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完结章!(撒花!)
【尊敬的沈先生, 您好,我是萧意。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思忖再三,我想有必要让您知道。我和江声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们在命运的安排下排除万难走到今天, 诚心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婚礼将在4.24下午5点举办, 因时间问题无法将纸质邀请函派送到您手中,致以诚挚的歉意。[附地址]】
……
夕阳落下的蓝调时刻, 天幕一片冷感的蓝。花园内的路灯尽数亮起蜿蜒向远方, 甚至看不到尽头。
喷泉的水声潺潺, 经过地面的小小水渠流淌,通向庄园内的几幢小些的副楼。江声顺着一眼就看到更远些的地方,色泽艳丽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光。
“据说这座庄园的前身是一座私人大教堂。”
顾清晖站在他的后边,“后来在一代代易主之下,教堂渐渐封闭,只有基础的保养,却基本无人问津。”
江声没有回答。
萧意在背后和婚庆工作人员做交涉, 低沉温和的声音若有若无地穿透过来。
而江声呆如木鸡, 脑子已经无力有任何余力转动。精力好像都被榨干,整个挂趴在窗台, 黑漆漆的眼睛木讷地盯着楼下安保员整齐巡逻的步伐转动。
江声总是有能力把有序有条理的东西按自己的想法打碎重组,干扰一切想要禁锢他本性的行为。闹起来的时候,旁人言行和理念总有一个要为他翻天覆地。
顾清晖之前觉得遗憾是理所当然的,是圆满的留白。
现在却开始无法忍受。
凭什么留下遗憾的人是他?
所幸顾清晖确信自己已经在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得到了完全的冷静, 现在怒火和嫉妒都无法击垮他的理智, 也理清了思路。
他和萧意走到这一步是必然,但他和萧意的合作根本上是利益掣肘, 不应受情感干扰。萧意想跟进S国法案开拓版图,既有求于顾清晖也必定会受他的压制——反过来也一样,顾家有转移市场的打算。
现在萧意的所作所为却给顾清晖一个强劲的信号:他要撕毁这场交情浅薄的临时契约,那顾清晖也不会手下留情。
只要他愿意,可以给萧意添上无尽的麻烦,让他不得不离开庄园奔赴S国,进而延缓婚期。
思绪是理智的……吗?
为什么他对和江声共处时候的安静,都感到焦躁不安。
他脑海中萌生出无止境未发生的比较,出自江声湿润微红不留情面的嘴唇。
“你在看什么?”顾清晖忍无可忍地扯出话题。
江声看了他一眼,“看花。”
“我以为你在观察他们巡逻路线和换班时间,又在谋划要怎么跑出去。”
江声瞥过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
顾清晖看着江声的眼睛。
桃花眼弯弯地懒翘起,睫毛好长,亮晶晶。
这双眼睛和他年少时看到的一样,永远明亮,像被春天洗涤,有着夏季的热忱。轻易俘虏他,又对他好;恶劣地戏弄他,又袒护他。
到今天,江声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他好像不会长大,不会变老。眼中有空白轻灵的歔欷,孤独古怪地永远活在自以为是的年纪,在自己小小的国度,花朵盛放的地方掌控自由的权柄。
变的是顾清晖,是萧意,是任何人,也许都不会是江声。这个世界的风雨理应为他绕行。
顾清晖无法平静。
……未婚夫,未婚夫。
简短词汇在脑海中拥堵。
本来是他。
应该是他!
白手套捏着被江声取掉的那枚戒指转来转去,攥紧,脖颈侧面的青筋绷起。
你也不想和他订婚的吧?
这句话顾清晖差点说出口,但阻止他的并非理智和教养,而是更汹涌的情感。
他更想说的是,其实谁都没所谓的是不是?
你只是缺少这一个机会。
*
江声在夜晚悄然从床上爬起,萧意还在工作没有回来,这就是江声的可利用时间!
时间是挤出来的!
他拉开门,小心听着“嘎吱”的微弱声音震耳欲聋地响起。安保员仅仅在室外,室内萧意还是给了江声自由。
江声花了时间把房子探索了一点,把布局牢记于心,顺便着重观察通风管道和各个窗户。窗户是没有被封住的,大概顾清晖和萧意都觉得江声不敢往下跳。
哼哼。
他当然不敢!
但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夜色在豪宅中总是不那么浓厚。
花园有着亮光,安保员站在庭院远处,攥着对讲机,看着挂在三楼水管往下爬的江声。
他爬得很努力,挪动的时候抱着白色管道左看右看,表情认真,发尖也甩来甩去。
他愣了两秒,才说道,“呃,是的,我找到他了。”
这位先生,有时候还真是精力旺盛。
江声在长长的管道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踩在松软草地上的一瞬间,就开始估量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他小时候可是很擅长爬树的。躲猫猫的时候只要爬到树上,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正打算雄心勃勃地计划一下路线,就感到有厚重的阴影笼罩过来。
有着结实大块头的安保员围住了他,江声一抬头,四面八方都是面包人。
江声:“……”
他退了两步。
更远处的顾清晖走过来。
他站在路灯下看着江声两秒,冷锐的眼神很有风度。而后摘下眼镜放进胸前口袋,站在他们前面,挥挥手让他们退远一点,对江声说,“想出来散步的话,和我说一声就可以。”
江声:“……”
他默默地转身,抱着柱子就要爬回去。
顾清晖:“……等等江声,你可以走门,这样很危险。”
江声听到一声笑,他警觉且狐疑地瞥了一眼安保员的队伍,然后又松开手,“你不会和萧意告状吧?我只是出来玩,什么都没有做!”
顾清晖沉默了下。
“我睡不着,一个人太无聊了。”江声说。
顾清晖又忽然觉得这是什么丈夫不在家妻子寂寞难耐的恶俗剧本。
但他面无表情,轻声说,“我陪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江声成功混入顾清晖的工作室,坐在沙发上立刻往软垫子上窝,乖巧道,“好了,你工作吧,我待在这里就行。”
顺便把脸也往垫子上埋,借着遮掩,飞快地把戒指塞进沙发软垫的缝隙里。
顾清晖走到办公桌就停下。他桌面上还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却半眯着眼看了看他,挪到江声身边。
江声:“?!”
他的心提起来一点,手指攥紧成拳头按在沙发上。
发现了??
他惊疑不定地烦死自己刚刚的动作。
不是吧,江声的动作可是很隐蔽的!
他忍不住慌乱,现在立刻被发现的话还是会有大问题的。
如果萧意顾清晖又端着江声转移阵地,这枚戒指也一定会被严加看管,江声的机会就更是少了!
顾清晖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声招呼都不打,手从江声胳膊里面穿过。
江声愣了下,顾清晖把他整个端起来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手臂横在他的腰间,压紧。
后背都是黏腻滚烫的心跳,挤得他胸口开始发闷,吓得江声的心脏也开始咚咚咚敲鼓一样重跳起来。
顾清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喘息,他垂下眼睛笑了声,贴着江声的脸颊蹭了下,短短的棕褐色头发搔两下他的耳廓。
江声忍不住躲了躲。
“在紧张什么?”他脱去手套的手从江声的手背扣入他的指缝,“手心都在出汗。”
江声:“。”
他努力克制不去看沙发缝隙里被挤出来的一个小夹角,生怕暴露自己的心虚。
所幸顾清晖并不觉得江声的紧张是意料之外的事。
在他看来他和萧意同级,都是恶劣的罪人。江声的厌烦,暴躁,紧张和抵抗,都是理所应当存在的事情,现在江声的挑拨,好脸色,都是因为他还抱有希望,对他们心存利用。
怀里沉甸甸的,江声身上的香味像从骨头里透出来,暖融融地跟着接触渗透进感官里。
顾清晖的神经在紧绷、厌烦、憎恶中,感到一阵温柔的安抚。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桌面散落的纸张上,他有些享受这样的静谧,逐渐放松,把额头抵在江声的肩膀。
江声却并不安分。
他不是洋娃娃也不是阿贝贝布偶,他是个活人啊!是个活人就会忍不住努力扒着沙发想走,“你不工作吗?你快上上班把我求你了!”
“我看到你就没办法工作。”顾清晖轻松地一收胳膊,把江声重新揽回怀里,“和以前一样,看到你就没办法好好学习。”
江声:“那我走——”
“砰砰!”
门被敲响。
顾清晖眼皮一抬,迅速抬手,捂住准备出声的江声的嘴。
然而下一秒,别墅内的钥匙串哗啦啦响了两声,紧跟着就是钥匙捅入锁孔的声音。
顾清晖极冷地笑了声。
江声其实之前一直以来都很少感受到顾清晖外放的情绪,他总是冷淡的,理智的,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而这两天他的情绪波动却尤其频繁。
很显然,在江声的有意挑拨和萧意的放肆作死下,顾清晖的精神状态其实并不怎么好。在悬崖边上走钢丝,时常在危险边沿招手。
“打扰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萧意站在门外半步。
黑眸安静,面孔笼罩在阴影中,他彬彬有礼道,“我来找我的未婚夫。”
眼看江声就要爬走,顾清晖更用力地压紧他的嘴。
他眼神寡淡,薄唇弧度都没有什么情绪似的,“萧意,我重复一遍,我才是江声原本的未婚夫。”
“过去的事情反复提起有什么意思?”萧意轻叹着说,“阿声现在并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觉得,坐在顾清晖怀里的江声,几乎以求助的眼神看着他。
可怜,忧郁。
萧意在和江声谈过过去之后,就在痛苦中迎来解脱。
这样很好。
江声喜欢他,他也喜欢江声,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他微笑起来,眼睛里的红血丝乍一看有些吓人。
他松开门把手走进来,光线流转中愈发有了浓重阴暗的影子。
萧意靠近,手按在沙发上,似乎想试着伸手去碰江声的脸颊。江声眼看着他另一的手要碰到塞戒指的边缘,猛扑过去顶开顾清晖的手撞到他身上!
萧意闷哼一声。
江声紧忙去看他的手,心脏都在跳个不停。
老天爷。
只有顾清晖知道江声还能调解,萧意知道了的话,才真是要命!!!
萧意扶着他的肩膀,“阿声。”
江声这才反应过来是怎样怪异的姿势,他坐在顾清晖怀里被萧意抱着。
啊……
江声脑袋开始发热短路。
他用不着思考就做出选择,用力攥紧萧意的胳膊,“我们回去。”
萧意有意看了看顾清晖,轻笑一声。
顾清晖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薄唇的弧度扯起了下,狭长的琥珀色眼眸半眯起,胸腔中的怨愤几乎是一种波涛。
等他们走后,顾清晖在刚刚江声拼命遮挡的地方伸手一摸——
什么都没有。
掀开毯子。
什么都没有。
挤开沙发缝隙。
什么都没有。
吓死。
江声被萧意抱在怀里,两只手挂在他的肩膀上,手心里虚虚拢着那枚蓝宝石戒指,低下头松了口气,把脑袋抵在萧意的肩膀上。
萧意的感觉很微妙,他好像接江声偷晴回家的丈夫。
更离奇的,是他甚至因为江声选了自己而不是别人,而感到一阵暖融融扭曲的酸涩幸福。
江声倒是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定位信息已经传递,能不能把握住就看江明潮的了!
呃不对,要紧的是,但愿戒指里真的有定位器。
另外到时候逃婚爬水管下去是不行了。等回去他就开始推翻自己的计划,准备明天再换一个思路。
关乎江声能否重获自由的决定性一战。
过了这村也许还有别的店,但江声不知道那有多久多漫长!江声一直都是很没耐心的人,也清楚,这时候一定要狠狠把握机会。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砰!”
江声从长长的通风管道钻出来,一把把厚重的钢栅推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挂在边沿晃了下有些发疼的手,刚甩下脑袋呸呸吐了两口灰准备往下爬,就看到萧意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身边是列队整齐的安保员。
安保员:“……”
江声:“……”
萧意微笑起来,目光黏着在江声的脸上。
他一张漂亮的脸上也灰扑扑,看起来十足狼狈,有点喘不过来气似的,头发也黏在脸上唇上。
一看到他就瞳孔猛缩往后躲,紧跟着又强做镇定把脑袋探出来,“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和我说?”
“阿声,你爬起来咚咚响。”
“……”江声,“我下次注意不就行了!”
他咬牙切齿地往后缩。
萧意:“等等……你可以下来,这样很危险!阿声!”
江声已经如同海浪一般来势汹汹、去也飞快,飞速后退去了。
他缩在管道里,黑黢黢的地方压着他的视野,能嗅到糟糕的铁制品的味道。
江声复盘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爬过的管子,愈发感觉悲凉。他好像被关进隧道的猫……也许更像老鼠,到处乱窜的小白鼠。
但江声也得到了结论。
哪怕是看起来没有监控的地方,也绝对不是监控死角。萧意的监控遍布整个别墅,说不定在江声的挣扎中又安排了新的。
他继续爬,爬爬爬,没关系,他还有别的计划。
就是不知道订婚那天会有多少人来,能不能派得上用场。
正式订婚那天,盛大的华丽的宴会,往来宾客穿着白色西装穿过花园。
江声和萧意的订婚宴办得太过仓促,但有钱的确就是万能的,根本没有什么办不到。
他们的订婚礼地点在庄园内的副别墅区,那里面有一整个教堂,正是顾清晖介绍的那个。庄严恢弘的程度,和江声在北地见过的那个几乎不差什么。
他本来还担心换了地方,准备的逃跑计划排不上用场,但好在转悠了一圈,基本任务刷新点还是没有怎么变,房屋布局没有变化,水管和通风管道的位置江声早就牢记于心!
江声被按在凳子上,穿上礼服。
好歹也是他的第一次订婚,怪新奇的体验。
江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请求身边的工作人员帮忙拍张照片,都得到歉意的提醒,他们的手机要等工作结束才能拿到。
江声的新奇感瞬间消退,烦躁郁闷地晃了下腿,对萧意的意见又开始涌上来。
萧意则在一旁扶着他的肩膀,温润的眼眸注视江声的时候有些恍惚的入神。
“真好看。”
他喃喃。
江声当然知道自己好看。
“现在全天下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萧意的眼罩已经取下来,一双眼睛上的疤痕还有些清晰,一只眼球泛红。
可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江声在这一刻更为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在萧意为这场虚幻的婚礼感到幸福的时候,江声正百般筹谋着自由。
他修长的手指给江声别上一只月桂叶的发夹。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期待这一天。”他轻声说。
江声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低下头任由他摆弄。同时在心里把要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又觉得不确定性实在太强了,仅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做到。
但是如果真的没有人能帮他怎么办?
万一萧意就是那种把来宾请进笼子里排排坐的人,把所有前男友包括他哥都关起来,江声不就只能靠自己了。
江声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希望有人足够了解他,虽然一面都没有见到,也能清楚江声的全部计划。
江声的脑袋真的构造简单。
很好想的。
他祈祷。
……
严落白推了下眼镜,继续说:“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安保公司。年龄25到35岁区间内的一百名私人安保已经准备好,在江声传送的标点内待命,随时可以出动。”
楚漆拧着眉毛,笔尖点着纸张,“尽量不要造成过大的搔动,免得引起路人注意,拍到照片到网上。”
江明潮:“作为后备方案。”
空气中安静了些。
不远处的香盒中烧着药香,缕缕白烟弥漫起,江明潮咳嗽了声。
“说不定都用不上这个。”楚漆,“声声很机灵,也很有主意。小时候很顽皮,登高爬树很在行。”
江明潮的声音和他几乎一起响起,“一般来说……”
他话音一顿,看向楚漆,“在订婚礼成之后,江声要回到室内更换另一套礼服。大概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我猜测,他应该有自己的计划,比如找到一个没有人看守的通风管道爬出去。”
很显然,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也因此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是江声有名分的被承认的哥哥。
一个是被剥夺了名分的哥哥。
在江明潮来到江家之前,楚漆才是江声口中唯一的哥哥。
严落白:“但问题也显而易见,怎么可能会有无人看守的通风管道。就算无人看守,全无严密的监控系统也不是摆设。”
江明潮看向窗外。
太阳正盛,四月Y国的阳光和煦,高大茂密的树在摇晃着落下叶子来。
江声的视线从窗外挪回镜子,工作人员小姐正耐心地给他编辫子,江声看她两眼。
总觉得是很热爱健身的女生。
手背的青筋和肌肉江声都……呃。
他忍不住焦虑地拿手指头按在椅子上抓了两下。
不要再想有的没了的!
他强行把思绪扯回来。
如果停电呢?
怎么可能停电,这样一套大别墅,就算停电也应该有备用电源。
树叶被风吹动,莎啦啦的响声悦耳,又像是某种急促的催命符。
江明潮低下头,捂住唇咳嗽两声,支着脸颊转了下笔,抬起头,“备用电源启动应该也需要时间,此外,监控系统的电源通常独立电源,和总电源不隶属同一个级别。”
楚漆说,“只要停电制造混乱,监控也无所谓。”
江明潮:“所以江声一定会去的地方是——”
严落白轻声道,“总控制室。”
“私人安保的用处不就体现出来了吗?”江明潮淡声说,“当然,还需要一点混乱的源头。”
楚漆、楚熄和江明潮都有自己的安排,那么谁能胜任制造混乱的工作。
他拿起手机。
里面是一条已发送的短信。
【尊敬的沈先生,您好,我是萧意。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思忖再三,我想有必要让您知道。我和江声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在命运的安排下排除万难走到今天,诚心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婚礼将在4.24下午5点举办,因时间问题无法将纸质邀请函派送到您手中,致以诚挚的歉意。[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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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典礼,后台。
教堂顶上的石英钟咔咔转动,时间为16:45。
“砰!”
顾清晖把萧意打晕。
他面无表情,做这种袭击的勾当也显得很正派。随后他半跪着俯身,一针注射药用力扎进萧意后颈。
发丝滑落在他冷漠的眉眼,一双蜜糖般的琥珀色眼珠愈发有些冷蔑的畅快。
“谁是未婚夫还说不定呢。”他低声说,“是不是?”
紧跟着,他有条不紊地戴上面具,挑选起萧意的礼服换上,准备去前厅和江声一起迎接客人。
拉开门,有个工作人员女生等待他。
“江声那边准备好了吗?”
女生回答:“他的头发还差一点编完。”
顾清晖准备走,却倏然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劲风。
“砰!”
也吃了一个闷棍。
倒下之前,他看到了有些熟悉的面孔。
穿工作制服的女生迅速走进房间,把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往回拖。
秦安甩了两下手里的棍子丢到一边,正了正西装领子一回头,就惊讶道,“你力气这么大?”
门被敲响,咚咚两声。
秦安把门打开,得意道,“我看他们也没那么聪明,订婚消息铺天盖地,又被定位到了转移后的ip地,想往高档婚庆公司插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说得好像是你这个蠢货能想出来的办法。”秦宴厌烦地推门进来,“如果不是我,抢婚就靠你?你能凭什么得到师兄的青睐,难道是足量的愚——”
他话音一顿,愕然地看着低头开始挑选起柜子上礼服的秦安,“哥!你干什么?!”
秦安开始脱下西装外套,“现在轮到我和江声订婚了!好兄弟我就知道,这才是我们友谊的终——”
“砰!”
秦安的身体晃动两下,剑眉星目的硬朗帅哥脸有了些蠢透了的扭曲和狰狞,然后倒在地上。
女生慌张地丢开手里的顾清晖和萧意,“哎呀,秦少!”
秦宴丢开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扯了两下秦安的衣服,“蠢死了,又在发疯。我就知道他和师兄的关系不正当……”
他说着,话音里像有些咬牙切齿又不屑的酸滋味,“哼,也不看看这身衣服他这丑陋的宽肩大胸身材能不能穿的上。”
秦宴打量着洁白的婚服。
尚未发生的偷窃让他感到不安,这显然是背离他收到的教育的事情。
但他又感到有些兴奋。
如果他能穿着这套礼服和师兄步入教堂……
女生抬起头,瞬时一愣,“小——”
秦宴打断她,皱着眉毛,帅气眉眼染着阴鸷,“哪里小了,我马上就成年——”
“砰!”
秦宴一声闷哼,捂着后颈倒下。女生哆哆嗦嗦地收回手,两手按在嘴巴上。
她要说的是,小心啊!
“没事,姐姐,死不了。有钱人命最长了。”许镜危松了口气,喘着气,把汗湿的假发扔开,“我刚给哥编完辫子。”
许镜安:“我早说了我来……”
许镜危:“没关系,我不也学过?”
许镜安两手合十收拢,看着满地横陈不省人事的躯体,无语凝噎。
好多人啊。
她忍下心中莫名好笑的念头,闭上双眼轻声道,“神啊。请原谅我们的罪孽吧,呜呜。”
许镜危配合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项链上,攥紧,略低下头,鼻梁在侧光下落出诡谲的影子,显得有些虔诚。
江声偏了下脑袋。
乌黑的头发落在洁白的西装上,被肩膀漂亮精致的星星挂住。他有些疑惑,皱眉拿手放在耳边仔细听听,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开始,就在放烟花?”
跟在他旁边的女生,体型比刚刚那位看起来匀称多了,闻言疑惑道,“嗯?”
江声不解,“砰、砰、砰,响了好几声,但是又没看到烟花的影子。外面下雨了?”
江声看了眼窗外的灯光。
没有下雨啊。
“砰——!”
江声:“你听。”
悠扬的乐队开始奏曲,竖琴演奏者坐在角落,波动着高高的琴弦拨弄浪漫古老的乐曲。
另一边的弦乐四重奏也拉开序曲。穿白色燕尾服的指挥摆动双臂。
庄严肃穆的教堂,宾客纷至杳来,感叹萧意竟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早就如此恢宏完美的场景搭建。
礼堂的穹顶往上看,是一层又一层的彩玻璃。阳光穿透彩玻璃落到地面,层层叠叠的彩光仿佛压抑着重重梦境,绚丽迷幻到不可思议。
教堂花窗落下缤纷的影子,人群穿梭中,江声不伦不类地穿着精致的礼服靠在门扉上,看到不少半生不熟的面孔。
甚至看到了自己高中时候的同学们。
萧意请的人还真多。
他也真的很用心。
不然才这几天的准备时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完善周到的方案计划。
在宴会开始之前本来不应该有人喝太多失态的,但江声看到好几个眼眶红红和身边的人抱头痛哭的人。?
什么。他只是订婚,不是死了吧。
江声狐疑的视线继续看下去,但……没有一个是他的前男友,江明潮也不在。
呜呜,他的人缘破败至此!
还是说,萧意根本没有准备邀请那些人?
想想也的确,冒着有人抢婚的风险,对萧意来说的确不值当。
没看一会儿。就有人把他请走,说要准备入场。
往来宾客年纪不大,议论起来也不管不顾。
“江声的婚礼呜呜呜呜!”
“我小时候还想和江声订婚呢……不过长大了就不敢想了。”
“笑死。我记得你,你就是江声的小跟班!不过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就敢想。”
“江声什么时候出来呀?”
“他穿礼服肯定特别漂亮……”
“记得有一次江声和沈暮洵的晚会演出,也是穿的小西装,那张图片到现在都在旧论坛封神呢……”
“你说他怎么想不开英年早婚呢??”
“萧意强迫的,你还不知道萧意的德行,他就那样!”
“轰——”
教堂大门敞开,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湮灭。
顶上柔和光线如同轻纱一般倾洒。江声受惯了万众瞩目的待遇,但是万众瞩目的订婚还是头一次。他的礼服西装有一些层叠的白金纱,蓝宝石、钻石和银色的链条镶嵌,在光芒下熠熠生辉。手里捧着一束花,脚步飞快地走向萧意,头发都飞扬起。
他觉得是走流程,别人看来,说不定就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忍不住挺直了身子,目光顺着江声的步伐投向萧意——
嗯?
萧意的脸上竟然戴着一张面具。
“不是,订婚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没关系,和江声订婚是会比较自卑的吧或许,正常的合理的……”
江声有些心不在焉地构思自己的计划,跟着彩排流程,把自己当小机器人一样转来转去。
直到——
“砰!”
彩带和彩色的亮片喷薄而出。
彩片飘落的瞬间。落在江声的礼服上。睫毛上都落了一片。面前的男人伸手擦过他的脸,抬起江声的下巴。
江声回过神,一愣。
哦,轮到接吻了。
好吧,快点亲吧,亲完江声还有正事儿呢。
那人的手有些冰冷,扶正江声的脸抬起来,江声也是在这一瞬间,忽然嗅到了一股带着些凉意的药味。
被层层香味掩盖,被花香味遮掩着,幽微地漂浮出来一点。
江声的神经不由得紧绷了下。
然后又想起这几天萧意和顾清晖确实都受了点伤,身上的药味他之前也是闻到过的。
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就感觉到柔软的,微凉的嘴唇靠近,即将印到江声的嘴唇上。
在礼堂中央接吻的信任,如此圣洁、温暖、幸福的一瞬间,台下却一片死寂。
仿佛没有人觉得新人接吻是一件值得庆祝和起哄的事情。
真奇怪。
最奇怪的婚礼。
“呲——”
江声听到远处传来汽车轮胎在柏油路面急刹的刺耳声音,但这声音在此刻显得太轻微了,江声几乎注意不到。
一个吻轻巧地落下,落在他腰后的手几乎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原本成拳的绅士姿势,还是突破成更亲密的距离。他张开手掌,紧密地搂住江声的腰部。
“不行!”
紊乱的脚步声。
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江声吓了一跳,扭过头,直勾勾对上一双满是红血丝的乌黑眼睛。沈暮洵几乎有些踉跄,身后的助理刚锁上车急匆匆地抛过来。
“哥!哥啊啊!人家在订婚——”
“哥哥哥哥!!你冷静点哥!!”
真的是活见鬼了!!沈暮洵今天在工作室待得好好的,一下午都在写歌录歌和助理沟通商业洽谈的事情,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忽然从某个时间起。
他开始频繁地看手机,放下,又打开。最后关机。在房间内徘徊了整整半小时,就开始喝酒。喝得稀里糊涂酩酊大醉,摔在地上的时候助理急匆匆地去扶,听到他模糊的嗤笑,“我不会去的,我死也不会去。”
手机屏幕亮起,看到那封邮件邀请,助理才知道今天是江声订婚的日子!
啊啊啊啊啊!
真的是要命了!
怪不得沈暮洵今天一整天都表现出异于往常的勤奋——
“刷拉拉——”
安保员迅速列队拦住沈暮洵。
抢婚而已。
正常的嘛!
但是没想到,现场瞬间一片喧哗响动起来。还有些一看就是故意闹事的壮汉冲破防线走近,显而易见需要调派人手。
没有人发现,江声已经悄悄消失。
三楼……三楼……
江声顺着避光的一面楼梯往上走,走廊的光线更晦暗一些。
江声心里有点发毛,心脏咚咚乱响。
空荡的走廊急匆匆泛起脚步的回音,江声迅速收声往旁边一躲,扭过身子就钻进一旁的空房间。
主楼安保员是不会进室内巡查的,副楼却会。好在这几天江声已经差不多摸清楚安保的巡查路线和换班时间。
等到他们路过,脚步声走远,江声犹豫了下,没有再走走廊的路,而是直接翻过窗台,踩着一点沿把自己挂到水管上,翻进控制室的窗户。
顾清晖已经坐在了控制室的椅子上等待,后脑勺顿顿的疼。
这疼痛不足以让他暴怒,醒来后后脑勺闷疼,看到更衣室变成“停尸房”也没能让他的心情有所起伏。
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的空虚,他的惶恐,他意识到江声或许真的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还有如此圣洁的婚礼,他看到江声顺从地抬起头,和戴着面具不知道是谁的人接吻。
无论是谁都可以吗?
是吗?
现在所有的人都挡了他的路,所以江声根本已经不在乎任何人了。他一门心思想走,连脏嘴巴乱亲都可以接受。
所以他见到江声跳进室内,第一句话就是——
“你没认出来吗,和你接吻的人根本不是萧意。”
江声愣了下,一瞬间,那股幽微的药味一时间极为怪异地又漂浮在鼻端。
啊。
顾清晖推开椅子站起来。
他很想用一如既往的冷静态度对待江声。
他注视着江声的时候,他的思维灵魂,每一分每一寸,都在软弱地往下塌,说,算了吧,江声做到这一步,已经太不容易。
放过他,放过自己,等待属于你的结局。
可是顾清晖头昏脑涨。
连萧意都可以在江声身上求证到爱,他呢?
他也许太贪心了。
笃定的爱不存在,坚定的偏爱和例外也没有,往后多年,他要守着一无所有的过去,等待一无所有的未来?
他轻笑起来,说,“萧意在那里委屈死了,觉得自己没有名分,什么都抢、什么都要,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你现在什么心情呢,江先生?大快人心吗?”
“砰——”
被他推开的转椅旋转着撞到一旁。
顾清晖呼吸急促地靠近,按着江声的肩膀把他按在控制台。狭长两眼都充血逼红,越是冷漠沉默,看起来渗人得慌。
“他好歹还有点什么,可我算什么呢。”他有些迷茫,“江声,能不能告诉我?”
顾清晖的手捏得江声肩膀都发疼,他半个身子靠在斜着的控制台,手下撑着凹凸不平的按钮,毫无挣扎的余地。
“疼!”江声脸色发白,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松开我!走开!”
顾清晖下意识松开一点力气。
而这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怔忪,发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而后他扯开嘴角,无力地笑了声。
“我们的过去算什么?不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吗?我好像永远都在等待,永远。等待你的选择,等待你的降临。”
他说。
“现在我对你的价值不也是这样吗,作为你挑动萧意想法的一把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价值?”
他沉着冷静地分析,又莫名其妙开始追忆曾经。
“以前,你不想我跟着的时候,就指派我去买这个买那个,回头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见。连离开的那天,你跟所有人道别都没有和我说!我骑着车把轮子都蹬出火星子,追了你那么远那么远,你都没有回过头。”
江声一时陷入恍惚,现在的顾清晖和他认知中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不冷酷不理智,也不再体面。两个人最初的重逢的时候,江声觉得他是标准的白月光长相。
人很淡,没有什么情绪,整个人都透出游离感。
而现在顾清晖喘着气,额角的青筋暴跳起来。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也沙哑起来,侧脸紧绷着。
“那时候,我流着汗都快喘不上气,眼睁睁看你和江明潮就这样一路走远。”
他笑起来。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好恨你,江声,可你偏偏是我最忘不了的回忆,我的精神符号,一种可怕的寄托……”
其实他在看到江声的一瞬间就在动摇。江声满头大汗,眼里充满明亮的希望,他如此热烈地奔向自由。那一瞬间,顾清晖觉得让一只鸟飞起来总是更好的。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说:“现在萧意没醒过来,而你落到我的手里,完完全全地落到我的手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声被压在控制台,腰腹紧绷被握着一条腿,呼吸都紧绷急促。他看着顾清晖,咬牙道,“滚开,不要消磨我对你的感情!”
“消磨?”顾清晖说,“还有可消磨的吗?我骗都骗不了自己,你就是从未把我放在心上。你不在乎我,我当然也不在乎你那肤浅而短暂的——”
顾清晖贴得好近。
江声感觉顾清晖的体温滚烫,连带熨得他也开始头昏脑涨喉咙发干,他头脑也在发热,渐渐听不清顾清晖在说什么。
可笑,可笑。
明明现在应该说些软话让顾清晖听话的,激烈的情绪却让他忍不住暴躁。他撑着控制台的台面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一巴掌就甩上去。
“说到底,你的感情又有多么高贵?比我高尚,比我专一,比我了不起?”
他两手死死抓着顾清晖的头发,用力把他撕扯过来,额头顶上去。江声的额头有些出汗,呼吸急促起来,眼里都是燃烧的不耐,却又绽开极为灿烂的笑容。
“别开玩笑了,顾清晖。你们的爱和我有什么不同?不是权利金钱又或者忙碌丰裕的生活之外调味的把戏?!你又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关住我?凭什么,为什么?!”
江声,江声。
他孤独古怪,又好像天赋异禀。天才总是有特权,他们蛮不讲理地要求平庸的凡人接受他的理念、包容自己。
顾清晖也在急促呼吸,耳鸣眼花中听到江声一连串的逼仄言语。冷漠尖利,又点亮了极致愤怒的盛放情绪。话音高亢,充满质疑。
“你要是真的爱我,为什么是把我关起来,让我失去我的一切,成为你的附庸。”
江声回过头,伸手摩挲确定位置,然后用力扳下了总闸的开关。
“砰——”
黑暗中他的眼睛发亮,是小野兽小怪物的眼睛。
“为什么不是你舍弃你继承者的身份!财阀的权利!你拼搏得来的事业!遗忘你的天赋、能力,教养!然后自己乖乖地拴上镣铐,跪在我面前做我的禁//脔?你不愿意是不是!很离谱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遭受这样的待遇?你爱我,为什么要让我失去我的一切?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首先湮灭的是庄园的光。从三楼开始在一秒内乍然熄灭,紧跟着是光辉耀眼的教堂大厅,花园,最后到了订婚仪式的现场。
所有的光都熄灭掉了,整座庄园陷入黑暗中。演奏团也戛然而止,而后更热烈地奏响乐曲。
荒郊野岭的,一下子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因为江声而黑了下来。
顾清晖喘着气,被江声放开,都没有说话。
黑暗中他的眼睛仍然有些亮。琥珀色。
窗户大开,冷风冲到江声的后背,江声用力推开顾清晖的肩膀,“滚开。”
他扶着控制台站起来。
顾清晖的手开始有些发抖,正想伸手去抓,江声却像灵活的燕子似的,甩着头发抓着窗户就踏上去。
他站在窗台的间隙,外面柔和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雪白的礼服泛起蓝。
胸口晃动的六芒星链条有着亮眼的光泽,江声的头发扎成低马尾,发带如同流畅的月光扎成的蝴蝶结。镶嵌着蓝色和粉色的钻石,闪闪发光,几乎刺伤顾清晖的眼睛。
顾清晖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江声站在这样逼仄危险的地方的意图。
他陷入江声对他的指责,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他混沌地思考,感到酸涩和隆隆的回响。
他不爱江声吗。
真奇怪,他曾经千方百计想证明他不在乎江声,江声只是他少年岁月的一段遗憾故事,一个雾气般的执念。
可当现在江声把答案敲定,他却控制不住地想反驳。
想解释,不是这样的。
甚至更疯狂的念头也不是没有。江声如果想让他做禁//脔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当然可以!反正顾家是受诅咒的家族,年长者全都死于精神病,多顾清晖一个偏执的疯子没有人会觉得意外。
可江声不会喜欢他,接纳他。
也不会真的这样侮辱和践踏谁的人格。
他太好了,好到让顾清晖觉得遗憾。
江声扶着玻璃在看楼下,好高!
豪宅有一个通性,那就是层高远胜其他住宅区。
江声低头,漆黑的头发流淌倾泻,他说,“才三楼,我摔下去也死不了吧?”
顾清晖一愣,终于从思绪中抽离,迅速跪到控制台上,去抓他的脚腕。
江声往下跳。
又或者说是,往下飞。
如同鱼潜入海底的灵活鱼跃,甚至让他足够在蹬着窗户往下跳的一瞬间,翻个身看向顾清晖。
顾清晖:“等等——”
他快步上前,步伐几乎慌乱,瞳孔缩小到极致,发出的声音嘶哑几乎失声。
掀开的一角,荡开的长发,还有恰好在这一瞬间响起的礼炮声、烟花声。
“砰——”
看到了萧意提前为他准备的一场烟花。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做定制。只是把市面上能买到的五颜六色的烟花全部盛放。
而现在,这五颜六色的烟花都是江声的陪衬。
时间好像慢动作,拉长的麦芽糖。顾清晖耳朵里是隆隆的声音,他的手指从江声冰冷的衣角滑落的一瞬间,才猛地加速。
江声!
他浑身发冷,几乎是以恐惧的麻木的姿态往下看。
江声抱着水管道往下爬,发现顾清晖在看他,眉眼弯弯地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傻子才往下跳!再见!!!”
他的眼睛好亮。
亮晶晶的映着烟花的光亮,顾清晖心弦猛地一松,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出了满身的汗。
还没来得及再看看江声,就见江声低头看了一眼高度,放手往下跳。落到地上,在灌木丛滚了一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甩了两下头发上的草叶子,又甩了两下手。
他的手擦伤了吗?
膝盖怎么样?
他……疼不疼?
江声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可是在这时候他的疼痛优先级也并不高。
他的手扣紧窗沿。
江声的理念拒绝任何会伤害他的东西。
会伤害他的人和事物,都应该从他的世界里滚出去。他脾气很好,可又好像并不逆来顺受,叛逆和不乖顺才是他的底色。
只有这样的江声可以吸引年少阴沉木讷的顾清晖,让他反复囿于情感的漩涡。
也正因为江声是这样的江声,他和个性阴暗、因为多年管控生活而并不那么清正干净的顾清晖,根本就不合适。
他和萧意是别无二致的烂人。让他变得这么疯狂的不是江声,不是无辜的爱情。
是他们本身就这么烂。
烂人的爱情就是这样腐烂湿黏,拼尽全力去抓住人拖入泥潭。
顾清晖满脸的冷汗在风中吹得他发抖,那张清隽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手指却攥着窗沿微颤。
他是不是应该恭喜一下,他终于摆脱他了呢?
深夜的灌木丛和草地是无声的怪物王国,江声灰头土脸地蹲下来小心前进。
江声!你真了不起!现在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喜悦,同时一只滚烫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江声吓了一跳,见鬼似的狂甩手,飞快地就要跑。
“是我,哥哥!”楚熄说。
江声愣了下,惊喜:“楚熄!”
楚熄穿着一身黑礼服,隐藏在黑夜里,亮眼的只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他笑眯眯地抱着江声的脑袋猛地亲一口,亲得江声眯起眼睛,但也就这一下。
时间是很宝贵的,来不及耽误了,他拽着江声就开始狂奔,直接冲进备用电源开启的红光警示中。
“他们在那里!”
安保员在这道飓风路过的时候开始狂追。
“停下、停下!”
“编号07请求关闭闸门!关闭闸门——”
眼前的闸门呈现缓慢的合拢趋势。
江声的腿有点疼,尽力奔跑很快让他开始喘气。他眼看着马上要被身强体壮的面包人追上了,立刻开始思考现在长一对翅膀的可能性。
啊,没用的身体!可恶!
楚熄回过头,一手抄起江声腿窝,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腰,径直将江声抱了起来。
“抱紧了。”他笑起来,“我这样的泥腿子,除了擅长打架斗殴,也很擅长逃跑的。”
江声发愣,脑袋中似乎有一段记忆飞速闪回。还没等他抓住回忆里任意一片樱桃花的花瓣,就感觉到强劲的风扑到他的脸上。
江声呛了一声,扭过头,看到闸道已经关到几乎只剩下一点。
不远处的教堂,激昂的乐队奏至最终章。
楚熄的头发随风任性扬起,负重江声狂奔也没能让他的速度有所降低。相反,他的肌肉肾上腺素,呈现出一种亢奋的表现力。带着江声,硬生生在闸道收紧的最后一秒,如同冠军冲线那样跑了出去。
像飞一样!
江声:“哇!”
楚熄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听到他这声小小感叹,就忍不住笑。一笑,就忍不住把江声搂着往上颠,抱得更紧实了些,然后卷毛脑袋一低,狠狠在江声脸蛋子上亲了一口,亲得江声脑袋都要有回音了。
他还想亲,但突然挤过来的一只手径直抓着他的头发,“可以了,停下。”
江声抬头看到楚漆的脸。他依然高大、无畏,是江声记忆力永远不会倒下的骑士。他碎短的黑发下是深邃的绿眼睛,接过江声,搂着江声的腰把他按在机车后座,然后自己翻身上去。
“走了。”
“楚熄——”
“总要留一个人下来当烟雾弹。”
楚漆带着他在街头飙车,引擎声震耳欲聋发出轰烈爆鸣。
在楚漆的机车狂飙冲出的下一秒,剧烈的轮胎擦动声音响起,伴随巨大烟尘,是楚熄诱导安保员往相反方向疾驰。
惯性让江声抱住了楚漆的腰,脑袋还没回过来,就听到汽车在公路飞驰的声音。
安保员也兵分两路,冲破闸门旁的辅助通道飞快地追出来。
江声手忙脚乱地甚至没有头盔,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死死搂着楚漆的腰,眯着眼睛看他的后视镜观察情况,同时大声嚷嚷,“你开得过人家吗!”
楚漆:“什么!”
江声吼道:“我说你行不行啊!!”
楚漆笑了声,压低上半身,“抓稳了。”江声被带的晃动一下,也跟着他往下压,听到楚漆若有若无的低喃,“私奔的重要时刻,不行也行啊。”
私奔?
是挺像的。
江声回过头看,汽车车灯亮着,上面还有着装饰用的红玫瑰与红色淡粉的丝绸带,在狂风中散成花瓣倾泻。
而不远处的庄园灯火通明,天空还有着烟花的轨迹,绚烂多彩的火光闪耀,几乎映照得半边天如同白昼。声音不绝于耳,轰隆隆,咻咻砰砰,整个世界好像燃烧起来,要炸成碎片。
空气中有着绵延开的玫瑰香味。
江声是否辜负了萧意的心意呢?
可他正为烟花带来的硝烟火药味而兴奋呢!此刻除了自己已经没有别的更重要!连这难闻的带着一点纸片燃烧的味道,江声也可以称之为自由和胜利的味道。
江声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下,连会把他刮得睁不开眼的风也是如此顺延。他拍了下楚漆的肩膀,“快些,再快些!”
其实有很多问题江声都还没有想,比如他离开后萧意要怎么办,顾清晖又要怎么办。
但现在他都不想去想了。
按着胸口,江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热烈鲜活起来。蓦地,他忽然感觉到一张薄薄的纸片压在他胸襟前。
他愣了下,顶着狂飙的大风把纸张抽出来看。
【致爱人:
祝好。今天,明天,后天,我无法涉足的未来,祝你好。】
江声有些茫然。
萧意知道他能逃走吗,为什么把这个塞给他?
纸张几乎被吹变形,让江声看到这张纸背后,竟然还有字迹。
【我会派很多车追你,拼命地追你,绝不放水地追你。因为落笔到这里,我仍是不甘心,卑劣地渴求抓住一丝轨迹。
我这一生,偶尔会在特别的瞬间检省我的品格,我是经不住考验的世俗的贪生者,又在期待一场突然的意外让我暴毙。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世界理所当然地缺失我这阴暗、不愿见他人比我幸福的糟糕角色,更令我不必再痛恨过去、思念你。倘若没有这一场意外,又因你的存在让我不忍死去,岂不是从此活在长久的折磨里。
你是否希望我活在这样的折磨里呢?
抱歉。
我正在远处看着你呢。尽全力跑吧,飞吧,离开我吧。
萧意】
江声一头编好的长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连别着的银桂叶发卡都松脱掉在地上。
“啊!”江声捂着头发。
楚漆说道:“怎么了?”
江声看着那枚银桂叶的发卡被车灯照亮闪烁,然后没入汽车的滚轮,再不见踪影。
再见。
江声在心里说。
江声的膝盖还发疼,手掌也火辣辣的,不过都不要紧。一点血,一点擦伤,都不要紧,这都在提醒他即将获得自由的生活!
机车马力十足,江声眯着眼越过楚漆的肩膀往前看,触目一片漆黑。路灯的光亮像是魔法棒,心情好像随着风飞扬起来。这风完全扫清了江声心底所有悲伤和阴霾,在这样的狂风中,江声的心情愉快得好像要飞起来。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重要了,只有他自己的感受最亲密最飞扬地告诉他,就这样才好。
头发被风吹过,如同坐在乌鸦背上飞行。
楚熄心情倒是放肆愉快许多,他哼着歌,随手拧开了蓝牙电台。
【亲爱的听众,有幸在这个电台相逢!在这个夜晚,或许寻常,或许刺激;或许你刚刚下班,也许你刚举办一场浪漫的婚礼;或许你对未来充满期待,也许你有无法释怀的过去。
在这个夜晚,聆听上世纪的摩登舞音,应下四月的樱桃花花语——[纯洁、坚韧、生命力]此刻,我有一首歌献给你们——《远》】
熟悉的摩登前奏让楚熄猛地捏了一把刹车,重量极大的机车如同一匹马一般往前冲,又倾倒抬起前轮。
背后嗡鸣的追击,把他瞬间拽回了多年前他狼狈的初春,和江声的初遇。
【我命运般的劫难,同时也是命运般的救赎/让我脆弱的又让我幸福,让我骄傲的又让我痛苦】
这么多年,他单方面认定这首歌是属于他和江声的缘分。
这么多年,他从未主动去寻找过这几乎铭刻记忆的曲调。
这么多年,他等待着缘分重来。
【当我站在狂风中,与浪花劲舞/直到海浪的尘土,再看不清他的脚步】
楚熄回过头,南城的樱桃花已经谢了,而Y国的樱桃花正盛。在大风中,浅粉淡白的花瓣飘旋,他喘息未平定,伸出手来。
眼前路灯闪烁,夜色苦长。
楚漆抬起头,江声死死勒着他的腰腹,生怕自己掉下来似的。他们钻进了一条小路,在石板的凹凸不平中颠沛着,余光瞥见江声伸出手,在疾行如雷的速度中张开手。
合拢。
收掉夜色和灯光、月亮。
再张开。
“真好啊。”江声说。
白昼如焚的好天气在江声的掌心中绽放出来,受伤的手心已经被包扎好。
“好大的太阳!”他说。
江明潮站在他身边,清瘦高挑、手指枯瘦苍白。米咖色风衣外套下,宽松的白衬衫上,有两枚亮片在光下闪烁。
是婚礼礼炮绽放时粘上的。
江声急着定了机票,他刚通宵处理好遗留到事情,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来送。
青年眉毛皱起一点,“我看了天气预报,你后天抵达的城市在下雨。”
江声乐观道:“不要紧!”
机场的巨大落地窗外,是起飞又落地的巨大机翼。小小的蚂蚁在地上走着,江声即将成为其中一个。这广大的天地,当一只蚂蚁倒也很有乐子。
【请广大旅客朋友们,按照航空公司指引的安全滑行道向机场跑道内行进……】
江声盯着玻璃反光中的影子淡淡的自己。
青年只背着最简单的背包,连行李都没有带,轻装上阵,像一道轻飘飘的剪影。
头发扎得很低,一点头,墨镜就酷酷地从头顶扣下来遮住眼睛。
【祝您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