵公子指着鼻子骂,什么时候低贱的奴隶也配踏足我仙洲。

    八方域人都蠢笨,不懂什么意思,对落到身上的唾沫刀剑却不陌生。

    第一个被骂奴隶的人反手拧断那几个公子的手腕,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弧度搅在一起,再牵根绳,绑到自己腰上,一路拖回了八方域。

    断手断脚的奴隶自然比不上手脚完备的,先爬到终点那个贪婪地咽着口水,死死盯着木棍上那只大骨头。

    牵着他脖子上铁链的人叫萨孤蛮,当初第一个被骂奴隶、又把这几人绑回来的就是他。

    他身材健壮,面目狰狞,见自己的奴隶胜出,哈哈大笑,一把扯下骨头丢到他嘴边,大喊着:“周公子奴隶获胜!”

    周公子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地舔骨头上的碎肉,萨孤蛮奖励似的用鞋底碾他的脑袋,他体量太大,鞋底又硬,不多时便将骨头并着周公子的脑袋一起嵌踩进了地里。

    他再次哈哈大笑,“周公子奴隶获胜!”

    其他奴隶的主人失了面子,暴怒地拽着铁链把自己的奴隶拉近,有的啪啪上去就是两巴掌,有的失了乐趣,直接双手发力把他们的脖子拧断,丢垃圾似的摔到地上,一时哀叫求饶声不绝。

    季云琅兴致缺缺,刚准备越过他们,一个奴隶突然挣脱锁链蹿出来,双臂用力锢住他的腿。

    “季云琅!你这个狗杂种!”

    季云琅脚步一顿,垂下视线,对上一双蕴藏着怨毒的黑眼睛。

    那奴隶满脸血污,混着脏泥,早看不清相貌了,声音嘶哑,指甲因常年在地上爬行而被磨得齐平,此刻隔着衣料死死掐着季云琅的腿,仿佛恨他到了极致。

    周遭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停下手里动作,放缓呼吸,等着季云琅发作。

    奴隶的主人没拽好链子,此刻吓得直接跪到地上,脑袋重重砸进土里。

    那男人还掐着他的腿,季云琅眯眼,盯他细细看了一会儿,拿剑抵着他的肩施力,不紧不慢从自己腿上往外推。

    剑尖一寸寸深陷进他的肉里,几乎要捣烂里面的血肉,穿透他的肩膀。

    那奴隶颤着嘴唇,死抱着他不撒手,瞪他的眼神淬满仇恨,“狗杂种!白眼儿狼!你也就配在这种畜生待的地方威风,跟你师尊真是如出一辙的贱……”

    季云琅收剑,一脚踹上他心口,那奴隶身躯重重砸地,摔出去老远,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我当是谁,原来是宋长官,”季云琅拍拍衣上的灰,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还当你死了,现在看着倒也生龙活虎。”顿了顿,他抬眼,“谁的人?”

    宋扬的主人闻言迅速爬过来,手腕上还拖着铁链,头磕在地上不抬,颤声道:“领……领主。”

    “辛石?”季云琅讶异地挑起眉,踩着他的脑袋思索,“我记得你前日才杀了三域主,占了他的地盘,好容易熬出头了,还这么不小心?”

    “链子老化,奴隶、力气太大,领主饶命。”

    辛石说完就不再出声,健壮的身躯颤抖着匍匐在他脚下。

    八方域人脑子里都没货,说不出什么求饶的漂亮话,获胜时他们会趾高气昂地大笑,遇难了便抖如糠筛,把自己缩成最胆小的野畜。

    季云琅收回脚,剑尖点了点地上锁链。

    辛石身躯颤得更厉害了,闭上眼,缓慢把锁链绕到自己脖子上,拿起链子的另一端,转过身,对着后面一众奴隶跟主人跪下。

    “三域主不懂怎么管教奴隶,决定自己当几天奴隶,朝诸位讨教讨教,谁有兴趣?”

    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传来一声巨响,萨孤蛮狠狠将周公子的头踩进地里,阴沉着脸走出来,“辛石是三域主,这些废物,谁敢?”

    季云琅了然,“也是,那就只能你这个旧主代劳了。”语罢,踹了辛石一脚,辛石急忙拖起铁链,爬到萨孤蛮脚边。

    萨孤蛮一动不动,面色冷沉盯着季云琅。

    辛石以前是他二域的人,他好容易设计弄死三域主,让自己的人上位,相当于八方域中,他一个人拥有了两个地盘,两股势力。

    八方域资源贫瘠,环境恶劣,面积却十分广阔,从最中心的森罗兽骨殿向外延展,恰好分得出八块领域。

    所有想在八方域生存的人,都要选择一个领域加入,跟随自己的域主,在战斗中争夺资源,一起杀人,一起吃肉。

    在这里,没有任何出身、家世优势,他们效仿野兽,拳头决定地位。

    辛石现在是三域主,一旦当了奴隶被人玩上几天,其他人享受到欺压他的快感,到时候就算恢复身份,也会威严尽失。

    到时不服气、挑战他的人就会多起来,以辛石的本事,根本撑不了多久,萨孤蛮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帮他摆平。

    想到这里,他沉声开口,“低贱的奴隶犯错,却要罚域主,这样,没人服你。”

    季云琅凉凉一笑,“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服?”

    萨孤蛮紧紧盯着他,“辛石已经不是我的人,我没有权利管教他,请领主把他带回森罗兽骨殿,尽情出气。”

    被领主带走折磨,就算最后只剩一口气,也没人会看轻他,辛石的威严就勉强能保住。

    辛石闻言直接瘫软在地上。

    季云琅刚进八方域的时候,辛石曾经在这只小嫩羔子身上划满血口子,捆起来塞进黑沙里拖行了整整三天,用以吸引野兽。

    最后实在引不出来,就把他随便丢在外面,玩弄新的羔子去了。

    没想到后来再见,这小羔子已经住进森罗兽骨殿,成了八方域的新领主。

    他每次看见季云琅心里都打鼓,但季云琅一直没找过他麻烦,辛石便侥幸觉得他肯定不记得自己,折磨过他的人多了去了,自己那些小打小闹算什么?

    季云琅看看天,勉强点头,转身道:“行吧,满月时三域主来我殿里,我亲自教你规矩。”

    辛石强撑着转过身来,朝他的方向跪拜。

    季云琅不理他,看了眼鞋上的灰,启步离开,自语道:“这么脏,恶心死了。”

    离满月还剩半个时辰,辛石拽下自己脖子上的锁链,猛然起身,冲到瘫在地上动不了的宋扬跟前,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踢,从旁边抽出一把刀来,怒吼道:“什么东西也敢往领主身上扑,我这就扒了你的皮给领主擦鞋!”

    他高高举起大刀,要朝宋扬脑袋劈下去,萨孤蛮过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人走远了,别费劲了。”

    辛石被甩了刀,愤怒地瞪向萨孤蛮,“都怪这个脏东西!我要扒他的皮!”

    萨孤蛮一脚把他踹开,“蠢货,滚开!”

    “你……”

    辛石自己做了域主,早就不把萨孤蛮这个前老大当回事了,却仍对他有忌惮,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狠狠瞪他一眼,站到旁边。

    萨孤蛮眯眼看着地上宋扬,招招手,示意旁边人过来,“把他拖走,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