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茉和裴颂从操场走到校门口，突然觉得，这顿饭其实可以不吃的。
因为他们一路都没讲话。
严格意义上，程北茉的男性朋友只有杜杨一个，而且他们从小一起玩，她和陈韵吉压根没把杜杨当男生过。所以她没什么跟男生单独相处的经验，不大会挑起话题。
更何况，裴颂都没刷她的饭卡，她就借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就要让人家请吃饭？怎么听怎么像敲诈。
这顿饭更像是陈韵吉和朱倩茹促成的，两个当事人好像都没那么乐意。
裴颂从校门出来后，就主动走到靠近马路那一侧。
程北茉悄悄瞥了眼裴颂。他把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明晰好看的线条。他看起来很瘦，却没有因为瘦而看起来羸弱，反而是标准的衣架子。
裴颂身上还有股好闻的味道。不知是洗衣液还是沐浴的味道，像雨后清晨的空气，清新甘甜。
裴颂偏过头，正好撞破她的偷看行径，他没在意，问她：“吃什么？”
她很认真地说：“其实也不一定要吃饭，太隆重啦，你请我喝杯奶茶就够了。”
她尽量让语气很轻松。
裴颂顿了顿，突然蹦出一句：“怕回去晚了不好交代是吧？”
程北茉看他一眼，总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不是，要吃饭也行。”
够勉强的。
裴颂瞥她一眼，觉得扯来扯去也没什么意思，应得很干脆：“喝奶茶吧。”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不巧的是，奶茶店今天不营业。
程北茉盯着落下的卷帘门，心想这店大年三十都是开门状态，怎么偏偏就今天关了呢。
她觑他一眼，只见裴颂手抄口袋，悠悠地看着她，好像在问“这饭还吃不吃”。
程北茉咬了下嘴唇，跟裴颂商量：“要不还是吃饭？我请你吧。”
裴颂似笑非笑：“我叫你出来吃饭，让你掏钱，我还是不是人。”
“……行。”
这附近有家云南菜馆，他以前经常跟张弛去吃。离八中不远，不到两公里。
走着走着他才意识到，这家店就在一中和八中的中间，而他以前从来没来过八中附近，也没想过剩下的高中生活会在这里度过。
他们放学早，还不到饭点，店里没什么人。两个人点完单不到十分钟，第一道菜就上来了。
上菜的时候程北茉正低头看手机，完全没注意到。
陈韵吉一连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问她进展，在路上她没看消息，现在才逐条看，逐条回复。
阿吉：【约会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momo：【？谁说这是约会了？】
阿吉：【不是吗？】
momo：【是吗？】
阿吉：【收！说重点！你们吃什么？】
菜是裴颂点的，她打算看看桌上的小票，抬眼才发现面前热气腾腾的，已经上菜了。
她“哇”了一声，说：“好香啊，我都没注意。”
裴颂面无表情，淡淡地回了句：“嗯，我都快吃完了。”
听语气就知道他在嘲讽她。
他连筷子都没拆。
程北茉也没在意，说：“不好意思，回个消息，你先吃。”
她给陈韵吉回复：【腾冲土锅子。】
阿吉：【不大浪漫啊……不过没事！暖胃！】
momo：【……】
阿吉：【你不觉得，他对别人都拽拽的，唯独对你有点特别吗？】
也不知道陈韵吉哪儿来的自信，类似的话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momo：【想多了。】
阿吉：【看着那张帅脸，你就一点欲望都没有？】
人正好在对面，她试试。
程北茉看了看裴颂的脸。他的五官很标致，轮廓也流畅，眉骨高，眼窝深，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海水。难以看清他的眼神，才显得他整个人冷冷的。但他眉眼之间有一道淡淡的褶子，中和了脸上的冷峻感，看起来柔和温顺不少。
裴颂发觉她在看他，也毫不避讳地迎着她的目光，坦荡地与她对视。
momo：【算了吧，我要好好学习，我还是对两万块的人民币欲望更大。】
阿吉：【正对面坐着前市一中校草现八中校草，你跟我说你要好好学习？你气死我算了。】
现八中校草？这草籍转得挺快的。
程北茉有点想笑。
momo：【你们不是说，他是渣男吗？】
阿吉：【那要不，就只是，玩玩他？】
什么啊。
陈韵吉是纸上谈兵的爱情高手，给别人主意是一套又一套，到她自己身上，就什么都行不通了。
裴颂看程北茉一直盯着手机，脸上还时不时露出笑意，便往后靠了靠，问：“这么忙的话，要不打包回去吃？”
程北茉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不悦，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在桌上：“哦，抱歉。消息回完了。”
话音刚落，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裴颂跟着拿起筷子，扫了眼她的手机，随口问了句：“在圆谎？”
她一时没明白过来，愣在那儿：“哈？”
裴颂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么讲话不大适合，清了清嗓说：“没什么。”
她正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候，门口飘进来一人，走路带风似的。
裴颂一抬眼，就认出了那夸张的发带。
-
张弛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裴颂，更没想到，裴颂还不是一个人。
张弛站在门口愣了愣，毕竟刚才在电话里，两人不算太愉快。可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刚才还真情实感地为裴颂担心呢，裴颂怎么自己带着妹子在这儿吃饭！太狗了！
他不甘地冲到裴颂和程北茉的桌旁。
“狗？”他一副捉奸成功的得意样，“果然是你！”
等看清楚程北茉的脸，张弛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程北茉看，多少有点不礼貌。裴颂看不下去，拍了他胳膊一下：“干嘛呢，瞎了？”
张弛回头，用力捏了捏裴颂的手臂，用眼神发送摩斯密码，大意是“这不是那个花痴吗”。
裴颂读懂了，但嘴上没客气：“要吃饭就去点菜，不吃就滚蛋。”
那一瞬，张弛明白了，他的狗兄弟倒戈了。
“我吃我吃，我当然吃。”张弛顺势坐在裴颂旁边，他绝对不会错过这种机会，他放下书包，给自己从隔壁桌拿来一套餐具，转而问程北茉，“同学，我能加入你们吗？”
程北茉夹着腊排骨的手在半空中停下，她心想，这什么缘分。
看样子这人是赶不走了。
她说：“既然你都坐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用余光瞥见裴颂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张弛兴奋地挽起袖子，自来熟地拿起菜单：“服务员，再加份包浆豆腐！”
有张弛在，场子就不会冷下来。总结下来就是，骚话连篇。
他自顾自地夹了几口菜，跟程北茉说：“妹子，我们简直太有缘了。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裴颂心想这货在这瞎叫什么。
程北茉故意道：“不记得了。”
“我大众脸，你不记得我，但我们记得你啊，那天在书店……”
张弛没说完，裴颂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强行打断了。
他懂了。这茬说不得。
“能再遇见就是缘分！”张弛眨了眨眼，“对了，在下张弛，张弛有度的张弛，你叫什么名字啊？”
“程北茉。”
张弛连连点头：“啊，这名儿真好，北方小茉莉。”
北方小茉莉？裴颂莫名想给他一拳头。
张弛装模作样地端起面前的杯子，跟程北茉的杯子强行碰了一下：“小茉莉，以后我的狗兄弟，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我没那么大能耐。”
“小茉莉谦虚了，那就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张弛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对裴颂说，“狗，你对美女还是大方啊，请我就拿你们八中食堂打发。”
还没看程北茉的表情，裴颂先把张弛的脸往碗里摁了摁，冷冷道：“有你的份都不错了，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程北茉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起身去洗手间。
张弛用力搡裴颂：“女朋友？还是在追？”
裴颂以为程北茉生气了，还盯着她的背影。
张弛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看呢？”
裴颂这才回过神来，回答：“都不是。”
“不是女朋友，你带她来这儿吃饭？这可是我跟你的老地方！”张弛还委屈上了。
裴颂懒得理他，漫不经心地说：“要不今晚开个房，我补偿补偿你？”
张弛赶紧捂紧自己衣服，一副怕被侵犯的样子。
“你倒是想得美。”裴颂懒洋洋地说，“人家帮了点忙，请她吃顿饭。”
张弛挑眉：“帮了你什么大忙啊？”
普通同学，最多就请杯奶茶，这阵仗，不简单。
裴颂开始不肯讲，张弛瞎嚷嚷说一会要亲自问小茉莉，他才说：“借我手机打了个电话。”
“噢，原来是她的手机啊。”张弛阴阳怪气道，“那确实得感谢，还得好好感谢。我得向你学习老姜早上给我交了个作业，我明天就请他吃顿日料去。”
“滚。”
“你跟哥们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裴颂低头扒了两口吃的，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脑子里整天就装着谈恋爱那点事是吗？”
“说什么呢。”张弛眉一横，“还有篮球。”
裴颂直言：“她有喜欢的人。”
张弛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要是真不喜欢，肯定第一时间是否认，干嘛说人家有喜欢的人？狗这小子心思不单纯。
“就那天书店跟她在一块那男生是吗？”
裴颂点点头。
“哦……我懂了。”张弛夸张地扯长声音，摸了摸下巴，“你爱她，她爱他。”
裴颂：“……你懂个屁。”
“她长得是真不错，脸小，皮肤也白，跟你挺搭。”张弛咬着嘴皮苦想，“可是把她心里的人挤走，让她把你装进去，不大容易。哥们驰骋情场已久，要不要哥们出马帮忙？”
裴颂：“别帮，求你。”
-
程北茉正在洗手，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朋友，有空吗？】
她以为是有人发错了消息，没理会。
结果没过几秒，那号码又发来一条。
【我是裴颂的哥们，坐在你斜对面的。】
程北茉看到那条消息，愣了半晌。
回过神来，她赶紧打开通讯记录，发现下午的通话记录里确实有这个号码。
张弛给她发消息，什么意思？
捧着手机看了会，程北茉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这两条消息截图，发给陈韵吉。
阿吉：【这谁啊？】
momo：【篮球小子。】
有个外号果然好沟通，陈韵吉果然一下子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阿吉：【他怎么有你手机号？】
momo：【裴颂今天拿我手机打给他了，刚才吃饭还碰到了。】
阿吉：【我去，他不会也想追你吧？】
程北茉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