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得过分。
天暗下来,pronovias休息区全景落地窗宽敞明亮,玻璃几乎是纤尘不染,亮到反光。
沈棠迟迟没得到回应,迟疑了瞬,下意识抬眸——
楼下川流蜿蜒,霓虹星光点点,她晃然撞进一双幽深的眼,呼吸几乎是停了一瞬。
光线昏昧,男人深邃利落的五官轮廓自玻璃镜中反映出来,金边细框眼镜折射出冰冷的光,目光幽深却又暗得没边。
一直到熟悉的檀香气味萦萦绕绕,扑进鼻尖,
沈棠才惊悚反应过来,她现在抱住的不是闻祈。
而是、闻、鹤、之!!!!!
……
…………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棠几乎是立马撤回手,尴尬后退几步。
高跟鞋险些扯到裙摆,她勉强稳住,在地板划出“咔哒”两道声响。
昏暗里,男人淡定转身,视线投落女人身上,从容又恰好绅士礼貌提醒。
“沈小姐似乎,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明明平淡自然,没有揶揄和多余的情绪,也许他指出下属错误时也这样平静。
却给沈棠一种无处遁形的绝望感。
认错了男友,偏偏对象还是闻鹤之这样不近女色的玉面修罗,最重要的是离近了看,闻鹤之的身形和闻祈一点也不一像,闻祈184,而他的身高将近190,腰腹是常年健身后的劲瘦力量感,西服妥帖熨烫平整,连袖扣都透着精致考究。
沈棠心里忐忑着,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尚且露出一抹笑来维持体面。
“闻先生,刚才……实在抱歉。”
这样离谱的事,她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闻鹤之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过分深究的意思,语调依旧沉静平和。
“无事。”
窗外人影穿梭,像电影的慢镜头,小叶榕树长在闹市区依旧绿叶常青,风斜斜吹过,枝桠晃动。
里面气氛依旧尴尬如初。
沈棠觉得似乎这时应该再说点什么来补救或者是感谢,但又怕一时不查说出有失体面的话,有损闻鹤之心中沈家的商业形象。
沈默山能撕了她。
方才指引沈棠的店员赵蓉退到外面,刚想和同事们倾诉这对新人似乎气氛有点古怪,手肘就被轻轻撞了下。
同事低声提醒:“快别说了,你刚才认错人了,真正的新郎在那边。”
赵蓉错愕看过去,一位姿态潇洒闲散的男士正在朝这边走来,不过几秒的时间,就从她面前走过,走向前方休息区。
赵蓉终于想明白了里面两位相处为何古怪,和同事们惊恐对视一眼。
“那里面那位是谁?”
“好像是闻氏的当家话事人,闻鹤之。”
“啊……痴线。”
上班第三天就造成这样大的事故,赵蓉脸上表情都快哭了。
她连忙小跑上去,试图挽救。
可闻祈腿长,已经先她一步迈入休息区——
pronovias店闻祈很早之前陪秦舒然来过一次,也算轻车熟路,休息区的灯光不似外面照着婚纱的光束那般亮,是人眼最舒适的亮度,他率先看到沈棠,盛装打扮,眼底闪过些许惊艳。
他没出声打算给沈棠一个惊喜,直到走近,才发现那排深色的皮质沙发后,还站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
闻祈微微诧异,“九叔,您怎么会在这?”
沈棠后脊一僵,尴尬古怪的沉默气氛被打破,竟然恍惚中生出了种“偷情被抓”的错觉。
她下意识看向闻鹤之,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不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闻祈……
阴影里,男人金丝眼镜温雅贵重,似乎看了眼沈棠。
光束落在女孩身上,明明是漂亮清冷的,一双杏眼却又蓄满水光,潋滟中含着丝窘迫求助的意味。
闻鹤之唇角轻勾了下,索性如她所愿,淡声说。
“刚好路过。”
pronovias是婚纱店,众所周知闻鹤之常年不近女色,目前也没有传出有结婚的意向,光是“刚好路过”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闻祈一向敬重九叔,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转移话题,“棠棠,你刚才和九叔聊什么呢?”
沈棠轻咬了下唇肉,脑海里思索该怎么回答。
闻鹤之阖眼看她,忽然生出丝逗弄心思,“沈小姐与我……”
他的故意停顿,让沈棠心脏一惊,先一步接话,“核对一些工作上的事宜。”
“港台约了闻先生的专访,有一些细节问题,闻先生严谨认真,刚好路过看到我在此处,与我核对一二。”
沈棠这人,越是紧张不好收场的场面就越是平静,随口扯出的话竟然也意外合理。
她唇角扬起笑看向闻鹤之,轻声问:“对吧,闻先生?”
空气静了两秒。
听着小姑娘恭维自己的话,闻鹤之心中那丝被打扰的不快烟消云散,轻笑了声,“嗯。”
闻祈还想说些什么,被闻鹤之轻扫一眼。
“怎么,有兴趣?”
他语调听着和煦,笑意却不达眼底,让闻祈想起半个月前被工作支配的恐惧,马上说:“没有,九叔你知道的,我最近忙赛车的事,忙的都没空管别的。”
话题被轻飘飘揭过去,沈棠包括身后的几位店员都同时松了口气。
之后闻祈因为太过害怕被闻鹤之揪回去处理工作,主动说先去试西服,将空间留给他们探讨工作。
休息区重新安静下来。
沈棠和闻鹤之各自坐一方沙发,面对面。
刚才随口胡诌的理由被重新提起来,沈棠硬着头皮问,“闻先生,对于采访事宜您有什么需要再与我核对的吗?”
闻鹤之姿态闲散,微微挑眉,“沈小姐觉得,闻某应该有怎样的疑问?”
沈棠咬了下唇肉,静默两秒,试探性问:“那我后续把采访问题和注意事项一一列出来,发给您?”
闻鹤之不置可否,“可以。”
夜色渐深,身后试衣间的门紧闭着,闻祈在里面换礼服。
沈棠思绪乱七八糟,还在为刚才抱错人的事情介怀。
闻祈可以传出绯闻,因为沈家是弱势方,沈棠无底线接受后,联姻还能继续。但沈棠只要行错差池半步,联姻中断,沈家能被一屁股的债务拖死,殃及池鱼,更何况沈棠。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斟酌着开口,“闻先生,今晚的事……能麻烦您保密吗?”
闻鹤之先前逗她不过是心血来潮,没想到小姑娘这样惴惴不安,看起来对闻祈很是在意的模样。
心里真不是滋味呢。
长指轻拨了下腕表,闻鹤之看着她,答非所问:“沈小姐和闻祈感情似乎很好。”
沈棠苦涩扯出一抹笑,“还好。”
是么……
气氛死一般地沉默。
身后试衣间的灯关了,闻祈出来,西服正式合身,勾勒出挺括身形,收了平时的浪荡劲儿,倒是有了几分要成家的样子。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沈棠身侧,搂住她的腰肢。
“九叔,看我这身还不错吧?和棠棠搭不搭?”
闻鹤之看了眼,目光定在他搂沈棠的手上,语气平静:“一般。”
闻祈有点被打击到,“真的吗?那我再去换一套。”
闻祈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试衣间的门重新关上。
沈棠再次问:“闻先生,可以保密吗?”
“沈小姐,我是个商人。”闻鹤之看了眼表,“和商人谈判,讲究利益条件。”
“所以?”
“沈小姐需要答应闻某一个条件。”
沈棠愣了下,大概是平时闻鹤之表现出来的太过绅士礼貌好说话,以至于她差点忘了闻鹤之本来是个商人,无利不往,还是全港区谈之色变的玉面修罗。
她问:“什么条件?”
“没想好。”闻鹤之扬唇,循循善诱,“沈小姐可以先欠着。”
沈棠迟疑了瞬,忽然有种被套路的错觉,但她别无他选。
“……行。”
-
闻祈最后换了身纯白的燕尾服出来,在镜子前看了又看,终于在店员的第二十声夸赞中找回了点自信。
闻鹤之早就走了,沈棠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已经明显走神。
“棠棠,还行吧?”闻祈走过来,征求沈棠意见。
沈棠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赵蓉今天做错了事,不想因此获得投诉,便主动弥补道:“二位新人,我们店可以提供免费拍照的业务,请问需要吗?”
闻祈问沈棠:“棠棠,今天穿婚纱很美,要不我们留张合照?”
沈棠没什么意见点头。
赵蓉举起相机,闻祈的手自动揽过沈棠的腰,滑腻的触感,她牵强地扯了抹笑。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照片里两位新人的笑容甜蜜,身后川流不息的霓虹灯光也都被定格在照片里。
门外劳斯莱斯车窗半降,后座男人也同时看向这边,光影昏暗,眼神晦暗不明。
热空气涌入车内,闻鹤之慢条斯理摘下腕表,清瘦微凸的腕骨上,有一块陈年的烫伤疤。
面积是拇指大小,疤痕丑陋,被他常年用腕表遮住。
不为人知。
店内一派平和欢乐,闻祈似乎说了什么,引得店内女服务生频频发笑。
沈棠似乎也在笑。
光落在她的身上,身上仿佛落满星河蝴蝶,漂亮、幸福、也同样美好。
闻鹤之手指无意识收紧,平静收回目光,淡声嘱咐前方司机。
“开车。”
前排司机和周越对视一眼,在这低沉气压下,遵命行事。
劳斯莱斯飞驰在环海公路,已经错过航班,但行程推不掉,不用闻鹤之指示,周越就已经联系好私人飞机准备。
手机收到一封邮件。
他点开看完,看了眼后视镜闭目养神的男人,迟疑了下,还是如实禀报:“先生,您上次要求联系的那位婚纱设计师已经结束旅行回到伦敦。”
他停顿了下,问:“需要约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