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污染治理
唐开灼算是大骨骼男性, 高个宽肩,坐在楚岭腿上的时候却被对方能笼罩着,他面对面坐着,两人相对, 楚岭手指轻轻揉了揉对方柔软的耳垂。
唐开灼眯了眯眼, 他看起来有点不满对方摸他耳朵, 头偏向一边, 又很快挪过来, 伸手轻拍楚岭的脸:“你打算怎么看?”
楚岭视线下移, 眸光微微闪动,唐开灼神情愉悦,低低地笑:“你别动, 我来。”
他一手缓缓下移, 扣住楚岭的肩膀撑起自己, 另一手解开束缚, 膝盖向楚岭身旁压去,呈现一个三角形圈住对方, 视线一直牢牢地盯着对方。
同时,他被楚岭也盯着。
幽深而定定的眼眸, 翻腾着灼热的暗火,刻意压着的呼吸,目光中全部是他的倒影, 手掌克制地合拢。
但他面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 而是压着的、克制着的、不露声色的。
唐开灼很喜欢这样,他喜欢对方看向他, 暗潮汹涌的眼神,他喉结滚动一番, 跌落起伏的越发疯狂。
等到最后,他趴在对方肩膀沉沉的笑,深深的呼吸:“我说的对不对?”
楚岭手掌覆在对方肩胛骨上,那里已经被汗水沾湿,皮肤上有热气,他笑了一声,低头吻向对方额角:“对。”
早餐的热意已经缓缓消失,燕麦粥被浸泡的软烂,但没有人在意。
唐开灼的晨间运动改成上午运动,不过差别不大,他缓缓陷入宽大椅背,一脸吃饱喝足后困呼呼的神色,看着楚岭把已经凉透的糊状燕麦粥倒掉。
唐开灼慢悠悠地笑:“楚总,今天有安排吗?”
楚岭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自己抽出消毒湿巾擦手,见唐开灼还靠着,浑身乱七八糟:“把自己身上擦干净。”
唐开灼目光下瞥扫过,衣服上沾了一些杏仁白,看起来有股靡靡的感觉,他伸手一抹:“你的还是我的?”
楚岭被他动作看的讶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开灼幽幽道:“谁污染,谁治理。”
楚岭:
他抽出消毒湿巾,擦去唐开灼衣服上脏东西:“那我需要再给你抹点药。”
唐开灼迷惑:“为什么?”
楚岭平静地开口:“谁开发,谁保护。”
唐开灼:
他脸上荡开笑意,随意把手一抹,实在是没绷住笑得倒在餐椅上:“哈哈哈哈,你怎么学会说这种话了。”
特别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些风月事,真的是太有反差感。
楚岭握住对方手腕,用湿巾来来回回擦了三遍:“不要随便乱摸东西。”
看见什么都喜欢拿手碰一碰。
也不知道毛病是跟谁学的。
唐开灼蜷了蜷手掌,脸上表情很单纯:“我怎么会随便摸,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就是我的,我才摸的。”
他擅长一脸正色地说些淫言浪语,压低了嗓音,黑亮的眼睛看向对方,脸上神情很无辜:“你都让我全含住不许流出来,现在还不让我用手碰,楚总,怎么这么朝令夕改啊。”他嗓音低低的,一丝一毫地绕着楚岭,故意用另一手戳对方。
楚岭抓住对方手腕,脸上隐隐有黑线飘过:“幼不幼稚?”
唐开灼就哈哈哈的笑起来,边笑边开口:“不幼稚啊,一点都不幼稚。”
他笑的时候总是很畅快放肆,愉悦的笑意回荡,肩膀一抖一抖的,连带着手臂都在颤抖。
楚岭看着,自己也勾了勾唇。
真是幼稚的龙傲天。
幼稚的龙傲天和他的观察者一下午都待在房中。
楚岭手上拿了本书看,没去书房,就靠在卧室的懒人沙发上看,他不带目的,纯粹是打发时间,时不时翻一页,又泡了壶茶,也不为喝,只是听着咕咚咕咚的水声闻香。
唐开灼自己在楚岭对面玩手机。
他一会靠着,一会躺着,一会翻身长长地趴在沙发上,手指电闪雷鸣的在屏幕上敲击,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带笑容,偶尔还冥思苦想,反正看起来忙坏了。
脸上表情太丰富,楚岭不注意都不行。
他放下书:“你在做什么?”
唐开灼继续疾风骤雨地打字,百忙之中抽空回答楚岭:“和黑粉对线。”
楚岭一顿,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博,唐开灼已经不在上面,他又熟门熟路的点开对方超话,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有多热闹。
相比于其他人由团队打理的账号,唐开灼这个号显得生动的多,当然多数是怼人的。
楚岭平心静气:“没必要亲自下场。”浪费时间且消耗精力。
唐开灼头也不抬,只说了来两个字:“我爽!”
真是个完美的理由,楚岭甚至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理智告诉他唐开灼这种下场怼人方式实在是坏处大于好处,随着网络环境发展变迁,每一条信息都可能被放大解读,埋藏在底下待一个合适的日子后喷发,而这种喷发大多是带着破坏性。
但在这种思考之外,他又想,唐开灼的给出的理由的确很有参考性。
参考性
楚岭咀嚼这三个字,自己都感受到了荒谬,他不由得无奈的想,谈恋爱果然很可怕,他的思维都迥异于前。
唐开灼哪里知道这刹那间楚岭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啪嗒一下撂下手机,慢吞吞地坐起来,再走两步把头窝在楚岭肩膀:“好烦啊,都是骂我的。”
楚岭搂住对方,手掌在脊背上轻抚,不带丝毫旖旎的色彩,只是单纯的碰碰对方,仿佛是安慰一只被折磨的猴子。
唐开灼郁闷。
唐开灼苦恼。
唐开灼转头看见楚岭凸起的喉结,眸子动了动,转头张嘴就含住。
楚岭扬了扬头,从嗓音中泄出一丝闷哼。
这么长时间了,楚岭已经熟悉唐开灼郁闷(撒娇?)的表现,他简单概括为一扑二蹭三张口。
具体就是,时间不限,距离不限,有时候像现在这样坐着对方扑过来,有时候刚进门,对方热情地扑过来。
扑过来之后,第二步就是开始蹭。
用下巴蹭人,手掌也乱蹭,有时候干脆两个都用,蹭完了就张嘴,接吻也好,或者是用嘴唇抿着一点皮肉来回厮磨,甚至有时候还会来一场和谐运动。
楚岭自己观察出来的定理,他称之为龙傲天三部曲。
唐开灼启唇,环住楚岭:“你们董事长现在怎么样?”
楚岭沉吟几秒:“快退了,现在调养身体,看到了网上的谣言,不是很在意。”
这太荒谬,明眼人一看就知真假。
唐开灼应了一声,再趴两秒:“我要去书房开场直播。”
“现在?”
“半个小时之后。”
楚岭问:“需要我做什么?”
唐开灼瞅了瞅楚岭:“目前还没有,需要你做的时候再说。”
他实在是忍不了,天杀的营销号,哪怕他疯了眼睛也是好的,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看看自己男朋友!!!
唐开灼又磨蹭了一会,眼看着约定时间到,自己去洗澡捯饬捯饬头发,换一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开直播。
他也没用什么虚拟背景,就直接坐在书桌前,背后是木质的书柜和屏风,旁边摆了一樽香炉,自己靠在椅背上等。
直播间现开的,刚在微博上说了一声,现在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耍弹幕问是本人吗?唐开灼点了点头:“是本人,就是唐开灼。”
弹幕是一水的笑,还有发【啊啊啊啊居然开直播】的,反正现在看起来很和谐。
唐开灼慢悠悠地吃松子,一颗喂嘴里用牙齿咬开,再用纸巾遮住吐出来,另一颗就用食指拇指捏开壳,取出果仁放在一边。
自己咬一个,用手指开一个,等手边放了一小撮松子直播间人数也上升到一定数量,他擦干净手,脸上带着笑意:“大家好,我是唐开灼。”
一声下去,弹幕飞快地涌上屏幕。
【背景真好看,是在家里吗?】
【最近有没有进组?】
【啊,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是不是关于热搜的?】
【没想到我哥有一天开直播,果然活的够久什么都能看到】
当然,也少不了舔颜的。
【脸在江山在,我哥的脸牛逼。】
【一看就赏心悦目,哥,要不咱以后多开点直播,我看着下饭。】
【下饭加一,真看着直播吃饭呢。】
唐开灼凑近,慢条斯理地回答:“算是在家里吧,不是酒店。”
“进组?没有,刚出来,打算歇一阵子。”
他看着屏幕上一水的【保重身体】【看起来好瘦】,伸手摸了摸脸,笑着开口:“身体没问题,导演要求减重的,过段时间就能养回去。”
“辛苦?不辛苦。”唐开灼说:“工作都一样,没什么辛苦的。”
他耐着性子杂七杂八的陪聊,过了大概有十分钟,看了一眼直播间人数:“也没什么事,主要是说说近况,免得大家担心。”
此话一出,弹幕犹如喷发的井水,一下子漫延在屏幕,推推搡搡,一条紧挨着一条。
【是不是昨晚热搜的事?】
【董事长?】
【我疯了?狗头】
唐开灼眼皮撩起,一锤定音:“假的!”他用手拨了拨一边还没开口的松子,又拿了几个捏开取出果仁,脸上神情不算愉快:“没有的事。”
他嘴唇动了动又想骂人,但到底顾忌着,硬生生地开口:“造谣,毁我名声。”
【哥,你还有名声?】
【你终于开始注意名声了???喜极而泣】
【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
唐开灼玩笑似的开口:“哪能不在意,我清清白白的。”
【哈哈哈哈,清清白白。】
【我要笑死了,什么形容词。】
【不许笑,我们要相信你‘清白’。】
唐开灼唇边依旧是笑容,只是又捏松子,果仁细致的放在一边,有几条零星的弹幕问他为什么不吃,还有问是什么牌子的好不好吃,唐开灼如实回答:“没牌子,超市随便买的,味道还行。”
他看着弹幕,缓缓念出声:“是~不~是~在~谈~恋~爱~”
每说一个字,他脸上笑容就多一分,等一句话念完,全部是【绝对是谈了吧,这嘴边笑容压都压不住。】
【哥,你看看你唇角有多翘,比翘嘴都翘。】
【谈恋爱了?!!你对得起粉丝吗?】
【唐开灼,你要是谈恋爱就是对不起我们,直接脱粉。】
唐开灼摆了摆手:“脱吧,别粉了。”他笑意减了几分,多了份正色:“我正常谈恋爱,两人都成年,没违背任何公序良俗,我谈恋爱怎么就对不起你了?我对得起任何人。”
话音落下,弹幕又飞速增长。
【所以是真谈了?】
【和谁谈的?圈内圈外?说出来让我死心。】
【是不是同事?】
唐开灼看着,终于瞅到一条弹幕:【是不是姓楚?】
孤零零的,不用心看就飘过了。
唐开灼当下就觉得身体通畅,郁闷顿消,他想张嘴说两句,极力忍住后抿了抿唇,看着一旁松子仁,扬唇用手机发信息:【给我倒杯水。】
楚岭在卧室,手机振动后看了眼,端杯水进去,唐开灼显然还在直播,抬手接水,他在空中给递过去,对方另一只手兜着东西,他摊平掌心去接,是一颗颗剥好的松子。
视线相触,俱是带笑的眼神,两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有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弹幕顷刻间就沸腾起来,噼里啪啦地燃烧。
【刚才镜头出现一双手!!】
【手指很长,手腕骨骼粗,绝对是男人的。】
【剥好的松子不见了。】
【哥,半天了你是给别人剥的啊。】
【我截图了,那只手很好看,袖子上有对扣子不便宜。】
【哥,你到底给谁剥松子啊!!】
【是不是姓楚,我求你了告诉我吧。】
唐开灼扬唇,眉间意气风发,他目光灼灼:“是,姓楚。”
唐开灼满意地呼出一口气:“今天就播到这,以后有机会再和大家说。”
最后一点弹幕飘过:【为了点醋包了这顿饺子。】
【绝对是隆盛的那位!】
【要是没谈我倒立洗头】
唐开灼站起来,愉快的把水一饮而尽。
爽了!
第042章 受用
隆盛二十七楼, 刘助理正汇报工作。
年末繁忙,各分公司陆续汇报工作,其中又涉及晋升变动,田董今年中旬住了一次院, 年龄大了, 今年大概会顺势退下去, 又涉及到持有股权变动事项, 几番牵扯, 都不好操作。
刘助理大致排了一下今天事项, 会议时间精确到分,等说完后办工桌后面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刘助。”
刘助理合上文件夹, 冲对方示意:“楚总, 我先出去, 有事您叫我。”
每日早上流程大都如此, 先安排好一天事项,再把手上的文件过一遍, 判断哪些东西必须交到对方手上,哪些可以转接别人。
他低头时见对方桌上放着一只陶瓷咖啡杯, 杯中盛着巧克力味的奶茶,凑近了嗅闻有甜蜜的气味,他微微愣神,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楚总什么时候变口味了。
没等细想,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刘助理敛眸从办公室离开, 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轻响过后,磨砂的门阻挡住走廊的脚步声, 天花板风口有热气源源不断地散出,在室内玻璃上形成一层淡淡白雾。
唐开灼从后面休息室打着哈欠出来,大衣还挂在里面,身上穿着件浅灰薄绒卫衣,又因为睡觉,卫衣被蹭的发皱。
唐开灼双眼惺忪,脸上还有压出来的印,他往沙发上一瘫,楚岭看过来:“没睡醒再睡一会,午饭还有俩个小时。”
他来公司,唐开灼跟着,之前唐开灼住酒店,一日三餐可以让管家送来,现在大多时候在楚岭那住,楚岭白天去公司,唐开灼在家三餐很不规律,干脆带上对方一起来公司,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现在每天早上两人吃完早餐,八点出门,楚岭到公司后工作,唐开灼到了后在休息室睡回笼觉,中午两人一块吃饭。
唐开灼慢吞吞地摇头:“不睡了,睡饱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楚岭坐在椅子上,面前还放着助理送来的、用回形针固定的材料,厚厚一沓,对方有时候签字,有时候垂目浏览,没个清闲。
楚岭手里拿着一支笔,抬眼问:“喝不喝奶茶或者果汁?或者我给你泡壶茶。”
他办公室只有茶叶和咖啡,奶茶和其他饮品在茶水间,喝的话需要出去拿。
唐开灼站起来往楚岭跟前挪了几步,搬了一台椅子坐在对面,支着下巴喝了一口奶茶:“不用,我一会喝点白水。”
楚岭应了一声,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文件上,唐开灼能看到对方睫毛微阖,思索的时候目光看上去很静,让人容易想到苍山深林。
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的解决事情,哪怕压力再大都能保持冷静。
对方的内核很稳定,骨子里的自信和骄傲让他相信自己能做成任何事情,所以呈现到眼前的就是内敛的模样,不乍眼不嚣张,但让人很难忽略。
唐开灼看着看着,伸手从桌上取走一份别着回形针的文件,翻了两页后顿住,目光掠过上面文字,停了大概三十秒后虔诚地合上,旋即推到桌子的一角,放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试图浏览但看不懂从而被硬控三十秒#
楚岭扫了一眼:“休闲区阅览室有小说,想看的话我给你找几本。”
唐开灼坚定地拒绝:“我不爱看书。”
他当学生时每天上课心情沉重的和上坟一样,现在依旧不喜欢看书,一看就犯困。
楚岭有些疑惑:“拍戏的时候怎么看剧本?”
唐开灼吊儿郎当支着头,依旧一脸学渣样:“硬逼着自己看啊,不看不行。”
他手指缓缓地叩桌子,百无聊赖又坐立难安,又十分闲的在椅子上转圈,依稀还能看到残存的学渣影子:“之前有一部戏,导演给我找了几个G的资料,我看的都要吐。”
这种资料都冗杂且琐碎,比如之前饰演的角色李杰是位高智商凶手,唐开灼琢磨角色的时候就得看犯罪刑侦类,又看犯罪心理类,从弗洛伊德看到当代论文,更要命的是李杰人设还是精通物理的宗教狂热份子,唐开灼每天还得看物理,晚上回家翻宗教。
唯物唯心来回跳跃,外加每天吃一点碳水减肥,又饿又累的情况下啃书,每天都身似飞絮脚若浮萍,精神和肉/体都被折磨,一个也不能休息。
楚岭伸手摸了摸对方头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肢体语言已经体现了安慰。
唐开灼眯了眯眼睛又笑起来,他轻踢胡桃木办工桌,神情有点轻浮:“我以为你把我带到公司是想让我藏桌子底下,结果你是为了塑造我的精神世界。”
唐开灼抱拳:“失敬失敬,佩服佩服,是我思想肮脏了。”
楚岭摁了摁额角:“不要这样说自己。”
唐开灼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无意识攻击自身,这也是现代人通病,社交时为了拉进距离会采用一些微小的词语,比如自称‘牛马’‘鼠鼠’,楚岭发现后就阻止对方,哪怕是平常开玩笑一般的词语,他也不让唐开灼说。
楚岭开口:“你思想没问题。”
唐开灼神情微妙:“你真要把我藏在你桌子下面呀?”
楚岭觉得自己额上血管跳了一下,他把杯子递到对方面前:“帮我做杯咖啡,打点奶泡。”
唐开灼站起来,慢悠悠地洗杯子,又悠悠达达地去做咖啡,咖啡机上蒸汽上汽有点慢,他打奶泡耗费了一些时间,转头看楚岭的时候递过去一个笑,却见对方低头看文件。
唐开灼反应过来啧了一声:“你刚嫌我话多是不是?”
什么要喝咖啡,就是为了打发他走。
楚岭喝了一口,口腔滋味醇厚,他说:“没嫌你话多,只是不想和你讨论这种情色的话题。”
唐开灼挑眉笑:“因为太轻浮?”
楚岭看来,眼中是叹息一般的情绪:“因为我一和你讨论,就满脑子是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气势,但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这些时却又有点别的意味,奶茶的甜味又冒出来,毛孔都在快乐的呼吸着。
唐开灼脸上有浓浓的笑意,他当下就站在楚岭面前,压着唇骄傲地说:“不要用这种情话哄我,我不吃这一套。”
楚岭在文件上签名字,笔尖游走纸上分毫不乱,末了抬眼:“我没有在说情话。”他又取另一份文件拿在手中:“都是真心话。”
艹!
唐开灼心里骂了一声,实在没忍住扑到对方身上,用力地去吻楚岭,
这谁能顶得住?!
楚岭揽过唐开灼,身体向后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亲亲,但还是很受用。
他心情很好的回应。
第043章 见家长
楚岭这一周过得很滋润。
去公司时除了偶尔有事, 唐开灼都会陪着,他在工作酿成的海洋中埋首前行,偶尔抬目,唐开灼就在一边, 或靠或躺。
楚岭也心猿意马过, 特别是见唐开灼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肩胛骨清晰的在衣服下显现, 伸手展臂时不经意间还会露出后腰的红痕, 他也有记起晚上某个时刻, 然后心神不可抑制的一荡。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告诉自己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处理好事情,这样才能晚上回去和对方一同坠入欢愉中, 这种奖励机制的模式下, 他甚至比之前更有动力。
唐开灼就不用说。
拍戏结束后本就是他休假放松, 天天和男朋友待在一起, 两人腻腻歪歪,不说如胶似漆吧也是蜜里调油, 精神和身体都轻松快乐。
周五回家,两人早早躺在床上, 一番友好交流后唐开灼餍足又愉快,他含着一支烟在唇里,楚岭看一眼问:“事后烟?”
语调和脸色和平常一样, 唐开灼难辨对方情绪。
于是他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点燃后吸了两口,见楚岭没说什么就觉得没事, 自己靠在床头过去,咀嚼回味着余韵。
舌根还有泛起的甜意, 他浑身懒洋洋微有一点困意,仿佛是被浸在温水中,一股平和而又安宁的情绪包围着他,这使他轻飘飘的,他又看了看楚岭,对方也是微阖眼睛,衣袍早就散开,浑身上下多了懒散气息。
有些性感,但让唐开灼更愉悦的是,这个样子的楚岭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独占欲被满足,他夹着香烟的手臂伸长展到床边缘,低下头又想亲亲楚岭时,对方偏头,唇擦着下巴蹭过去。
唐开灼:?!
他茫然一瞬,又迷惑又不满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亲?”
楚岭没说话,只是目光移动,唐开灼顺着他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燃了一半的烟,尽头已经有一截烟灰。
他随手摁灭丢在烟灰缸里,又笑嘻嘻地低下头:“现在好了吧。”
原以为这次能来一个唇贴着唇的深吻,结果低头碰在对方手背上,唐开灼睁眼看到楚岭用手挡住嘴唇隔开自己,差点炸毛:“你怎么回事,不想亲我吗?”
楚岭依旧挡着对方:“你口腔里烟味很重,现在亲你有亲烟灰缸的错觉。”
唐开灼看了看床头的烟灰缸,又看了看满脸坚定的楚岭,差点懵。
他放轻声音,故意压着嗓子撩人:“没有,你亲亲我。”
楚岭只吐出一个字:“有。”
唐开灼噎了一下,继续开展怀柔政策:“岭岭小岭达令~让我亲亲你。”
语调愉快地像在唱歌,楚岭听着差点扬唇,他又忍住,只是继续用冷淡的语调说:“以后你抽完烟一个小时内我们不要接吻。”
嘶——
看起来是认真的。
唐开灼瞅了瞅对方,还是不信邪,又想扳住对方下巴强吻,刚一伸出爪子就被钳住,连腿都被镇压,几息间就被压制好圈住,连翻身都困难。
唐开灼腿被对方压住,腰被环住,连手臂都被摁住一块圈住,对方抱他很紧实,身躯密不透风,就是不让他亲,只有他努努嘴,楚岭就会避开。
从头到尾都冷酷,周身无懈可击。
唐开灼用手指戳了戳对方:“打个商量,我去洗手刷牙。”
楚岭放开手臂:“去吧。”
唐开灼于是飞快下床,过了几分钟后又躺好,一边说:“我刷牙了”一边往对方面前凑,结果又被楚岭阻止。
楚岭伸手捂住对方嘴唇,仿佛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五十一分钟后接吻。”
唐开灼无奈了。
这么长时间了,他知道但凡楚岭坚持认定就没人能改变主意,说好的五十一分钟,就不可能半个小时后接吻。
唐开灼摊平,目光看着天花板,低低地哼着歌,楚岭听了几秒没听清:“你在唱什么?”
唐开灼用沧桑的目光看向对方,开腔:“我哲应抗行,我哲应阳朗,我对卓内那哼淘,哲么八动反控。”
楚岭:这都什么和什么。
“我没听清楚。”
唐开灼叹气,又用深沉的语调唱:“我这样强悍,我这样硬朗,我对着你那轻佻,怎么不懂反抗。”
一边唱一边看楚岭,企图唤醒对方良知,爪子又蠢蠢欲动地攀上对方,试图搞些事情。
楚岭目光下移:“你要不要看看谁对谁轻佻。”
唐开灼遗憾地收回手:“还要多长时间?”
楚岭瞥到手机上倒计时:“还有四十六分钟。”
正说着,手机界面跳转,一红一绿两个符号出现,有人打电话过来,唐开灼做了个捂嘴的动作,楚岭手指一划,语调正经的像是开会:“母亲。”
那边声音很小,唐开灼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是个女声,楚岭凝神问:“爷爷奶奶都在?”
他又问:“家中其他人呢?”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听到楚岭道:“好,我明天到家。”手机屏幕有亮意,照得眉目处有抹冷淡,细看又好像是错觉。
挂断电话,唐开灼好奇:“什么事?”
楚岭说:“明天又是家宴。”
“哦。”
楚岭目光笼住对方:“你和我一起回去。”
“嗯——啊???”唐开灼大惊失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他这种惊呆了的样子很生动,楚岭欣赏着,慢声重复:“明天家宴你和我一同回去,我家里人想见见你。”
唐开灼宕机片刻,半响才找回声音:“这算见家长吗?”
很早之前他还考虑过对方家庭环境,甚至还脑补受到阻碍被棒打鸳鸯含泪分离(他要和对方藕断丝连转为地下然后偷偷见面和偷情一样,嘻嘻),结果现在都要见家长,属实是没想到。
楚岭指腹碰了碰对方眉毛:“是,不要紧张。”他安慰唐开灼:“人不多,除了父母外就只有祖父母,简单吃个饭就好。”
唐开灼捂着额头吸气:“你让我缓缓。”
楚岭耐心等着对方:“缓好了吗?”
唐开灼捂住胸膛诚恳开口:“还是没有,我的心脏还在乱跳,不然你摸摸。”
楚岭手掌覆在对方胸膛:“确实跳得很快。”他像是在审视,掌心偶尔动一动,然后开口:“缓好了就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回家。”
唐开灼幽幽地叹气。
叹气。
叹气。
叹了三声后,被楚岭一搂,室内陷入黑暗,对方的声音向上漂浮:“别害怕。”楚岭的嗓音顺着耳朵传进心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体温顺着皮肤传进身躯,像是汇聚成一条安静的河流,他飘在河流上轻晃,永远不用担心这条河会带来疾风骤雨。
唐开灼还是很忧愁地闭上眼睛,很忧愁地想明天,然后很忧愁的呼呼大睡。
黑暗里有深而长的呼吸声,伴着着安静的呼吸是同样清晰的一声清响,倒计时已经结束,楚岭摁灭手机,自己低头亲了亲唐开灼。
翌日。
楚家门口,唐开灼在车上做心理建设。
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内搭浅灰色羊绒衫,腿上是条黑裤,脚上是休闲款皮鞋,连围巾都没选条明亮色,一身装扮中规中矩。
楚岭半是好笑半是心疼,他又安慰地握了握对方掌心:“要不要再缓缓进去?”
唐开灼闭了闭眼,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悲壮又决然地打开车门:“不用了,走!”
楚岭牵着人下车。
一路上没见什么人,只有打理好的花木,走到门口才听到有人声传来,说说笑笑,嗓音倒是温柔,楚岭推门而进唐开灼跟着,室内是两对夫妻,一对中年一对老年,一位妇人正在剥橘子,细细地除去上面白色经络再递给身边老人,旁边有一中年男人陪一老者看电视,唐开灼知道,这是楚岭父母和祖父母。
刚一进门,四双眼睛看过来。
有好奇有打量,但都温和,唐开灼对上四道目光,脑子一抽抬手打招呼,顺嘴就秃噜:“大家好,我是唐开灼。”
不卑不亢,自信大方,显然是习惯了在闪光灯下,姿态气质无可挑剔。
话音落下,目光一下子集中,唐开灼神情一僵,反应过来差点咬自己舌头。
身边楚岭也扬起了手,跟着说:“大家好,我是楚岭。”
气氛有一瞬的静,接着是一声笑:“快进来,等你们很久了。”
楚母笑着说:“小岭,快给开灼介绍一下家里人。”唐开灼手上还拎着礼品,楚母接过,语气很温和:“下次来家里不用带这些,之前一直想见见你,我和他父亲都忙,如今才有时间。”
唐开灼笑着点了点头,谦虚地开口:“只是一些小礼品而已,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些,您别嫌弃。”
楚岭带唐开灼认人,走到老者前,唐开灼见这位精神硬朗,目光扫来时锐利,眼中全无半点老人的浑浊,心中一动,知道这位就是楚家老爷子,所有人都围着这位转。
果然,楚岭开口,姿态很恭敬:“爷爷,这是我跟您提到的唐开灼,是我男朋友,我们已经交往半年多。”
唐开灼也恭恭敬敬地叫人:“爷爷好。”
楚家老爷子脸上有淡淡笑意:“很精神的小伙子,不错。”
接着就是奶奶,常年养尊处优下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唐开灼叫完后楚奶奶笑着说:“这孩子,长得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唐开灼看起来很谦虚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冲楚岭偷偷眨眼睛。
接下来就是父母,楚母很温柔,自始至终温和热情,楚父看起来有点严肃,但是态度还好,简单问了几句,几人找些话题聊天,大都围绕唐开灼谈起,气氛也算和谐。
吃过饭,楚爷爷照例散步消食,楚岭和唐开灼跟着,院中种的花卉被移到暖房内,天竺葵和海棠开的明艳,在凛冽的冬天一抹亮色很是喜人。
楚爷爷用手碰了碰花瓣,转头对两人道:“这花娇嫩,每年冬天都要在暖房里过,哪怕在这么暖和的地,都活不长。”
唐开灼用指腹轻轻用指腹碰了碰:“得好好养,有的东西就这样,以前种菜,有的菜一到冷天就得铺地膜盖稻草保暖,不然都得冻死。”
楚爷爷有了一丝兴趣:“你种过菜?”
唐开灼心说何止是菜,他还种过小麦玉米核桃桃子苹果油菜花芝麻大豆呢。
他压下骄傲挺肩膀的冲动,谦逊开口:“种过。”
“种的什么?”
唐开灼拣了几个:“夏天是豆角茄子黄瓜一类,冬天白菜青菜大葱,还有萝卜。”
楚爷爷背着手:“好种吗?”
唐开灼坦诚说:“不好种,得除草施肥,一不小心还被羊啊牛啊吃,被虫子咬,完了还得施肥,地也要养,得种大豆活地,还得烧麦秆养。”他说到这,又谨慎补充:“现在不能烧麦秆,不然得进去。”
楚岭听着他开口,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楚爷爷一向严肃,却听唐开灼说话面上有笑意,他低叹:“种地确实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由农转工搞发展才有了今天,现在的人浪费太严重,对食物没有敬畏之心,要是之前能有——算了,事物得辩证看。”
他说到这停下来,止住话,又把视线放在唐开灼身上,看见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笑了一下:“好孩子,不忘本,别搞小布尔乔亚那一套。”
唐开灼乖乖地点头,又想到自己经常说楚岭是资本家,还有些小尴尬,他看了一眼楚岭,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相触,都看到彼此眼中笑意。
散完步,唐开灼往楚岭房间一躺,有点激动,还有点骄傲。
他支着头,勾唇笑着说:“我觉得你爷爷挺喜欢我。”
楚岭摸了摸他耳朵:“都喜欢你。”
谁能拒绝龙傲天呢?
反正他不行。
真是非常非常招人喜欢的龙傲天。
第044章 结尾
见家长这事平稳度过, 两人在老宅休息一下午后驱车回庄园,临走前祖父母和楚父楚母给了大红包,唐开灼推辞后也收下,并且收到了‘以后常来玩’的信号。
唐开灼笑眯眯地点头, 再挥手说再见, 等到了庄园后才真正放松, 他往沙发上一瘫, 目光懒洋洋地看窗外, 霞光满天, 金色染着远处的云朵。
楚岭见他又躺着,一指二楼:“去房间里休息。”
冬日不比夏日,落地窗保温性差, 刚开地暖, 热气还未淤积, 躺在沙发上冷。
唐开灼不感兴趣, 自从和楚岭确定关系后两人就没再踏入这,现在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房间在二楼,闭着眼睛都能描出里面的布局陈设, 没什么新鲜感。
唐开灼欲摇头又顿住,看向楚岭,眼睛一亮:“我要在你房间睡。”之前虽然住在这, 但他还没见过楚岭的房间。
楚岭道:“想睡哪里都可以。”
于是唐开灼起身, 推开对方的门。
布局陈设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床一柜, 外加茶几和椅子,柜门是推拉式透明玻璃, 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摆了零星的物件,小到磁带雕塑游戏机,大到某些奖杯勋章和证书,处处有成长的轨迹,唐开灼甚至还看到了一樽神五的火箭模型。
等比例缩小,规规整整地杵在橱窗里,二十多年的时光使它表面微微有些发黄,但仍旧完整干净。
唐开灼想到自己连尸体都不在的玩具,不由得感慨对方细致程度,他手臂贴着玻璃打开橱窗,捧出来碰了碰模型,把玩一会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唐开灼重新阖上玻璃门,扭头对楚岭说:“你好像从小就喜欢天文?”
柜子里有一半是关于天体的,无论是玩具绘本还是模型,很多都和星辰有关,甚至他还看到一本标注拼音的天文手册,书里冥王星还在九大行星中。
楚岭不太在意:“有些兴趣。”
唐开灼躺在床上,又抓住楚岭的衣服下摆,把人往自己跟前拉,楚岭跟着他也躺下后心满意足:“你去圣安德鲁斯是不是为了圆梦啊?”
楚岭想了想,轻描淡写:“也称不上,只是恰巧有机会。”
唐开灼伸手捧住楚岭的脸,用爪子捏了捏,语调甜腻:“亲爱的,你不用掩饰,我知道你白月光是天文。”
楚岭伸手拨去爪子,递到唇边在指尖落下一吻:“我白月光是你。”
唐开灼就哈哈哈哈地笑,笑了半响凑过去蹭楚岭,伸手拍了拍肩膀,忽然开口:“感觉你过得也不太轻松。”
反正跟着楚岭见一次家长,面对父母和祖父母的时候,楚岭都非常有礼貌,第一碗汤是谁的话怎么接,言语之下揣摩斟酌,他和他家人相处没这样过,爷爷那会啥话都说,到了父亲那里,更是直接怼过去,反正唐父把他当菩萨供。
楚岭有一瞬的沉凝,末了思考后回答:“还行,我不会考虑自己不该有的东西。”
唐开灼说自己现实,其实真正现实的是楚岭,他从小就明白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向来不会存在幻想。
他的人生是一眼看到头的直线,无论是他还是家庭都不允许错轨,他只需要按部就班走下去。
唐开灼默然半响,又问:“那你去上学的时候什么感觉?悲怆?感慨?还是遗憾?”
楚岭失笑,他还真想了一下:“我每次降落在爱丁堡机场,机场大巴转火车站,坐火车到又转公交,至于感觉”他沉吟:“没什么感觉,唯一希望火车别晚点别罢工。”
唐开灼不死心:“就没有再细腻一点的情感了?”
楚岭说:“真没有。”他看向对方,语气平淡:“我的情感本来就不太细腻。”
他更适合处理数字,难以捕捉一些细微的内心变化,除非很明显。
“好吧。”唐开灼点了点头,他忽然开口:“等我们死后,骨灰葬在月球吧。”
楚岭:?
他没有跟上对方脑回路。
唐开灼越想越觉得可行:“国外不是有搞这个的嘛,等我们去世已经几十年后,技术早就成熟,到时候坐火箭上太空,把骨灰往月球一洒,你那时候是的的确确安居星辰。”
楚岭顿了片刻,然后揉了揉眉心:“我很感动。”
唐开灼期待地看向对方。
楚岭顶着那目光开口:“但我不想当太空垃圾。”
唐开灼:
他瞅了瞅楚岭:“你真的破坏气氛。”
“我的错。”
唐开灼也学会了,立马接口:“不要这样说自己。”
楚岭一下子笑了。
他摸了摸对方脸颊,嗓音很轻:“组成身体的原子来自恒星,从最微小的角度来看,你的躯体来自恒星的尘埃,刻印着一百多亿宇宙的历史。”他低头,脸上有笑意:“我不需要葬在月球。”
唐开灼一顿。
他能感觉到楚岭在以一种很浪漫的方式说情话,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在夸他,但是以他的知识储备量,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夸赞话语。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唐开灼嘴唇动了动,心绪被饱胀的情绪溢满,脑子也在飞速转动想情话,半响后憋出一句:“你快来睡我吧。”
楚岭一怔,那种低笑的神情被一丝惊讶侵占,对方根本没有想这些。
楚岭在星辰大海宇宙归墟,自己在风月色/情摸摸贴贴。
怎么聊着聊着就开始奔下三路
饶是以唐开灼的厚脸皮,此时都目光飘忽,他干咳一声,脸上就热了起来。
唐开灼脸红了。
真是少见。
从脸颊到耳垂都在泛红,一层淡淡的热气笼着,楚岭手贴住他的脸,突然开口:“牡丹虾。”
唐开灼心说,又是什么称呼?怎么还不如猴子!
楚岭掌心缓缓摩挲,触感细腻生温,他捧住对方的脸凝视几息,眸光倒映着唐开灼泛红的脸颊,指腹在脸上点了点:“牡丹虾已经成熟。”
唐开灼表情微妙。
真是好奇怪的称呼啊。
但是楚岭看起来喜欢。
对方嘴里的动物塑怎么都这样奇怪。
楚岭靠过来,气息铺满,轻轻的吻落在面颊,手指测试着温度,最后满意开口:“可以开吃了。”
虾壳被剥个精光,虾肉Q弹可口,味道清甜,虾子还会自己放松摊平翻身卧倒下蹲,真是让人吃的满足。
天色暗沉下去,静谧的空中,突然有发亮的小球体出现飘在半空,楚岭下意识把被子拉到唐开灼下巴,盖住一切痕迹。
唐开灼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楚岭说:“小心着凉。”
系统多日不见,似乎光芒越发强盛,它飞到空中像个大灯泡,摇摇晃晃:【宿主,我是来告别的,我要走了。】
楚岭一顿,接着开口:【一路走好。】
系统飞到楚岭前方:【许个愿望吧,我会保佑你们的。】
楚岭没想到什么愿望。
他习惯性自己处理问题,像白头到老一类的愿望更相信自己的行动,至于生意场上的事更没有,他不愿意把系统牵扯进来。
楚岭心中迟疑,目光下落时对上唐开灼那双眼睛,心中突然一动。
【什么愿望都可以?】
【可以吧】系统也不确定。
楚岭默然,就不该对系统抱有幻想。
他道:【希望唐开灼理想长存】
他希望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依旧生动,依旧执着追求,依旧完成他的理想,他愿意为他保驾护航,然后一路陪伴目睹他收获荣誉。
系统:【收到。】
楚岭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大意了。
感觉回到公司,隆盛员工在回复消息。
他心中好笑,见系统身上光芒越来越盛,仿佛有浩瀚大风鼓动,系统身边的空间形成一个漩涡,一切在飞速旋转,裹挟着耀眼的大球,明亮的要撕破天际。
他看着,开口叮嘱:【你做下一个任务时,目标最好选择性格温和的宿主,可以从行动言语一类进行观察,不要贸然行事。】
【和对方多进行沟通,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被别人牵着走。】
系统很感动:【谢谢宿主,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楚岭利落开口:【这就不必。】
系统:【嘤~】它忽然以迅雷之势飞向唐开灼,落在对方头发上一停,接着赶在楚岭挥手前扇翅膀快速飞走,瞬息之间完成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敢看楚岭表情。
唐开灼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要在我头发上挥手,有苍蝇?”
楚岭敛了敛目光:“是。”
唐开灼迷惑:“现在是十二月,快零下了哪有苍蝇。”
楚岭:“”
唐开灼摸了摸下巴:“有时候感觉你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楚岭心提起来,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系统的事。
目光相对,几瞬之后,唐开灼迟疑开口,语气委婉:“会不会是你家祖坟出了点问题。”
撞邪了?
楚岭:
他叹息:“不要胡思乱想。”
唐开灼就不想了,他盖着被子睡觉:“我有些想猴子。”
“明天我们一起去树林里找。”
唐开灼被子下的腿搭在楚岭腿上:“我要把猴子拴起来。”
楚岭头有些大:“小心被抓。”
“也是,又不是狗,拴起来多少有点屈辱。”
楚岭:“你有些冒犯狗了。”
唐开灼:
他突然看向窗外:“下雪了。”
空中有白色的雪花飘落,零零散散,轻薄而又飘逸,雪花从万米高空落下,天空都是银质的白,窗外景色被风反复涤荡,干干净净,色调舒适世界辽阔。
“等雪厚了,我们一起堆雪人。”
楚岭说:“太幼稚。”
“好像确实有点。”
一夜飘雪,满园银装素裹,枝头压了层银霜似的白。
院中,有一只用雪堆出来的猴子,惟妙惟肖,晶莹的雪花意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第045章 妖物?
三月, 春意阑珊。
修建雅致的宅子屋檐上停了几只鸟,黑白相间,长着尖尖的喙,时不时低头埋首于翅膀之下修整羽毛, 挺拔翠竹之后隐隐有流水声, 淙淙清响, 又兼竹叶掩盖, 泠泠水声便像是从苍翠绿意中流淌出来, 有种说不出的雅意。
只是这份清幽下一瞬便被打破。
“谢渊玉, 谢渊玉——”一男子忽然出现,脚踏黑靴身着华服,原本相貌也算清秀, 只是脸色发黄脚步虚浮, 一副被酒色掏空精气的模样, 此时脸上神情焦急, 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
门被打开, 里面一道清朗声音传来:“武兄,何事如此着急?”
来人负手而立, 身姿颀长,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笑意,光影流转间几分天光涌于眼眸中, 萧萧肃肃, 爽朗清举。
谢武喘了一口气。
他额上已是一层虚汗,伸手用袖子抹去, 咽了口唾沫后开口:“几月前我出了一档子事,原本要坐牢, 那知府收了我银子将我释放,如今不知怎的,这事又被捅出来。”谢武脸色难看:“如今御史巡查,知府已经下狱,我听人说正四下找我。”
谢渊玉捻了捻指腹,突然开口:“几月前是何事?”
谢武顿了一下:“一人被我的马所惊扰,受了伤。”他迟疑过后,又是拧眉:“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渊玉问:“武兄,当街闹市不得纵马,你又是如何伤人?”
谢武一滞,含糊开口:“那老家伙往我马蹄下钻,缰绳拉扯不及,踏了他一脚。”他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一抹厌恶的神色:“害得我换了一副马蹬。”
话音落下,又觉得自己言语有不妥之处,忙看向谢渊玉,对方神情依旧,只是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幽光,细看又是错觉。
谢武咬了咬牙,到底是骂了一句:“这些贱民的命还敢与我相提并论,往前推二十年,皇子都比不得我尊贵。”
话语虽嚣张,倒也算不得虚。
本朝建国也不过十七载,新皇是草莽出生的英雄,之前国祚寡薄,十年内竟连换三朝,可望州谢氏为钟鸣鼎盛之家,屹立在此已近百年,当真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氏族。’
往前推二十年,皇子公主们要不没出生,要不是四处奔波躲藏,如何比得过这等世家贵子。
谢渊玉脸上笑意顿消,直直看向对方:“武兄,慎言。”
他目光分明还是温和的,视线扫来,谢武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停了几息,张口道:“是我失言了,谢渊玉,如今依你看该如何?”
谢渊玉敛好神色,依旧是一派谦和有礼之姿:“武兄,你也多日未归家,如今还是趁早回家探望父母。”他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扬唇说:“至于此事,我自有办法。”
谢武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谢渊玉肩膀:“就知道你有办法,改日等这事过去,我请你喝酒。”他压低声音,带着男人之间的暧-昧:“仙居楼新来了几位姑娘,个顶个水灵,那滋味美死了。”
谢渊玉拂去对方手臂,眼眸淤了一片暗色,唇却是微勾着:“武兄慢走,我还有些事,今日就不送了。”
谢武一挥手:“不妨碍。”
他抬步出院,一只乌鸦却突然从空中掠过,他转头去看,天光暗淡,谢渊玉却仍旧站在院前,对方看着他,突然开口:“武兄,再见。”
人影消失,谢渊玉收回视线,一张丝帕出现自手中,他抬手在肩上一擦,垂眼,半响后离开原地。
丝帕轻飘飘落地,跌入尘土中,留下一抹惨烈的灰。
三日后——
谢宅大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男子摇了一把折扇,旁边站着三十来岁的御史,头戴官帽,脚踏黑靴,身边站着两个神色凄苦的一男一女,面容有几分相似,自他们身后衙内依次排开,此等浩大架势引得过往百姓停下脚步,想看看这高门大户发生了何事。
王星目光瞥过旁边聚集在一起的百姓,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打开折扇扬声开口:“诸位有所不知,几月前谢氏子弟谢武当街纵马置人死亡,按照我大楚律法当杖刑二百,但谢家仰仗家威,又以白银贿赂知府,这谢武连一天牢也不曾坐。”
一男一女均是布衣,年龄相仿,闻言麻木的脸上又有波澜,女子更是掩面啼哭:“家父是街上卖馒头的货郎,走街串巷抚养我和哥哥长大,那日出门前还好好的,中午却被谢武的马踏倒,当场吐出血来,那谢武既不下马也不寻大夫,父年老体弱,等我们兄妹闻讯奔来,家父已气绝身亡,连声话语都不曾留下。”
女子继续道:“我与哥哥四处告状,可恨那知府收了谢家银两,非但不惩治谢武,还说错在家父,又把哥哥打了二十杖。”她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泪痕顺着面颊滑下,晕出一团团湿痕,男子比女子大了几岁,只闭目低头,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王星见状,满意开口:“大人,事情就是如此,谢武继续逍遥,前几日有人见他出入谢宅,定是谢家顾忌宗族之情,将人窝藏在这谢宅之中。”
“你信口雌黄!”
人群中一道声音飞出,只见一华服公子站出来,看年岁也就十五六大,此时指着王星道:“我日日归家出门,从未见过什么谢武,就算他有罪,你也应该在他家里去寻,堵在谢家门口算什么事。”
王星一合扇子,意味深长地开口:“原来是谢哲睿二公子呀。”
谢家除去宗族,本宅却人丁浅薄,只有谢渊玉谢哲睿两位公子,二人还并非一母所出。
王星笑容有几分轻蔑:“谁知道你谢家有没有窝藏罪犯,我自然要带着大家堵住门口,免得谢武从后门逃走。”
谢哲睿怒道:“说话需要真凭实据,你毫无证据,怎么能在此胡言乱语。”
王星勾唇,扇端往前一探,只指谢家大门:“你要是没有窝藏,怎么不敢让我们进去搜一搜?莫不是心虚不成。”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谢哲睿气得一闷,欲伸手骂,却听见一道声音:“阿景,不得无礼。”二公子幼名阿景,是其母佳宁公主与谢父一同取的。
众人寻声去看,只见谢家大门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眉目清朗气质温润,腰间只配一玉,却有一副公子嫌锦绣,白纻作春衣的贵气。
谢哲睿方才表情一收,当下闷声道:“哥。”
谢渊玉目光掠过四周又不露声色收回,只道:“御史大人,王兄,此事我已知晓,谢武酿成大错,我谢家自不会包庇此等品性恶劣之人,若是为了断案要搜我谢家,自无推脱之理。”
他抬手,面对着那大开的门户:“请——”
他态度温和,说话亦让人有如浴春风之感,御史目光缓缓沉凝,周遭亦有百姓窃窃私语之声,半响后轻轻颔首,神情肃穆:“谢公子,事关人命,本官不得不慎重,还请谢公子见谅。”
谢渊玉自是笑,情深意切:“御史大人心系百姓,犹如明镜高悬,是我等之福。”伸手再邀:“请——”
身后衙内已动,腰上刀柄在阳光下有寒芒闪过,犹如一支支利箭刺开谢宅大门,领头的鞋踩在门前石板上,身后脚印沓沓似急雨,王星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眼看那脚步即将踏过门槛,突然有声响起:“报——”
御史猛地回头:“何事惊慌?”
来人打扮与衙内相同,低首语气极快:“小的在城间巡查,城东荒庙背后见人影晃动,前去查探发现一男子上吊,怀中有书信一封,正是谢武所书。”他双手呈递,毕恭毕敬:“大人请看。”
比御史更快的是王星,他伸手抓去书信,一目十行地扫过:“纵马伤人实是难安惊惧以发覆面九泉下万死赎罪”
这竟然是一封绝笔信!
御史眉头皱了皱,伸手拿走那封书信,扫过之后看向衙内:“可确定是谢武?”
衙内道:“已经找人验了多次,确实是谢武。”
“不可能!”王星猛地开口:“他用八百两白银贿赂知府,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怎会做出自缢之事,绝对有问题!”
谢渊玉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笑意未改:“王兄居然知道白银数量。”
王星自知失言,脸上神情一滞:“恰巧听过坊间留言罢了。”他不欲多说,谢渊玉也不问,御史收起那封信:“谢公子,今日多有得罪,本官还就不叨扰谢公子。”他转身招手:“走。”
衙内又依次离开,一行人影彻底消失在路尽头,谢渊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男一女身上,温声道:“令尊之事实是抱歉,这些东西收着。”身后有人端处一红木方盒,男子伸手掀开,众人只见他目光有了变化,仿佛是碎石投入死水中,终于有了生色。
谢渊玉继续道:“好好照顾令堂,日后若有事,可在谢宅来寻我,通报一声便可。”
门口围观人早在方才御史时已离开小半,如今又见谢家大公子说了些什么,各个伸长脑袋,方才男子女子抱着木盒,由谢宅家丁护送着离开,一溜烟就没了影。
谢家两位公子重新踏入大门,众人自讨没趣,也就离开。
谢哲睿踏进院子:“哥,王星真过分,要不是恰好发现尸首,他真能搅合到带人搜我们家。”
衙内带人进去,浩浩荡荡急风烈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抄家,谢家的面子往哪搁。
盆中盛了水,谢渊玉在净手。
他手掌完全平铺在盆中,清水到腕骨,泡了一会后又用胰子细细搓揉掌心,指缝都不放过,洗了两遍之后接过丫鬟呈上的巾帕。
谢哲睿依旧在叭叭开口:“哥,我真没想到谢武会自缢。”
谢渊玉眸子暗沉,他缓缓揩去掌心湿意,嗓音却依旧温和:“也许是最后一些良心发作。”
盆中水面起了一层波澜,谢渊玉看着,又道:“阿景叫管家去一趟谢武家,再从我库中支五百两银子送过去,让二老安心颐养天年。”
谢哲睿点了点头,已经去找管家,谢渊玉却觉得身形一震,似是一滴水直直穿透额头砸入躯壳,他当下一顿,再稳住时听到了【滴——】的一声。
【新位面绑定成功】
【任务:观察三皇子楼津】
谢渊玉一震,眼眸中出现浮现惊疑,他下意识地看向丫鬟,对方神情文雅,见他看来,还有些不解。
对方听不到方才声音。
“无事,你出去吧。”谢渊玉开口,待房中无一人,敛眸问:“敢问尊上是哪路神仙?”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球,比烛火还要亮上许多,【不是神仙,是系统哦~】
系统还记得上个宿主楚岭说过的话。
找个性格温和的宿主。
它已经在空中看了半天,自始至终谢渊玉进退有度姿态有礼,还能怜贫惜弱,哪怕是已经自杀的谢武双亲都能惦记着送银子,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系统很开心:【我是龙傲天观察系统,请宿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观察三皇子楼津哦~】
有妖物在他脑子里说话。
谢渊玉一下子攥紧巾帕,他下意识运气,一瞬后又强逼着自己放松。
是什么妖物?
目的何在?
还有
谢渊玉沉凝,手指轻轻搓捻,温声开口【什么是龙傲天?】
第046章 察觉
系统给谢渊玉解释:【每个世界都有一些人拥有天赋, 他们会发挥能力完成目标,而宿主需要做的便是观察他们。】
大楚皇帝戎马半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子未立, 有能力争东宫之位的也不过是二皇子、三皇子与五皇子, 其中, 又以三皇子楼津母家最为低微, 舞女出身, 早年香消玉殒, 朝中无人。
分明看起来实力最微,这系统却说三皇子是龙傲天。
二皇子侧妃出自王家,如今风头大盛, 谢家日渐势微已是定数, 若这时候能攀上下一任天子
想到这里, 饶是已谢渊玉的心性都血液微微一沸, 只觉得心脏鼓噪,呼吸都重了几分。
短短几息, 谢渊玉心中已转过几个念头,而系统怕谢渊玉不明白, 还给举例子【我上一任宿主是个生意人,龙傲天是个很有演绎天赋的演员,上一任宿主就经常和龙傲天待在一起, 观察记录他。】
原来不是第一次寄生。
谢渊玉坐在榻上, 似是不经意间询问:【上一任宿主如今在何处,我能否见他一面?】他低笑, 语气间出现几分谦和:【渊玉才疏学浅,若能与系统上任宿主清谈, 更能明白几分。】
系统:【不可以呦~上个宿主不在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
谢渊玉脸上神情微讶:【芥子三千,今才知所言非虚,系统能隐身现形,亦能穿梭世界传音传言,真若无量天尊。】
系统身躯闪着的光都变成了红色,它翅膀乱扇,又开心又羞涩地转圈圈【过奖了过奖了,你可要好好观察龙傲天呦~】
系统是第一次被夸,之前楚岭根本没夸过它,只是冷酷无情地让它走开,如今碰上谢渊玉,对方笑意温和说话又好听,简直被哄得心花怒放。
谢渊玉目光从窗前向远处眺望,目中神色比天边云还淡上几分,声音却带上笑意:【渊玉不过凡夫俗子,能行此事为大幸,自当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啊!
系统当下绕着谢渊玉飞了两圈。
房中一侧堆着书,一层一层的书卷搁置在紫檀桌上,另一侧却悬着一柄古剑,苍朴大气,寒光闪闪。
谢渊玉执起书卷,端坐在书桌一侧,系统习惯性地飞到宿主正面,它找了一圈不见落脚处,干脆停在剑柄上。
谢渊玉手指微微一动,此剑名唤梵青,上任主人用他征战沙场,饮血无数,传闻可辟邪镇宅,如今系统停在上面却没有丝毫反应。
【剑身锋利,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
系统更加感动:【不会的,这种东西伤不了我~】它在桌上蹦跶,又飞向高高的梁木,纵身一跃,直通通落下来:【看,没有事。】
谢渊玉笑说:【神通广大。】
刀枪不入,水火不惧。
若要除去,只能寻修道之人。
系统又高兴起来,这种愉快地心情持续两日,在第二日下午,它飞出来:【滴——检测龙傲天就在附近。】
谢渊玉若有所思,是时候见见这位三皇子了。
*
城外,孤月崖。
风烈烈呼啸,天边残阳如血,空中一只在苍鹰在盘旋,巨大的双翼裹挟劲风倾斜,双瞳锐利高傲。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人,死活不知,五人脊背相抵,俱是黑衣长刀,目光谨慎戒备,楼津衣袍眉间沾染血痕,长剑已经翻刃,分明已是强弩之末,脸上却因嗜血带上红潮,阴冷的视线紧紧盯着对面,仿佛是一条狠戾的毒蛇,下一瞬就能窜起伤人。
黑衣人不敢托大,握着刀柄的手掌紧绷,血管像是蚯蚓一般爬上手背,骨骼在砰砰作响,风如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呼啸至红墨一般的半空,空气中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声音粗粝:“上。”
一字出,刀刃寒芒乍现。
楼津冷笑一声,手腕翻转,长剑卷着劲风横置,雪白犀利的刀刃死死劈上剑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楼津后退三步,也不顾已到周身的刀刃,抽剑便刺向离他最近的黑衣人。
尽数没入,抽出时鲜血喷在半空,黑衣人双目睁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同时刀刃也刺入肩膀,鲜血流出,徐徐没入衣裳。
系统被吓得大叫:【啊,龙傲天会不会死啊?】它慌不择路地飞到空中,无奈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又飞回来:【宿主,你能不能救救他啊。】
谢渊玉躲在孤月崖南侧,一尊大石挡住身影,借着空隙恰好能将场景收入眼中,他气息平稳均匀,心跳脉搏都不曾乱,嘴里却道:【渊玉不会武功。】
系统焦急地乱飞:【啊啊啊,那怎么办,我又救不了他。】
它晕头转向,几次都撞上石头,显然已是六神无主,谢渊玉收入眼中,若有所思。
争斗还在继续,黑衣步步紧逼,楼津节节败退,崖上碎石被风裹挟在滚动,急速而又无可奈何地落入崖中,苍鹰依旧盘旋,叫声凄厉,他衣襟染血眉宇森寒,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已是退无可退的穷途末路。
眼见黑衣人再次逼近,他朝南方一望,忽然纵身一跃,竟然是直直跳入悬崖。
系统大叫:【啊啊啊啊啊,跳下去了。】
谢渊玉几不可查皱了皱眉。
众人一惊,几名黑衣迅速查看,行至崖边,枯黄乱石中骤然伸出一只手,黑衣人脸色一变,伸刀欲刺,却见对方露出一抹狞笑,死死抓住小腿将人一并拽下。
是个狠辣的性子,死要拉个垫背的。
悬崖雾气缭绕,人在高处眺望,只能见几米处山石,黑衣人下令:“下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人欲行,破风声响起,一道箭矢似凭空出现般穿透喉咙,余下两人一惊,入眼望去茫茫一片,连那只鹰都不在。
是个隐匿气息的高手。
系统见谢渊玉不知从何处拿了弩,弯弓射箭见血封喉,愣住了:【宿主,你会武功?】
谢渊玉手指搭在弦上:【略懂君子六艺。】
系统:【原来如此。】它催促:【快,赶走他俩,不然龙傲天就要死了。】现在还能检测到对方生命值,过一会就说不准了。
弓弦被拉紧,绷得快要折断,箭矢破空而出,黑衣人举刀抵挡,相触时发出叮的一声。
系统遗憾:【被挡住了。】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收刀,商量好一般转身离去,刹那间不见人影。
【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会。】谢渊玉回想着那蚯蚓一般的血管:【被喂了药,不出三刻就会暴毙而亡。】
他收好弓弩,沿着崖边小路下行,窄窄一条羊肠小道,不过两脚宽。行走间沙石簌簌而下,稍有不慎,便会跌入身侧百丈悬崖。
系统看的胆战心惊,只害怕谢渊玉掉下去,却见对方似乎熟悉这里一草一木,每一个拐角凸起都牢记于心:【宿主,你来过这里吗?】
天色已暗,空中似蒙了一层玄色轻纱,系统正听对方回答,却见谢渊玉伸手一指:【龙傲天在那。】
只见悬崖岩壁上突兀伸出一处平台,由木块拼凑而成,竟有三四米宽,离崖顶也不过五六米,被大雾遮住看不真切。
谢渊玉沿着小路下到平台,他借着微光缓缓打量对方,长眉入鬓眼尾上挑,唇薄而红,很摄人的长相,苍白脸色再配上血痕,看上去竟有种锐利邪肆之感。
原来这就是三皇子楼津,系统口中的龙傲天。
平台上还有血迹,自边缘处晕开成暗色,大抵是黑衣人落下的,谢渊玉懒得去看,缓缓走进楼津,苍鹰合拢双翅停在一边,弯而尖的喙正对着,谢渊玉收回视线,刚一碰到肩膀,一抹寒光闪过,匕首抵上脖颈,冷声道“何人?”
这一切不过瞬息间发生,离得太近,谢渊玉躲闪不开,骤然间对上一双眼,眼珠较常人更黑一些,狂傲冰冷。
脖颈匕首锋利,有尖锐痛意,心火又是一瞬沸腾,谢渊玉压下夺匕首的心思,缓缓抬手,嗓音听起来格外温和:“我叫谢渊玉。”
他目光掠过对方肩头:“你受伤了,需要快些处理伤口。”
夜色已沉,只能凭借星宿与月色打量,他看起来是溪水垂钓闲数落花的雅客,月色下配上一副好皮囊,顷刻间就可夺人好感。
楼津唇边却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匕首被他在手中轻转,顶端没入皮肤,若是愿意,瞬间便能没入喉咙。
谢渊玉垂眸瞥了一眼,铜色匕首上花纹近在咫尺,颈上有细密尖锐的痛意,他手指微动,又压着移开视线,只是面上有惊诧之色:“这是何意?”
楼津脸色苍白着,衣袍被染成暗红,血腥味顺着风飘来,他神情阴鸷,微微偏头,字字如刀:“刚才看了多久,嗯?”
最后一字,被他从唇中挑出,嗓音低沉华丽。
竟然察觉到了。
谢渊玉眸中兴味一闪而过。
第047章 时间
夜风从浩荡山林惊掠而过, 穿过千沟万壑的山石,越过黄土皑皑山坡,最终猛烈咆哮过这一方建起的平台,卷着长哨以不可挡之势继续崩突, 空气中有甜腻的血腥味传来, 执着匕首的手腕早就发白, 他身染鲜血狼狈之姿, 唯独身上红衣猎猎翻飞着, 似一只高傲的鸟。
脖上匕首又向前一寸, 刺破皮肤,一滴暗红的血顺着刀尖蜿蜒,缓缓游走在刀刃之上。
是真的起了杀心。
谢渊玉目光扫过, 两人间距只隔一臂, 匕首离颈部动脉三寸, 而这匕首的主人性子狠绝, 他毫不怀疑自己若动手,对方一定会拼着同归于尽。
有些难办。
谢渊玉微抬下巴, 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他默然一瞬:“黑衣人武功高强, 贸然现身,恐招来杀身之祸。”
楼津目光幽暗:“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他已到冲风之末,脸色苍白若鬼魅, 唇却是怪异的红色, 身上衣袍颜色暗红,分不清是夜晚光线明暗变化还是鲜血氤氲而成。
谢渊玉喉结略微一滚:“自然是怕。”
楼津下巴微抬, 目光狠戾:“离开!”
谢渊玉看了看对方染血的衣袍,怔住一瞬, 好似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决然,足下却没有停留,径直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背对的一瞬,谢渊玉方才惊讶的神情似春雪消融一般消失,眸子似点点沉渊。
身后视线刀锋一样落在后背,脚下的路他走了千万次,从这里到下个拐角处只需十三步,拐过一方巨石,接下来目光便再难触及。
只要他拐过去,就再没有一个合理的缘由出现。
指腹下意识搓捻,足下频率却不得停止,绣着文竹图案的靴子踏过小路,鞋底沾上灰扑扑的尘土。
九步——
六步——
三步——
巨石近在咫尺,凸起的石壁经年风化,些微处已经被侵蚀消磨,余下痕迹似一张饱经风霜的人脸,默然不语看着平台上这场戏,天边垂月,浮云未遮。
最后一步已到脚下,谢渊玉眼中漠然,抬步欲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猛然回头,只见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人已经倒地晕了过去,墨发垂地,半死不活。
谢渊玉:
他挂在脸上犹如面具般的笑容消失,转身折返,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忽然开口【系统,龙傲天死了会如何?】
系统今天被吓了几回,猫在空间不敢出来,也没听出谢渊玉语调有不对劲的地方:【会重新挑选合适的龙傲天。】
【观察者还是我?龙傲天还会是皇子吗?】
【是宿主呢,随机挑选,很大可能不是皇子。】
谢渊玉闭了闭眼睛,达官显贵,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从大楚到邻国,乌泱泱三万万,还不如是眼前人。
他弯腰,见匕首还被对方死死攥在手中,用了些力道才取下,鼻息虽微弱却仍在,不露神色地封上几处大穴,抬起楼津手臂圈住,将人放在背上,背了上去。
夜色沉朦,宿雾暗涌,头顶月光淡淡清辉漫散过来,罩着两人前行身影,月光沿着身体边缘勾勒出线条,影子投在山壁上,一个微弯,一个负在背上,竟然有几分莫名和谐意味。
谢渊玉一条小道攀至崖上,小道本就崎岖,外加一成年男子重量,将人卸下放在马车上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月白色衣袍也染上血痕,谢渊玉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张邪肆俊美的面庞,又看一眼沉渊一般的悬崖。
楼津。
可别让他白白背回来。
*
谢宅。
室内点了不少蜡烛,帷帐被人惊动,月影纱垂下时如翩迁蝴蝶,有医者匆匆施针诊脉,银针寒芒乍起,最长的竟有成年人两个手掌,针尖没入胸腔,房中几人皆是凝神屏息,唯恐声响惊动这位。
半响之后,医者伸手摸去头上汗,长舒了一口气:“谢公子,人没事了。”
谢渊玉轻轻颔首:“今日之事多亏了刘大夫,果真是神医。”他身后自有人端的托盘呈着一锦囊,坠着彩色丝线,鼓鼓囊囊。
虽不知是里面是何物,但见这锦囊便知不是凡品,果真是世家大族出手阔绰,再看这屋中装扮,大多竟然连名字也叫不出,桌上铜镜透亮清晰,映得人纤毫毕现。
谢渊玉道:“刘大夫不若在宅中歇息几日,日后若再有施针一事,免得来回奔波。”
刘大夫沉吟,却见身后一管家打扮的人笑着恭敬开口:“刘神医,您是家里贵客,以后自是谢宅座上宾,小的们刚清扫出来一间房屋,又调度几位仆役丫鬟,刘大夫可将夫人孩子接过来一块同住,若有吩咐,找我便是。”
话已经说到这,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何况这宅子确实宽敞,刘大夫拱手:“承谢公子抬爱,刘某感激不尽。”
管家领命:“刘大夫,夜已深,请随我去歇息。”
房中再次一空,重新归于寂寂,谢渊玉坐在椅上,手上把玩着一只白瓷葫芦茶宠,目光似窗外无尽黑夜,网着帷幕后的人。
他回想着刘大夫说的话:筋脉已伤失血过重外加暗疾复发,若是旁人早就死了三回,此人却凭着一口气强撑,近乎奇迹。
谢渊玉想到平台之上的匕首,的确是顽强生猛,像是一株有毒的植物,只要给出一丁点喘息时间,就会重新焕发盎然生机。
他想到这,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了几分兴趣,起身撩开帷帐看去,楼津身上衣袍已被全部褪去,腰腹处盖了一层薄被,肩膀伤口被撒了药粉用白布裹缠,胸膛上银针尾部还在颤颤巍巍抖动,薄被下方两条修长的腿伸出,大块肌肤暴露在外,肤色竟是寒玉一般的冷白。
不过如今,被扎的似一只刺猬。
谢渊玉正欲放下帷幕,却见楼津眼皮颤了颤,睁眼的一刹那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谢渊玉:
他手还搭在帷幕上,大半个身子探入帐内,可真会挑时候醒来。
谢渊玉面上露出一抹笑:“醒了,感觉如何?”
楼津扫过自己肩膀,他薄被遮住要害,周身不着寸缕,腰腹之上大敞敞地暴露在外,眉毛微挑,却是勾了勾唇:“死不了。”
谢渊玉没换外衫,衣袍还带着血痕,脖颈处伤口凝固,只余一抹刺目的红在上,似是白玉上染了划痕,异常醒目。
谢渊玉目光落在对方胸腹银针上:“再过半炷香可取针。”
这次楼津皱了皱眉,他似乎极其不喜欢施针,目光几次停留,都琢磨着如何取针。
谢渊玉问:“阁下如何称呼?”
楼津视线在谢渊玉身上逡巡一周,神情似笑非笑:“真不知道我是谁?”
房中烛火照映的谢渊玉脸上有一层融融暖光,敛眉间自有一种清风明月之姿,他开口:“身份都是外物,阁下说自己是谁那便是谁。”
楼津微笑开口:“姓汪,京都茶商。”
大楚产茶,其中又以江南茶叶最为一绝,常有京中商人走茶,但望州茶叶品质一般,当真是说谎也不扯个像点的。
谢渊玉应了一声:“原是如此。”
他仿佛是最君子的人,温良恭谨让刻在骨子里,说了四字后便不再问,楼津脸色依旧泛白,只是如今又多了几分狂傲,看上去阴阴凉凉,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主。
楼津忽然问道:“不是走了,怎么忽然又回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懒洋洋,手上却拿着匕首,指腹在上一下一下地轻擦,仿佛下一瞬就能刺入。
谢渊玉说:“一来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事。”他笑一声,半真半假地开口:“二来看汪兄穿着不似凡品,都已到崖下,说不定日后还能用的着汪兄。”
谢渊玉的高明之处便在这里,刚一见面就知楼津绝不是等闲之辈,寻常手段行不通,他干脆反其道而行,还落得一个磊落之名。
人活在世,谁没有些私欲,君子论迹不论心,这等私欲,并不叫人厌恶。
楼津目光像钩子一般划过他脸,谢渊玉依旧是月明风清的模样,目光相撞,不避不闪。
最后一炷香燃尽,香灰跌落炉中,一抹猩红顶端也涅灭,谢渊玉提醒:“可以取针了。”
楼津乜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给我取。”
他是使唤惯了别人的,发号施令起来毫无障碍,别人是客随主便他是鸠占鹊巢,依旧太咧咧的躺在那里。
谢渊玉本就没想让楼津自己取,他看起来好脾气地应道:“好。”
他掌心下移,手指轻触上针尾,指腹捻住后抽出,一切只在眨眼间完成,楼津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几支寒光闪闪的银针出现在谢渊玉手中。
楼津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方才情况紧急没来的及清理,如今斑驳脏污,似是寒玉沾了凌乱红墨。
谢渊玉见不得自己脏,今天才发现,也不见得别人脏。
他佯装无意:“要不要擦擦?”
楼津无所谓:“好啊。”
他在军营里待过,行军水源稀缺,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习惯了就不觉得难以忍受,能擦固然好,要是擦不了也不强求。
巾帕浸了热水,冒着白雾丝丝热气,谢渊玉递给楼津,见对方接过后没有动作,他问:“汪兄这次莫不是也要我来?”
楼津抬眼:“我自己来。”
他躺着不便,干脆坐起来,用巾帕避过伤口抹了几下,雪白布料顷刻间就沾上血迹,身躯上却看起来好多了,肤色冷白,劲瘦的腰肢下藏着悍然爆发力。
谢渊玉接过仍有余温的巾帕,含笑开口:“夜深,我就不打扰汪兄歇息,若有需要,我就在隔壁房内。”
楼津脸上也扯了扯唇:“多谢。”
他指腹触在自己肩膀白布上,伤口包裹的严实,阴冷的笑容缓缓爬上面庞。
谢渊玉此人,绝对不是如表现的这般无害。
不过,他想起那张脸,心思却一动。
长得确实好看。
很符合他心意。
而另一边,谢渊玉身影被窗外夜色吞没,回到房中叫来热水,在蒸腾的热气中轻了轻触了触桶壁,流水声响起,烛火映照的那张温润的脸庞忽明忽暗。
楼津此人狠绝,疑心病又重,只怕择日就会离开。
想取得对方信任并不容易。
他撩起水洗去灰尘,却回想着近日之事。
御史巡查恰好来望州,又恰好查出知府受贿一案,谢武刚好被揪住,这一切太巧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几分巧合,多的是人为。
王家、皇子、王都、谢家。
储君之争。
世家争斗。
他脑中出现很多事情,纷杂的人名与事情一一涌现,最后汇聚成一张大网。
谢渊玉睁开眼睛,眸中映照着窗外沉沉暗夜,他眸底神色翻涌,最后只剩下凉薄的夜色和微微烛光。
他需要时间。
需要更多和楼津接触的时间。
第048章 沐浴
鸡鸣初晓, 旭日东升,在天边悬了一整夜的白色月亮已转化成金色,向着万丈林海中沉去,一抹暖阳照着谢宅屋檐上青色瓦片, 屋脊上雕塑的野兽端凝庄肃, 疏疏光影下锃亮而沉默。
刘大夫由仆役拎着药箱往昨日院中赶, 每日早晚两次扎针, 两顿汤药得按时备着, 不能延误时辰。
青砖铺就的道路平直整洁, 已有仆役们打扫庭院修剪花木,第四道小门可通市集,几个仆役打扮的男人正过手接东西, 依次向院中传递, 亦有妇人匆匆小跑, 虽未有多严规, 但也都各司其职。
刘大夫看着惊奇,问前方带路的人:“这时辰, 谢公子晨昏定省闭了吗?”
带路的是为俏丽的丫鬟,年龄还小, 转头脆生生地开口:“刘大夫有所不知,老爷修道不问俗事,公主又怜大公子, 家中一概免了这等礼节。”
刘大夫忽然想起, 这谢宅的二位公子并非一母所生,佳宁公主性情贤淑良善, 老爷对俗事又一贯不问,怨不得望州姑娘翘首期盼嫁入谢家, 虽是高门大户,但当家做主全凭谢渊玉一人说了算。
心思只是一瞬间,眼看这院落出现,当下收敛好神色,拱手道:“谢公子。”
门开着,谢渊玉长身玉立,脸上挂着笑意:“昨夜不多时人就醒来,多亏了刘大夫相救。”
刘大夫:“医者本该如此,受不得谢公子如此赞誉。”
他踏入房中,阳光从雕花的窗棂上透过,红色梁木被照得似是猪血一般殷红,床边帷幕已经拉起,昨夜的男子斜倚着,衣衫松松垮款罩在身上,听到响动睨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血色,神色阴凉,似乎眼前一切不值得他费心思,瞥一眼后又转过头去。
刘大夫也见过达官显贵,这些人要不如同谢公子一般清风明月之姿,使人见之神往,要不便是纨绔子弟,让人看了头疼,他打量这人,心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周身气质阴郁,目下无尘的高傲,特别是那双眼睛扫来时,没带感情,看得人心中发怵。
他心中叹一声,硬着头皮开口:“公子,到施针的时辰了。”
银针已经准备妥当,包在针袋中,如今展开一溜烟瘫在桌上,最短的不过三寸,细如毛发,最长的如婴儿手臂,一指来粗。
谢渊玉跟着,闻言说:“刘大夫家中有祖传的‘十三针’,技艺精湛,汪兄昨夜就是被这针法救了回来。”
楼津瞥了一眼刘大夫,随手脱去外衣,肩膀和胸膛裸`露出来,他唇角弧度扬起:“刘大夫,请——”
刘大夫指尖捻了一根,人体穴位分布他从启蒙时便背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刺入,正捻着眼看针尖要刺破探入皮肤中去,对方毫无征兆地启唇:“要是施针没效果”他唇边笑意压平,阴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脸上:“杀了你。”
刘大夫手一颤,针尖差点划破楼津皮肤。
他连忙后退几步,仿佛是看到床上有恶鬼,哆哆嗦嗦地朝谢渊玉道:“谢公子,这”
眼看着刘大度被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谢渊玉只得安慰:“大夫不必惊慌,汪兄在与你说笑。”
刘大夫又大着胆子看,却见楼津微笑着盯着他,长眉向上挑起,配上那张摄人的脸,哪有一丝玩笑的样子,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施错针或是未见效,对方定会说到做到。
刘大夫转头看向谢渊玉,谢渊玉一看楼津表情,沉默了。
谢渊玉说好听些便是心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脸上永远挂着一张无害的面具,但楼津就是把‘你完了’‘我要弄死你’写在脸上的人,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大楚皇室是怎样教出这等人的?
谢渊玉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刘大夫医术精妙,‘十三针’乃是刘家绝学,怎能没有效果?大夫安心施针便是,倘若真有什么事,也是我谢家先请了刘大夫。”
谢渊玉揣摩人心很厉害,他永远知道别人想听什么,先夸大夫医术高明,再解决对方后顾之忧,每句都说到刘大夫心里,最后虽然心中仍是发憷,到底是施完了针。
‘十三针’不过是一代名,真正每日扎针树木远不止十三,楼津肩膀玉胸腹都扎上,寒凌凌又多,真像只刺猬。
扎针过后,便是吃药。
丫鬟煎好的药,半碗之多,乌漆嘛黑,刚端过来就闻到浓郁的苦涩,放了几息满屋子都弥漫着药的气息,楼津眉头皱起来,脸色不愉:“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
光嗅到就让人头皮发麻,从眼睛到鼻子无一不是酸胀,这种气息卷着强劲的苦味冲击着,连带着胃里都发麻。
谢渊玉道:“良药苦口,汪兄姑且忍忍。”
那碗药被推到眼前,楼津强忍住不适,闭上眼睛端起猛地灌了下去,酸苦和属于动物的腥味一同窜入口腔,他的魂魄都被闹得激灵,仿佛是被跳跃的明火烧灼。
楼津睁眼,皱着眉抹去湿痕,猛地将碗置在托盘,恹恹地闭上眼睛。
这种恹恹的模式几乎持续了一上午,银针被取出后都没好上几分,重伤未愈,加之药物中有安神成分,精神半昏半醒。
楼津不想再休息,便撑起来下床,远眺这一片土地。
谢宅远处是苍翠林海,远山隐在群峰之中,雾气还未散去,视线空阔寂寥。
他走出院子,眯起眼睛打量谢宅,忽然圈指塞入口中打了哨音,嗓音嘹亮穿透云霄,远处有一处鹰叫,附和一般响起,接着一个巨大黑影便掠过谢宅上空,视线锐利,喙部呈尖锐的弯钩状,合拢翅膀停在楼津眼前。
楼津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摸苍鹰侧脸,这等猛禽在他手上格外温顺,只是用红豆一般大的眼睛盯着,似是不明白主人为何这般虚弱。
楼津撸了鸟后心情好多,他施施然拍了拍鸟翅膀,闲庭信步一般往院中走。
踏过台阶跨过门槛,房门紧闭,月白色窗纱透着光,楼津用力一推,大门轰然打开。
室内有人沐浴,木桶中热气蒸腾,徐徐白雾缓缓升起,宽阔的肩膀露在水面,似乎是因为热度,皮肤比之前红一些。
在看人,亦是湿漉漉的。
往日温润的皮囊不在,取而带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散漫,发丝上都带了水意,晶亮的水珠顺着肩膀滑下,像是圆润的汗水。
谢渊玉在沐浴,衣袍和发丝俱是药物的气息,他忍不了也不想忍,门突然被推开,天光大泄,一份光直直照射,他眼睛没有眨,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汪兄还要看多久?”
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很远,隐隐还有水声,听不太真切。
楼津勾了勾唇,却没有离开。
他径直踏入房中。
一步步走向谢渊玉。
第049章 驯服
红木门被完全推开, 底下沉重的转轴发出嘎吱的声响,楼津逆着光踏进,两人身前间隔的距离一步步缩小,谢渊玉沐浴不喜花卉, 水光清澈, 一览无余。
越近, 水汽就越多, 鼻腔里湿润的气息就越多。
热气蒸腾, 桶壁上还汇聚了水珠, 聚滴成股,蜿蜒留下,滴出了一串湿痕。
楼津离得越近, 视线就越宽广, 谢渊玉发丝湿着, 肩膀下的胸膛也收入眼中, 平日隐藏在衣袍下的躯体乍见天日,健康结实。
一束光投入室内, 将空气中翻腾的水汽照亮,热气也在升腾, 他们的视线里浸在这潮湿的屋内,楼津脚步未停,谢渊玉也无遮盖羞赧之意, 只是在水声缭绕中不露神色地注视着彼此。
离桶一臂之遥, 楼津站定。
他视线在谢渊玉裸露在外的肩膀游移,丝毫不知界限为何物, 唇边有一抹笑意,眸色很深:“谢公子沐浴很勤快, 难为昨日顶着脏污衣袍那么久。”
昨日谢渊玉一直等到歇息时才沐浴,要说有多着急也不尽然,无非就是要让楼津知道是亲自背人上崖。
被那样露骨的视线顶着,谢渊玉却连搭在桶沿上的手臂都没收敛,他仿若是衣冠齐整地饮茶清谈,脸上出现一抹笑:“汪兄未醒,我何来心思更衣。”
楼津挑了挑眉,脸上有好奇之色:“今天怎么又沐浴?”
谢渊玉微笑着开口:“身有尘埃,怕唐突了汪兄。”
就那碗乌漆嘛黑的药,苦味都渗入衣袍里,谢渊玉受不了自己身上这个味。
楼津一下子笑了出来,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房中,松松垮垮的衣袍来回颤动,他半响止住笑意:“谢公子当真是”他顿住,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词,看着谢渊玉慢慢吐出四个字:“装模作样。”
谢渊玉笑容未变:“人生在世,快意行事能有几人。”
楼津这回倒是没有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扯了扯唇,他身上还缠着白布,衣袍中无可奈何的沾上苦涩的气息。
哗啦——
水声浮动,有冰封湖海上流水淌过的声响,是谢渊玉从浴桶中站起来,桶有半人高,楼津只能看到一片水意顺着肩膀滑下,他还欲再看,眼前却突然一暗,衣袍被兜头扔了过来,抬腿躲避,眼前却是一花,
桶里的水圆润的像是荷叶上停留的水滴,纷纷扬扬洒落,泼天雨幕一般阻隔住视线,楼津皱眉退开三步,等再看时谢渊玉已经站在桶外,穿了条及膝的亵裤。
发丝还有亮晶晶的水意跌落,皮肤的颜色与墨发形成激烈碰撞,腰腹处肌肉紧实流畅,再往下是两条清晰的勾线,一直隐没在亵裤之中。
水跌落在地,室外阳光倾泄而进,腾腾水汽在不断蒸发,颜色由深及浅,莫名带上几分燥热。
楼津视线露骨,像是锁定了森林里的麋鹿,慢慢、慢慢地舔了舔唇。
谢渊玉一顿,目光在楼津脸上一停,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游离几秒后才移开眼神,他顶着那明晃晃的视线穿好衣服,淡然自若地穿好衣服:“汪兄,衣襟沾湿,出去晒晒吧。”
楼津这才看去,衣襟那处有湿痕,晕开了大片。
他勾唇,眼中有一层暗火,视线在对方身上打量一圈,暗示性开口:“谢公子确实是郎艳独绝。”
分明是好话,但他眼神有不加掩饰的欲色,仿佛是看见了一件合心意的玩具,亵玩之意大于欣赏。
谢渊玉也笑,面上亦是清风明月,目光却在对方松垮衣袍处流连:“汪兄也是妙不可言。”
最后几个字从唇舌之间滚落出来,仿佛是一条丝线连接,卷着某些心知肚明的幽微。
楼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看着人背影消失在院落,谢渊玉唇边淡下来,二皇子与五皇子皆已成家,唯独三皇子未娶,原有这分缘由。
王都传言楼津生母容颜倾城,昔年曾在望海楼观潮,此后有婴孩出生,父母便抱于其上,欲祈长大后姿容姣美。
谢渊玉想起楼津那张面容,手指不由得捻了捻。
看来传言非虚。
阳光晒得衣襟微热墨发半干,望州多雨多雾,谢宅花木繁疏,院落隐在竹林与假山之后,怪石堆积而成的山峰一成不变,庭前流水亦是人工开凿,抬头看去,湛蓝的天幕在谢宅只触一角。
从小到大,由春到冬,这院中景色连年如此,谢渊玉欲收回视线,却见一只苍鹰展着翅膀飞掠而过,黑色羽毛在阳光照射下透着五彩绚丽的光,它合上双翅立在屋檐上,长鸣一声,目光锐利明亮。
*
小厨房送来午膳,谢渊玉和楼津一同食用。
菜肴倒是精细,母鸡熬制的清汤,黄澄澄的鸡油已被撇去,留下清汤煨食蔬,一眼望去,绿油油的菜肴泡在汤里,辅一雪白豆腐,唯一荤腥便是条鱼,楼津吃得皱起眉头:“你们家没钱吃肉吗?”
满桌子唯一能吃的就是那条鱼,还有那么多刺!
谢渊玉一顿,他看着楼津那不悦的神情,心中还掠过几分好笑,谁能想到一向狠绝的三皇子会因为膳食不满而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他停下筷子,温声相劝:“汪兄身上有伤,吃不得发物,这几日姑且忍忍。”
常食肉类也就鸡、鱼、鸭、猪和羊,其中又以羊肉最贵,但羊是发物楼津吃不得。
他拿着公筷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盘中,挑出鱼刺后再将盘子推移过去,雪白鱼肉散发着香气,楼津瞥一眼,夹起尝一口,然后收敛了神色,有些满意地吃着。
两人一个挑刺一个吃鱼,谢渊玉挑的细致,楼津吃也不快,一时间两人慢悠悠的,气氛居然有几分莫名的和谐。
谢哲睿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哥和一个长相俊美邪肆的男人坐在一起吃着饭,他哥时不时布菜剔鱼,无形之中居然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谢哲睿一愣,就见谢渊玉目光看来,和风细雨地道:“阿景,过来。”
谢哲睿过去,谢渊玉道:“这是家中贵客,汪兄,阿景可以叫一声哥哥。”
他又对楼津开口:“二弟谢哲睿,小名阿景。”
兄长一直有很多朋友,如今又见一个满身贵气的人,谢哲睿也不怀疑,乖乖开口:“汪哥哥。”
楼津微微挑了挑眉,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高傲,配上那身贵气也不突兀,谢哲睿只以为是性格如此,便打开携带的食盒,取出红漆托盘出来:“母亲新做的糕点。”
精致的瓷盘上盛着几块淡绿色糕点,花纹压制地精巧,闻起来还有淡淡花香味,谢渊玉抬手做请的手势,楼津也不客气,捻了一块咬一口,唇齿有甜味弥漫,口感清甜。
他吃的眼睛眯起来,身上那种阴阴凉凉的气质都散去一二。
谢渊玉也吃了一块:“母亲手艺越发精进,这糕点可有名字?”
谢哲睿摇头:“母亲想到就做了,还不曾起名。”他好奇开口:“哥哥有什么好名字吗?”
谢渊玉还未答,却听见楼津懒洋洋地嚼着,冷不丁开口:“叫春心糕吧。”
谢哲睿一愣,目光在糕点上流连一圈,疑惑道:“春意盎然?”
楼津看了一眼谢渊玉,漫不经心地说:“春心萌动。”
谢渊玉:
谢哲睿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嗫喏开口:“这不太好吧。”不太文雅。
楼津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张傻白甜的脸,哥哥在浴桶中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到了弟弟这一句春心萌动脸就能涨得通红。
他觉得有意思,又慢悠悠地开口:“要不就叫白甜糕。”
谢哲睿顿住,端详着那份糕点:“这也不是白色啊。”分明是茶色,青翠微黄。
谢渊玉看不下去,他笑着挪过话题:“我在院中听到宅外有人声,今日外面热闹吗?”
谢哲睿果然被吸引,绘声绘色地开口:“市集很热闹,什么小玩意都有,我看到有变戏法的,那人从缸里拿出一根绳子,杵着竟然变得挺直,人可以坐在上面,听说王都有戏法,人可以顺着绳子走向天庭,偷一颗桃子下来。”
他说着,谢渊玉听着,楼津继续慢悠悠地吃糕点,突然开口:“你可以去王都看看。”
谢哲睿一顿:“王都离这太远,我父母不会同意。”
楼津伸手一指谢渊玉:“你哥也去,叫你哥带上你就成。”
谢哲睿惊讶:“哥哥要去王都?”
谢渊玉目光和楼津一触,楼津挑了挑眉,满脸写着‘不去试试’,谢渊玉看向谢哲睿:“去的时候带上你。”
家中只要谢渊玉发话,就算母亲不愿也没有用,谢哲睿喜滋滋地开口:“那我们去市集逛逛,我再买些去王都的用品。”
谢渊玉自是问楼津愿不愿去,楼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谢哲睿也不觉得不自在,继续美滋滋地跟着两人。
一刻钟后,三人坐在马车走在市集街道。
楼津伤口还未愈,故而用马车出行,帘子轻卷,透过一层纱可见闹市之貌,人声鼎沸,大楚民风开放,沿途尽是才子佳人,偶有胆大的女子投花在车前,引得众人善意一笑。
楼津原本闭着眼睛,见花被投来,睁眼看向谢渊玉:“谢公子果然受欢迎。”
谢渊玉一笑:“女子彼此间玩笑罢了。”
投花掷果,争得未必是郎心,反而大多数是姐妹间玩笑。
楼津呵笑一声。
谢哲睿坐在一处,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这份怪异,正思考着,马车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猛地一晃,他身形不稳,头向坚硬的木沿磕去,谢渊玉一手托住谢哲睿肩膀稳住对方身形:“没事吧?”
谢哲睿摇头:“哥,我没事。”
顺着帘子看去,另一架马车横在自家车前,顶端高处半沿,对方挑开帘子,王星那张脸露了出来:“谢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谢渊玉眸色一沉,还未开口,却见金光闪过,一柄匕首飞了出去,直接没入王星胳膊,尖端从手肘露出,竟然直接刺了个对穿。
静默之后,就是一声惨叫响起,鲜血从手臂处溢出,王星额上全是冷汗,疼得蜷起身体低吼:“谢渊玉,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他又冲仆役吼:“还不快去驾车走,快请大夫啊。”
疼,尖锐的疼扎在身上,皮肉似乎都在分离,冷汗一层一层往出冒,王星疼得直打滚,在这目眩般的疼痛中见一人从马车上下来,对方看着,忽然抽出了匕首,冰凉濡湿的刀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楼津勾唇开口:“下次再这么猖狂,可就直接刺你心脏了。”
湛蓝天色下,他脸上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手上还沾着血,狂傲而嚣张。
谢渊玉不由得想起那只苍鹰。
在索然无味的风景中,那般强悍美丽的生物。
真想让人
驯服。
第050章 争斗
市集热闹, 来往商贩络绎不绝,两辆马车俱是高大精巧,一同聚集在集市口,很快引得人们围观。
王星手臂以一个不正常的弧度耷拉着, 匕首被抽出后伤口血液淙淙流着, 顷刻间就染红了身上华服, 血液滴落在马车上, 木质车椽呈现暗红的色彩。
铜色匕首上沾了血, 刀柄处亦被浸湿, 楼津手腕翻转,薄而利的刀刃横贴在王星脸上拍出几声闷响,他勾唇的弧度越发肆意, 王星的脸就越发白, 到最后几乎是血液凝滞, 回神过来骤然低吼:“走啊, 快走!”马车折返,强健油亮的骏马嘶鸣一声, 车轮转动,激起尘埃滚滚。
谢渊玉下了马车, 一张淡色丝帕拿在手里,低眉敛目,楼津右手被他执住, 柔软丝帕轻轻擦去掌心血痕, 淡蓝色丝帕氤出一片红。
周围人方才就散开,如今只敢远远看上一眼, 表情惊疑交加。
谢渊玉轻声道:“汪兄,先上车。”
楼津闲闲看他一眼, 却没有拒绝,长腿一迈跃进车中,帷幕被撩的浮动,彩线编成的丝络碰在一起。
谢哲睿只觉得车厢一晃,车内重新坐上三人,他方才从卷起的车帘中窥了几分,知道发生了何事,见楼津和自家哥哥一前一后回来,特别是前者手上还有血迹,当下暗搓搓地挪了挪屁股,离楼津远一些!
这个哥哥太可怕了!
‘嗖’的一下就朝人飞匕首。
丝帕被全部沾湿,谢渊玉开口:“阿景,借你丝帕一用。”
谢哲睿当即掏出,双手呈递过去,仿佛上供。
谢渊玉垂着眸子,一方丝帕被他捏在手中擦拭,他擦得格外细致,从指缝到指腹,再沿着淡青色血管来回清洁,淡妃色丝帕犹如桃花瓣内蕊,在轻而柔地舔吻那一抹甜腻的红。
谢哲睿被自己无端的想象吓了一跳,回神过后急忙去看楼津面容,却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仿佛是等着他那目光一般。
谢哲睿一怔,下意识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不敢再望。
楼津掠了一眼谢渊玉,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对方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他忽然翻转手腕,掌心贴着对方手背摩挲,登徒子一般重重摸了两下,五指还在对方骨节上按揉了一把,谢渊玉收回手掌没回应,面上也没露出什么神情,他当下就觉得少了几分兴致。
马蹄踏在路上,跶跶响声传入耳中,车外热闹与车内冷清形成鲜明对比,最后还是谢渊玉打破这静谧:“阿景,下车去买几份糕点。”
车就停在斋点坊门口,谢哲睿出了马车,车厢只余两人对望,一个笑意懒散,一个温润如玉。
楼津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擦过刀身,指甲轻弹了弹刀刃:“我捅王星你看的爽不?”他噙着一抹笑意,语气像是情人间呢喃:“王家与你谢家向来不和,又送了女儿给我那好哥哥,如今我又刺了他一刀,这仇结下了,你可乐意看?”
谢渊玉微笑着开口:“汪兄——”
楼津嗤笑,目光锐利:“还叫汪兄呢?”
谢渊玉笑意未变,从善如流地改口:“三殿下。”
楼津满意地哼笑一声,身形陷入宽大坐榻上,头枕在手臂上看向谢渊玉:“我后日回王都,你与我一起。”
谢渊玉目光落在他肩头:“殿下的伤”
“死不了。”楼津面上不在意,唯独双眸凝过一道冷冽的寒意,他掌心触到肩膀隔着布料拂过,突然看向谢渊玉,微眯着眼睛,警告开口:“今日回去,你再敢叫人扎针试试。”
谢渊玉一顿,楼津目中还有厉色:“还有那苦的要死的药,你若是再让我喝”
话语未尽,带着令人胆寒的尾调,不知道的以为谢渊玉之前做过什么伤人心肺的事。
谢渊玉:
他心中好笑,只是医治手段,至于这般?
谢哲睿捧着用油纸包起的糕点,掀开帷帘坐进车中,他把一包糕点放在案几上,正打算拆开三人分食时,冷不丁听到自己哥哥清朗的嗓音:“阿景,这是三皇子殿下,过来问声好。”
谢哲睿迷茫抬眼,看着楼津懒懒散散地靠着,又见自家哥哥笑意温雅,两人说话间一口一个三殿下谢公子,他恍惚低头摸糕点,再恍惚地问好。
为什么只是去买了份糕点,怎么回来感觉全世界都变了?!
直到马车停在谢宅门口,谢哲睿都心神恍惚,看着谢宅太阳底下依旧锃亮大门,颇有出狱三十年的迷茫之态。
一位妇人站在门前,如云般发髻上插了只金色步摇,穿一袭青色广袖裙,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身贵气温柔亲和。
她见谢哲睿身影,招手笑道:“怎么今日神情不属?你哥哥呢?”
谢哲睿找到了主心骨,拽了拽佳宁公主的衣袖,小声开口:“娘,车上是哥哥和三皇子。”
佳宁一怔,循着目光看去,却见黑色骏马后一左一右走着两位男子,凝神细看,其中一个俊美沉郁,面上依稀可辨故人之姿。
谢渊玉行礼:“母亲。”
他礼数向来周全,哪怕佳宁曾开口说不在意这等礼节,谢渊玉依旧照做。
楼津不甚在意地开腔:“姑母。”
佳宁是当今圣上亲妹,若论起关系,谢哲睿还是他表弟,比谢渊玉近上三分。
佳宁凝视几番,似是探寻,又好像惊奇:“已是这般大了,尚在襁褓之时,我也曾见过你。”
她似在回忆,轻声道:“我寡居在宫时与你母妃也是相识。”
佳宁嫁在谢家之前曾有一段婚事,可叹夫婿早亡,不过两年就寡居,回到宫中与楼津母亲也曾玩闹相谈,一晃已近十几年,她嫁到谢家育有一子,楼津母妃香消玉殒,往事当真是如烟。
谢渊玉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楼津亦是,佳宁自知失言,三人不约而同地越过这个话题,佳宁吩咐身边人:“今夜把老爷请出来,就说三殿下来望州,一同吃上一顿饭。”
丫鬟领命,一路小跑过去,其余人在宅院休息,眼见落日西沉,厨房已经备好晚食,谢宅中一处青砖小舍打开,一道清脆悠扬的铜磬声传出,穿着一身道袍的男人出来,见四人已就坐,依旧无波无澜。
谢渊玉和谢哲睿各叫了一声父亲,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佳宁介绍楼津,听到三皇子后视线轻轻波动一二:“三殿下。”
楼津打量着他,广袖宽袍,头发束着道髻,身形高挑消瘦,话语也少,谢渊玉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果真是一副诸事不理的模样,只一心虔诚修着他的道。
他心中嗤笑,面上却轻轻颔首:“游山玩水到了望州,和谢公子结交小聚,不必拘礼。”
众人落座,菜肴上齐,有丫鬟布菜,吃到一半谢哲睿道:“父亲母亲,我想随殿下去王都一趟。”
佳宁下意识皱眉:“你年龄尚小,去王都做什么,还要劳烦三殿下关照。”
谢哲睿悄么看谢渊玉:“哥哥也去,我和兄长同去,不麻烦三殿下。”
谢渊玉抬眼,温声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阿景一直在望州,我也想带他见见王都,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佳宁还欲再说,却见一向沉默的谢父抬眼:“去吧。”
他说:“孩子也大了,是该见见王都风采。”
佳宁于是不再言。
一顿饭也算和谐,散去之后谢父又回到谢宅的那间小舍,开门时桌上有青烟飘出,桌上供奉着三清,地上放着一麦秸编织而成的蒲团,铜磬声又传来,伴着袅袅青烟,缥缈的好似跃上云霄。
两日后,一架马车停在谢宅门口,三人正式出发。
王都距望州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但三人都不着急,白日驾车,偶尔起了兴致自己驭马,夜晚休息在驿站,足足走了三日,第四天清晨才进城。
城门口有官兵驻守一一核查,楼津掷了一副腰牌出去,官兵当下恭敬放行,马车驶入永宁巷,一座宅院出现眼前,门口是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前侍卫手执半出鞘长刀,寒光闪闪,冷白犀利。
楼津跳下马车,转头相邀:“谢公子,这几日先住在我府上。”
谢渊玉颔首:“如此多谢殿下。”
一行人进去,管家早就备好屋宅热水供人修整歇息,谢哲睿原本以为他和哥哥同住一间屋子,却没想到两人院落居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他心说三殿下宅子果然大,又乖乖地跟着管家走,一直到用过午膳,楼津都没出现。
谢渊玉体力好,连日舟车劳顿也算不上累,只是有舒适环境后更乐意,他用过午膳后沐浴更衣,直到下午,日头最旺盛时楼津才来。
“三殿下?”门被推开,来人逆光而立,隐隐有光华从侧脸照射进来,半截下巴在亮光之中,身上有兴奋意味。
谢渊玉刚唤一声,却见楼津踱步而来,身影奇快,下一瞬就飘至眼前,视线一花后唇上就覆上柔软触感,酒香溢出来,浓烈馥郁。
他在短暂愣神后,伸手搂住对方,张开唇的同时就觉察出有条灵活柔韧的舌头窜进来,迅捷而疯狂地游荡过口腔,贴住舌面和内侧软肉,凌厉而蛮横地亲吻。
口腔里有啧啧水声,这种黏腻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唇擦着唇,舌面贴着舌面勾缠,像是两条小鱼一般游窜,点起阵阵火热气息,因为酒意而更加兴奋的神经被挑动,似有一场滚烫的沸水升腾跳跃,连带着心脏鼓噪。
谢渊玉灵巧的舌尖剐蹭过对方上颚,他几乎是狠狠的,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摩擦过那一面敏感的口腔,顷刻间,有密密麻麻细小电流从接触的地方窜起,似是一路火花闪电,从口腔到尾椎骨,激起一片颤栗。
楼津喉咙发出一声愉悦的闷笑。
他搂住对方,伸手沿着谢渊玉后背向下,同时伸腿强硬地挤进对方双膝之间。
谢渊玉猛地抬膝抵挡,坚实的膝盖触在对方腿骨之上,楼津分神避开,身形一踉,他后退稳住底盘,微一停留后面上染上不悦,下一瞬就冲着谢渊玉面门袭去。
拳风劲气,呼啸而来。
谢渊玉侧头避过,同时出手,掌风也冲楼津砸去,对方亦是闪躲,腿肌发力,直直冲下盘攻击,带着轻微的破风声。
从火热亲吻到拳脚相加也就几息。
室内装饰被冲击,桌上砚台被撞翻在地,长而重的镇纸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楼津后背被掼在桌侧,坚硬钝痛袭来,他吸了一口气,眼中兴致却不减,干脆不避不闪,径直出拳抬膝,拼着自伤的代价也要制住谢渊玉。
紫檀木桌上一樽花瓶跌落在地,碎片四处炸开,谢渊玉侧身避过,同时想楼津踹去,楼津抬腿欲顶,却见谢渊玉虚晃一枪骤然收腿,他力道来不及撤回,身形一晃后被谢渊玉看准时机,大力勾向另一条腿,楼津面色一冷,伸手钳住谢渊玉肩膀用力一拉,两人一同倒向铺着地毯的地面。
身躯相触,俱是呼吸一紧,谢渊玉眼疾手快摁住楼津手腕举至头顶,同时抬腿钳住对方,死死压制住。
衣袍相接,体温相传,彼此间密不透风。
谢渊玉匀了匀气息,目光扫过室内,仿佛飓风过境,桌椅歪斜,物品摔碎,一摊墨点在宣纸上,薄薄瓷片闪着银白的光。
再看别压在身下的人,脸上有几分红,呼吸剧烈,星眸中弥漫着玩味:“你果然会武。”
他丝毫无受制于人的自觉,眼神依旧露骨,火热欲色还未消散,仍然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谢渊玉低首,目光更是凑近,唇边呼吸喷洒在楼津颈侧,莫名有火热暧昧之意:“不会武,今天就被殿下强/奸了吧?”
顶着那张俊逸的脸,嘴里却吐出如此下流字眼,楼津喉咙一紧,浓浓笑意浮上脸颊:“说的这么直白?”
谢渊玉淡笑,眸中点漆:“殿下想委婉些?”
楼津眯了眯眼,他视线依旧在谢渊玉身上放肆,唇边笑意轻佻:“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搭救,面上端的是一见如故,其实你心里清楚,王家投了老二,你谢家无门,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你只能投诚于我,偏巧我又好男风。”
谢渊玉微微挑眉,却没有打断。
楼津动了动手腕挣脱出来,伸手轻拍谢渊玉脸颊:“你我各持所需,我再怎么也是个皇子,论身份地位也不算辱没你谢公子,你又何必挣扎抵抗,我还喝了几口酒,你应该半推半就,我们借酒行欢,第二天继续如往日相处,你想要的我还能不给?”他语调缠绵低语:“刚才难般,万一我真强了你,说出去你谢公子也没脸。”
他说的直白,谢渊玉也不见生气:“那我方才还不明事理?”
楼津用‘难道不是吗’的表情看向对方:“你现在躺下还来得及。”
谢渊玉低笑一声,一手向下,擦过布料后揉一把,听到闷哼后意有所指:“殿下就这般确定我在下?”
他手未停,反而探入,像拆着一件合心意的礼物。
楼津面色一沉,下一瞬,匕首抵在谢渊玉脖颈,微笑着开口:“再往下一步,试试。”
刀刃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如同一抹闪电乍现,谢渊玉沉眸,几息后收回手,他站起来松开对方:“床上的事何至于此?”
楼津依旧躺在地毯上,懒洋洋开口:“也是,让谢公子看笑话了。”
他们二人目光相触,皆带着把对方吞吃入腹的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