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请皇上封储君
突如其来的意外, 打乱了大殿上的气氛,所有人都看着简王妃被撞到,又好像没撞到, 宫人内侍乱糟糟糊成一团。
师牧云推了邾晏一把, 话音急促又担心:“你怎么还在这愣着, 你家王妃要出大事了!”
邾晏却一动未动, 甚至有些纵容:“到底年少, 淘气爱玩。”
师牧云:……
不是,简王殿下, 你好生看看呢,是你家王妃摊上事了,不是他爱玩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温阮的钓鱼计划不要太顺利,果然,暗中盯着他的那个人动了!朝他跑过来了!他立刻主动朝二皇子撞向他的人迎去,求救命,求推——
这两个人可不就对上了!
娘娘教在皇宫的确埋有人手,可能也借了昔年穆妃余泽, 但都是积年攒下的人手,有点关系的旧人居多, 很难武功心思都齐备,尤其武力,这方面出挑的人在皇宫,断无隐藏埋没的可能,皇上不可能允许, 所以前后两次,过来冲温阮下手的, 都不是什么高手,只要提防好了,并不难躲。
二皇子的人呢,虽然今天有大事要干,但并没有想一上来就杀掉温阮,所有其他皇子派系,后续当然要处理,但得是后面,事成之后,现在就把人杀掉,非常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所以他们只是想撞一下,让温阮开启这幕大戏,二皇子隐身其后,直接发作……可竟然有人想混水摸鱼,对温阮不利,这不是想嫁祸他们?
断断不允许啊!
于是极短时间内,两边上演了几招快速又让人看不清的太极。
总之就是,娘娘教想杀的温阮,没杀成,二皇子的人不让,二皇子想撞温阮一下,让他撞翻皇上案前的盏,好方便二皇子行动,也没能办到,温阮竟然借机溜了……
没办法,二皇子的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撞,并且扯上那个想杀温阮的刺客。
自己去撞温阮,是脚滑了不小心,稍后还能诡辩,这个想杀温阮的人,哼,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啪——”
非常清脆的一声,皇上的龙案被撞到,那个装着汤药的盏落下,摔在地上,里面褐色药汤泼了一地。
“这药……”
“这颜色……”
“好像是驻虎丹方!”
“这这……这是虎狼之药啊!”
大殿上,竟然大部分朝臣都认识,尤其上了年纪的,本是小声的惊呼瞬间连成片,人们大惊失色。
这种方子造价昂贵,非积富之家用不起,效果明显且独特,只攻将死之人,没用它之前什么样不一定,用了它,就离死不远了啊!
可这种药,出现在了皇上的案上,皇上明显在服用,且是大剂量的!
殿上气氛瞬间诡异。
师牧云立刻懂了温阮的‘淘气爱玩’,悄悄冲邾晏竖起了大拇指:“你厉害。”
邾晏下巴略抬,傲极:“我看中的,自然是最好的。”
意外发生的太快,二皇子心高高提起,但结果依然发生,追究任何事都没有用,只深呼吸了几口,眯了眼,给自己打气。
太元帝则怒不可遏。
他不是不知道老二在闹什么小心思,底下这些人,谁想干什么他都知道,也不是不想收拾,只是这几日是他的万寿节,他不想横生枝节,不吉利,儿子真闹起来他也早有准备压制收拾,可老二竟然从他的药上下文章!
竟然连这么机密的事,老二都知道了?他身边必有叛徒!
“老二,”他阴戾目光落到二皇子身上,“这就是你为朕准备的寿礼?”
二皇子后背沁出冷汗,坐在皇上身边的珍妃也是,手指都攥紧了。
可事已至此,早已没了回头路,必然不能怂,只能孤注一掷了!
“天哪父皇,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胆敢给您进献这种汤药!”
他快速整理思路,不管冲温阮去的另一个人是要杀温阮,还是想影响他,都不重要了:“儿请严办此人!诛九族,赐凌迟之刑都不足以平愤!”
太元帝眼皮撩了下:“嗯?”
二皇子直接就是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儿臣不孝,竟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件事!父皇承天之威,御极四海,龙体岂能有损,有人进献如此虎狼之药,包藏祸心,祸乱宫禁,大历断不能容!”
说完抹了把眼泪,直接站起来,转身时衣摆旋风,面容冷肃:“我今日便要斩杀这个恶奴,谁有异议!”
没有人有异议,可能也是来不及反应。
二皇子却极为果断,直接伸手夺了旁边守卫的刀,就朝侧立在皇上跟前的老太监捅了过去!
老太监一把年纪,反应本就不灵活,加之没料到刀锋冲他而去,直接被刺穿了胸肺,鲜血汩汩流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讲,就扑倒在地,迅速死去。
大殿瞬间死寂。
大臣们没一个说话,太元帝似乎也气得够呛,手都抖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皇子复又跪到太元帝面前,泪流满面:“父皇被这等贼人所害,儿臣竟不知,事已发生,无可挽回,只能以霹雳手段处理震慑,若父皇责怪,儿臣也受了!”
他膝行上前,抱住太元帝的腿:“儿臣一直不懂事,总以为自己还小,父皇可以一直为儿臣遮风挡雨,却忘了,儿臣已然长大,已能为父皇分忧,照顾父皇……父皇放心,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事,儿臣都侍奉左右,绝不离开……父皇还请一定振作起来,儿臣离不了父皇,满殿朝臣离不了主君,市井百姓离不了天子啊!求父皇好生治病,延年益寿,太医——太医!快,给父皇把脉!”
太医就在殿内,闻言立刻过来请脉,可能技艺高深,每快就收回手,闭上眼,摇了摇头。
大夫做这种动作,是人都知道怎么样。
殿中立刻有大臣站出来,掀袍跪地:“天子仁爱,从不惧纳谏,臣斗胆,请皇上封储君!”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几乎片刻,大殿就充满了一样的声音——
“请封储君!”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容不得他人反应,便迅速推到了这里,太元帝都没来得及插话,好像默许了似的。
二皇子叹了口气,抬起脸,满目孺慕的看着太元帝:“这事本不该儿臣过问,儿臣也没想过左右,只想提醒父皇,北狄贼心不死,西南边陲部族内斗似已停止,威胁在侧,我大历内部绝不能生乱,须得有贤明之君带领,父皇……莫要入了别人坑诱,选错了人。 ”
他这话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三皇子腾的站起来,哪怕之前受过柔妃提醒,还是没忍住:“你说什么呢! 今天搞事的是谁,生乱的是谁!和着只有你,才配储君位置,才能带领好大历是吧!”
二皇子面容肃戾:“三弟这是在挑衅我?”
随着他的话,一队穿甲士兵迅速进殿,刀枪所向,皆是殿中人,殿门没有关,但外界没一点声音,可见已然被把控。
三皇子一噎:“我要是想挑衅你,至于现在手无寸铁?”
满朝大臣也看明白了,二皇子都已经干了这逼宫之事,今日成则为王,败则死,而自己呢,要怎么做?
二皇子的势力团体当然团结起来,立刻发难。
之前被通知到的心腹反应无比快速,没被通知到的,现在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迅速加入帮腔,不然事后清算有的他们受的,一堆人头哐哐往地上磕,几乎字字血泪,求皇上立刻下旨风储君,而二皇子仁德善行,别说满朝皆知,整个京城都知道,人品如此贵重,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当得起这位置!
往常三皇子的势力一向跟二皇子势均力敌,你说什么我就要杠什么,但这一次没有任何准备,看起来就势弱了,而且还有那么多穿着甲的士兵冲了进来……
谁敢随便说话,不怕身上立刻被捅了窟窿,和地上的老太太一个下场么!
原本坐在皇上左侧的珍妃也站起来,提裙跪到皇上面前:“后妃不能干正,这里本没臣妾说话的份,但满朝群臣意向皆如此,皇上何不成全?”
她还看向柔妃:“想来妹妹应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过往几十年岁月,你我姐妹曾互相扶持走过多年,你最知我,我也最知你,二殿下心软仁善,日后自有你好日子过。”
别人听不出这话是威胁还是照顾,柔妃却再明白不过,眼泪直接落下来,不知是否认了命,竟垂眸道:“我儿虽有些许能力,奈何脾气一直太倔,早年得罪了二皇子不少,还请见谅……”
看样子像是认命了?
三皇子只见到过母妃这样对父皇,何曾看到过她在珍妃面前这么受气,当时就急了:“母妃!”
“你闭嘴。”
柔妃制止了三皇子,看向珍妃母子,闭了眼:“还请姐姐饶我个面子,允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出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珍妃讥笑:“真的只是洗把脸,不是干别的?”
柔妃:“妹妹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别无所求,只想他平安。”
话中意思直白,只要珍妃应下这交易,留下三皇子性命,她就可以配合一切。
珍妃未必信了,二皇子也是,但她们今日准备充足,什么都不怕,且三皇子离开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坏事,只要今日大事尘埃落定,之后三皇子性命……岂不是由她们拿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啊,”珍妃真就应了,“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妹妹放心,我会保证三皇子安全。”
三皇子担心:“我不——”
柔妃喝道:“去!”
若是平时这种情况,三皇子早愤怒掀桌了,可此前柔妃提点过他情况,他再不愿,也知道怎么回事,见士兵让出侧门一条路,只能甩袖走了。
至此,所有人看到了不一样的皇室中人。
珍妃一如既往强霸凌人,二皇子却只是看起来仁善,实则心性强霸,连造反都敢的,和珍妃很像,往日的的仁德竟然只是装的,反倒是柔妃,一如既往温柔懂事,连她生的三皇子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强横倔强,实则很孝顺,听得进去话……
二皇子很满意眼下境况。
他想要名声,就不能真的弑父,但如果父皇真的不配合,他也可以‘迫不得已’,父皇是天子,掌权多年,最懂得势弱时怎么办,肯定不会给他‘迫不得已’的机会,而且服食虎狼之药的行为已经满朝皆知,御医也说没救了,父皇只有跟着他搭的台子唱戏,才有寿终就寝的可能。
所以这段时间,就是他的机会,只要储君的事尘埃落定,之后的事都好办。
最大的威胁三皇子,已经被他母妃亲自支开,现场剩的,就只有简王邾晏了。
忠孝,压制弟弟的能力,他都已经展示完了,现在最后一条,该要告诉所有人——只有他控制得了,解决得了,不管是眼下场面,还是未来形势。
他犀利目光落在邾晏身上:“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的人押了你下天牢?”
邾晏已经回到了温阮身边,更加神态自若:“哦?本王为何要下天牢?”
二皇子盯着他:“今日一切,难道不是因你的王妃而起?故意引发乱象,是何居心?父皇吃的这汤药,你们是不是早就知晓?我方才下手杀人还是太冲动了,这地上的老太监——怕不是早就被你二人买通了?”
“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十三年前的事?”二皇子目光逐渐阴森,“是不是早就想做弑父谋反之事?不然为何当年那件事后,所有有牵连的人都死了,偏你活到了现在?”
邾晏:“因为我没死,所以我今日有嫌疑——那你死了么?”
二皇子:“同我有什么关——”
“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好母妃,本王为何没杀她?”
邾晏视线拂过二皇子,冷笑:“你为什么活得好好的,今日站在这里请封储君,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你真觉得……一切都尽在你掌握?”
二皇子看了一眼殿内,自己的暗部士兵,没带怕的:“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
温阮突然伸出双手,并在身前:“二皇子抓我吧。”
竟然这么乖,这么愿意被抓……
二皇子又没那么自信了,是不是有诈!
可是不可能啊,母妃帮他控制了宫门,他的暗部早早潜入,现已控制整个皇宫,而手下武力,外祖帮他盯着京城动静,五城兵马司帮他守着城门,只要今次在殿内成功,他就拥有了一切,怎么可能会出差错呢?
再一抬头,却见太元帝直接摔了杯子——
“史务呢!还不滚出来!”
第92章 你不是柔妃亲生的
三皇子离开大殿后, 并没有走多远,他也走不了多远。
二皇子今夜意图谋反,各个宫门肯定是控制住了的, 防卫也换成了自己人, 允许他出来, 不过是卖柔妃一个面子, 他乖乖的, 在允许的小范围内走动,二皇子的人不会动, 要胆敢往外闯,想要去外面通风报信,那直接就是一个死字。
柔妃故意让他出来,就是知道他的脾性,受不了气也没耐性,不想让他在殿中掺和。
他有能去的地方,比如柔妃的棠梨殿,身后‘护送’他的人也没拦,去往内宫, 总比去往宫门好。
三皇子是真没什么想法,今天突然听到的消息, 没来得及任何准备,何况柔妃千叮万嘱,他并没有想坏事,可是慢慢的,越往棠梨殿方向走, 他越发现不对劲,一路气氛越来越肃杀, 越来越死寂,不知什么时候,周遭身后都没了动静,说是保护,实则监视他的人也不见了。
而棠梨殿,还没有到。
宫道走到这,好像没二皇子的人了?二皇子这么草率么,只包围了大殿,内宫这么重要的地方没管?
再往前走,他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看到了地上还未收拾的尸体,衣服武器和二皇子手下穿用的一样……
所以二皇子的势力被处理了?是母妃?不,三皇子摇摇头,母妃在宫中没有这么大势力,有也不会这么明显的往外放,所以是……父皇?
三皇子瞬间兴奋。
怪不得母妃不让他掺和,原来父皇早就知道老二要反?
那还回什么棠梨殿,不赶紧趁机找点乐子看看!比如珍妃的翠微殿——珍妃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老巢要被端了吧!
三皇子脚尖立刻转向,去往翠微殿。
当然,动作还是很小心的,虽然父皇的人在动,自己的安全有一定保障,但也要减少误判误杀不是?
他很快到了翠微殿,隔墙看过去,果然,里面灯火通明,已经乱起来了,珍妃惯常爱用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按住了,堵了嘴拉到不同地方,似乎要现审,殿内也被翻的乱七八糟,似乎想找什么证物,哭喊声,谩骂声,东西落地摔碎声……
这热闹终是叫他看着了!
三皇子看的两眼放光,但他不能靠得太近,又遗憾听不到更多声音,便缓缓挪动步子,转换寻找合适的方位角度,不想听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柔妃啊……”
有人提到了他的母妃?
三皇子瞬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这是翠微殿很偏僻的地方,正殿离的远,外面就是宫墙,说话的是是两个老嬷嬷,一辈子在庭院做苦累活的,没什么地位,都不能进正殿伺候,更不可能知道珍妃的秘密图谋,但整个殿都被封了,她们也出不去,只能等着被审问,紧张肯定也是紧张的,但不如其他宫人那么紧张,毕竟皇上也不会把所有人都杀了,为了名声也不会,她们还能苦中作乐,浅声聊上几句。
“……你说,珍妃怎么就干不过柔妃呢?早先多少人打赌来着,多少人说珍妃心劲强,脾气也霸道,能成事……”白发圆髻嬷嬷啧啧有声。
瘦高嬷嬷嗤了声:“就是因为太强了啊,所有人看到的强,难道就是强?你那当柔妃不厉害?她只是看着柔弱,好像随时都被人拿捏,可她真叫人拿捏了么,每回想拿捏她的人,下场怎么样?”
白发圆髻嬷嬷:“嘶……倒也是,这显不出来厉害的,才最厉害。”
“别人不知道,老姐姐你还不知道?”瘦高嬷嬷看了眼四周,凑近低声,“柔妃那儿子怎么来的?”
白发圆髻嬷嬷眼底滑过精光:“可怜哟,穆妃当年的皇子夭折了。”
瘦高嬷嬷:“那穆妃要不是死了儿子,又不能再生了,怎么会变得那么执拗刚狂……还被皇上怎么用都行?”
“所以那事是真的?我只知道,当年穆妃位份高,待遇好,柔妃那时连个嫔都不是,两个人差不多时间有孕,穆妃孕期照顾的很好,倒是柔妃,那是想要什么没什么,生产时好一通折腾,据说鬼门关走了两趟,才产下三皇子,穆妃倒没那么好运气,直接难产大出血,生出的小皇子没多久就死了……两人生产差了两天,还是柔妃先生的三皇子,难道真的是……换了?”
“是有点难,不容易做成,可柔妃在那种年纪,那种境遇,就能安排得了,你说她弱?产下来的死胎啊,还能硬生生拖上两天,不让别人知道,换给了穆妃,让所有人认为穆妃的儿子夭折,是何等本事?”
“……怪不得,我就说三皇子这些年越长,越不怎么像柔妃,反而越来越俊艳,可不就是像当年的穆妃!穆妃是大美人,高鼻梁,尖下巴,尤其一双略长凤眼,可不跟三皇子一模一样?”
三皇子不料听到这种秘闻,很难不震惊。
这两个老嬷嬷说什么?他……不是柔妃的儿子,是穆妃生的,当年换过?所以他才长得不像柔妃?
不可能啊,就在今日,柔妃还给他看了早逝的舅舅画像,跟他相貌十分相似……
是了,早逝的舅舅。
三皇子眼底微动,那个舅舅早死了,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样子,可不是随便画?
“嘶……那柔妃,心机这么重?”白发圆髻嬷嬷感叹。
瘦高嬷嬷倒习以为常:“在这后宫之中讨生活,哪有心机不重的?心机不重,都活不到今日。”
墙内两个嬷嬷还在说话,三皇子继续听。
“那穆妃,一直都不知道此事,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死了?”
“唉,也是个可怜人,我年轻时见到过她为儿子烧纸,四时八节就没断过……她那性子也是,为了这个夭折的儿子,长了满身的刺,看似掐尖要强,实则浑浑噩噩撑着,跟宫妃挑衅为皇上做刀,她啊,其实早不想活啦!”
“分明自己儿子就在附近,同在宫中,还见过不知道多少次……”
“何只常见,因为柔妃的‘费心教导’,人家亲母子俩没准还成仇相害过呢。”
三皇子恍惚想起往年,那些记忆的角落里,的确是认识穆妃的。
十三年前那场大事时,他已十五岁,是个大人了,那天他被柔妃按在殿内,什么都不能干,哪里都不能去,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后续听到的,可再往前数,十五十八二十年前……
那些年宫中日子并不好过,所有后宫女子被淹没在皇后的光辉里,包括柔妃珍妃,一直未得能宠,哪怕有了皇子,份位也很难晋升,他和二皇子一起,也淹没在太子的光芒里,低调的过活,悄悄的长大。
他那时不似现在性子这么狂,这么霸道,因为太子的确厉害,文治武功包括脾气秉性,都没的说,没人不服气,他也从没想过要往前走一步,柔妃的确很照顾他,对他很好,护的非常紧,很多时候遇到不可说的危险,都不让他出门。
但他见过穆妃,从不知事的童年,到懵懂的少年。
他当时觉得,穆妃有点奇怪,性子厉害的紧,好像非常要强,一点委屈不能受,一点苦忍不了,可也和别人不一样,穆妃对后宫所有女人都不友好,包括皇后,她很敢刚,因为都是竞争关系,可其它妃嫔对皇子公主们也不友好,穆妃却不是,她的所有行为脾气,都只对着后宫女人,对孩子们只是不爱理睬,但从不会算计。
对他也很不错,给过他东西吃,陪他说过话,还在他受委屈时安慰过他。
他当时就觉得穆妃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只是不懂为什么,现在想想,那些奇怪……是不是就是在透过他,看某个人,某个出生年岁和他很相似,却失去了的孩子?
可柔妃很反感穆妃,更不喜欢他见穆妃,所以有那么几次,他瞒了这些事,没让柔妃知道。
这些都是过往小事,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发生的频率也不多,现在想想……
莫名有些心痛。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他不是柔妃的孩子……
“唉……”那边瘦高嬷嬷还在说话,“不提那些立场恩仇,干坏事的人,总是心虚的,你当十三年前,穆妃为什么会死?她可是手握证据,揭发别人的人,是皇上示下,暗里给予了支持的,那天目的在夏妃,在皇后,唯独不在穆妃自己,可她为什么也死了?”
“对啊,她为什么死了……”白发圆髻嬷嬷突然捂嘴,压住有点控制不住的声音,“难不成是柔……怕有一天东窗事发,穆妃知道自己孩子被换过,见有机会下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瘦高嬷嬷小声叹气:“要说这所有事里,最可怜的,当是三皇子了,出生就被换,什么都不知道,认贼做母……”
白发圆髻嬷嬷:“可柔妃对他很好啊,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替他周旋,为他筹谋……”
瘦高嬷嬷轻嗤:“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连公主都生不出来,不对三皇子好对谁好?那不是母亲对孩子的天然情感,就想对他好,她只不过是在图谋未来,想要老来有靠……这养恩,确是实实在在的,可这仇,就不作数了么?”
“嘘——你可小声些吧!可不能再说这个了,再说,当心传到柔妃耳朵里,又被杀了!”
三皇子有些脱力,须得靠着墙,才能缓过点劲。
怪不得……怪不得他少时还能听到类似议论的话,柔妃晋位做妃子后,这些话全部消失,他自己都忘了,直到最近,才开始有一二传言。
是柔妃杀了那些人么?那为什么进来又压制不住,又有新的流言出来了?
终归是纸里包不住火吧。
三皇子再没什么看热闹的心,什么翠微殿,也不想管了,转身离开。
寿宴大殿那边似乎出了点什么事,灯火通明,动静很大,是老二终于动手了?
哦,还在他身边动手了。
二皇子的人突然四处狂奔,不知是因为命□□内,还是计划失败,在逃,三皇子直接碰上了。他先前四处转,没有带人,现在被人包围,可想而知,凶多吉少。
就是在这关键时候,忽然又有一人从天而降,于众刀兵中救下了他,将他带至安全地带。
眼熟的衣服,眼熟的面巾……这人宛然是之前救过他的那个人。
三皇子很难不动容:“你可是……认识我母妃?”
那人挑眉,似很不屑:“不认识。”
三皇子:“……穆妃?”
这人表情明显变了,沉默了很久,也没回答,很快转身离开:“三殿下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三皇子便知,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对方不说,大约也是想保护他。
可他也不傻,这种时候,什么人能出现在皇宫?除了二皇子造反的,皇上压制的,还有就是……娘娘教了。
邾晏查这些事时,并没有瞒着别人,虽然很多细节他不知道,但大面上的东西,多少知道一点,比如娘娘教在宫里有暗桩,不多,但非常隐秘,关键时候很能成为杀手锏,而娘娘教与丰溢有暗中联系,丰溢……传闻曾对穆妃有情。
二人并没有什么来往,起码宫中查不到,但丰溢关注穆妃多年,情分不可能有假……所以丰溢是不是对穆妃留下的唯一骨肉爱屋及乌,一直在默默支持他,想扶他往上走?
寿宴大殿那边,二皇子已经被按下。
在皇上喊出史务名字的那一瞬间,史务就带着殿前司的人直接闯进,他安排进来的暗部根本不是对手,眨眼间被制服。
可这怎么可能呢……
那史务,不是被他下了药,锁在暗房了么!
第93章 如果不是娶了你
二皇子眼睁睁看着史务冲进大殿, 难以置信。
珍妃表情也变了,怎么可能呢?她已经助二皇子控制住皇城了不是么?难道……只是她以为?
完了。
她面如死灰。
柔妃始终坐在皇上身侧,而今更是温婉微笑, 素手执壶, 给皇上倒了杯水, 伺候他润喉。
皇上就着她的手喝了, 看过来的视线尤为温柔, 见她似隐有余惊,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以示安慰,柔妃脸立刻红了,垂首低眉,安坐不动了。
皇上看向被按在地上的二儿子:“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二皇子牙齿咬得咯咯响:“父皇……父皇早就知道了!”
所有他以为的控制住场面,只是他以为,实则皇上早就预料到一切,提前有准备,史务这个心腹,根本不是实力不济, 随便就被他扣住了,不过是顺水推舟, 暗中盯着状况,一旦有召,立刻能到!
现在他所有的人手,提前的布置,已然全部暴露, 他在朝堂上的派系,之前放在明面上的, 隐秘结交暗中来往的,刚刚那一个请封动作,也全部展示了出来,甚至他私下培养的暗部……上次他遇刺时已有苗头,现在更是一览无余,基本都在宫里。
他的底牌,杀手锏,已经全部都没有了。
“何必呢……”他面部狰狞,“父皇早知道我欲反,为何不制止?”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戳穿,让大家都难堪?
皇上也很愤怒:“朕本想给你改过的机会,谁知你不珍惜。”
他原想着,好好把万寿办了,儿子不听话,接下来慢慢收拾就好,他独揽朝权几十年,从未有控制不住的场面,真敢造反杀了就是,谁知百密一疏,竟然漏算了这个药,让老二把他的病情摊开了!
大殿一片死寂。
满朝大臣都没想到,场面变化的这么快。
二皇子突然起事,一番表现意气风发摧枯拉朽,控制了场面,立住了名声,甚至影响到了后宫,三言两语就把一直对立的三皇子赶走了,眼看势要大成,只要把简王搞定就行了,结果简王自己还没说几句话呢,场面瞬间又变了,皇上的人进来了!三下五除二控制住场面,押下二皇子不说,竟然提前有配合有防范?知道二皇子要反?
二皇子想的倒是好,一番打算可谓苦心孤诣,要水到渠成,要体面名声,甚至夸大了别人的威胁,道现场只有他能解决危机……结果全部是镜花水月,一个目的都没达到,唯一达到的,就是公布了皇上的病情,没多少日子了。
可尽管没多少时间,皇上就是皇上,乾纲独断几十年,这点意外还是能拿捏的。
二皇子想要的储君,是当不成了,可之后,皇上大约也很难控制住局面,既然没多少日子了……这储君,还得封吧?不然群臣和天下百姓都该不安了。
大家是忌惮皇上积年形成的天威手段,但一个不久不会崩的帝王,哪有下一任帝王更有吸引力?
从龙之功四个字,自来是巨大的吸引力。
所有人心思都忍不住转,那未来储君……岂不是便宜了刚刚出去的三皇子?朝堂上和二皇子争的最凶,势力不相上下的就是他,他刚刚表现还很好,脾气仍然是有,可内心也是柔软的,孝顺的……
可这事就一定了么?
三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皇上都发现了二皇子要反,三皇子一向对二皇子这个对手知之甚深,说句不敬的话,昨天底裤什么颜色没准都知道,会对二皇子造反一无所知?是不是选择的‘不知道’?
如果也是配合演出,并非本心仁善,今日表现也有借力打力的意思……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反倒是简王,有点意思。
温阮也觉得满朝大臣脸色变得有点意思,忍不住兴致盎然的四处看,直到手心微紧,被邾晏捏了下,才后知后觉偏头。
邾晏眼神却很温柔,话音很低:“收敛些。”
温阮顿时懂了,得低调,看戏可以,不能折了自己。
“来人,把刚刚请封储君的人,都给朕拉下去杀了!”皇上显然气的不轻。
可殿前司却没立刻动,稍稍有些迟疑。
刚刚请封储君的大臣,可是有一半朝臣那么多,都杀了……日后朝堂空空,上朝也不大好看。
这些人也立刻跪下,瑟瑟发抖:“臣罪该万死,皇上饶命啊……”
二皇子狰狞的脸色散开,认了命,垂首跪求:“求父皇放过他们!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何苦牵连无辜!”
事到如今,他不认命也不行,自己大概没什么好下场了,别人站错阵营,跟着他倒点霉正常,但也不至于全死,为他办事的心腹力量只有几个,更多的联系其实没那么深,没必要的。
珍妃看了眼儿子,摘去头上发钗,任头发滑落,也跪在地上,深深叩首:“妾愿守皇陵,为不孝子赎罪!”
说是守皇陵,实则是以身自殉,不求活路,虽决定做事时就知成王败寇,可到了这一刻,仍然有些难过。
“朝中大臣都是被我儿蛊惑,一时走岔了,其实很多人本心不坏,皇上先扣下细查如何?很多人应该可以将功折罪的。”
“求皇上开恩!”
“求皇上开恩!”
大抵兔死狐悲,不只二皇子派系求饶,刚刚事不关己,并未有言语的朝臣也跟着下跪求了,连柔妃都跟着提裙行礼,帮忙求了两句。
当然她是真的仁善,还是为了三皇子绸缪另说,其他人表现非常一致,就是觉得波及面太广,没必要这么杀戮,但皇上根本不听——
“谁再求情一起杀了!朕再说一遍,方才请封储君之人,不敬天威,忤逆天子,全部格杀!其家产全部抄没,十岁以上男丁赐死,十岁以下搭配边关,女眷入教坊司!二皇子培养之暗部,全部诛杀!”
这一夜,血染皇城。
二皇子培养的暗部人并不少,都是青壮,同殿中一半朝臣的血一起,染红了皇城台阶,宫人们战战兢兢清洗了三日,都没有完全洗干净。
二皇子的外祖,珍妃的娘家,自也受到了牵连,血洗流放家产充公,一个不少,所有与二皇子来往过密的官员,全部受到了牵连。
后续问题也很明显,杀的人太多了,上朝官员都少了一大半,政令下发,是需要人做事的,没人,怎么做事?
皇上竟然也有办法——
放恩科!
人少了不要紧,找一批新人补充进来不就有人用了?上回他就已经这么干过,再干一回也不多!
而且还能迅速转移风向焦点,此事一出,大家眼睛看着的就是马上要入考场的学子,谁还关心他杀不杀人,储君封没封?
温阮叹为观止。
“咱们这位皇上,很有手段嘛。”
这样就能继续往下拖了,储君是要立,但怎么立,什么时候立,要不要考察,考察的文官在哪里……是不是都很重要?
邾晏颌首:“嗯。”
温阮觉得:“三皇子该着急了,你要小心他玩什么阴招。”
邾晏:“别处也得注意。”
他先前绑过温瑜,从温瑜那里知道,还会加一次恩科,现在的确加了,但时间有些不对,温瑜也没说过老二会在这个时候反,是温瑜隐瞒了,还是他也不知道?
温瑜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但也真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因为人变了,遇到的事变了,推动的形势也会变,比如二皇子的谋反,他是真不知道。
恩科也是,他记得恩科加的不是这个时间,也不是这个原因,他知道的是……他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加恩科,他只是知道,有这一回事而已。
想不通,便不去再想,机会抓住就是了!
温瑜鼓励敬宇青:“青哥,这次不可再错过,一定要中!”
敬宇青手里握着书卷,皱眉不耐烦:“我不比你知道?”
温瑜不想在这种时候惹他,跟他吵架,便温言道:“那青哥好生读书,我不会吵你,会好好照顾你,给你准备好一切用物。”
敬宇青:“我会中的。”
温瑜:“嗯?”
“你没必要装的这么小心翼翼,”敬宇青盯着温瑜,眸色渐渐阴郁,“好像若我不中,原因就不在你,我不能找你任何麻烦。”
温瑜:“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接连两次不中后,敬宇青情绪越来不对劲,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实则敏感多疑,喜怒无常,暴躁的很,哪还有上辈子的端方稳健,胸有成竹,君子温雅,是人都得叹一句好俊的权臣风度?
为什么变了呢?
他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以往对预知命运的笃定,对敬宇青的期待和肯定,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就变成了忐忑不安。
人还是那个人,纵使命运有小小变数,总不会才华也不一样了,中不了吧……
时间过得很快,热热闹闹的恩科在京城举行,又热热闹闹的结束,皇榜揭开,没有敬宇青的名字。
他又没有中!
温瑜很难不失望,到底哪里错了!他重活一次,预知未来,很多看到的是都应验了,为什么偏偏敬宇青不对劲,该有的全部没有!
“你又来问我为什么不中?”敬宇青靠着床头,醒了,却没起床,下巴满是胡茬,看着来人,眸底阴鸷,“还觉得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么!”
温瑜莫名其妙:“我做错什么了……”
是的,他是做错了,他就不该嫁给这个人,不该对这个人有半点期望!
敬宇青光阴森的盯着他,言语怨怼:“如果不是娶了你,我怎会蹉跎至此,三次不中!”
他想起了方才梦境,让它想沉溺一辈子,永远不想醒过来的梦。
或者,也不是梦,那是他该要过的生平。
他在那里,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金榜题名,探花出身,仕途意气风发,一路走到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仕途很顺,家里也很顺。
他娶了个妻子,也是男妻,看不清楚脸,但一同他说话,就感觉到温暖,遇到任何大事,他都愿意和这位妻子商量,妻子给他很多建议,样样切中要害,妻子会温柔给他倒茶,会使性子指挥他让他哄,偶尔也会欺负他损他,说他笨笨的,但他心里都明白,这是为他好,妻子的很多话,也非常有道理,很多地方想的与他不谋而合,他很难反驳……
如此灵魂契合,他怎会不愿接纳亲近?他甚至偶尔会主动找事,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非要粘着妻子,母亲竟一点意见都没有。
母亲很喜欢这个儿媳,家里一应事物全部交给妻子打理,但凡妻子的决定,不管外头怎么说,母亲从未怀疑过,两个人处的关系,比他和母亲都好。
所有他的事,妻子都会关注,都会感同身受,会很疼他,那是一种很特殊的,与众不同的心疼,就像他也很心疼这个妻子,看到就开心,看不到就想念,所有妻子的事,他莫名其妙都会关注,比起自己开心,他更希望妻子开心。
他们互相为对方周全,互相为对方付出,又都离不开对方,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甜蜜……
敬宇青醒来时,泪流满面。
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想要的灵魂伴侣。
在梦里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肯定不是温瑜。
他娶错了人,于是也和原本该拥有的生活擦肩而过。
温瑜心下大骇:“你在说什么……”
怎么好像知道了上辈子的样子?
是了,他能重活一回,知道未来,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看样子敬宇青知道的还不多,没那么肯定,如果全不知道,现在肯定会想杀了他!
温瑜很不愿意相信敬宇青是个阴诡之人,志大才疏,毕竟不管上辈子,还是他最初接近敬宇青时,这人都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变了?
或许,敬宇青其实是一块璞玉,是有资质的,可以朝那个好方向走的,只是这块璞玉需要雕琢,上辈子的温阮会,而他温瑜不会,璞玉不能成器,越来越灰暗,沉入泥潭,自然也没什么璞玉最初那一丁点光彩了。
他为了那个记忆中的既定未来,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敬宇青?
温瑜不愿意这么想,可心里又没别的方向可以解释,只能这么想。
所以上辈子的敬宇青,也并不是自身实力绝对超群,而是温阮的功劳?他原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不是能稳稳做个权臣的料,是温阮一点点点拨,一步步推起来的?
温阮怎么做到的?敬宇青这种敏感自卑又自傲的人,到底怎么样才能点醒他!
温瑜开始后悔。
他应该听温阮的话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原本以为的捷径其实并不是捷径,而是更苦的路,他当初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培养自己,暂时苦一点累一点,未来回报却是无穷的!
他跑出房间,找到一个偏僻角落,蹲下抱住自己,大哭了一场。
所以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一切还来得及么?
温瑜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
敬宇青是靠不住了,自己走科举也没戏,早失了那份心,那还能做点什么,还有谁……
他咬着指甲,陡然想起一个人。
十皇子!
十皇子是未来天子啊!这个总不能错!
他靠不上夫君,那就自己行动,敬宇青不愿意做的事,他去做,总能挣些功劳,保一世安平无忧!
记忆中,好像十皇子在今年经历过一次致命危机来着……
具体什么时间?
想!用力想!必须想起来!
第94章 你倒是有福气
恩科的热闹并没有维持很久, 继朝堂的腥风血雨之后,皇宫内外诡异的平静。
三皇子很低调,没有冒头搞什么事, 低调的像是朝堂上没有这个人, 柔妃也很安静, 日常除了伺候皇上, 没有任何举动, 表现一如既往,不争不抢没有野心。
朝堂就更安静了, 皇上才杀了一批大臣,因为病情暴露,心情一直不大舒畅,大家是很想请封储君,可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会死的。
或许因为情绪暂时稳下来了,也或许认为形势对自己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利,需要点好名声,皇上没有立刻赐死二皇子, 而是关进了天牢,暂时不提不问。
可再低调, 处理还是会处理的,只是时间而已,所有人都明白。
天牢什么日子,没去过也能想象,定然是有点惨的, 吃住与庶民何异?不,可能还比不上庶民, 至少庶民有手有脚,只要勤快,能凭自己的努力找到一口饭吃,吃干粮还是喝粥,可以自己选择,几天沐浴一次也可以自己选择,至少能保证人前干净体面,但二皇子不行。
一朝打落泥潭,以上所有都不能保证,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倒也不需要体面,毕竟自下天牢的那一刻起,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哪有丢人的机会?
“呵呵……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笑出眼泪,把狱卒送来的,发了霉的干饼扔了。
“二皇兄何必自苦?”
一个熟悉的人影由远及近,是简王邾晏。
二皇子怔了一下,多少天,他没听到过人声了?天牢森冷静寂,唯蛇虫鼠蚁嚣张,连送饭的狱卒都跟个哑巴似的,从不同他说一句话,现在竟然有人来看他了?
还是他之前最瞧不上眼的邾晏!
“你来看我笑话的?”他眉目森森盯过去。
“那日大殿笑话还不够多?”邾晏垂眸,“比不上的,我没兴趣。”
他手中提着一个盒子,到牢门前,放下,一样一样往外搬,最先是一个坐垫,他给自己放好,坐了上去。
二皇子:……
下面紧接着是食盒,邾晏一样一样往外拿菜,有熬的烫烫的稠稠的米粥,有暄软弹性,一看就发面发的很好的馒头,有几样小菜,小咸菜煮黄豆鲜时蔬炖的软烂的肉骨头……
虽也有肉,但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珍馐美味,比皇子份例膳食简直差十万八千里,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家会吃的东西。
二皇子啧一声,刚要嘲讽邾晏小气,就听邾晏说——
“我家王妃准备的,他说现在山珍海味于你,不如这些受用。”
二皇子沉默了。
的确,在牢里住了这么久,日日被残羹剩饭折磨,他的身体肠胃早就变了个样子,的确消受不起大鱼大肉,反而清淡补身的食物,会让他更舒服。
他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倒是有福气。”
温阮啊……那是何等集温暖与才华于一身的少年,他从知道这个人的那一瞬间,就一直想努力争取,奈何时不与他,便想着慢慢来,总会有机会,谁知总有乱七八糟的事跳出来打断节奏,现在想想,他竟从未有和温阮好好坐下来说话的机会。
邾晏颌首:“是。”
这多少有点不要脸,和故意扎自己的心了。
二皇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很得意?”
邾晏相当真诚:“嗯。”
二皇子:……
你果然是来嘲讽我的吧,果然是来看笑话的!
他忍了忍,看在拌菜的份上,尽量心平气和:“我府中侧妃温茹……”
他虽不怎么喜欢,这人也不怎么懂事,可好歹是温阮的堂姐。
邾晏:“我会处理,你可介意?”
二皇子当然不介意,他专门提这一嘴,就是提醒邾晏好好处理,别让温阮不开心,不过邾晏答的这么快——
“老六,你心软了啊。”
邾晏:“嗯?”
二皇子:“自从你跟温阮在一起,有人情味了许多。”
“或许不是心软了,”邾晏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向牢内,“而是找回了以前的东西呢?”
二皇子沉默。
邾晏这些年什么名声,所有人都知道,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还是孩童时,就日日被太子带在身边教导,开蒙都是太子握着他的手教他写的字,皇后对他的照顾关爱更是慈恩脉脉,他一直都是才华惊艳,能力卓绝,群臣夸赞,被寄予厚望,成为贤王的存在。
那时他和三皇子一样,一边嫉妒,一边羡慕,贤王啊,谁不想给太子当贤王呢?
只是后来……
二皇子笑出了声:“你现在,也不想当贤王了吧?”
邾晏现在想要的,必然是那个位置。
二皇子恨自己到现在才看出来,又乐自己看出来了,老三怕还是在轻视邾晏:“怎么着,简王,你今日来看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邾晏挑眉:“我用得到你帮忙?”
一如既往的自信狂傲。
“好好好,”二皇子差点笑出眼泪,“你的确瞧不上我,那为何来看我?总不会是什么兄弟情深吧,别跟我演那个,我会吐的。”
邾晏指尖转着酒盅:“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活?”
二皇子怔了下,哈哈大笑:“我竟然还能活么?老六啊老六,你不像这么天真的人啊。”
邾晏看着他:“所以,你想不想?”
二皇子再次沉默。
能活,谁想死呢?
他突然双手抓住牢栏,眼底迸发出灼灼火芒:“你要救我?你能容我?”
邾晏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好事呢?”
二皇子:……
“你没机会在大历活了,谋反弑父,天下不容,”邾晏慢条斯理饮了杯酒,“但天下之大,又不只是大历,你和三皇兄的外家都有经商地盘,海商陆商对你来说应该都不陌生,西有波斯,东南有倭国交趾吕宋,再往远走,海阔国多,还不够你施展的?”
二皇子怔忡:“你的意思是……”
邾晏:“我记得幼时,二皇兄很喜欢经商学问。”
二皇子手握成拳。
何止是喜欢,他少年是有一段时间,恨不得住到外祖家,悄悄跟着商队出去跑商,可他是皇子,身份贵重,不可行低贱之事,他还因为这事被母妃过去好好教训了一顿,又是打板子又是关禁闭,硬生生给他掰了过来……
他偶尔会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子,如果出身一般,或许会比现在更富裕,更有出息也说不定。
邾晏的确给他提供了一条思路,他自己都没想过的路,但也同样点了他,给予了桎棝。
皇子身份是别想要了,要改名换姓,彻底做庶人,他如果敢在任何场合说出自己名字,别说邾晏容不下他,别人也不可能信得过他,再次跟他造反,毕竟上一次站他这边的可是全死了。
他得一辈子飘在外面。邾晏不会允许他在大历跓足。
吃多少苦且不提,商路他毕竟研究过,除了大历,其它不是苦寒之地,就是玩政治的君主级别不够看,都不够给大历提鞋的,他的本事,要努力去做,确能开创一番天地,但多大的天地,都得依附大历,他这辈子,都得仰邾晏鼻息过活。
可一辈子被拿捏……至少活着不是?
二皇子很快做了决定:“我……”
邾晏:“你母妃,我救不了,父皇看的太紧,她也太决绝,而今已然病危。”
二皇子以手掩面,沉默了很久,才抹了把脸,重新开口:“多谢你告知我。”
邾晏一点也不谦虚:“嗯。”
二皇子端起自己这边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他说的是他造反这件事。
邾晏略颌首:“后面还会有。”
但二皇子在天牢,谁要再干这种事,不言而喻。
“老三也在悄悄干事?”二皇子眸色瞬间犀利,“他故意落后一步,想要我替他在前面演练演练,好趋利避害,把计划做得更完美?”
其实并不是,三皇子是二皇子搞事当天知道了一些秘密,且后续促成想法,但邾晏没说话。
二皇子腾的站起来:“好啊,我的好三弟厉害啊!我终究没能赢了你!”他原地转了几圈,突然又扑到牢栏前,眼神阴鸷森寒,“老六你争点气,你把他搞死,这天下谁都不能抢,是你的!”
邾晏神情淡淡:“不是你们想抢的,别人就都想要。”
二皇子:……
他很难说出矫情两个字,因为之前邾晏就是死德性,从少年时跟着太子,到近些年发疯偏执,跟皇上作对,的确都不是想当皇帝的样子。
但这天下,谁又能扛得起?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你爱怎样怎样,谁管你。”
二皇子实在说不出劝邾晏‘为了百姓快点登基’的话,又酸又恶心,转了方向:“我的暗部,你也知道?”
邾晏:“那日你遇刺,就是我通知的他们。”
二皇子:“为什么?”
邾晏:“你那么死了,有点可惜。”
怪不得温阮选他,老六是有点让人心服的本事。
“说吧,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二皇子又饮了一杯酒,“别觉得我是个傻子,你帮我,总要有收益。 ”
邾晏:“我要你手上,所有与三皇兄有关的东西。”
二皇子笑了:“行啊,毕竟我跟他斗了那么多年,这天底下,谁能有我知道的多?”
比起邾晏,他更不想看到老三赢。
他略靠近,跟邾晏说了个地方。
“……他不是柔妃亲子,生母是穆妃,可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这是个杀手锏,他本打算自己留着用的,谁知没了机会,倒是便宜了老六。
“我突然想起,那是我遇刺时,看到关押丰溢的地方,有特殊印迹的人经过或进出,或许,这会成为老三的助力。”
那个丰溢情钟穆妃,当年的后宫阴私,因有皇上插手压下,细节很难打听到,但这种十数年如一日想要为女人报仇的人,很可能会帮老三。
他提醒邾晏小心。
“我呢,也不急,看如今情形,父皇不想立刻杀我,”二皇子慵懒坐在地上,“若能活着,等到你登基,是我的福气,活不到,也没关系,你至少争气点,把老三送下来给我陪葬,嗯?”
邾晏没说话。
二皇子这就有点急了:“我说你不会吧,不会也放过老三,让他接下来继续跟我杠吧?有点恶心啊!”
不过再想想,其实也行,这回他肯定不会放过老三,必得干死他!出了大历,邾晏想拦都拦不了!老三必死!
邾晏:“且看吧。”
毕竟还不知道,三皇子接下来要怎么玩。
二皇子吃了一顿自入天牢来,最为满意的饭,长长叹息:“真没想到,这一场大局,最后赢的是你。”
邾晏存在感明明这么强,为什么他和老三却认为彼此才是最大的对手,觉得邾晏就是把锋利的刀,随时可做局取用……
眼瞎心盲,怪不得别人。
“无论如何,护好大历吧,像太子那样。”
二皇子垂眸,吞下了苦笑。
如果太子还活着,他怎么可能会想造反,他只会想怎么努力,能做个贤王。
邾晏在牢里见人的时候,温阮就在不远处的街道,过来顺便来办点事,送个货。
这种事本不需要他亲自办,谁叫他今天正好顺路,底下人又正好很忙呢?捎带的事,不算麻烦。
和掌柜热热闹闹聊了一会,一边扯闲品茗一边心内分析着市场风向,考虑接下来做什么,温阮如鱼得水,很是尽兴,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经过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容长脸,高鼻肤白,披着有点厚的纱,看不出身形,只觉有一定的年纪,气质与普通妇人不同,有些贵气……
还有点眼熟?
可温阮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人。
或许是错觉,一眨眼的事,哪能确定。
“掌柜留步。”
他客气同掌柜道别,缓步走向正街,发现今天的运气还真不一般,似乎看到了十皇子,和温瑜?
二皇子憋了好几天,终于又找到机会溜出宫玩,今天就是冲着邾晏和温阮来的,可去到简王府,才发现两个人不在,听说在天牢附近,就追过来了。
这些天他悄悄到简王府玩了好几回,和温阮越来越熟悉,早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发现这位嫂子真的挺厉害,有点东西,都考虑不再压抑,暴露本性了……
远远看到温阮,十皇子就想伸手打招呼。
“十殿下。”
谁成想,斜刺里走出来一个拦路虎。
十皇子皱眉,他认识这个人,温瑜,在北狄使团围猎时,这人曾在林子里试图碰瓷他一个救命之恩,是嫂子的庶兄,人品不怎么样,不说有什么大仇,至少坑过嫂子好几回,这能忍?
突然在这里拦他是怎么回事?
十皇子心里十分膈应。
趁着温瑜还没发现嫂子,嫂子也没看到温瑜,他抬了抬下巴,将温瑜引到一边巷内:“有事?”
第95章 滚
温瑜这次有备而来。
他非常注重这次的机会, 力求一击即中,从身上穿的衣服,到举止仪态, 都尽量洒脱无害, 不卑不亢。
“在下温瑜, 参见十殿下。”
他认真检讨了上次围猎林的失败, 不是刚好有机遇碰到, 随随便便就能被信任倚重的……十皇子并非这般不谨慎之人。
十皇子幼年丧母,长于宫闱, 无人护佑,必然是一个非常缺爱,渴望被关怀,同时又敏感多思,防备心强的孩子,因幼小孱弱,定然也十分慕强——
遂总结下来,对待十皇子,要表达出对他的关爱, 真诚且情切;要表达出自己的无害,坦诚且无私;还要表现出自己的强大, 聪明睿智,权谋心计样样不缺。
就如同上辈子敬宇青做的那个权臣,每一样都精准的踩在点上。
温瑜自知前期路线选择偏差,手里根本没攒下任何可倚仗的东西,再怎么表现真诚, 也很难立刻被取信,怎么想, 都只有‘慕强’这方向可以试着谋一谋,那这个强,该怎么怎么展现?
自然是从容不迫,胸有成竹,言之有物,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
他对政治权谋不怎么有信心,上辈子就做的不怎么好,但谁叫他是重活一回呢?自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好处,没有人知道的信息,比如只有他知道,十皇子未来会登基做皇帝。
温瑜先迅速观察了一下十皇子,前不久才经历过二皇子起事,皇上压制,宫廷内外气氛沉肃,十皇子现在应该很害怕,很担心,但不愧是未来做皇帝的人,现在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看不出来。
但他还是不够了解十皇子,十皇子的脸色,现在已经可以用不愉来形容了:“——我问你,拦我什么事。”
温瑜还以为这是小孩子控制不住局面的倔强,温言道:“殿下近来可是在为什么事烦恼?”
小孩不再是之前围猎场那个小孩,一年多不见,抽条长个,看上去瘦了很多,但也有少年蓬勃的生气,也不再眼圈红红,动不动就哭,应该能理智沟通。
十皇子:“我,为什么事,烦恼?”
温瑜神秘的笑了笑:“诸位皇子中,二皇子不必多言,三皇子低调行事,暂避锋芒,皇上至今尚未立储君,病情却无法再耽搁……”
他洋洋洒洒分析局势,指点江山,十皇子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只想同人讨论时局,建议找志同道合之人,没其它事我先走了。”
还以为这人敢直接拦路,是有什么特殊见解呢,说来说去竟然还是这些……别人嚼剩下的东西。
竟不知什么叫祸从口出么?
温瑜自不会让他走,直接抛出一句话:“十殿下就不担心你那位六皇兄——”
十皇子止住脚步:“担心什么?”
果然是在意的。
温瑜束手昂头,微笑从容:“不担心他与你争抢?”
十皇子:……
温瑜看看左右,温言低眉,语重心长:“殿下鸿鹄之志,无人知晓,在下愿为先锋,尽绵薄之力,为殿下开疆拓土。 ”
十皇子气的说不出话,这狗东西好大的胆子,他在说什么狗话!
温瑜见十皇子被点破心思,羞恼的眼瞳微扩,脸色微有胀红,继续:“殿下放心,简王……很快会死。”
十皇子马上要伸出去的拳头立刻止住,眉目森冷:“你说什么?你说谁要死?”
温瑜很满意十皇子的反应,不管怎么看,十皇子都是聪明的,知道谁才是最大的对手。
这一步棋走对了。
他想过要怎么说话的,之前围猎场上的事,也不是全忘了,那时十皇子与邾晏似乎很是兄弟情深,还会哭唧唧拉着邾晏告状,但皇城之中,哪有什么真感情?看起来,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这一年多他冷眼旁观,并未见到十皇子与邾晏有什么来往,邾晏一如既往冷淡疏离,除了对温阮有个好脸,其他人全部不假辞色,也未对十皇子有过任何关爱之举,被别人看到的见面,不是打就是罚,十皇子很害怕邾晏,宫里见到都要绕着走的,感情能好才怪,必然是装的!
还有上辈子他在六皇子府的见闻,离那么近,他都没有看到过邾晏对十皇子的任何关爱,十皇子登基后,对邾晏也没有特别的思念或恩赏……
他基本可以认定,根本不存在什么兄弟情,就算有,也是演的,不是邾晏的心计,就是十皇子的心计。
所以,十皇子根本不可能在乎邾晏的死,甚至还会希望,他快点死!
可话却是得说好听点的。
温瑜浅叹:“我知十皇子与人为善,兄弟情深,可有些位置只有一个,别人抢走,可就没殿下的了,届时仰人鼻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每一口饭都要吃的小心翼翼……殿下难道想过这样的日子?”
十皇子没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温瑜便又继续,压低声音,面授机宜:“而今之势,殿下可争,然因昔年境遇,殿下无有积财蓄力,便只能借力,时机未成之前,自保为上,切忌冲动。二皇子不日被诛,三皇子之势太旺,宿敌去,自以为是机会,但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皇上不会允许,他所有作为,不过是自取灭亡,越自信,死的越快,至于简王……”
“纵还算有些能力,有那样的脾性,也难成大事,恐有横死之兆——殿下若愿信我,他的死,便是我的投名状,如何?”
十皇子眼瞳微深:“你说,你能杀了简王?”
当然不能。
那种怪物,谁能杀得了?
但温瑜知道邾晏的死期,快了,他对这个日子记得最清楚,直到死期,那时在附近经过,怎么能与他无关?
“只要殿下想,就可心想事成。”他答的模棱两可,同时给出建议,“殿下此刻应暂避锋芒,最好有信任的人保护,暂离皇权漩涡,直至形势大定,归来方吉。”
上辈子就是如此,十皇子得皇位,并非是自己努力,而是兄长们厮杀的太惨烈,剩下他,正好继承大统。
十皇子一个字都不信。
他愿意站在这里,是因为温瑜提到了六皇兄,结果只是一个天方夜谭似的夸海口说投名状,其它的全没提,什么计划,什么细节,怎么针对一切困难,为什么觉得能行,一概不谈,甚至连聊的政局,看似绸缪,指点江山,实则只是夸夸其谈,没有一点货真价实的东西。
狗东西你再编!
就这么个玩意儿,连简王府最低级的幕僚分析都比不上,跟嫂子的本事见解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敢欺负嫂子,咒六皇兄死,看你才是活够了!
十皇子很想一个窝心脚把这人踹死,又总觉得这人敢咒六皇兄,是不是藏着点什么东西,又不好直接让人死了,忍着怒意,摆出一个笑脸,十分灿烂。
温瑜正高兴计划成,就见十皇子用那张灿烂的笑脸,说了一个字——
“滚。”
温瑜怔住,什,什么,他是不是听岔了?
“我叫你滚,没听到?”十皇子手中接抛着一枚石子,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脸上分明笑着,石子分明无锋无刃,却让人无端感觉到危险。
他是说真的!如果不滚,就是死!
温瑜震惊,怎么回事,为什么和想的不一样?十皇子不是敏感多思,孱弱胆小,躲在别人背后的小孩么,怎么竟然眼神这么阴,看上去真的会杀人,不,没准就真的杀过人……
他一点都不像敬宇青上辈子辅佐的那个仁善明君,这一刻竟然有点像邾晏!
还有十皇子不是慕强么?他已经展示出自己的智慧胆气能力,为什么十皇子丝毫不接受?他又哪里看错了?
“不想走啊……”
那石子突然从他手里弹射出来,精准划过温瑜喉头,石子是不锋利,但若力道足够强,是可以划伤,甚至划死人的。
温瑜感觉到了喉头灼热,伸手一摸,已经肿起,见了血,如若对方没收手,这一下过来,很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哪敢再留,慌不择路的跑了。
十皇子这才勾勾手,叫心腹随侍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他得知道温瑜知道点什么,为什么敢放那样的话,对六皇兄有什么隐患。
至于对方若不死心,再次拦过来怎么办……也好说,他因为嫂子,查过温瑜的事,温瑜和丈夫敬宇青感情似乎不怎么好,分明是温瑜自己挑中了人,要死要活,不要脸面非得嫁过去的,结果走成今日模样,后悔了?
后悔好啊,这才有你好日子过!
十皇子迅速收拾完这摊,见温阮快要走过来了,赶紧招手:“嫂子我在这!”
见到温阮,十皇子完全不一样了,哪里有之前的危险眼神危险动作,笑起来那叫一个阳光灿烂,狗狗眼那叫一个惹人怜爱同,还会撒娇,动不动装委屈眼眶红红,温阮哪里受得了?
原本还想问问刚刚怎么回事,是不是碰到了温瑜,对方说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结果十皇子上跳下蹿人精神又作妖,便想着也没必要事事都较真问清,要给小孩子空间么。
“走,哥带你去逛街!”
“真的?那嫂子可不能反悔,我要糖画蛐蛐罐核雕还有上回看到的那个鎏金玲珑球!”
一个自称哥,一个叫嫂子,各论各的完全不违和,十皇子还一点不客气,直接点了一堆要的东西,贵的便宜的大件小玩意儿,不拘什么,想要就喊出来了。
他知道温阮没多少钱,他这个嫂子,平时爱好非常专一,除了种地育良种,就是各种突发奇想搞挣钱的新鲜玩意,挣来的钱又换买稀奇古怪的种子,租更多的地,各种培育试验新种法,本人除了一口吃的,竟然没有任何偏好,他那混蛋六皇兄竟也不每月给些银子花,多可恶!
今天他这个弟弟跟着,要花钱,嫂子没有,必须得动用六皇兄的,那他还不买个痛快?就得告诉六皇兄,你媳妇太穷,该给钱了!
小心眼转个不停,还能顺嘴看一眼天牢方向,问温阮:“那咱们……不等六皇兄一起?”
温阮:“他今日忙,不必。”
原本他的确考虑等邾晏,但两个人呆着也是无趣,邾晏又不爱逛街,就喜欢把他往府里带,寝屋里带,还不如跟弟弟玩点有意思的呢。
这个弟弟挺有趣,分明是个黑肚皮,还挺能装的,他有点想看看这小孩能在他跟前装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最近时局不怎么稳,小孩想的多,总是操心发愁,遛一遛,浪费浪费精力,回去才好乖乖睡觉,别瞎担心。
“哇这个好看——哇这个好甜——哇这个好厉害!”
跟着温阮逛街的十皇子还真有点像小孩子,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要和温阮分享,吃到一枚口味奇特的酸糖,还装成很甜的样子,骗温阮也吃一颗。
有那么一瞬间,温阮感觉到了带娃的乐趣……想揍人。
不过十皇子乖的时候,还是挺好玩的,街市上东西他都认识,尤其玩物,那叫一个精通,可很多小孩子玩的,他都不知道,想来他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
温阮难免心软,带他去体味这些简单的童趣快乐,教他玩:“……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个机关?像这样拨弄它——”
“哇嫂子好厉害!”十皇子眼里晶晶亮,抱着温阮胳膊不放,央着要玩这个玩那个,简直乐不思蜀了。
邾晏从天牢出来时,没看到人:“王妃呢?”
蓝田:“同十殿下逛街去了。”
邾晏:“小十怎么会在这里?”
蓝田:“原是找去府里的,您和王妃都不在,他便追到附近街巷……”
邾晏:“所以,王妃就跟着走了?”
“是,”蓝田都不敢看王爷脸色,“还让属下转告,今日王爷不必等他,他累了自会回去。”
邾晏:……
蓝田:“咱们……去追?”
“你没正事干了?”邾晏淡淡扫了手下一眼,“随本王走一趟。”
二皇子提供的东西需要立刻搜找封存,三皇子那边也是,最近搭上了娘娘教,小动作非常多,云山雾罩,无法辨别真伪,他也得亲自去望一望。
简王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中间还是脚步顿了一下:“去个人看着王妃,不准玩太久。”
“是!”
三皇子这边,在层层布下人手迷阵后,正在秘密会见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
“你果真愿意帮我?”三皇子有些急切,“我现在看到邾晏温阮就觉得烦,能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尤其温阮,让他消失。”
兜帽男人笑了下:“只要殿下想要的,都可以。”
第96章 被掳
三皇子现在的心情, 有些难以言表。
说很爽也不算,心里有些虚,有些陌生和不确定;说不爽也不是, 而今局面优势都在他了, 他此前想象中的一切几乎触手可得, 连邾晏和温阮都能想杀就杀,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 杀邾晏温阮绝非那么简单,定要层层打算计划, 但有人会帮他做到啊!
面前的兜帽黑衣人正是丰溢丰大人,谈笑沉稳,举重若轻,他说非常想动温阮,丰溢就招招手叫心腹过来,低声吩咐了几个字,那心腹就去行动了,没开玩笑,就这么果断, 就这么迅速!
而那个心腹黑衣人……
三皇子很难不认识,就是救了他两次的那个神秘人啊!一次是他遇刺, 现在看是着了什么人的道,被坑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没认出一家人;一次是二皇子起事,他被柔妃支出大殿后, 没回柔妃的棠梨殿,而是去了珍妃的翠微殿看热闹, 结果幸运地听到了自己的身世,恍惚之间遭遇危机。
可见这些东西,他自己不知道,但对丰溢和丰溢的心腹而言,明镜似的。
怪不得黑衣人对自己那般尊敬,又有些欲言又止。
丰溢揽袖持壶,给三皇子倒了盏茶:“殿下开心了?”
三皇子看着端坐对面,言笑晏晏的人,心情有些复杂。
这人被邾晏揪出来,却被皇上亲自阻止没继续往下查,被皇上关了那么久,几乎让所有人忘记了他的存在,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从大牢里出来的,没有人知道。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见面。
京城不为人知的私人园子,很大很宽的湖,建造在最中心的湖心亭,视野开阔,可以放心说话,前后左右都不可能有外人偷听偷看而不被发现。
“只这个,不足以让我开怀,”三皇子看向丰溢,“我更想知道接下来的安排,丰大人认为,我下一步怎么做才好?”
丰溢指尖轻轻转着茶盅:“锋芒即出,不必隐藏,殿下天命所归,神佛难挡,无人能止,只消与往常一样上朝,办事,按部就班,让别人认识你,让别人认可你,势便可成,所有担忧,都会迎刃而解,自行消弥。”
三皇子呼吸差点停住:“邾晏……也会自己消失么!”
“为什么不可以?”丰溢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如今就是殿下的场子,殿下拥有天地万物的生杀大权,邾晏是什么东西,能有例外?”
三皇子眼瞳颤动:“那如果父皇一直拖延,不下旨封储——”
“他下旨封殿下为太子,是他识相,不下,”丰溢饮了口茶,眼睛深不见底,“也就不用再说话了。”
意思是弑君?他竟然这么敢的么!
也是,连温阮都敢轻飘飘一句话就去动,邾晏也能给定个死期,再杀个皇上怎么了?
三皇子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手心沁了汗,湖风一卷,又寒又凉。
丰溢微笑看他:“殿下不必担心,接下来的大事,我已全部为殿下下准备好了。”
湖风静幽,白云漫卷,庄园外有人影掠过。
邾晏到来,经过,似被人引走,水过无痕。
茶香袅袅下,三皇子缓过神,听丰溢说话。
他似不经意间提起:“你的母妃……我说穆妃,你当在宫里见过,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自是记得的。”
穆妃死时,三皇子已是半大少年,怎会不记得:“她很漂亮,喜欢穿湖色的裙子,湖绿,湖蓝,只要是幽静的颜色,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她不太爱笑,但对宫里的孩子都很好,我幼时有幸被她护过,闻到过她衣裙上的味道,是一种很淡,但很雅的香,像是花香……”
丰溢:“是姜花。”
三皇子:“我当时并不知,她那么烈性。”
“她是烈性,不然也不会在宫里过那种日子,不肯离开,”丰溢垂眸,话音微轻,“你很像她。她该得的,就是你该得的。”
三皇子很难不感动,但他对穆妃,又确实没什么感情,沉默片刻,道:“若有机会,我想为她上炷香。”
当年穆妃和夏妃一起烧死在玉芙殿,殿内宫人很多,后来翻出的尸骨全是一片焦黑,无法辨认身份,总不能随便挑两具葬入皇陵,这事便不了了之,三皇子至今不知道穆妃的骨怎么处理,但他觉得,丰溢一定知道。
丰溢却没正面回答:“殿下如今还是莫分心,先着眼当下。”
……
这几日,温阮过得不是很舒心。
邾晏很忙,不是总能见到,这个他很理解,而今形势紧张,每一个细节发生都很关键,朝堂看似平静,没什么波澜,实则所有人都在蓄力,暴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而已,不知何时就会爆发,这种时候掌握了信息量,就掌握了一切,邾晏怎么可能闲着,日常不着家太正常了。
他只是不理解邾晏的一些行为。
简王殿下是有点疯在身上的,平日能粘着他,和他常在一处还好,接连几天不见,比如他睡着时邾晏才回来,他清晨醒来邾晏已经离开这种,邾晏也认为是没见面,情绪能控制时,不会吵醒他,忍不了了就会发疯,会像想把他吃了似的吻他,很用力的弄他,床都差点给折腾塌,温阮有些受不住,踹翻人好几回后,练就了一种迅速把人踹出被窝的技能。
情况特殊,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温阮忍着没吵架,跑去庄子上躲,还不耽误正事,又是育种又是开发新点子,总算顺心了些,偶尔邾晏半夜寻过来,他还能给个好脸。
可没几天,他又觉得不对劲了,这次不是邾晏,是十皇子,这孩子……怎么不缠着他玩了?
自上次二皇子搞事后,十皇子就像放飞的小鸟,总是跑出宫来简王府玩,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让他逛街,粘着他一起研究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可十皇子上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得有小二十天了,他没见过十皇子的影子。
温阮将下地沾了泥的布鞋换掉,叫来南星,让他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悄悄的打听,别问到十皇子跟前,万一小孩是兴头过了,不爱跟他玩了呢?
十皇子哪里是不想见温阮,他想疯了好么!就六哥那出门频率,那啃了毒似的破嘴,不会陪嫂子,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买礼物,也不会哄人,嫂子那么好的人,迟早有一天受够了六哥,他再不帮着点,这个家怕是得散!
而且嫂子人多好啊,又有才又有趣,脑子还灵光,随便说点话都能叫人心绪澎湃,他也乐意缠着人玩,顺便帮六哥盯着场子,还得盯着 不能叫外头那起子乱七八糟的人觊觎嫂子!
隔三五天他都觉得多,他恨不得天天往简王府门口蹲着!
可最近,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宫里气氛越来越紧张……这正常,二皇子都反过了,宫里有内应,皇上都杀几轮人了,不紧张才不正常,可所有这些跟他没关系啊,为什么他会有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
他没有抓过现形,好像这个感觉是错觉,但他从来不相信错觉,六哥教过他,不要小看一切危险潜伏。
他便不再出宫,日常更为谨慎小心。
他在皇宫生活多年,对宫里这些人的办事逻辑,不能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个大概,可这股被盯着的感觉很陌生,像阴冷毒蛇的信子,让人遍体生寒,他近来连武功都不敢显露,墙也不怎么翻了,怎么可能会想去宫外找温阮,让温阮也陷入危险境地么?
就是要找,他也得拿到一二证据后,找六哥帮忙。
可那些人太谨慎,头都没露过,他有点烦,来者不善,既然是盯着他,就是想在他身上搞事,他不敢再拖,悄悄的,用秘密渠道打出信号,通知邾晏。
既然是秘密渠道的秘密信号,及时性就没那么好,十皇子想着,他也得努把力,好好利用下这个时间,看能不能帮上六哥什么忙,当然,是在自己安全的情况下。
他被六哥拎着教训了不知道多少次,不敢鲁莽,万事以自身安全为上,他安全了,才能不拖后腿,一旦发生意外,也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六哥来援。
十皇子不出宫,不作妖,老老实实在宫里生活,跟这十来年没任何区别,南星过来,当然也查不出什么,只能将日常细节打听过,回去禀告温阮。
这些反馈里,看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温阮反而更难放心,想进宫看看,又怕自己落入什么陷阱,反生麻烦,毕竟宫里还有想杀他的人呢,当天晚上邾晏回来,他便说了这件事,并且之后继续让南星盯着宫里。
这一天,就出了事。
皇宫里,有人拿着一块玉佩,带到了十皇子面前,说是温阮要进宫看他,却在路上突然失踪,现在人在哪里不知道。
十皇子认识这块玉佩,他知道是温阮近来常佩戴的,当下心急的不行,抓着玉佩就跑出了宫。
温阮这边呢,南星一直盯着宫里动静,发现十皇子突然出宫,自然立刻着人禀报,温阮便也朝着大街上走,不想十皇子太担心,然后就遇上了。
可惜遇到了也没什么好事,两人同时闻到一股异香,一起被掳了,醒来后,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不该我问十殿下,为何出宫,还走那么偏僻的路线?”
“因为你是在那里失踪的啊,玉佩都掉在了那里!”
第97章 把哥哥的心肝宝贝连累了
十皇子喊出这句话, 就觉得不对了。
温阮不是已经失踪,玉佩已经掉在那里,被他的人捡到, 送回来了?为什么他匆匆跑出来, 在街上看到了温阮……他只是晕了, 并没有失忆, 他是看到温阮后, 两个人一起晕了的!
“被算计了!”
十皇子臊眉搭眼,气的不轻。
随便想想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 关心则乱,收到玉佩就乱了马脚,什么都还没问清楚,就匆匆忙忙跑出来,想来也是他太冲动,温阮知道了,才过来想要提醒接应,奈何盯着他这边的人早就布好了陷阱,就为这个时候, 把他俩一块抓了!
对方布局时间精准,下手太快, 晕倒前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这些人和温阮带来的人交手,但这些人明显派出了最强战力,他是知道南星武功的,竟然那么快不敌……
十皇子憋的眼眶发红:“这种时候, 你就不该管我么。”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温阮叹气, 揉了把十皇子头,力道柔软,像安抚委屈小狗,“你可是你六哥的心肝宝贝啊。”
十皇子眼睛瞪圆:“咱俩到底谁是!”
说完又垂头丧气蔫哒哒,现在好了,他把哥哥的心肝宝贝连累了!这可怎么办!
小孩憋的眼眶通红,温阮不忍心,柔声哄他:“那听你的,下次见到你危险,我不管了好不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哄我!”
十皇子愤愤,他怎么就吃了这样的亏!他和嫂子隐在这里,外面不知道怎么着急呢,回头六哥怕不得把他腿打断!
“莫怕,这些人不会杀我们,”温阮示意十皇子看看彼此手脚,“你看,连绑都不绑,生怕我们不舒服,关押的地方也不是牢笼,看起来是一个空置房间,只是窗子封死,门在外面锁住——”
十皇子很快明白了提醒:“我们……对他们有用?杀了没好处?”
温阮:“抓我们的成本并不低,需得严密计划,拿得出手的执行人……总得换点更划算的东西。”
“确实,跟南星动手的人武功很高,全天下也找不到出几个,这样的人并不好调动,我六哥也不是好欺负的,没准没多久就会找来,”十皇子若有所思,“所以我们活着,才能最大限度利用。”
如果只是想泄愤,当时拼着命杀了不就是了,何必这么费劲?
十皇子拳砸掌心:“他们会来找我俩谈条件! ”
温阮一脸孺子可教:“你六哥有没有教过你,谈判,最忌什么?”
“当然最忌藏不住情绪,暴露了底线,会被对方抓住狠狠踩,吃大亏的……”十皇子越说越心虚,声音都低了下去。
他刚刚不就没稳住情绪,乱了阵脚!
要不还得说嫂子厉害呢,分明这么危险,又不会武功,竟然能这么稳,还能反过来安慰他,开导他……六哥这是什么福气!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十皇子很服气。
温阮:“怕又不能解决问题,人生处处是惊喜,我们当珍惜嘛。”
十皇子:……
这也能是惊喜?嫂子怎么看起来不像遇险,像被人请来玩冒险游戏的?
“都怪我哥,”十皇子切切磨牙,“他要能把你保护的好一点,何至于如此!”
他倒不反对玩冒险游戏,往常不就总在皇宫玩,可让他自己来就行了,做什么拉嫂子入场!他不想被打断腿!
温阮很淡定:“不必担心,他定然不会慌。”
眼下时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和邾晏早有共识,无需害怕,就是今日的时间,好像稍微不巧了点,邾晏大概在忙。
……
“时间……对,时间!”
温瑜这几天一直在反思,反思自己的莽撞,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差在哪里,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想了很多,但不管怎么想,所有的前提都是,不能放弃十皇子。
因为前期的失误,他现在已经没别的路走了,只有这一条。
他咬着指甲,冥思苦想好几天,终于想起了十皇子遭遇困难的正确日子,没错,就是这几天!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十皇子遭遇了一场危机,被掳了,但十皇子乃是有大气运之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反而遇难成祥,避开了京城大规模杀局不说,还在一切平息后,出来就做了储君!
因为在这场大规模杀局里,所有人都没好下场,比如二皇子死了,三皇子断了腿又中了毒,没当场死,也活不了几天了,邾晏死无全尸,皇上直接中风,瘫痪在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再无可能临朝理政,不想封储也不行了,百官直接替他封了,还都盼着他快点死,储君好登基,名正言顺做皇帝。
这一场变局里,就十皇子活得好好的,非常滋润,所以现下所在之处并不危险,以后也不会发生危险之事,他只要能在合适的时间找对位置,装着救十皇子出来……就是大功,且功不可没,未来可期!
日子就是在这几天没错,但是在什么地方呢?
温瑜仔细回想,好像挨着河边,还是湖边?总之是水,很宽广的水域旁边,四周没什么人家,京城里这样的地方不多,具体细节他还得想一想,但方向有了,当然得立刻准备!
他一边仔细想,一边顺手收拾东西。
敬宇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靠在门边,揣着袖子,阴阳怪气:“怎么,又要出去?去哪儿?”
温瑜利落交待:“我要去个地方,可能几天不回来,你自己照顾自己。”
“应该的,”敬宇青更加阴阳怪气,慢条斯理,“家里丈夫不争气,自然得去外面找争气的,把你那不知道哪学来的花样……用在别人身上。 ”
温瑜一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敬宇青意味深长,“从我与你的第一夜开始,我就知道你没那么清纯,平日所有不过是装出来的假象,你原本,是很野的,经历丰富。”
温瑜感觉都快不认识这个人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敬宇青现在离这几个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像。
“我是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
他这句话,说的很认真,哪怕到了今日,他也没打算扔开敬宇青,他不太想承认自己错的离谱,总觉得敬宇青拉拨一把,还是能有用的,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这是个很糟糕的决定。
敬宇青:“所以我现在,是不是该同你说声谢谢?”
温瑜闭了闭眼:“算了,你可以没出息,但至少别拦我。”
“我就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个!”
敬宇青突然发火,眸底暴戾:“你哪里是喜欢我,从你我认识的那一日起,你就满心算计,从未真心喜欢过我,欣赏过我,你所有行为,不过是想过人上人的好日子!”
“我是,怎么了?戳到你的心了?”温瑜冷笑,“你不想好日子,考什么科举,考不上怪什么别人?你乖乖把你老娘接到深山老林里,两个人开耕种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就好了!”
他说完拎起包袱就要往外走,敬宇青自然不允,上来就拦:“你到底去外头要找谁!”
“你让开!”
温瑜不可能停,二人推搡间,竟然打了起来,温瑜力气不抵敬宇青,被对方先一手,重重一拳擂到胸口,但他也没能给敬宇青面子,抡包袱打晕了敬宇青,跑了出来。
跑到无人街角,胸口闷痛,温瑜躬身,吐了口血。
他颤抖的看着地上的鲜血,良久,竟然勾起唇角,笑的苦涩又惨淡,他竟然会被逼到这种地步……简直太可笑了。
不可以,他的路不可以断在这里。
他伸手擦去嘴角血渍,挣扎着站起来,忍着身体疼痛,艰难的往前走。
上天让他重活一回,不是让他受罪!
“唔——”
没走两步,后脑勺一阵剧痛,他伸手去摸,粘稠腥甜,是血。
他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醒来时,看到了邾晏。
脸上都是水,是被泼醒的。
邾晏一点都不客气,拎着他的头发,眉目森戾:“你背着包袱,是想去找谁?知道小十在哪里,还是温阮?”
温瑜有些茫然,十皇子现在肯定是被掳走,和温阮有什么关系?
邾晏眯眼:“原来是知道小十在哪里,行,说吧。”
他周身弥漫着风力杀气,眼底甚至隐有血色,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慌张,但非常气愤,一点情面都不给,手腕一翻,亮出一枚锋利匕首,寒光练练,抵在温瑜颈前:“我数五个数,五,四,三——”
温瑜崩溃,他这是什么运气,前有虎穴,后有狼窝!
简王凶残大名在外,他哪里敢敷衍,眼看着要数到一,颤抖着开口:“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我没有!我不是抓掳走十皇子的人,也没那么大本事,我跟娘娘教没半点关系! ”
邾晏:“哦?你还知道娘娘教?”
温瑜:……
他知道的非常有限,他并未查过相关信息,也没那个本事和资源,所有知道的,不过是上辈子听来的,他只知这个教很神秘,与宫里,丰溢有很多藕断丝连的关系,可具体是什么组织,干过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干,全然不清楚。
“只是有幸,道听途说过两句,”他弱弱开口,“我只是得到了一个不太准确的结论,想去寻一寻十皇子,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猜错,也不敢大张旗鼓告知别人,才自己贸然行动……你看,我若有那么大本事,根本不必一个人动是不是?”
邾晏:“结论,怎么得来的?你既不是他们的人,也未和小十走近过,怎么就能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认为能救?”
温瑜现在发现,谎不是那么好撒的,尽管他说的是事实,找不到任何佐证,别人只会以为他在撒谎,他想解释,也根本圆不回来。
对方刀刃逼近,温瑜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再说不出对方满意的话,喉咙就会被割开!
“就是莫名其妙知道的,做梦!做梦你懂吧!”他眼珠乱颤,“我也不确定对不对,就是想试一试,万一呢?”
邾晏:“说地方,在哪里?”
“水边,或是河边,湖边,很空旷很宽广,四周没什么宅子……”温瑜一口气把想到的都说了,“就这些,再没有了!其它的我真不知道!”
邾晏冷笑一声,将匕首往后一扔:“南星!”
南星接住匕首,快步过来:“王爷。”
邾晏没叫蓝田,故意叫了南星,自有目的:“知道怎么好好招待客人吧?”
南星本就为少爷被掳之事憋了一肚子气,哪里会客气:“王爷放心,属下会叫他好好交待的!”
“别对人太客气,太过浪费时间精力,叫本王失望——懂?”
“是!”
温瑜很有些迷茫,想到邾晏最初说的话,而今南星的表情,并不难猜,温阮……也失踪了?
可,怎么可能呢?上辈子根本没有温阮的事啊,温阮就像一个与世无争,受尽上天宠爱的孩子,一直远离朝堂,远离纷争,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怎么……也失踪了呢?
南星看着他乱颤的眼珠:“放心,少爷不喜欢杀人,我会放了你的,只要你考虑清楚了再说话,懂? ”
随着他的话音,邾晏已走出了房间,房门关上,隔绝所有阳光,徒留一室黑暗。
蓝田在外面等着:“王爷,外面有人来请了,接下来您——”
“自然是好好表演,”邾晏面色肃冷,“只要本王活着,王妃就会安全无虞,握有谈判主动权。”
他坦然赴约,且毫不客气的,点了自己的精卫相随。
看到丰溢,他并不意外:“丰大人,又见面了。”
“王爷客气,”丰溢微笑,“王爷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
第98章 感谢你对我的关照
“王爷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
丰溢双手抄在袖子里, 站姿闲适:“我早就能出来,只是一直不想,今日惊扰王爷, 倒是抱歉了。”
邾晏:“不让你走到这里, 本王怎么看好戏?”
不慌不忙, 稳如泰山, 竟是……早就料到了?
“我以为不会有人关注我, 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你,”丰溢挑眉, “你比你父皇强多了。”
邾晏:“我父皇也未必不关注,瞧不见……你拿了他的把柄吧?他不是不想杀你,是不能杀,才总自我安慰你胆小怯懦,留着性命也没大碍,其实不然。”
他往前一步,目光如炬:“你装的胆小惜命,实则本性完全相反,故意捏着这个杀手锏, 就是为了反将一军,唔, 本王猜猜……你拿的这个东西,跟他的病有关?关键时刻,你能救他一命?”
丰溢眼底微闪:“为什么不是关乎情感?我觊觎他的女人,他心中愤恨,不想让我过的好, 想让我活在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惊惶下?”
邾晏:“事到如今, 丰大人没必要浪费时间同本王开玩笑了吧。”
说他的父皇有情感?
丰溢微笑:“王爷当知,我寻王爷为何?”
邾晏眼皮微撩:“不答应。”
“那真可惜,”丰溢理了理袖口,“我此局是必赢的,王爷不愿助我,不想同我站到一处,那我们只有针锋相对,不死不休了。”
邾晏:“你有那个本事的话。”
“王爷应该知道,你的王妃在我手里?”
丰溢慢条斯理,把威胁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我这人呢,不会无故杀人,你若赢了,你的王妃还你,你若输了——就别惦记了,死都死了,想有何用?”
但凡是一个关心则乱,非常在乎人质的人,怎么敢赢?
邾晏双目如渊:“你可以试试看。”
丰溢笑了:“这失去的滋味,王爷好好享受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大剌剌踏步,慢悠悠,走直线,头都没回,一点都不害怕别人背后冷箭。
蓝田看的十分生气:“王爷?”
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就敢往前冲!
邾晏却抬了手:“今晚有你卖力气的时候。”
“王爷的意思是……”
“对方行动,必在今晚,吩咐下去不要贸动,一切照计划走。”
“可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
……
温阮和十皇子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眼下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个房间明显是提前特别准备好的,门锁窗封,似乎内外都被涂黑遮盖,房间内取光只能以烛火,阴森可怖的氛围倒是营造的不错。
二人都饿了,却没人送饭,很久以后,来了一个人,女人,看着衣着得体,仪态端正,实则媚眼如丝,说话也过于柔酥:“两位少爷,休息的可好?”
温阮:“姑娘真有心,是不是该送点饭? ”
“唉,倒是我们待客不周了,”那女人装模作样叹气,“可怎么办呢?底下人惫懒,不知客人地位分量,这不就更不爱办事了?不如少爷给点话,叫咱们开开眼界,认识认识您是哪位神佛,威力有多大,下面人吓着了,自然不敢怠慢,想要什么没有?”
温瑜:“你想让我们说什么?”
那女人掩唇笑:“少爷这般聪明,定是知道的。”
“笑话!你把我们掳来,反正要我们证明自己有用?”十皇子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拳头直接招呼过去了,“滚!”
这女人惊叫出声,立刻跑了,迭声尖叫让人立刻锁上房门,锁结实点!
温阮转头看十皇子,目有深意。
十皇子摸了摸鼻子:“只是吓唬她,打不死,我不跟女人较劲的。”
温阮:“哦。”
“而且我又不喜欢这种!她还是敌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当然是那种不矫揉造作,大的方方的,不管聪明还是不聪明,真诚就好……”十皇子说完,才感觉不对劲,小脸一红,“嫂子你是不是在套我话!”
这种时候也能这么玩么!
温阮揉了下他狗头,敲了敲门,扬声道:“我不跟没分量的谈事,叫你们首领出来。”
过不多久,又来了一个女人,这女人比之前那个年长,装扮也更肃正,眼底没有轻浮之意,气质不俗,看起来像是个有分量的。
温阮却还是不谈:“若你们这般没诚意,就不要来人了。”
这次等的时间更久,又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是年纪不小,但保养的很好,让人看不出具体年岁,只觉是中年妇人,衣着朴素,头发简单挽起,只用了一枚白玉簪,身上再无其它配饰,气质却尤为出尘,面容柔婉,目露慈悲,走动间步如莲花,有一种别样静美。
这气质风范……
十皇子愣了一瞬。
温阮却若有所思,很快微笑:“穆妃,好久不见。”
十皇子直接懵了,什么穆妃,是他知道的那个穆妃么?她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嫂子又为什么认识?嫂子以前根本没进过宫啊!
他自己是不认识穆妃的,十三年前宫中大乱,别人都有记忆,他没有,他才出生多久,能记得才怪!
穆妃垂眸,浅浅一叹:“你果然记得我。”
温阮唇角弧度别有深意:“一直都苦无机会,感谢这些年来您对我的‘关照’。”
那些无数次遭遇生死杀机的瞬间,都让他更想活下去。
十皇子脸色瞬间绷紧。
他当然知道嫂子的经历,早就偷偷查过的,也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蛰伏,想要杀嫂子,原来是穆妃么!
他默默往前一步,横在了温阮侧前方,这是个守护姿态。
穆妃掠过十皇子,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继续看向温阮:“那年宫中大乱,我假死出宫,时间仓促,只换了衣服,戴了幂篱,宫外接应出了岔子,我一路掩面快行,并未想牵连任何人,未料与你擦肩而过时,幂篱被风掀开,脸被你看到了。”
“我原也不想杀你,小孩子忘性大,未必会记得我这张脸,可小孩子也很可怕,受到刺激的事,很可能会记一辈子,时常想起,越来越清晰……我当时不得不谨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派人盯着你,没想立刻下手,待到风头过了,我根基稳了不怕被查时,再看看怎么做,可你也太有出息了些。 ”
穆妃感叹:“你擅农事,脑子里又有很多赚钱妙方,我们娘娘教惜才,想要招揽你,又无数次错过时机——你总能好运气的避开我们的人,我又担心你认出我,才一直犹豫,举棋不定。”
温阮:“是你们把我送到京城的?”
穆妃颌首:“温国公府没什么用,反倒能让我们更看清你,继而判断能不能合作,如何,你可愿答应?”
温阮没说话,十皇子已经忍不住骂:“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们杀了我嫂子这么多回,还想让他不计前嫌,跟你们干事,为你们卖命?是你们脑子被狗啃了,还是我们脑子被狗啃了!”
“也是。”
穆妃微笑:“不过没关系,只要大事成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除非你自己要死——但我觉得,你应该舍不得死,是吧?”
大事……什么大事,该不会是造反吧!
十皇子眼睛瞪得溜圆:“所以你一直活着,丰溢并不是怀念你,记着皇室杀了你的仇,要为你报仇低调,你们一直暗通款曲,一直所谋甚大,你们早就想到了今天!”
人心有多可怕呢,就这么搬弄是非,引导流言方向,让别人形成固有认知,没有一个人能猜到真相了。
“三皇子……是谁的儿子?”他现在只有这一个疑问,是父皇的种,还是丰溢的,“他知道这一切么,知道你还活着么?”
……
皇宫。
黑夜笼罩下,有人影悄悄行动,聚点成线,集线成队,黑夜暗游,悄无声息聚齐,去往宫巷深处。
师牧云手抄在袖子里,问同在高亭上的邾晏:“这是娘娘教的人?”
“一部分,”邾晏声音融在夜风里,有一股别样肃杀的味道,“更多的,是这些年丰溢暗中攒的兵力。”
师牧云啧了一声:“那可真是不少。”
邾晏:“嗯。”
师牧云:“但也不是对付不了?”
邾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不是废话?”
师牧云:……
“问那你还不动!”
“总得给人家表演的机会。”邾晏慢条斯理。
“你就是不想救皇上。”师牧云无情戳破。
这父子俩的感情,呵,谈不上感情。
邾晏在他面前,没怎么装过:“任何人做错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比起冷眼旁观,他更想做的,其实是亲手去讨这个代价,但母后和太子兄长都教过他,没必要为了烂人脏了自己的手,他的王妃也说过,他最珍贵,任何时候最当做的,是善待自己。
不过热闹,还是可以看一看的。
“你在这等着,真想看,我的人动了,你再近前看。”邾晏则没等,跳下高亭,去往黑影聚集的深宫。
也不怕危险!
师牧云拎着袍角,也想跟着往下跳,可惜不怎么会武功,没那本事,追吧,又追不上简王那速度,说话还不敢大声,只能疯狂气音输出:“你小心点!若真陷入危险折了自己,小心你那王妃改嫁!”
帝王寝宫里,皇上惊梦而醒,拉开床帐,就看到了丰溢。
“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快来人!”
然而他的震惊愤怒大喝,已经叫不来人。
他杀过一批又一批宫人后,现在外面的全都是新换上来的,平日还算忠心,帝王皇权下,也只能忠心,但不算心腹,一旦有变故,就很容易被策反压制。
谁愿意为一个内心并不认可的主子卖命呢?
看着丰溢看似安静实则放肆的笑容,皇上有什么不懂的?
他闭了闭眼睛:“你何时有这么大本事的?”
丰溢却没回答,而是扬声道:“皇上下旨吧,封三皇子为储君。”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看清楚,殿上站着的不只有丰溢,还有三皇子,就站在他侧边不远。
他怎么敢!这个不孝的东西!
三皇子本来也有些忐忑,硬着头皮上殿,现在看到皇上表情,惧怕惊恐的模样,竟突然心定了,立刻跪下,声如洪钟:“儿臣请父皇封储!”
“好好好,”皇上指着他的鼻子,手指颤抖,“朕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竟也如此狼子野心,大逆不道!”
丰溢叹了一声:“皇上慎言,这古往今来的规矩,不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你的儿子问你请封,天经地义,怎么能是大逆不道呢?”
皇上目光阴阴的盯着他,忽尔冷笑:“动手吧,杀了朕!朕死了,岂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丰溢:“你以为我不敢?”
皇上眯眼:“你当知道,朕为何容你到今日。”
“你身上中的奇毒么,”丰溢眼底闪着异光,“这天底下,只我一个人拿到了解方,且只能在你濒死的关键时候使用,方才有效,你必然舍不得我死啊,就算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都不能杀了我。”
皇上气的胸膛起伏,恶心,想吐。
要不是穆妃那个蠢货不争气,他何至于被逼到这份上!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忍这种事,他捏着鼻子容丰溢活着,不允许他离京,不允许他出意外,更不允许出头揽势力,就是想把人牢牢的控制在手里,谁知他还没下手,这人竟然逼宫了!他怎么敢!
“想来这十几年你都是装的,,朕还是太小看你了,”皇上目光森冷,“被人压的那么狠,指到鼻子骂,到处陪笑脸,伏低做小,都没脾气似的,原来最终图的是这个! ”
丰溢完全不介意被看破:“皇上还是赶紧下旨吧,不然稍后……想下都下不了了呢。”
皇上咬牙:“不下!”
他倒是要看看,丰溢有没有弑君的胆子!
“你既这么能忍,这么能等,不若等到朕将死之时——再拿着解药来威胁朕,届时肯定事半功倍。”
“好主意,”丰溢微笑,“但你怎么就能确定,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皇上突然顿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人不是刚好凑巧,拿到了那个解药方子么,怎么能确定他的中毒进程?这种毒极为特殊,只有下毒之人才能借中毒者的身体变化呈现推算……
那个太医,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他杀掉了!
丰溢笑得宛如毒蛇,声音轻柔:“那毒,怎么就不能是我下的呢?”
第99章 你还得卖力气干活呢
“娘娘教, 并不是你一手建成的吧?”
如豆烛光下,温阮看着穆妃,眸底一片清明:“是丰溢对不对?”
穆妃讶异:“你怎么这么想?”
温阮微笑不语。
他原本以为, 穆妃更厉害一点, 是个人物的, 毕竟在过往故事里, 尤其十三年前那个夜晚, 她表现出了一个性格刚烈,勇敢又毒辣的存在, 但现在感觉却不对,她更像是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丰溢一手创造的娘娘教,并说服你加入,至于为什么能说服你——当然是你的儿子,三皇子,他并不是你和皇上生的,他真正的父亲,是丰溢,对么?”
十皇子纵使想到了这个方向, 也因为温阮的话吃了一惊。
好大的胆子……他们怎么敢的啊!
穆妃却没什么激烈反应:“你胆子很大,但没证据的事, 也不要妄言。”
温阮偏要继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穆妃:“丰溢狼子野心,早就觊觎大历江山,可凭什么呢?一个外姓人,无论身份还是权财, 都极为受限,谁会服他?只能想歪心思了。”
“他故意接近你, 追求你,一往情深,让你心疼,让你怜悯,让你不顾礼法危险也要同他在一处……你怀孕了。可能这个孩子怀的不是时候,时间上只要被追查就容易暴露,可能是你当时受皇宠还没那么丰,总之这个孩子的存在很危险,你不能生,或者,生了,不能养在身边。”
“正好当时柔妃有孕了,且怀相不好……或者,你可以让她怀相不好,注定死胎,柔妃那时势单力薄,非常渴望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能助她往上爬,她不希望孩子出事,如果一定要出事,不如让这一胎是别人的孩子……她本就心思深,或许自己起了狸猫换太子的心思,或许是你添油加醋促成,总之,最后这事成了,她用自己的死胎换走了你的儿子,因有你们双方‘合作努力’处理圆场,这事非常顺利。”
“如此,任何人都不会来查你的孩子,就算有人察觉到什么,以此闹事,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毕竟你的孩子‘死了’,可你知道,你的儿子会在柔妃关爱下好好长大……让我猜猜,听闻柔妃当年产子大出血,再也不能生了,是你做的?她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才能倾其所有为三皇子打算,毕竟皇上的宠爱是虚的,儿子才是以后的依靠。”
“柔妃并不知道你在私底下做了什么,她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安排,偷了你的儿子,对你有没有愧不确定,疼爱三皇子却可以实打实,反正你死了,三皇子这辈子什么都不会知道,只会认她为母妃。丰溢助你完成这所有布局,安慰你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儿子会好好长大,同时开始创办娘娘教,说要给你们母子一份保命的力量,如果将来三皇子自己发展的好,能冲到那个位置,你们就是额外的力量,发展受限,冲不到,你们就是能捧起他的绝对力量,是不是?”
“……丰溢并没有立刻建议你出宫,因为有些事发展需要时间,他需要宫里的消息,一个宫妃也很难从宫中离开,直到十三年前,你们才等到了机会。”
不只温阮说话时一直盯着穆妃表情,十皇子也是,从对方的细微表情变化,不怎么难判断,这些大抵都是真的?
十皇子在背后,轻轻拽了下温阮衣角,悄咪咪打眼色:你早知道?和六哥一起猜出来的?
温阮快速看了他一眼:不然?
邾晏在调查娘娘教时,很多动作进行的隐秘而低调,娘娘教警惕心很高,自己规避了很多风险,也抛出了很多诱饵烟雾弹,想调开邾晏注意力,让他查其它方向,可邾晏怎会真的吃饵,装作被调开的样子,实则揪着手里的暗线不放,娘娘教越不让他查什么,他就越要查什么,只是查到的东西一点不能外露,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你当时并未抵抗,由着我们掳来,就是心中好奇,想要确认当年细节?”
穆妃眼梢微微眯起:“可惜知道了也没用,晚了。”
温阮微微一笑:“但我还没死不是么?你这些年一直想杀我,唯独现在,你没有杀心,不想用我威胁简王了?我们夫妻情深,他放不下我。”
穆妃:……
温阮:“丰溢现在在哪里,皇宫?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是么?他必会撞上简王,为了消息来往方便,配合策应,我猜这个宅子,距离他们并不远?”
穆妃眉宇讶异。
“别这么惊讶,你们没暴露任何信息,我这结论纯粹是根据逻辑推测得来,你也不用冠冕堂皇的提什么合作,你们掳我,并不是想和我合作,就是用我性命威胁邾晏。”
温阮慢条斯理:“看你表现这般放松,还能跟我闲聊,大约丰溢那边还没到既定时间?你我这天是聊不下去了,不如劳烦贵处,给我们点吃的?我们还能态度安顺,配合你一点。”
穆妃:……
温阮根本不等她回话,直接开始报菜名:“三鲜烩,糟鸭舌,鲜椒鸡,小炒清笋……唔,我这弟弟还在长身体,近来尤喜肉食,水晶肘子炖猪蹄红烧肉烤羊排,你们看着来,注意量大一点就好。”
这一刻,十皇子看向温阮的眼神无比崇拜。
这是亲嫂子!太疼他了!
而且身为俘虏,竟然还能随心所欲要这要那,把别人整憋屈,嫂子太强了!
穆妃肃着脸:“若我不给呢?”
一个俘虏,还敢狮子大开口,你怎么不上天呢?
“那没办法,”温阮摊手,“我只能自尽了。”
十皇子眼瞳骤缩,呸呸呸,嫂子你说什么呢!赶紧吐口口水!
温阮怜爱的摸了把弟弟狗头:“我可太心疼我的弟弟了,嫂子无能,连口饭不能叫弟弟吃到,还有什么脸活着,就死一个吧。”
十皇子慌死了,千万别!这事就算真要干,弟弟可以,嫂子不可以!
他差点就吼出来了,但他记得之前嫂子叮嘱的话,谈判的时候什么最重要……他不能露怯,让别人抓住机会!
穆妃不可思议,眉梢都抖了下:“你用你的命,威胁我?”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温阮微笑,“毕竟现在紧迫的是你,不是我,如果我死了,简王会怎么发疯,你应该不想看到?”
如果不是太忌惮邾晏,对方根本不需要做这种局。
温阮话音温柔:“一顿饭而已,穆妃何必那么小气?”
穆妃笑意不经眼底:“也对,我这边大事都要成了,一顿饭而已,没必要吵,毕竟……你以后还要为我做事。”
她转身离开,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十皇子神情有些恍惚,就……这就成了?
他知道嫂子很厉害,毕竟听说过很多事,但没想到嫂子还敢玩这种路子?是不是有点野……有点危险?
温阮侧着,拍了拍傻弟弟肩膀:“一会儿记得多吃点。”
十皇子:“啊?”
温阮微微一笑:“你还要卖力气干活呢。”
干活?什么活?
温阮:“吃完你就知道了。”
十皇子非常好奇,心里就像被那猫爪子挠似的,吃饭那叫一个风卷残云,暴风吸入,生怕慢一点,误了嫂子的事,皇宫里学的礼仪规矩都不要了。
别说,肉还挺不错的,合他的口味。
然而温阮并没有立刻使唤十皇子干活,而是让十皇子稍坐一坐,房间里转几圈遛遛食,至于他自己,则信手拈了片叶子,放到唇边,慢条斯理吹了个曲。
娘娘教还怪有雅趣的,穆妃亲自下的令,菜品很不错不说,摆盘也很讲究,比如几道凉菜的阔浅碟边,都有新鲜采摘的树叶点缀。
树叶并不特殊,是京城这个时节到处可见的东西,看不出什么底细,但吹曲,就很合适了。
温阮不懂琵琶,可幼时在乡野,没少玩过树叶,不算成曲成调,只是他自己乐在其中,别人听着聒噪罢了。
感觉把别人听烦了,不想搭理这边了,温阮才起身站定,从头发里摸出一根细软长针,随便捏了捏,拼成钢硬利器,交给十皇子。
十皇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这这,俘虏被带走关押,必然是要搜身的,这种东西这般精巧,肯定搜不出来!不对,为什么嫂子准备了这个东西,莫非早知道要被虏?早知道……还来?
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温阮撕开袖子金线宽幅滚边的部分,从里边倒出一部分药粉,用布料裹着,递给了他。
又是提前准备的……
不用问了,嫂子就是知道。
温阮给完东西,指向窗边往西斜角的墙面:“你先用足力气,往那个地方踹,踹开破洞之后,立刻屏息,把药粉撒出去,如有人避开了药粉攻击,你便用钢针射其要害,你会落在水里,注意别呛着,但也别害怕,我们的船离的并不远——记得接住我。”
“啊?”十皇子往常感觉自己还挺聪明的,毕竟整个皇宫都是他的游乐场,他能玩那么欢都没人知道,很多阴谋诡计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可今天在这里,他完全不知道嫂子在说什么。
什么洞?这墙还能踹出洞?墙外面还有人守着?还有什么他们的船,他们怎么会有船?还要落水,水他倒是不怕,他会水,冒险也不怕,被六哥教了那么多年,身手要是还拿不出手,他也别混了,可这这这……
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已经被嫂子推了一下:“开始!”
他只能下意识跟着干。
“砰——”
墙竟然真的被撞开了?什么时候他有那么大力气了?
咦,不对,这不是墙,这才是真正的窗子,旁边那个是假窗子,故意迷惑视线的,这里才是整个房间最薄弱的地方,嫂子说的对诶!
十皇子破窗而出,没有多想,立刻照嫂子说的,深呼口气,然后屏息,把药粉洒出去——
窗边几个守卫应声而倒,有一个惊讶没中招的,立刻扑杀而来,十皇子手一甩,直接将钢针用为暗器,穿透了对方的头骨!
“哗啦——”
一瞬间的错身,他都没来得及看四周,还真掉在了水里,同时听到了有船摇桨,迅速划来的声音。
他也没忘记嫂子的吩咐,双手划水往上游,破水而出的时候正好见到嫂子从窗子跳下来,立刻伸手接了一把——
温阮被他拉一把,没沉入水太多,迅速调整姿势,二人找到目标,很快游到了船边。
小船很灵活,方才掩映在荷叶中,听到动静迅速拐出,接到人重新划回,像灵活的游鱼,在水面拉出漂亮的水痕,转瞬平息,再看不到。
十皇子懵懵的,这么快结束了?
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有小船在这里,怎么过来的,能这么及时,这么快!还有他刚刚经历的那些,为什么温阮能料的那么准!是长了天眼么!
温阮微微一笑,催他快点换衣服。
穆妃一伙人的确已经很谨慎了,但很多事,是瞒不住的。
他在房间里转过,仔细感受气流的方向,明眼能看到的那个窗子死气沉沉,推不动,也没有风,只是看起来像个窗子,反而这个窗子侧边,稍远的地方,仔细感受,能察觉到微小的气流,非常微小,别人封的很认真,只站在房间里凝神静息,也是感觉不到的,他用茶水沾湿了手指,方才感受到些许,所以,那里才是真正的窗子,既是窗,自就比墙好打破。
这两日京城天气不好,似在憋雨,他对别的感知没那么敏感,对水汽却非常敏锐,房间里进来第一位姑娘时,他就嗅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水汽,带着淡淡的腥味,并不明显,旁人难以察觉,但他一闻就知道,这是类似河湖之地,在雨水来临之前泛出的腥味,生怕自己感觉错了,他还以话术相激,让对方连着换了两个人,不出意外,两个人身上都有这种气息,他们现在所在之处,必在河湖之地。
别人关他们,必然会有监视看管,十皇子踹窗跳出,会遇到守卫,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接应自己的船,他既然早就知道会被掳,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应对,怎会不布置这个?只是戏要演的足,保护他的人不能距离太近,甚至娘娘教如果有特别手段提防,还不能跟上,双方断了联系不好接应,他这边的应对是,在自己身上提前置了一种香,很特殊,人闻不到,但特别动物能闻到的那种,断了联系也不怕,接应自己的人会寻来,既然自己在水里,那来接应的必然是船了。
他都能找到窗子这样的薄弱点,邾晏培养的暗卫是什么人,怎会不懂潜伏,不懂得探听,不懂得判断坚硬时机和地点?
再说他都拿树叶吹曲了。
感谢穆妃的配合,让他找到这么合适的方法,否则还得指挥十皇子学猫叫,要是十皇子叫的不好……
现在不挺好,娘娘教连追都来不及?
也有仓皇之中赶上来的,但这种时候就用不到温阮了,船虽小,来的都是精卫,更何况还有十皇子呢,十殿下可谓勇武非常,一脚踹飞一个,一拳抡走一个,身形极为灵活,甚至还故意装作要落水,一下子将五个追击者坑入水里!
“来吧,别怂,跑什么!你爹在这呢,快点过来磕头!”
十殿下玩的不亦乐乎,双眼兴奋冒着精光,像个黑肚皮的猫咪,每一个回手掏都黑的不行,抓挠的都是别人要害。
温阮:……
这是从哪个话本子里学来的江湖骂架?
果然调皮。
“快快快,这呢,这!”
霍二少在岸边,等的都快急疯了,船还很远就伸出了手:“怎么这么慢,我都有点怕你死在里头了!”
“没办法,总得看清楚穆妃和丰溢,到底谁是话事人。”
温阮微微笑着,握住他伸出的手,借力上岸。
第100章 朕可是你爹
看清楚穆妃和丰溢到底谁是话事人……
十皇子立刻懂了, 为什么嫂子明知道有危险,明知道会被掳,还是义无反顾‘中计’了, 六哥也并不是冷酷无情, 这么长时间都不想办法救援, 人早早就计划准备了一切, 和嫂子兵分两路, 配合默契的行动呢!
人家有计划有目标,就他是个傻子, 里外着急跳脚,还以为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难,甚至做了决定,自己死在这不要紧,怎么也得把嫂子捞出去……
有这么坑弟弟的么!
孩子眼巴巴的眼神着实令人怜爱,温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乖,不怕了。”
十皇子:……
算了,自己的嫂子, 自己的哥,做弟弟的还能怎么办, 装作若无其事,替他们圆场子呗!
而且这一点也的确很重要,穆妃是女人,曾经是宫妃,丰溢是野心大的男人, 朝官做了不少年,两个人的思维模式, 行动计划制定,会有非常大的差别,确定了这个组织是以谁为主,他们这边才好制定更为精准的策略。
嫂子之前同穆妃的话,估计也有一大部分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是故意观察穆妃反应,来确定自己想法对不对呢!
“可接下来怎么办?”十皇子已经看到了皇宫方向的火光,有点心惊肉跳,嫂子这危机还不算完全解除,六哥不会出事吧!
霍二少也要问这个:“要释放新号,还是牵制这里?”
“不用放信号,继续牵制这里,”温阮心里已经有了底,“丰溢那边是主力,让邾晏心无旁骛在皇宫忙吧,不必过来了。”
霍二少:“行!”
温阮:“娘娘教手段,探出来了?”
“没什么新鲜的,”霍二少啧了一声,很嫌弃,“就是用他们发展出来的教众,用穷苦百姓的身份,信教可得粮得钱未来无忧的话术,影响更多人。”
只是这话说的简单,突然间在暗夜点燃,无数群人聚集后,影响还是很大的。
压制是能压制,但在压制之前,很容易爆发民乱,皇城之地,民乱绝非小事。
温阮若有所思,很快莞尔一笑:“不就是比谁更被大家支持,更被普通百姓喜欢,拥护?”
谁还不行了?
霍二少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少爷一向不喜欢出风头,下地种庄稼培育良种,送粮赈灾救济难民,租田赁地送良种提供条件丰厚的种地还粮契约……很多事,少爷都是默默在做,不欲让人赞他,他做好事不留名,就真的不被人知晓了?
怎么可能!
只要少爷愿意站出来,必是一呼百应!
温阮浅浅叹了口气:“去准备吧,我今日就在内城,任何地方有需要,立刻过来告知,我会亲身前往。”
“好嘞!”
霍二少立刻开始行动,不忘拽上十皇子。
今夜怕是有的忙,既然少爷疼弟弟,他当然也要帮忙好好怜爱一把,促弟弟成长嘛!
十皇子一脸懵的被抓了壮丁,然后开启了激动兴奋的一夜。
娘娘教果然在动,所有先前低调隐藏的准备,全在今夜爆发,他们吸收的底层教众全是不怎么拎得清,没什么大局观,不认得几个字,偏又命运不怜惜的穷困百姓,志愚心浅,极易被操控,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自己日子过得不好,快要活不下去了,谁能让他们活,谁就是英雄,娘娘教给他们粮,让他们能活着,那就是活菩萨,你不信,我就拽着你说活不下的好,非要把你也拉的信,你要诋毁,那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偏执情绪很容易上头,很容易发生冲突。
温阮的名声完全不一样。
他不买奴仆,不扬名声,甚至从不会无故帮助谁,他只是喜欢种地,喜欢教别人种地,别人若是想学,他毫无保留,别人懒惰,不思进取只想求少爷关心吃白食,他反而会赶走,有人遇到难处,他愿意签契约帮忙,自己提供很多东西,却不是白给,别人要还的,只是这个环的过程可以拉长,在保证自己的生活水平外,一点点还。
说他抠门,不会无缘无故施舍谁,可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他的赈灾粮救济物资比谁都多,全部无偿赠予,说他不抠门,他对花钱可计较了,买粮种搞试验田怎么投无所谓,但觉得无用的地方不会花一点,哪怕用在自己身上。
娘娘教和温阮完全不一样,你更喜欢哪个?
前者看起来像是慈悲普度,无差别的给所有人钱粮,可世间哪有真神仙,他们的粮哪里来的,还不是地里种来的,无偿给予,谁顶的住?定然所图更大!你们这些教众扪心自问,真的有安定感,对未来一点都不迷茫,一点都不怀疑么?
后者却实打实在教人自立,只要不是想天上掉馅饼的人,只要愿意干活,都会有光明的明天,毕竟少爷有技术是真教,有良种也是真敢往外放,地是自己伺候的,收获时沉甸甸的粮食归自己,是看的到的!
而且娘娘教犯过的脏烂事……简王是查过的好么!好多事儿大家都还没忘呢!
京城百姓多,外来的人口也多,外地灾民,很多受过温阮救济,商户更是,商场上流传的传说,温阮的名字谁没听过?这么多年的神秘贵人,经大商家一致认定的好品性,谁不向往?你们什么人,敢骂我们少爷?
市井街巷舆论气氛立刻转换。
霍二少指挥了这边指挥那边,恨不得自己下场去吵架。
竟然还有人敢欺负我们少爷?这天底下,谁能有阿阮好!
“呵,给我抬几车银车来,实话实说,说阿阮好的,全都有赏!”
小爷懒得跟你们磨嘴皮子,直接撒钱!钱赚了不就是花的,不就是比底蕴,谁能比他江南霍家底子厚!把钱败完了,回去祖父和大哥也不会怪他!
再说,不还有梁夫人呢,不还有京城商会呢!
梁夫人和京城商会那边已经动起来了,别的事,或许她们没这么齐心积极,少爷的事可不一样!
遂温阮名声在这个晚上,突然大盛。
“你们快饿死了,战战兢兢求别人给一口吃的,就幸福了?乞丐日子那么好过?今天要到饭了,明天呢,别人不给了怎么办?他们说给你就信?你爹续弦时,你那后娘也说一辈子对你好呢,对你好了么!”
“命运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时候靠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底气!少爷给你的不是粮,是活下去的本事啊!你满京城打听打听,少爷帮了多少人!”
“少爷从不会把你当乞丐施舍,他会让你有循环回报的本事,让你以后能过得更好,你说你该听谁的!蠢货!”
不多久,娘娘教已经不能占上风。
穆妃没捉到温阮,早就气的牙痒痒,现在更是维持不住风度,摔了茶杯:“你说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经营,比不过一个突然扬名的少爷?”
手下想提醒她,温阮并不是突然扬名,也是低调多年,积攒了很久的口碑,突然爆发,而且不像他们一样,根本没做过脏事,也没有黑点。
京城街道大乱,温瑜运气好,瞅准一个空子,从被看管的院子跑了出来。
然后就震惊的发现……
现在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跟他认知中完全不同!
比如温阮的力量,这么多人拥护,这么多人赞扬,似乎只要他一声高呼,就会有无数人跟随,这种是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温阮一直很低调,名声只是在小范围内被知晓。
比如十皇子的表现,好像一直冲在前面打架,兴奋的像撒了欢的狗子,护短又手黑,哪里有什么胆小,害怕眼泪汪汪,上辈子完全不是,他是矜持的,君子的,纯善的,不愿与人起冲突的新君,很多事靠着他的权臣帮忙才顺利推行,跟现在完全两个样子!
比如霍家,梁夫人,和京城商会,竟然齐齐愿意为温阮挥金如土!他们竟都是温阮的人!甚至早早就是了!而今的民间浪潮,几乎完全为温阮所用了,娘娘教根本打不过!
比如邾晏……根本没有来这暴动之地!他不来,岂不是不会死了!他现在在哪里!
皇宫。
太元帝眯眼盯着丰溢:“你给我下的毒?”
丰溢微笑:“不然我怎么确定,你会留我的命到现在? ”
太元帝目眦尽裂:“你大胆!”
丰溢还有更大胆的事:“皇上可能听到外面动静?”
外面根本没什么动静,皇宫好像一个死城,尽管皇帝亲口唤人,也无有人走动,很明显,里里外外已经被他把持住了。
可更外面,皇城之外,似有动静传来……
京城,已经乱了。
太元帝:“你做了什么?”
“娘娘教,我的教众,已经点燃了整个京城,”丰溢面容舒展,志得意满,低调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你的黎民百姓,已经不再是你的,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办,现在杀了你,也没什么关系,若你还想要一份体面,即刻下旨封三皇子储君——我应允你,留你性命到最后一刻。”
三皇子很想假装悲伤,但很难控制住脸上笑意:“父皇,您就听了吧!”
“逆子!”太元帝吐了口血。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自私了那么久,这时候苦熬有什么用?”丰溢啧了一声,上前几步,唇角弧度讥讽,“是你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啊,怪得了谁?如果你当年没杀皇后和太子,怎么会有今日?”
城内百姓情绪被点燃,皇宫对峙也在升级,丰溢带来的人的确迅速控制住了皇城,但也有控制不了的人,比如所有忠心大历的士兵,总会拿起武器战斗,总会想办法去报信救援,丰溢的黑衣暗队手执刀兵,一直在清理。
逼宫篡位永远都是这样,危险,惨烈,肃杀,无情,冷酷。
宫墙内血染石阶,一条条性命就这么失去,令人遍体生寒,皇城遇袭不支,难免给人山河破碎之感,士气大降,畏惧渐起。
就在人心惶惶,形势难抵,皇城即将覆灭,全部被别人掌控在手时,有人来了!
铁甲玄兵,眼神坚毅,步伐锐笃,快速掠近,所过之处黑衣暗队倒下一片,如天神下凡,无人能挡!
“我乃镇北侯世子方锐,我看谁敢造反!”
方锐手持长枪,冲杀在最前方,像个小豹子似的,勇武非常,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长长,大开大合的锋锐招式下,竟无人再敢上前与他交手!
镇北老将军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差?
一时之间,气势还没立刻转换,但双方士气已经变了。
在方锐身后不远,骑马持刀缓缓而来的,是简王邾晏。
京城不可说,没人敢惹的存在!
他下手比方锐还狠,每次出刀必会见血,冷厉目光下,锋锐杀意一点都没藏!
比起方锐,别人更不愿意同他交手。
方锐是打头阵的,也是全面控制的,开了路,就没再冲锋,而是立刻带兵散开,去往宫中其它关口,意图控制。
邾晏则没动,亲自冲在最前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做的计划应对当然不止这一点点,十皇子这个弟弟不是白养的,在宫内积蓄有力量,他也不只对十皇子这个弟弟有过照顾,过往这些年,他表面不显,实则私下照顾过很多人,妃嫔,公主,太监宫女,无辜之人遇不平之事,只要他知道了,就会帮一把。
而现在,这些所有他帮过,却迟迟不能回报的人,齐齐给出了他们能给的所有助力。
控制皇宫,于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帝王寝宫,太元帝和丰溢当然听到了这哗然而来的动静,丰溢立刻皱眉,手指发令,让下面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太元帝则直接哈哈大笑——
“乱臣贼子,怎敢称雄!朕乃天子,天命所归,万民景仰,龙体不容有失!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想赢朕,朕告诉你不可能!朕会活着,会长长久久的活着,朕就是有人拥护,有人效忠,有人拼却性命为朕奔走!”
可话到最后,却卡了壳,他看到了邾晏。
丰溢也很不愿意看到邾晏,但他的计划局里,的确有这个变数,不然他为何提前掳了温阮走?
他知道邾晏会来,虽然邾晏表面上阴晴不定脾气大,还号称杀人如麻,在外面没什么好名声,他却从没忘记,邾晏是太子养大的,当年皇后和太子是如何英姿,朝中老臣谁会不记得?
太子临朝时,他纵有千番心思,也不敢妄动,太子教出来的人,怎么会差?
可这并不影响他嘲笑太元帝:“你确定他是来救你的,不是杀你的?”
太元帝绷着脸:“他不敢!”
丰溢唇角弧度讽刺:“皇上不会忘记皇后和太子是怎么被你诱杀的吧?她们可是简王唯二的亲人,你乾纲独断,不容置喙时,简王就敢跟你面对面杠,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心腹,屡屡挑衅你,挑衅皇权——这世间很多人都不敢杀你没错,可你却说,简王不敢?”
“抱歉,打扰了。”
邾晏阔步上前,慢条斯理:“二位聊兴这般浓,本王实不忍打断,然皇城气氛实在不怎么好,不如先了结此事,二位想怎么聊怎么聊,想怎么玩怎么玩。”
丰溢手里攥着人,哪里怕这点威胁:“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我?不想要你的王妃了?”
太元帝不愧是做帝王多年的人,该有的心机一点不差,立刻猜出了个大概,同时盯向邾晏:“区区一个王妃算什么,朕可是你爹!”
“只要朕今日无事,你要什么样的王妃朕给你什么样的王妃,你要几个朕给你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