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新帝
“你要什么样的王妃, 朕给你什么样的王妃,你要几个朕给你几个!”
太元帝的话,让丰溢笑出了声。
“皇上怎么还不明白?”
丰溢怜悯的看着他:“简王今日能来, 站在这里, 就是因为重感情, 你这般轻视他的情感, 同羞辱他有什么区别?他若与你一样, 凉薄,自私, 心脏……你可活不到现在。”
太元帝:……
“还是我说点实在的吧,”丰溢指着皇上,看向邾晏,“他的命,我要了,这大历天下,我也要,你若识相,你我二人未必不能开创君臣相得佳话, 当然,我是君, 你是臣,你若不识相——你那好王妃可要下地见阎王了,黄泉路上没伴多凄苦,他还不会武功,没人护着, 被欺负了怎么办?你当真忍心?”
见邾晏不说话,丰溢以为他怕了, 唇边笑意更大:“比起杀了你母后和太子兄长的父皇,我总归是你的同路人吧?”
他在暗示自己的重情。
“本王嫌脏。”
邾晏神色更为冷冽,似乎多看这人一下都伤眼:“穆妃跟着你这么多年,藏头露尾,战战兢兢,不敢光明正大现于人前,不能随心所欲享人间之乐,衣,食,住,行,哪一样都不能由自己喜好选择,到底是身在后宫不自由,还是跟在你身边更不自由?别把禁锢说成喜欢,恶心。”
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想方设法让对方过得好,而不是利用,哄骗,算计,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你说什么?”太元帝没办法不震惊,“穆妃还活着?”
三皇子也是,惊喊出声:“穆……她还活着?”
“你们都不知道?”
邾晏似乎有一点点小意外,转瞬变得意味深长:“丰大人连三皇子都不说,也是有特殊打算?”
丰溢眯了眼。
“丰大人不想说,本王替你说。”
邾晏话音淡漠:“丰大人想法很是与众不同,非皇室人,却有皇权心,年纪轻轻就起了谋朝篡位的心思,奈何身世不到位,才智不到位,便想剑走偏锋,营造情钟不改形象,选中穆妃,进行引诱之事,深宫女子大多不易,就算相对容易,也有很多心结烦恼,只要下足了心思,哄到了人……私通有孕,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从知己,知心人,一点点变成了给穆妃出主意,‘保护她’的后盾,这个孩子是你想要的,是你日后举事的最好筹码,但现在不能暴露,你也不能被查出来,皇宫之密,只要给个由头,什么都能查得清清楚楚,唯独不会去查死人,遂你劝着穆妃,顺水推舟,亲自把儿子送给柔妃养,你就安全了……”
邾晏一点一点,把过往解说清楚,与温阮在穆妃面前点出的事实一样。
这些事件细节,是他深夜与温阮就着手里能得到的线索,一点点捋出来的,他们当时也很惊讶,有人能草蛇灰线布局,不惧时间等待,耐性十足,只为私心中的最后目标。
穆妃是经他观察比对,精心选中并利用的对象,并非真情,娘娘教的建立,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救赎信仰,穷苦百姓,是他想要当刀的力量,狸猫换太子,把亲儿子换出去,不是什么父子情深,担心儿子被追究身世丧命,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走到今□□宫,能用上的。
这是一个相当冷血,目的性极强,任何其它事不能阻止脚步的男人。
“娘娘教虽叫娘娘教,还由穆妃出面负责,但你们之中,以你为主,而不是她,本王说的可对?”
邾晏为什么笃定,当然是得到了信息,怎么得到的,自然是到了约定时分,没有看到信号弹。
天边有烟花炸开,证明阿阮确定信息完毕,穆妃是二人中主导,那么今日皇城问题不再是重点,他须得尽快去支援那边,没有烟花弹,则他不必过去,此二人之间,是丰溢主导,最好盯紧了。
至于阿阮会不会失败……他从不怀疑自家王妃的本事。
丰溢皱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故意的?让温阮被掳走?”
“不然你的人怎么偷到那块玉佩,骗到小十?”邾晏横眉,很是淡定,“我还知道,只要我不死,你们就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死了其实你们也不敢,无论才华还是人品,他都是让人舍不得杀的人。”
丰溢:“你不是很喜欢他,不愿他遇到危险么!”
“是,但我更信任他,更愿意让他做他想做的事,而非限制,”邾晏直接放话,“你今日必败,穆妃也再不能活,你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再和本王说话。”
现场一片静谧。
太元帝终于在‘穆妃还活着’的震惊中回神,直接吐了口血,顺手抄起杯盏朝三皇子砸了过去:“你这个野种!竟然也敢肖想皇位,还想让朕下旨封你为储君,你也配!”
三皇子眼瞳震颤,有些迷茫,一时躲避不及,额侧擦出了血,下意识伸手捂住:“我……我不是……”
他到底是谁,穆妃和丰溢的儿子,野种?那他宁愿没找到过生母,没得到过助力,他想是柔妃的儿子,父皇的儿子!
而且邾晏的话指向性太明显了,他不傻,只是有点接受不了。
“我……我不是备受宠爱的皇子,睿智,力强,王朝唯一期许的主君,而是……傀儡?”
他盯着丰溢,丰溢脸色却并不难看,甚至回以微笑。
丰溢根本不怕邾晏点透这件事,三皇子知道又如何,他会明白,愿不愿意,他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跟着生父,掀翻大历。
三皇子感觉牙根发寒:“所以那日在湖心亭,你同我聊穆妃,只是想勾起我的孺慕,坚定我的决心,看我对你有几分感恩,不是怀念生母…… 怪不得我说给她上炷香,你没说话……她是你的工具,我也是,对么?”
“那夜二皇子造反,我在翠微殿听到的那些话,也全部都是你安排的是吧!”
他很不理解,惊愤喊出:“可我是你的儿子啊!”
哪个父亲会这么坑孩子!这般套路算计!
“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今天才必须要赢,”丰溢扔了一把匕首过去,“拿起它,杀了太元帝,今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死!”
三皇子知道,他没别的路走了,可让他亲手杀太元帝……
指尖颤抖,刀柄都拿不稳,他下不了手。
他现在知道了真实身世,非太元帝亲生,可过往这么多年,他一直仰望的,一直想要得到的,是父皇的认可,父皇的偏爱,而且父皇虽然无情,却并非对他没有关爱过,他记得幼时很多个瞬间,父皇拉着他的手,鼓励他疼爱他……
“废物!”丰溢一脚踢开了他,“这都下不了手,要你有什么用!”
三皇子眼泪落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丰溢:“当然是用你牵制你娘!你活着,穆妃才能乖乖的,不反驳我任何决定!”
母子情深,纵使穆妃再狠毒再坏,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顾惜?
所以女人太弱,随便就能被牵制,儿子也没什么用,懦弱无能胆气全无,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丰溢盯着邾晏:“你现在全部都知道也晚了,我的人已经控制住皇城,京城街道也已大乱,你自己带人冲进来是没有用的,你赢不了!”
“皇城,你已经控制不住了,至于京城街道,”邾晏淡笑,“你指的是你那靠坑蒙拐骗起家的娘娘教?你当本王这么久才对付你,是为了什么?”
丰溢自看到邾晏,心脏就疯狂跳动,早有不好的预感,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连你的王妃都不要了?果然情深不渝也是假的,皇家哪里有什么真情!你放心,等我出去,第一个先杀了温阮!”
他突然上前,匕首抵住了太元帝:“王爷现在应该不想我立刻杀了他?你虽很想他死,但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维持稳固局势吧?今夜太乱,民心难安,你需要他活着,起码今夜,他不能死,是也不是?我现在便要出宫,你安敢阻我!”
邾晏沉默了片刻:“就算你挟持他,也逃不了。”
“那就是我的事了,现在命令你的人,给我退开!”丰溢匕首在太元帝颈间划出血痕,“立刻,马上!”
太元帝咬着牙:“别,老六,救朕,朕不能走!”
“父皇,儿臣不能拿您的性命开玩笑。”邾晏沉默片刻,手指往前一划,身后人跟他一起,静静让开一条路。
丰溢得意,狠狠箍着太元帝:“你放心皇上,你在你亲儿子那里,没准儿立刻就要死,在我这确实不用担心,除非我要死了,你得陪葬,只要我活着,你就有大用,我怎么会舍得杀你?”
太元帝连呼吸都提着气,哪敢再说话。
丰溢瞪向一边傻着的三皇子:“废物点心!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滚过来!”
三皇子很不想跟他走,但前边没有别的路,只能跟他走。
丰溢一路走出来,发现果然形势不对,他的人已经被控制,京城街道形势也没有按他的想法发展,而且四下也没那么安静,除了前方士兵,后面竟然有一堆朝臣在围观……这些人都不怕死的么!还是因为邾晏在,这些人就觉得安全了,可以到处蹦哒!
当然他是不怕的,直接挟持皇上,退至人群边缘。
“……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暴戾叛逆,简王殿下心还是正的,这种时候唯有他能力挽狂澜!”
“谁能想到呢,丰大人竟然也想造反……”
“他还挟持了皇上啊!怎的如此狼子野心!”
“皇上本就中了毒,时日无多,这样可怎么好哟!”
大臣们不可能只是观望,在远处窃窃私语,十分忧心,只是忧心的人不一样,有些忧心简王声誉,分明做了好事,却不邀功,有些忧心皇上性命,是现在死还是晚点死,有人忧心丰溢的造反,到底是个什么规模,今夜能不能结束。
丰溢阴着脸,如果今夜一切顺利,这些大臣现在该朝他下跪,山呼万岁才对!
他咽不下这口气,在等待马车的间隙,让一直跟着的心腹端来准备好的碗:“简王殿下,饮了这碗酒吧?”
邾晏看了眼这碗酒,则气味都十分明显,这是屠苏酒。
丰溢直接要求他喝,想来很知道这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好。”邾晏竟然直接端起碗,屠苏酒一饮而尽。
“王爷不可!”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体质,不能喝这种酒么!”
蓝田和方锐拦都没来得及拦。
也正是因为他们这一拦,朝臣们才想起,自十三年前,简王受到皇后太子相继离世的打击后,再也不能饮服苏酒,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放肆失态,那么多的骂名?
“姓丰的今天就是要整你,让你在全京城人前丢脸,让所有人继续骂你,让你怕立了功也没有未来,你怎么敢喝!”方锐气的眼睛瞪圆,差点把手里刀都扔了。
丰溢倒是哈哈大笑,满意的很:“不错,是个男人!简王殿下,今夜无月,风携雨湿,大好的天气,莫要辜负,好生享受啊!”
他挟持太元帝进马车,奔驰而去。
他并不害怕这点挫折,手里还有筹码不是?他今天本来就是要篡位,只要赢了,仍然能称帝,至于这些略有些丢面子的小插曲,无伤大雅,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等他站到那个位置,有什么不能解决!
“这可怎生是好……”
“天子被挟持可是大事……”
“简王殿下好难……”
朝臣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小跑着朝邾晏围去,似要商讨策略。
邾晏却直接翻身上马:“今夜宫闱有异,劳诸位帮忙稳住,大历虽姓邾,却不是父皇的一个人的大历,也不是哪个皇子的,是所有人的大历!”
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响声,邾晏一如既往眉目清淡,没太多表情,似盈着血色杀意,但今夜的他并不令人害怕,他像一柄寒剑,刀锋所向是远方,是敌首,而非自己人,他的后背永远向臣民敞开,任何时候只要需要,他就会像今日一般,站在所有人面前,守护背后的一切!
这是乾坤之责,帝王之威!
朝臣们齐齐跪下:“敢不从命!”
“王爷只管去,这里有我们!”
“吾等静待王爷凯旋!”
邾晏驱马向前,箭一样离开。
一碗屠苏酒而已。
没人知道,他的毛病早好了,因失去产生的心结,被得到滋养填满,他早就不再害怕,不再午夜惊梦,不再想死了。
“阿阮……”
夜色晦暗,无星无月,天边将白,新的一天快要来了。
缠绵雨雾里,某人呢喃似叹息。
马蹄声中,简王殿下越过某个巷道,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汪——呜汪汪汪!”
身材细长,身姿矫健的黑狗穿越长夜而来。
他为什么敢答应阿阮身入险局的提议,除了只要他不死,别人就不会动阿阮的预判,阿阮本身的价值和能力,还做了其它应对,比如抓温瑜,是为了营造一种无头苍蝇没处找办法的无奈,混淆别人视线,再比如——狗子的嗅觉。
他养的狗当然跟别人不一样,除了狩猎,还会经受其它的训练,温阮这些日子日日沐浴都要用一种特殊的香料,人闻不到,狗能闻到,无论多远,都能循迹而至。
“刀刀,走,咱们去找阿阮。”
“汪!”
黑狗在空气里嗅了嗅,立刻确认了方向,直接狂奔。
温阮不会离娘娘教太远,丰溢逃跑,除了大本营,还能去哪?
“汪!汪汪汪!”
不知过了多久,黑狗突然叫了,蹿过来冲邾晏摇了摇尾巴,来不及刹车,又兴奋转身,汪汪汪地朝前跑去,很快不见了狗影。
邾晏便知道,是这里了。
他骑的太快,身后人还没跟上,便揉了揉马头,慢慢往前走,经过一处墙头时,突然听到了风声——
他下意识伸手,有人落到了他怀里。
暖暖的,软软的,带着熟悉的气息,是他的王妃。
温阮抱住他脖颈,冲他微笑:“不能怪我,墙头太挤,十殿下长大了,那里站不下我们两人。”
“汪——汪汪汪!”
狗子在墙头另一边叫,颇有些委屈,分明自己先跑到了,却没能第一个贴贴,又便宜了主人!
十皇子从墙头探头,满脸惊喜:“哥!”
邾晏把温阮抱好,慢条斯理:“嗯,如何了?”
“还能如何,你弟弟在这呢,自然十分顺利!”十皇子脱离危险,就敢大声说话了,“你可太坏了,算计亲弟弟!”
邾晏低头,看了眼温阮,温阮一脸无辜。
今日所有,不过都是他们的计划。
温阮在天牢附近巷子口遇到十皇子时,看到的那个略眼熟,但不觉得见过的女人就是穆妃,当时不知道,回来和邾晏细细讲一遍,对对年纪细节什么的,邾晏凭着记忆画出了当年的穆妃相貌,再与娘娘教里所有线索一一比对……事实就已经浮出了水面。
但他们只能确定娘娘教的大概计划,并不知具体什么时候进行,经过暗线得到的消息总结,对方似乎很想从温阮下手,温阮便提议主动入彀,顺水推舟,不说十皇子被套路了,连南星都被要求上最强演技,在少爷被掳那一瞬间演出无力无奈又难过强撑的样子……
当然,安全是第一位的,他们做了很多应对,只是——
邾晏低声:“也没告诉他?”
温阮清咳:“你不也是想历练他?”
“下雨了。”
“嗯,不过我已经不怕了!”温阮环着邾晏脖子,鼻子轻动,“你饮酒了?屠苏酒?”
邾晏蹭了蹭他的鼻尖:“怕不怕?”
“……我说你们!有没有在好好检讨!你们俩怎么好意思的,欺负活泼可爱,还没长成的弟弟!”十皇子在墙头大声控诉,“给我分开,不准装听不见!”
邾晏:“你不是一直想找刺激,遇到一回大危险,好看看好不好玩?”
温阮笑眯眯:“如何,可还想要?”
十皇子:……
算了算了,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邾晏不再理蠢弟弟:“接下来……”
温阮指了个方向:“那边!”
穆妃在那里,娘娘教也在那里,时间不够,邾晏来不及与他细说皇宫发生的事,但邾晏既然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丰溢暂时没抓到,能往哪里跑,只能是这里!
……
穆妃的娘娘教所在据点,丰溢驱车,挟持太元帝到了。
这是他最后的本钱,最基本也最忠于他的力量,如今太元帝在手,他可以威胁整个大历,一国之君的用处可多了,不仅仅是性命威胁,还有侮辱,谩骂,踩脸……他倒是想看看,朝堂上的人怎么有脸跟他说话,不希望他这么做,不就得答应他的条件?一点一点,他终能蚕食大历,进可攻,退可守,还怕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包括和太元帝的见面,场面并不怎么和谐。
穆妃对太元帝并没有什么特殊情感,她不爱太元帝,没有为他守贞,可太元帝也从未真心喜欢过她,只是利用她,故意宠爱她,让她做后宫的靶子,从未真心替她想过,背叛他,她从未后悔,从未愧疚。
但她对三皇子,是愧疚的。
“甫儿……”
她手指颤抖,想要摸摸这个十月怀胎生下,却没缘分带他长大,让他叫一声母妃的儿子。
三皇子避开了。
他并非不接受事实,可感觉上很难说服自己,对他来说,穆妃是十分陌生的气息,身体下意识排斥,和柔妃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穆妃收回了手,眼泪滚落:“是我错了。早知如此,我不会因一时贪念,听了丰溢的,哪怕你我母子一起死在宫里,也好过现在生疏。”
丰溢扶住她肩膀,声音低轻,温柔极了:“胡思乱想什么呢?他只是近乡情怯,跟你还不熟而已,这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要为了他的前程,拼尽全力,什么都可以牺牲,嗯?”
穆妃看他,眼底一片淡漠:“你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他?”
看三皇子表情也知道,皇宫的发展并不可控,丰溢干了一些事,让三皇子始料未及,他受伤了,很难过。
“我已经被你利用了一辈子了,还要让儿子继续被你利用?”
穆妃看着三皇子,眼神有些哀伤,有些怜爱,有些不知道怎么疼宠的无措,她们的母子缘分,根本就不应该开始:“他肯定也不喜欢做傀儡的一辈子,对不对?好孩子,若不想,便走吧,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
三皇子愣住:“我……”
丰溢则扣住穆妃肩膀:“我有没有说,不许冲动!嗯?”
穆妃看三皇子:“走!现在!立刻!马上!”
三皇子不知所措,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路是对的了。
太元帝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吐的衣襟上是全是血,手被绑的结结实实,还能冷笑出声:“狗咬狗一嘴毛而已,哪有什么真心!”
穆妃或许有过,可那短暂的镜花水月很快就会消磨,到了今天,最熟悉的枕边人已经是最陌生的陌路人,互相利用而已,一个比一个烂。
“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不是好好的么?是温阮对不对?”丰溢眯眼,“我早听说这个人惯会蛊惑人心,和他在一起聊过的人都会受其影响,你这才关了他多久,就被他洗脑了?怎么着,看人年轻俊秀,你喜欢上他了,忘了自己真正的家人,连儿子都抛到脑后了?我告诉你,他有是简王娶的男妻!他不喜欢女人!”
穆妃看着面前相处那么多年,却越来越陌生的男人,想起了关押温阮的那个房间。
温阮逃跑时的动静很大,像是对她赤裸裸的嘲笑,他还留下了一份小礼物——桌子上的字。
用手指蘸着茶水写的,字迹未干,也不怎么板正讲究,是一个‘慈’字,慈母的慈,仁慈的慈,因有些歪歪扭扭,显得不那么正派。
她知道这个字的意思,短短一面,温阮已经看透了她,似乎在用这个字,跟她说,你本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做不了狠辣之事,为什么要这般苛待自己呢,这种日子,你真的开心?
不,她不开心。
隐姓埋名,自此世间再无亲人,再无友朋,一生荣辱全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哦,只有辱,没有荣。她失去了活在阳光下的机会,以往所有喜欢的,全部要悄悄收起来,再不可显露人前,她要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替丰溢管这个烂透了的娘娘教,坐进坑蒙拐骗的坏事,祸害一个又一个本就很艰难的家庭。
穆妃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也不想这样坠落泥潭,一辈子再爬不起来。
一时情欢,是她中了别人的计,给太元帝当刀,是她无路可选,到如今,儿子离心,真心相爱的人没有,每天生活一地鸡毛,何必呢?
何必再继续呢?
这种情绪以往不是没有过,但她始终心里存着念想,想要见见儿子,可今日见到了,却发现不如不见,有些事回不了头,有些路已经走错了,就再也到不了理想的彼岸。
人总是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穆妃看着丰溢:“那个位置,你得到了,就会开心么?儿子不一定对你尊敬孺慕,我与你这么久,也腻了,高处不胜寒……”
“你只是没享受过顶峰的感觉,”丰溢试图劝说,“待你享受到,就不一样了,我们还有很久的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穆妃笑了:“是啊,你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跟别人生的,可以慢慢培养长大的孩子,我同三皇子,不过都是工具。”
丰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穆妃却甩开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些年我已经够了!”
“他是你儿子!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了儿子!”丰溢难以置信,“他如果不同我造反,不帮我登基,一定会死!”
“他早该死了,我也是。”
穆妃突然拉住三皇子的手:“同娘走!”
三皇子犹豫。
穆妃心痛极了:“好孩子,听娘一句劝,好么?那些富贵于你我而言,皆是浮云,就算你帮丰溢造反成功了,你也活不了,不多久就会被他处死,若是现在同娘走……简王只是看起来凶,实则有雅量,他容得下你,只要你不再出现,不再有造反想法,让世间再无三皇子此人,温阮也是,不会追究的那么深,你我母子可以活着的,可以活的!”
三皇子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就是有点不甘心,一路辛苦走到现在,是为了放弃么?
穆妃见他不动,真的伤心了,闭目掩面,眼泪不停的流。
“好……好,既然你选择了死,那就现在死吧。”
穆妃阖眸,泪水自眼角滑落,指尖轻动,似乎拉下了掉落在身上的发丝——
“好孩子,希望你能懂,娘只是不希望你遭罪,我们的母子缘分……来世再聚。”
三皇子不理解穆妃在说什么做什么,为什么情绪激荡这么大,丰溢却看懂了,那哪里是什么发丝,是这个据点布置的引线!
“跑!”
他率先动作,不忘拉了三皇子和太元帝一把。
“砰——”
巨大的响声从四周炸开,处在震荡涉及最严重地方的穆妃倒在了地上,唇边溢出鲜血,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柔极了,仿佛这一刻,她才是纯粹的她自己,怜惜,不舍,遗憾……所有情绪都不需要遮掩。
可惜视野震荡,她想看的人很快看不到了。
她眼底滑过过往生平种种,唇角微微扬起,双手合十在胸前——
“唯我圣母……莲绽泽世……”
温阮和邾晏过来时,正好看到她弥留的一幕。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在泗州,同是娘娘教成员的冯姑子,说了同样的话。
不一样的是,冯姑子临死前眼神幽黑执拗,有一种奉献生命献祭般的狂热,穆妃唇角扬起的弧度却很讽刺,不知是在嘲笑世人的愚蠢,还是讥讽自己的一步错,步步错,越陷越深。
邾晏见温阮并不意外的样子:“你料到了?”
“她同我说话时,有威胁,有试探,却没有向上的锐气,马上功成名就的心气。”
温阮想起不久前的对峙,穆妃的话偶尔很锋利,威胁很攻心,可她本人其实是疏懒的,不怎么在意的,比起造反大计划,反而是提到三皇子时,她情绪才有几分真实。
“她之所愿,大概只是见三皇子。”
她在经年禁锢下消磨了意志,断绝了念想,不再相信丰溢,也不再瞧得上自己,余生所念,只有十月怀胎生下,却没机会抚养的儿子。
可惜这场见面,大概不怎么如意。
粗糙的炸药,炸不死所有据点的人,却足矣制造出混乱,丰溢不管拽了谁,都没办法逃出去,现场已经被邾晏的人层层包围。
“为什么……怎么可能……”
丰溢不懂,为什么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他准备了这么多,筹码这么多,还会功亏一篑:“我囤积了这么多年的力量,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怎么就不能成!”
刚刚到处晃的太厉害,邾晏的人又来的太快,他甚至连人质太元帝都丢了,被邾晏的护卫拎走了!
难道是时不与他!
“你以为只有你在准备?”邾晏缓缓走近,“当本王这些年在做什么?”
丰溢盯着他:“可你分明一直被压制!你的父皇根本不信你,还各种找机会打压你,二皇子三皇子更是,不是想拿你当刀,就是踩你让自己站的更高,你凭什么能做什么!你连查娘娘教,都是这两年才开始的!”
邾晏:“可见你的无能。”
“你少得意,不过运气好罢了,生在帝王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我是你,若我有一个好出身,怎会自小受辱,蹉跎半生皆无寸进!”丰溢眼底沁出血丝,状似疯狂,“我不服!”
他似乎忘了,他刚刚还在鄙视邾晏一直在被压制,太元帝二皇子三皇子一直在打压,凭什么能做到,转眼就把邾晏的能力全部归因于身世,脑子大概真是不清楚了。
“哐啷——”
邾晏丢了把剑到丰溢面前:“那便正面打一架吧。”
丰溢哪里是邾晏对手,但他现在满心都是怨念,满脸都是不服,瞬间抄起了剑——
杀了三皇子。
三皇子胸口被剑贯穿,难以置信的低头看,满脸都是不解。
“这剑少了血气激发,怕是锐气不够,”丰溢往前一推,将三皇子推倒,剑从他身体里拔出,“想做大事,必得够心狠——”
“你放心,今日简王邾晏逼死了你娘,逼死了你,待我登基,必为你们母子讨回公道,若我败了,我们一家三口在黄泉路上也有伴不是!”
丰溢提着血剑,转过身,眉目血戾:“娘娘教死卫何在!敢不敢同本座拼一把,去看看这大好江山长什么模样!”
“是!”
“誓死追随教主!”
黑衣人们群集而上。
邾晏冷嗤:“找死!”
娘娘教残余势力和简王府兵将瞬间撞到一起。
哪怕是用残忍手段养成的死士,哪怕忠心不二,不惧死,敢于献祭自己的生命,又怎么比得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兵士?
这一场战斗,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丰溢不能事成以秘,不能在皇宫占据优势,又不甘心退,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夜的京城,从轰轰烈烈的热闹开始,在大雨中结束。
……
行人散去的街头,温瑜发衣皆湿,有些懵,不知前路何去何从。
上辈子这个时候,邾晏应该要死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陪伴,可他没死,还活得很有精气神,很有气场,看样子还会继续活下去。
邾晏不想死,也不找死了,他有了想活的心,不再想疯狂放纵,不再想毁灭一切,他有了想守护的东西,想守护的人……是温阮?温阮改变了这一切?
温瑜垂眉,想到了自己,他带着欲念而来,汲汲营营谋划,最终得到了什么?敬宇青的离心,十皇子的救命之恩也没得到,他甚至从未看清十皇子的人,人家一点都不缺爱,一点都不自卑,一点都不耳根子软,是个很有主见很有心气的少年。
“怎么,还不想归家,做这般可怜模样,等着让谁捡呢?”
熟悉的声音,难听的语气,正是他此前看好的夫君,敬宇青。
敬宇青根本不是上辈子的模样,连这辈子最初见面时的雅贵书生气都没了,眼底只剩世俗,现下穿着一身竹青色直裰……不对,他家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会有这种新衣服?
电光火石间,温瑜明白了,敬宇青怕是收了谁的好处,来盯着他。
应该不是邾晏和温阮,这两个人若有心思,会直接抓他,那就是……
他心里很快跳出一个答案,十皇子。
因为此前和十皇子的接触,十皇子不信任他,且防着他,本身力量没那么足够的情况下,花点钱请敬宇青干事当然最为划算,尤其在敬宇青和他夫妻感情不好的情况下。
两个上辈子合作无间的人,竟然在对付他这件事上合作了。
是因为……温阮不在么?
因为这一次在敬宇青身边的不是温阮,敬宇青失去了文人风骨,读书的心气,不成大器,变得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已经没有向好的能力了。
人心易变,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境遇,造就不同的人,走出不同的人生。
温瑜终于明白,是他障了。
上辈子,他的野心困住了他,这辈子,他的先知困住了他,他从未真真正正做自己,认认真真生活过。
温阮说的对。
他该同他说声谢谢的。
“敬宇青,我们和离吧。”
……
这一夜京城乱象,声势浩大开始,摧枯拉朽结束,简王邾晏以及王妃温阮用最小的代价,最少的伤亡,保护了京城百姓不受侵扰。
雨过天晴,百姓们和群臣一起见证着历史的车轮向前,简王的能力,名声,民望,几乎飙到了最高值。
娘娘教余孽尽除,教主丰溢身首异处,穆妃死在自己引爆的炸药,而三皇子被亲父丰溢杀了,太元帝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因这一遭劫持被质,直接中风偏瘫,加上身上原本中的毒,太医捏了脉直接摇头,没两个月好活了……
得,偏瘫之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也不用太元帝自己下旨封储了,朝臣们就替他干了,至于封谁,还用说?二皇子因造反,早就下了狱,贬为庶民,三皇子已死,剩下的小皇子不是才几岁,就是十皇子这种拥护简王的,那个位置,除了简王还有谁能坐?
大家跪在皇上床前请了旨意,皇上没说话,那自然是答应了,一同监督见证圣旨写好,盖上玉玺,便来简王府,让简王接旨定储,将来直接登基。
结果简王府闭门谢客!
简王让人传话,说自知能力有限,脾气也不好,这储君就不当了,他还要和王妃赏花闲度,就不耽误大家另择更好的储君人选了。
众臣面面相觑,这这,这可怎么办!
后院寝房,温阮面颊酡红,踹开邾晏:“你到底要怎样!”
邾晏缠过去,再一次把人抱在怀里:“好阿阮,再来一回……”
“我不……”
和暖的风拂过床帘,缱绻缠绵。
大臣们急的不行,找到了十皇子,请他去劝劝简王殿下,这天下大事,万万不能轻怠,有话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躺在榻上呢,三急都控制不了,哪还能理政,简王要是不答应做太子,这些朝事没人敢问,这般耽误下去,大历要乱的!
十皇子也急啊,可因为前几日的事,六哥正罚他呢,不让他进简王府,自己不见也就算了,还不让他见嫂子,他能怎么办!
“你瞧瞧你们之前干的那些事,我哥能愿意么!”
他瞧着这些大臣也可怜,真的帮忙想办法了,反正不管自己想没想对,你们这群东西是没做到位!
大臣们倒抽了口冷气,好像……也有些道理?瞧瞧之前简王的是什么名声,什么暴戾,什么疯,什么杀人如麻,百姓都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了,这怎么行?
“多谢殿下指点!”
大臣们又一窝蜂的跑了,开始在民间各种为简王造势,扬名,力数所有立下的功劳,被太子亲自教养长大的品性……总之,简王就是注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谁敢不服!
认真做完一圈事,已然过了几天,大臣们觉得这回稳了,又去了简王府,甚至整整跪求一个时辰……简王还是不愿意!
到底是黑肚皮的十殿下,看出来点什么,继续指点:“你们求他有什么用,再往远处看看呢?”
他努了努嘴,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大臣们一怔,明白了,对啊,王妃!
没有人讨厌温阮,在任何人眼里,温阮不管才华还是相貌,都是极为出众的,还为大历屡屡立了大功,在民间也都是赞声,他的名声根本不必任何人推,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既然如此……只能投其所好了。
温阮的爱好也不要太好找,他就爱下田种地,各种搞实验田,培育良种,刚好最近有海船归来,带来了海外的植物种子,大臣们收集一二,立刻献宝似的捧到了温阮面前——
王妃您看,这是什么?
您这么多年一直坚持推广育粮方法,每年赈灾救济,活人无数,微臣们斗胆猜测,您之鸿愿大概是让天下人吃饱?现在有据说还不错的种子,您就不想试试?
温阮很难不动心。
大臣们就拿乔了,大着胆子说,这是我们送给太子妃,以后皇后的礼物,不是太子妃,不能接手这些东西……
温阮:……
他看着实在眼馋,又得不到,被气氛拱着,哄着骗着饮了些酒,突然酡红着脸站起来:“我要做太子妃!”
众人立刻激动对视:成了!
并且用力鼓励简王妃,没错,您就是得做太子妃,不仅要做太子妃,以后还要做皇后,您就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
温阮酒喝多了,眼睛有些木愣愣的:“你们……真给?”
大臣们:“只要您做,立刻给!”
他们还立刻集体下跪,山呼太子妃千岁!
温阮拿到那个他们献上来的小盒子,打开满眼是熟悉的不熟悉的种子,高兴极了,睡觉都是抱着小盒子睡的。
太子妃经不住醉,睡觉的时候,大臣们转头就去跪简王——
话说的再恭敬,表达出来也只有一个意思,这封储的圣旨,您就说接不接吧!反正现在简王妃已经不存在了,您府上只有一个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位置已然定好了,您要是不接旨,不想做这个太子,不想做以后的皇上,那微臣们只能再苦一苦,另择他人配给太子妃了……
邾晏:“你们威胁我?”
大臣们屏住呼吸,齐齐头磕在地上:“微臣不敢!”
邾晏看着他们悄悄藏在后面的太子袍,哼了一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日后再以太子妃威胁孤,死罪!”
这太子妃和自称孤都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群臣立刻激动叩头,表忠心:“只要殿下肯接旨,承大历之志,肩担日月,为百姓谋福祉,臣等未来绝无二话!”
大家磕完头,就赶紧爬起来,把太子袍扯开,三下五除二给邾晏套上,生怕对方再改主意。
之后就是一系列宣旨,祭天,正位,昭告天下……
皇上没扛住病情,在这期间薨逝,太子立刻登基,名正言顺掌理新朝。
又是一通紧张忙碌,好在该收拾的乱子之前都收拾过了,别的没人敢再有心思,怕被收拾,邾晏王朝的开启,还算顺利。
期间也没有任何人敢提及子嗣传承之事,生怕新帝一个翻脸,直接不干了。
不过邾晏还是很有良心的,朝事理顺,从朝堂到民间,上上下下政事通明,水到渠成的时候,给所有人吃了颗定心丸,封原来的十皇子,现在的十弟为储君,将来继承皇位。
他还把人拎到跟前,天天盯着功课,带着上下朝,学着处理政事。
新出炉的皇太弟一脸懵逼,对着功课头大,怎,怎么回事嘛!他不想上课,想溜出去和嫂子逛街!
所以未来的太子也有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早在当初娘娘教造反,大臣们就见识到了十皇子的机灵,有心机城府,也很聪明好学,还和皇上皇后一条心,只要皇上和皇后愿意栽培,何愁未来无继?
大家看着苦着一张脸,巴巴做功课的新储君,很是欣慰。
而今大历新帝励精图治,边关稳定,皇后善扶农桑,商事也生机勃勃,未来不管是钱是粮,是打仗还是不打仗,都不用怕!
何况还有了靠谱的继承人,用得着他们这群人瞎操心!
夏日午后,难得清闲,温阮在亭子里赏雨。
欢快的雨水从天上落下,叮叮咚咚落在石台,汇集成一条条小小水流,活泼游走过花枝小草,和周边一切打招呼,慢慢打着旋,汇于湖中。
湖里莲叶接碧,荷尖润粉,雨水凝露,又羞涩滴下,一尾尾红色的锦鲤以为落食,跟着在水里围转,涟漪伴着小雨,声色无边。
“我方才一曲,可还好听?”
邾晏收起琵琶,凑过来揽住自己的皇后,话音有些酸,好像在控诉皇后只顾赏景,都没赏他。
温阮赶紧倒了杯茶,塞到邾晏手里:“好听极了,尤其伴着雨声,绵长湿润,春色无边。”
邾晏怔了下,眸底柔软:“是我错了,阿阮真的好好听了。”
“邾晏,”温阮眉眼弯弯,“明年夏天,我们还一起赏雨,好不好?”
邾晏:“好。”
我之所愿,皆是你念。
不仅明年夏天要一起赏雨,还有以后的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