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高專時期
*女裝要素
五條悟和一之濑悠馬兩個人接到任務,前往秋葉原處理一級咒靈。
然而本以為是最簡單不過的祓除任務,結果卻在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小差錯。
“只是一級的家夥而已,不用緊張啦。”
五條悟打着哈欠,懶洋洋地說道。
昨天他不小心看漫畫看了個通宵,剛睡下還沒有幾個小時就被拽了起來。
高挑的白發少年一把拽過身邊的同伴,摁在自己的懷裏使勁揉了揉腦袋。
“喂、悠,我現在可困得要死,任務結束之後你可要陪老子去買甜品吃哇。”
被對方摁住的一之濑悠馬想要掙紮,無奈于對方的力氣之大,無法逃脫。
氣得他恨不得用背上的弓敲這家夥的腦袋。
“給我松手啊肌肉猩猩!不要一直壓着我!話說都是你自己熬夜才會這麽困的吧,活該!”
見對方炸了毛,五條悟才慢吞吞地松開了手,轉而捏了捏他的臉。
一之濑悠馬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五條悟這家夥總是喜歡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像是故意想引起他注意力的小孩子一樣,幼稚得要命。
他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磨了磨後槽牙,不再去理他。
見悠又露出那副氣鼓鼓的模樣,扭過腦袋用毛茸茸後腦勺對着自己,五條悟越發手癢。
不過他也明白要是再玩下去,對方可能真的不再打理自己,于是便也一起認真地開始查看周圍的情況。
這是位于秋葉原附近的一家偏僻的店鋪,貨架上陳列着再尋常不過的商品。
“不過這似乎這是表面上看來的。”
“根據周圍的居民所說,這家店鋪半夜經常會傳來詭異的笑聲,而是不是會有一群奇奇怪怪的男人,穿着兜帽衫和口罩,打扮嚴實,總是在淩晨或者別的什麽沒人的時候在這家店聚集。”
“而且附近就是秋葉原,最近出現了很多coser或者是在女仆咖啡廳打工的少女神秘失蹤事件,很有可能和這附近誕生的咒靈有關。”
五條悟漫不經心地聽着,目光從貨架上陳列的商品上一一掃去。
“不過,只是好像沒察覺到咒靈的氣息……喂,悟你在看什麽啊。”
一之濑悠馬一邊碎碎念着,一回頭,卻發現自己的同伴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
“這裏沒問題,說不定在後面藏着什麽秘密哦。”
五條悟哼笑一聲,大大咧咧地摁下了門把手,進入了店鋪後頭。
一之濑悠馬先是皺眉,随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相信五條悟,所以毫不猶豫地跟上了上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幽深狹小的走廊,沒有頂燈,只能靠着手電筒的光線照亮前方。
兩個人啪嗒啪嗒的皮鞋聲,頗有節奏地回蕩在過道中。
直到走到最深處的那間最大的房間時,五條悟才停下腳步。
兩個人對視一眼,微微颔首。五條悟站在前面,而一之濑悠馬的手已經搭在了身後的弓箭上。
“嘎吱——”
木門的金屬合頁旋轉,發出刺耳的聲響,幽幽地像是有鬼怪在作祟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兩個人警惕地看向了門後的房間內部。
随後瞬間露出了死魚眼。
與想象中可能會出現的場景截然不同,沒有扭曲的咒靈,也沒有失蹤的人類。
然而眼前這有些過于炫目的場景,還是讓兩位年輕咒術師一時間呆住。
放眼望去,櫃子上擺滿了各種動漫形象的美少女形象的手辦,或清純或可愛,或情感或高冷,都被主人無比珍惜的陳列在玻璃櫃中;
除此之外,牆壁上到處張貼着衣着暴露的二次元美少女的海報,各種漫畫、小說、本子也都塞得滿滿當當,就連床單、被子和抱枕之類的物品,也都印着美少女的形象。
“……原來是阿宅的房間啊。”
一之濑悠馬抿了抿唇,小聲吐槽了一句。
見櫃子上除了漫畫手辦以外,還收藏了很多游戲卡帶,作為一個游戲愛好者,難免對那些游戲們心生好奇,忍不住伸手拿出了幾張。
然而,當看到游戲封面上畫了什麽之後,一之濑悠馬整個人都紅成了熟透的蝦子,腦袋和耳朵嗡嗡地冒着熱氣,變成了蚊香眼。
——啊啊啊啊怎麽都是些十八叉的美少女向游戲啊喂!
他是游戲宅,但這種游戲可不在他的範圍內啊。
“悠,怎麽了,臉為什麽突然這麽紅?嗯?你手上的是什麽……”
“什麽事都沒有!”
五條悟湊了上來,還特意彎下腰,貼在他的臉頰般說話。
在耳邊響起的沙啞的男聲吓得一之濑悠馬一個哆嗦,終于回過神來,臉上一副被抓包般的緊張表情,拔高了音量急忙回答道。
而身邊的白發少年似乎還想要湊過來看,手中的卡帶頓時化作燙手山芋,害得一之濑悠馬滿臉通紅,手忙腳亂得塞回到原處。
一之濑悠馬咬着牙,忍耐着羞恥,把五條悟推到一邊。
“你你你快去別的地方看看,這邊我看過了真的什麽都沒有!”
好不容易把五條悟攆開,一之濑悠馬松了一口氣。
在跟上五條悟之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後那面放滿了十八叉美少女游戲的櫃子,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臉頰的熱度還沒能散去。
然而,說他對這種從未接觸過的游戲不好奇不感興趣肯定是假的,但、但……
——還是算了吧!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臉頰溫度又有上升的趨勢,有些狼狽地扭過頭,趕緊跟上五條的身影。
五條悟環視了一圈房間微微皺起眉,鼻梁上的墨鏡微微下滑,從縫隙之中,那雙蒼穹般晶藍色的眼眸似乎在暗處散發着淡淡的幽光。
不過現在事情大概也有了條思路。
看來之前被居民們看到的家夥,大概是這家主人的朋友,也都是一群阿宅,過來到這裏聚會——聽說他們宅男之中,經常會辦什麽交流會之類的聚會。
聽到的笑聲,大概是從他們身上發出的。
至于那只咒靈……估計也是從這群阿宅的負面情緒之中誕生的,這才導致了附近的少女失蹤案。
“悠,那只咒靈的确在這裏,但似乎沒有完整的實體……這可真麻煩。”
他最讨厭的便是這類沒有實體的咒靈,無法直接用「蒼」直接轟成碎渣,害他不能早點結束去吃甜點。
五條悟雙手插兜,忍不住嘟囔着。
而正在此時,身後似乎響起了遙控器摁下的聲音,身邊的顯示屏幕忽然亮起。突然起來的腦內的神經瞬間緊繃。
“悠,小心——诶、人呢?”
——只是一個轉身的瞬間,悠便消失不見了。
五條悟瞳孔緊縮,強制着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
蒼藍色六眼掃視一圈周圍的環境,随後很快,他在自己身後忽然亮起的屏幕裏找了熟悉的咒力痕跡。
畫面中,穿着高專.制服的黑發少年蜷縮在不知道哪裏的房間的地毯上,雙目緊閉,眉頭蹙起,似乎暈了過去。
看起來并沒有受傷。
五條悟微微松了口氣。
他蹲在屏幕前,忍不住摘下了墨鏡,眨了眨眼,盯着屏幕中的那個小小的人影,感到驚奇,伸手敲了敲屏幕。
“悠?你還好嗎?”
一之濑悠馬閉着眼睛,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直至隐約聽到熟悉的人聲呼喚着自己的名字,用指關節敲了敲屏幕發出‘咚咚’的聲響,這才睫毛輕顫着,緩緩睜開了眼睛。
然而環視一圈周圍,卻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小房間內,不見其他人,自己的咒具也消失不見。
“悟?”
“悠,你沒事吧?”
“……沒事。不過身上的咒力好像被封印,術式也不能用了。”
一之濑悠馬掃了一眼自己的狀态欄,發現自己的幾個技能全部變成了灰色,不禁心中一緊,有些不安。
這意味他無法用術式打破領域出去。
不過很快他又發現在除了技能以外,自己的生命值、咒力值後面,也全部挂了一把鎖。
……意思是在這裏不會受傷扣血扣魔嗎?
一之濑悠馬坐起身,低頭思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進入到這個空間裏來了……是因為剛剛自己碰了櫃子上的游戲卡帶?唔、不會這麽倒黴吧……
不過好在悟在外面,這讓一之濑悠馬稍稍安心了些。
在這裏,自己能夠聽見五條悟的聲音,但是看不見人;這個房間看上去普通,卻沒有門窗。
黑發少年站起身,試着想要拿起桌子上的物品。然而所有東西都像是與空間死死地固定在一起,紋絲不動。
“看來這裏是類似于領域一樣的地方。悟,你的六眼有發現什麽嗎?我感覺這裏從內部是無法打開的。”
“什麽都沒發現,除了感覺到你極其淡薄的咒力以外,其餘倒是沒發生什麽別的特殊的了。”
五條悟一邊說着,一邊盤腿坐了下來。
比起其他,顯然他此時更對面前的屏幕好奇。
因為映入他的眼簾的,屏幕畫面上除了一之濑悠馬以外,還有一些[背包]、[道具]、[服裝]、[??]等亂七八糟的UI标志。
這個[??]是什麽東西?
白發咒術師一邊思索着,一邊繼續觀察着。
而在屏幕上左上方則是悠的頭像,旁邊是兩條不知道是什麽數據的數值欄,一條粉色,一條黃色,但卻都沒有詳細的标明。
“悠,你好像在一個游戲裏面。”
“哈?”
一之濑悠馬微微一愣,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什麽游戲……喂、喂,悟!”
他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觸碰自己的身體,好像是揉自己的臉頰。
一之濑悠馬下意識擡起手,想要擋住自己的臉;然而,空氣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強制性的扯開,迫使他不得不露出那張充滿緊張的臉。
随後又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觸碰自己的小腿,一路向下,握住了自己的腳踝然後向上掰起,硬生生凹出了個令人羞恥的姿勢。
那股力氣根本無法反抗,像是一種規則命令般,讓他掙紮不得。
等一下、這是怎麽回事啊。
一之濑悠馬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驚恐感,後背汗毛幾乎豎起,那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他咬着牙,忍不住朝着什麽都沒有的半空中大喊。
“悟、悟!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嗚哇,這也做得到嗎……”
而屏幕外,五條悟拿起了連接着屏幕的游戲手柄,操作控制着屏幕上透明的手,忍不住發出小聲的驚呼。
屏幕裏的黑發少年正一臉驚恐地瞪着自己,墨色的眼眸中似乎充斥着淡淡的水霧,顯得愈發可愛。
此時屏幕上的粉色條柱上升了一些。
五條悟挑了挑眉,繼續控制着手柄操作着游戲。
“悠,你稍等一下,說不定把這游戲的兩個數值條弄滿了你就能出來了。”
“哈?什麽游戲的兩個數值條?你給我說清楚啊喂——”
還沒等到對方的回應,不過是眼睛一眨的工夫,一之濑悠馬便發現原本自己身上的那套黑色制服不見了,而是換上了一身黑白色的女仆裙。
“……哈?女仆裙?”
一之濑悠馬腦袋瞬間一片空白,随後整個人幾乎炸了毛。
身上這條女仆裙還不是普通女仆裙,下擺短得要命,才剛剛遮得住大腿根,只要動作稍微大一點就便會走光,而胸口還惡趣味的做了镂空,可以看到大半個胸膛和白皙的皮膚。
“喂、悟,你在搞什麽鬼?”
“都說了老子在幫你從那鬼地方逃出來……悠,你再忍耐一會兒嘛。”
然而,空氣中傳來的五條悟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十分心虛。
悠馬剛要說什麽,又聽見那混蛋興奮地嚷嚷起來。
“哇,居然還有貓耳貓尾啊,悠你要不試試看。”
雖然是在詢問一之濑悠馬的意見,然而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五條悟直接摁下了屏幕上的貓耳裝備。
一之濑悠馬發現自己原本的高專.制服又回來了,原本緊繃着的肌肉稍稍松弛,然而還沒放松下來多久,忽然覺得自己腦袋和尾骨處忽然癢癢的。
他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腦袋,然而卻忘了自己的手腳正被那只透明的手摁住。
餘光瞥見自己的身後,真的出現了一條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而脖子上也多了個微硬的粉色皮質項圈,微微一動便能聽見鈴铛丁零當啷的聲響。
——不用說,一定又是五條悟那家夥幹的好事!
一之濑悠馬這回是真的炸了毛,墨色眼眸怒氣沖沖,瞪着半空中——雖然他其實并看不到屏幕外的那個白毛混蛋。
“混蛋,五條悟你個混蛋,你等我出來你就死定了!”
五條悟看着屏幕裏頂着貓耳貓尾的黑發少年,身上換回了高專.制服不由得覺得可惜——因為女仆裝和貓耳裝備相矛盾不兼容。
真是垃圾游戲,不能優化一下嗎?
他不滿地撅了撅嘴,開始檢索游戲裏還有什麽別的功能。
至于一之濑悠馬罵罵咧咧的聲音,他完全置若罔聞。
操作着手柄,五條悟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有些宅男會對這種游戲感興趣了——他現在也正處于興致勃勃的上頭狀态。
他半眯起眼睛,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蒼藍色的眸子倒映着顯示屏幕中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畫面。
畫面中的悠用那雙貓咪一樣的墨色眼眸瞪着自己,身後的尾巴炸毛粗了一圈,而腦袋上的耳朵卻垂下了下來,變成了飛機耳。
雖然裝得那麽兇巴巴的樣子……
其實是在害怕呢,悠。
——噗,真可愛啊。
白發咒術師忍不住輕笑出了聲,藍眸中卻閃過一絲淡淡的暗光。
『想要看到更多,想要讓悠露出更多、更多可愛的表情,如果哭出來的就更好了。』
名為貪婪的欲望油然而生。
五條悟那雙蒼藍色的眼眸微微瞪大,腦內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興奮與歡悅感。白發少年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此時,畫面中突然跳出了一個選擇框。
[脫下角色衣物]
五條悟一愣,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而屏幕裏的悠似乎朝着自己喊着什麽,表情可憐兮兮的,黃色的條柱數據上升了一大半。
終于,五條悟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麽,臉頰也忍不住紅了起來,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然後他控制着手柄摁下了這個選擇框。
『這樣做的話,悠會哭出來嗎?』
他忽然感覺有些口渴,嗓子發幹。
一之濑悠馬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解開自己衣服上的紐扣,一點一點脫下了身上那件黑色的制服外套,連帶着似乎想要脫下裏面的白色和式裏襯,系帶被解開,露出平坦的胸口和白皙精致的鎖骨。
而另一只透明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腰間的褲子邊緣,正準備往下扒,已經能看到若隐若現的腰窩。
“五條悟!”
“唔……喂、等一下,等一下……不要碰我啊混蛋!”
畫面上,紅黃兩個條形柱數值飛快地上漲着。
“還差一點了,悠,再忍耐一會兒吧……”
耳邊五條悟的聲音遙遠得像是從遠方傳來的一樣,他分不清是因為自己因為緊張而大腦缺氧産生的錯覺,還是真的如此。
他似乎感受到那雙蒼藍色的眸子,此時此刻正不動聲色地注視着自己的窘況,像是玩弄獵物的貓咪一樣,充滿着惡趣味。
一之濑悠馬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眼角因為恐懼而分泌出透明的生理鹽水,充盈在眼眶內幾欲滴落,眼角也染上了更濃的一抹殷紅。
他急得大聲尖叫着同伴的名字,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道。
“五條悟你個人渣、混球、狗屎!”
正在扒扯他衣物那雙透明的手微微停頓,一之濑悠馬因為這有效,總算松下了一口氣,像只缺水的魚終于回到大海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不過很快,他就感覺自己的心髒重新堵在了嗓子眼,沒有辦法呼吸。
那只看不見的手覆蓋上了自己的腰肢,輕輕摁住肚子,那股如同鬼魂般冰冷的一點一點向上撩起,所觸碰的每一處皮膚都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整個人都瑟瑟發抖起來,像是兔子般紅着眼圈,卻又對自己的命運無法抵擋。
“等一下,悟。你先冷、冷靜一下……”
然而那只透明的手的動作,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一之濑悠馬終于慫了,哭喪着臉求饒道。
“對不起……我、我剛剛不應該罵你的……”
“悟,別、別這樣……”
“還有別的方法能夠讓我出去的吧……別玩.弄我了……”
然而那頭卻沒有任何的聲音,這反而讓他更加惶恐,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眼圈也越來越紅。
直到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那堆需要打上馬賽克,不可描述的粉色道具時,一之濑悠馬徹底崩潰了。
畫面上的黑發少年終于哭了出來。
成串的淚水從眼窩處湧了出來,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一滴一滴順着臉頰,噗噠噗噠地滴落在脖頸的皮膚和鎖骨處。
黑發少年眼角帶着一層濃濃的紅意,像是被人強行用手指用力地抿過去似的,惹人憐憫。
悠的肩膀不住地顫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啊,真的哭了啊』
[——目标達成]
任務結束的幾日後。
夏油傑瞥了眼身邊自家發小,黑發少年面無表情,一臉冰冷地寫着手裏的報告書。
想了想這幾天悟臉上心虛又滿足的表情,他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問道。
“悠,你已經好幾天沒搭理悟……是在秋葉原發生了什麽嗎?”
咔嚓。
一之濑悠馬捏斷了手裏的筆,緩緩地擡起腦袋,臉頰因為氣憤而漲得通紅。見他臉色如此難看,就連夏油傑都被吓得閉上了嘴,後腦勺上挂上了一道冷汗。
“什麽事都沒有,就是突然覺得——”
他原本冰冷平靜的聲音一頓,緊接着,咬牙切齒地從齒縫裏,一字一頓擠出了自己的聲音。
“死宅真惡心。”
咒靈領域的設定為:滿足玩游戲者的欲.望便可出去
所以小悟只是想看悠醬哭,多純愛啊(慈祥)
且看且珍惜
番外二
*小夏與小悠的國中
……
“夏油同學,從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你了……”
穿着深色立領制服的高挑少年雙手插兜,垂眉平靜地看着面前雙頰通紅,美眸含情的長發少女。
少女垂着腦袋,含情脈脈地向自己傾訴着感情。
即便對方是戲劇部的王牌主演,一頂一的大美女,然而夏油傑的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
今天是畢業典禮,也是他們在國中的最後一天。
不少人也趁着這個機會,向自己喜歡的人表達心意,成功也好,失敗也罷,也都是為了給自己國中三年來的感情畫上一個句號。
然而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位了。
夏油傑有些想嘆氣。
上一個他拒絕了的女生可是當場嚎啕大哭,搞得附近的同學都側目而望,還是女生的閨蜜過來帶她回去的。
——希望這是最後一個了。
雖然心中煩躁,但夏油傑的臉上還是一副溫柔和善的笑容,假裝認真地聽着對方的話。
說起來……悠現在在幹什麽?應該等自己快等煩起來了吧。
夏油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不留痕跡地側過臉,用餘光看向之前一之濑悠馬站着的地方。
看到黑發少年熟悉的身影還在站在那裏,他松了一口氣。
黑發少年遠遠地站在校門附近,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樣的诘襟制服,雙手抱胸靠在牆壁上,正仰頭看着正盛開着的櫻花樹。
日本的畢業典禮一般都在三月,正是櫻花綻放最盛的季節。
零落的花瓣在風的吹拂下顫抖着,像是一場粉色的雨,倒映在那雙墨色的眼眸之中,柔美又絢麗。
有幾片落在柔軟的黑發上,少年也渾然不覺。
夏油傑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舒展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溫柔。
然而下一秒,忽然來了一個栗色短發的女生,胸口也戴着代表畢業的插花,臉頰緋紅四處躲閃着,神情扭捏。
嗯?找悠的?
夏油傑剛剛舒展的眉毛又重新皺起,深紫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胸口翻湧着一股說不出名字的情緒。
耳邊少女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缥缈,有些聽不清楚——就算聽不清楚對于夏油傑來說也沒什麽關系,反正到最後都是要拒絕掉的。
夏油傑将自己的注意力徹底轉移到了悠的身上,對于面前對自己告白的女生的話語根本沒去在意。
栗色短發女生終于鼓起勇氣,對悠說了什麽。
原本還在看櫻花的黑發少年似乎慢半拍地才聽到女生的聲音,回過頭,下意識站直了身體。
雖然悠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耳垂已經染上了淡淡的紅意。
找悠說什麽……不會是來找他告白的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感覺自己的心髒猛然沉了下去,嗓子眼裏似乎卡着一根魚刺,上不去也下不來。
深紫色的眸子中翻湧着不明的情緒,一點一點暗了下來,幽深得像是最深的海底,一點陽光都照不進來,漆黑地看不見任何光芒。
『是告白嗎……悠會答應嗎?』
『不,應該不會的。』
『……但如果他真的和對方交往了呢?』
腦海裏浮現起悠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的畫面,朝着那人臉紅、微笑、牽手、擁抱,甚至接吻。
即便勒令自己不要去想,可腦海中的畫面卻一個接着一個地冒出來,心中便愈發煩躁。
夏油傑有些摁不住心裏的情緒,擡起腳想要走過去時,面前的少女忽然局促又緊張地拔高了音量,讓他回過神來。
“——那個!夏油君能不能和我交往呢?”
“……什麽?”
夏油傑愣了一下,扭過頭看向女方,當看着長發女生微紅的臉時愣了愣神。
他這麽一停頓,腦內算是清醒了過來。
但比起給出對方回答,夏油傑第一反應是扭過頭去看悠那邊的情況。
然而那邊似乎已經結束了。
栗色短發的女生已經離開,只留下臉頰微紅的悠還在原地,似乎做出松了一口氣的動作。
夏油傑抿了抿唇,強忍下心中的浮躁,回頭看向面前的長發少女。
“那個什麽……這位同學,”啊,她叫什麽來着,沒印象了,反正叫什麽也無所謂。
夏油傑沒了耐心,拒絕的話也不客氣起來。
“我現在不打算交往。況且我連你叫什麽都沒記住,所以到此為止吧,不然會很麻煩啊。”
聽到他的話,長發女生臉上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夏油傑抿了抿唇,其實心裏有些後悔。
該死的,幹嘛要用這種話拒絕對方呢,畢竟對方也沒做錯什麽。
他皺着眉,微微抿唇,停頓片刻後想要轉身離開,卻聽見對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一聲。
這種反常的反應讓夏油傑稍微繃緊了神經,只祈求對方不要像之前那位學妹一樣,在自己面前大哭起來。
然而,面前的長發少女聽到他的拒絕後放松下來,臉上的紅暈褪下,沒了剛剛的緊張。
“果然是這樣啊……”
不愧是戲劇部的王牌主演,氣質優雅,見慣了大風大浪;即便被拒絕了也只是苦笑一聲,沒做過多糾纏。
長發少女擡手撩起臉頰的碎發,別在耳後,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小鹿亂撞,到現在像是終于放下了什麽心事,言笑晏晏地看向面前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夏油傑,說道。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夏油同學會拒絕我。我只是想在畢業之前将自己一直以來的感情傳達給你,現在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了。”
夏油傑沉默片刻,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同學你會找到更合适的人的。”
“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畢竟像夏油君這樣的帥哥,可是相當稀有啊。”
穿着水手服的長發美女聳了聳肩,笑嘻嘻地朝他說道;夏油傑無奈,沒有回答。
見夏油傑沒有說話,她便輕笑了一聲,大大方方地問道。
“不過,夏油同學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嗯。”
“夏油同學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面前的黑發少年動作微微一頓,深紫色的丹鳳眼中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他有些僵硬地放下手,嘴巴微張,最後卻只是抿緊,平靜地說道。
夏油傑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看不出他真實的表情和情緒。
“沒有哦。”
“唔,這樣嗎……”
長發女生眨了眨眼睛。
國中以來一直都是這樣呢,雖然和每個人都相處的很好,但總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傲慢感……
那股傲慢感很微弱,或許因為自己是戲劇社演員,才能捕捉到這微不足道的情緒。卻也正是因為這份溫柔之下的傲慢感,讓她心動不已,徹底喜歡上了夏油君。
她以為夏油君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然而只有一個人不同。
——只有在日暮君的身邊時,夏油君的表情才會真的放松下來。
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周圍莫名有一種讓其他人無法融入的氣場——當然,有時候也有人讀不懂空氣,想要插入他們的對話。
這個時候,夏油同學的身上總會流露出一種微妙的情緒,像是對後來者的排斥,讓人望而生畏。
而且,日暮同學周圍有其他人的時候,夏油同學也總是會放下自己的事,走過來不動聲色地轉移走話題。
久而久之,過來和日暮同學說話的家夥也就少了。
腦內不知為何浮現了兩個人呆在一起的畫面,日暮君的表情還是一貫的冷淡平靜,而夏油君的笑容顯然在其他人面前看上去要真切多了。
兩個人的關系可真好呢……但好像有什麽的地方不一樣。
少女腦海裏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個想法,不過很快就閃了過去,被其他的思緒覆蓋住。
從喜歡的人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長發女生的臉上忽然露出如鮮花般燦爛的笑靥,開心地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沒有喜歡的對象的話……”
“——夏油同學可以把制服上的第二枚紐扣給我嗎?”
“傑,你那邊終于結束了嗎。”
看到友人終于回來,一之濑悠馬嘆了一口氣,稍微站直了身體,稍微活動了一下脖子。
他站在門口等得腿都酸了,有個人氣王帥哥朋友真是麻煩。
他剛要開口,卻發現夏油傑眼神深沉地盯着自己。
“悠,剛剛有個女生來找你了?”
“嗯?啊,對。”
他剛剛不是在被人告白嗎,怎麽知道他這邊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
一之濑悠馬發出了一聲疑惑,而夏油傑卻緩緩靠近了他,憑借着身高優勢,低下頭垂眼緊盯着自家幼馴染臉上的表情,一舉一動,就連睫毛每次顫抖都倒映在那雙深紫色的眼睛裏,深深印在腦海之中。
“是來告白的嗎?”
“……哈?”
對方這幅步步緊逼的态度讓一之濑悠馬有些不适,皺着眉想要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卻因為背後正好是牆壁,被夏油傑堵了個正着。
高挑的黑發男生居高而下得看着他,背對着光,以至于那張俊美的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清楚,幾乎融入了陰影之中。
後背貼着牆壁上的大理石瓷磚,淡淡的冷意透過身上的衣服布料,傳遞到皮膚上,讓人覺得有些發冷。
夏油傑的聲音低沉,帶着剛度過變聲期後的沙啞感。
明明聽上去語氣平靜,卻似乎又喊含着一種自己無法理解的情緒,似乎是在生氣。
“她來找你告白嗎?悠答應了嗎?”
“……你在說什麽蠢話呢。”
生氣?為什麽要對自己生氣?
一之濑悠馬被夏油傑莫名其妙的态度惹得有些惱火。
然而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牙齒松開後染上一層淡淡的殷紅。
夏油傑見他那副表情,眼神微暗。
他剛要說什麽,就聽見悠別過臉,露出微紅的耳廓,咬牙切齒地說道。
“又不是來找我的。”
“……嗯?”
“……可惡,你這混蛋是故意想取笑我的吧!”
一之濑悠馬磨了磨後槽牙,微微揚起頭,墨色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那女生是來找你的,又不是找我的啊喂!”
“什麽?”
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夏油傑不由得一愣。
而一之濑悠馬幹脆直接伸手推開了一直堵着自己的這家夥。
“她剛剛問我你在哪裏,估計又個找你告白的。你這家夥可真受女生歡迎……混蛋,這就是帥哥的人氣嗎……”他才不羨慕呢。一點也不。
黑發少年撅着嘴,嘟嘟囔囔地小聲抱怨着。
夏油傑卻感覺自己胸口原先翻湧的那股郁氣頓時煙消雲散,腦內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下來。
他的臉上又恢複了之前溫和的笑容。
“悠是怎麽回答的?”
“……我說你在被戲劇部的美女告白中,讓她等一會兒……那個女生看上去有點失落,就直接走了。”
一之濑悠馬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內疚,
“那個,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我只是覺得她又要找你告白的話,我又得等好久,所以……”
“沒有吧,反正悠說得也是事實。”
夏油傑淡定地說道。
他那副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表情讓一之濑悠馬莫名有些火大。
悠馬皺着眉,剛想要抱怨什麽,卻看到對方制服上第二顆紐扣不見了,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忍不住瞥了眼那位戲劇社的女生已經離開的方向,輕咳一聲,假裝出一副閑聊的語氣,實則好奇與八卦正撓得他心癢癢。
“唔、傑原來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嗎?畢竟也是嘛,那可是戲劇社的頂梁柱顏面,咳……所以傑是答應了嗎?”
“……沒有答應哦。”
“诶?”
夏油傑斜了眼悠有些疑惑的表情,抿了抿唇,淡淡地解釋道。
“她可是個無咒力的普通人,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的語氣自然,帶着一種不自覺的傲慢感,将對方和自己區分開去。
而悠是不一樣的。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對付咒靈,也曾一起遇到過危險,一起從困境中逃出。
那些普通人根本不會知道他們的世界,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在衆人面前,他只是個普通的國中生,偶爾無視校規打個耳釘,留着中長發,稍微有些叛逆罷了。
沒人知道關于自己和咒靈的事。
和夏油傑不同,悠在學校裏遵守校規,從不惹事,是個标準的好學生。唯一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地方,大概是他冷漠的性格,一直獨來獨往,幾乎很少與其他人說話——除了自己以外。
夏油傑的心裏莫名升起一股無法與人言道的占有欲得到滿足的愉悅感。
『這樣就好,』
『悠的另一面只有自己知道就好,不需要那群普通人的插足。』
他緩緩閉上眼睛,在心裏長出一口氣。
“如果随意答應對方的告白,可是會讓對方陷入危險的。”
夏油傑盯着身邊黑發少年,微微揚起唇角,聲音之中帶着一絲不明的意味,輕聲說道,
“……所以,悠也不要輕易答應她們的告白啊。”
一之濑悠馬抿了抿唇,皺眉小聲抱怨道。
“……也沒人找我告白啊。”
……當然是有的啊。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藏起了眼中的情緒。
要知道他那副冷淡的性格也有不少女生傾心,只不過都以為他性格高冷而很少過來搭話罷了。
甚至還有女生委托他幫忙遞情書,當然也被他不留痕跡地處理掉了。
……不過,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和悠說了吧。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兩個人并肩而行,在這片櫻花雨中準備回家。
“四月份就要去東京了啊。”
“是啊,馬上就要去咒術高專……時間過得還挺快的嘛。”
快要進入游戲主線了吧。一之濑悠馬瞥了眼眼前的游戲界面,在心裏想着。說實話在這裏的時間太長,他似乎有些忘記這裏是個游戲了。
正當他思考着游戲的事情,身邊的夏油傑卻停下了腳步。
“悠。”
“怎麽了?”
聽見身邊的友人叫着自己的名字,一之濑悠馬偏頭,疑惑地扭過頭,看向不知為何忽然停下腳步的夏油傑。
比自己高了不少的黑發男生微微垂下頭,深紫色的丹鳳眼微微眯起,上揚的嘴角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溫柔。
“吶,把手伸出來。”
在對方眼神的示意下,一之濑悠馬微微蹙眉,雖然不解對方有何用意,但還是乖乖伸出了自己的手,攤開掌心。
“要做什麽啊?”
“這個給你。”
夏油傑的手裏似乎攥着什麽東西,然後鄭重又小心地放在他的掌心之中。
——是一枚精致又小巧的淺金色紐扣,上面還帶着主人剛剛因為攥緊在手心時的淡淡體溫。
傑這顆消失的紐扣,一之濑悠馬因為對方剛剛的打岔而忘在了腦後,現在忽然拿到了眼前,不由得微微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
“紐扣?什麽啊,原來還在你這裏啊。我還以為你把這個送給那個來找你的女生了呢。”
一之濑悠馬低頭看了眼,嘟囔着說道。
還以為要給什麽東西呢,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搞得他也緊張起來了。
黑發少年松了口氣,不過很快疑惑就爬上了他的心頭。
“你給我這個幹什麽?一般不都是給喜歡的女生的嗎?”
悠馬拿起那枚扭過翻過來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特別的。
等了半晌,身邊的友人卻一言不發。
一之濑悠馬茫然地擡起腦袋,卻看到夏油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盯着自己的臉,眼神之中既充滿了複雜,又有些無奈。
最後,夏油傑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卻也沒有将紐扣拿回來。
“悠你就幫我收好吧。”
“……是讓我替你保管嗎?”
一之濑悠馬歪了歪腦袋。
讓我保管幹什麽?……是怕收在自己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弄丢嗎?傑這家夥的記性也沒這麽差吧?
然而夏油傑卻沒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盯着他的眼睛。
于是悠馬便當他這副表情是默認了這個意思。
他思考了片刻,眉頭皺成一團甚至快要打結。然而思考無果,一之濑悠馬嘆了一口氣,作出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收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真沒辦法啊,姑且先寄放在我這裏吧……可惡,我又不是什麽保險箱……”
黑發少年小聲嘟囔着,瞥了眼身邊的友人,又忍不住叮囑道,
“等你什麽時候找到喜歡的女生,可別忘記拿回去。”
夏油傑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深紫色的眸子中倒映着身邊黑發少年的側臉,眼神變得愈發溫柔。
胸口湧起一股古怪的酥酥麻麻的感覺,令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啊。”
他輕聲說道。
“等到有那一天再說吧。”
先更後改
真正的純愛來了
番外三
*「羊」時期
中原中也放下手裏的那幾個木箱,箱子落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在地上揚起一一陣土塵,完全沒有在赭發少年手上那般輕飄飄的模樣。
他轉過身,只見那位身材豐腴的銀發老婦人笑眯眯地望着他,慈祥地說道。
“今天又要麻煩你了呀,中也。”
中原中也禮貌地點了點頭,伸手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
倒不是因為搬東西而累的。畢竟這對擁有重力異能的中原中也來說,這些東西就算全部堆在一起,他也能一只手指輕而易舉地拎起來。
——他流汗的原因是燥熱的天氣。
橫濱的夏天熱得要命,毒辣的太陽帶起橫濱灣海水的水汽,把整個城市烤得跟蒸籠似的。
路邊的綠植曬得蔫頭巴腦,就連躲在樹冠上的鳴蟬叫聲也都顯得萎靡不振,有一搭沒一搭地叫着;路上行人也沒有幾個,也都是畏懼屋外的驕陽。
中原中也把剩下的幾個箱子一起搬了進來,順便幫角松婆婆把箱子裏的商品擺在貨架上。
他這邊剛忙完,悠便拿着幾張面單走了進來,遞給了銀發老婦人。
一之濑悠馬說話的聲音十分禮貌,讓人心生好感。
“婆婆,我已經把賬單算完了,您自己再看一看吧。”
“沒事沒事,反正小悠你一向細心,不會出錯的。這是你們的報酬,下次還得麻煩你們了啊。”
老婦人樂呵呵地收下算完的賬單,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根本沒有檢查的意思——她對悠和中也這兩個孩子格外信任。
角松婆婆的兒女不在身邊,自己開了家小雜貨店。
她也是難得不排擠他們是擂缽街出來的人,時常拜托悠馬和中也幫忙算算賬或是搬運東西,之後也會給他們一些錢作為報酬。
“哦哦,對了,你們先等一下。”
見中也和悠要走,角松婆婆連忙喊住了兩個人,挪着小碎步走到冰櫃旁摸索着,拿出兩根棒冰。
婆婆笑眯眯的,聲音慈祥。
“天氣這麽熱,你們倆拿去吃吧。”
“好熱……”
中原中也穿着工字衫和短褲,大大咧咧盤腿坐在陰影處,忍不住嘟囔着。
陽光從頭頂層層疊疊的枝葉間隙之中投射下來,落在二人身上和石磚地面上,盈滿銅錢般大小的光斑。
偶爾有一陣風吹來,卻全是燥熱不堪的熱浪,只是搖動着頭頂的樹葉,讓底下的光斑忽暗忽明。
赭發少年眉頭緊皺,嘴裏咬着剛剛角松婆婆給的棒冰包裝袋,擡手不住地在臉頰邊扇着風,掀起的氣流都不足以讓因為汗而黏在臉頰上的碎發動一動。
然而,他身邊的黑發少年卻好像沒出什麽汗,白白淨淨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
實際上一之濑悠馬也熱得不行,只是進入了低能耗狀态中,懶得搭話。
雖說他自認為自己怕冷不怕熱,但真的對上了高溫,又徹底歇了菜;
不過相比起中也,他的狀态的确也算還好,穿着短袖薄長褲,坐在陰涼處避暑。
柚杏之前給了他小皮筋,一之濑悠馬幹脆拿來把前發劉海梳起,在腦袋頂紮起一個小揪揪,露出白皙的額頭,好讓其也跟着主人一起散散熱。
明明正處于青春期,但少年的皮膚都十分光滑,令「羊」裏的一些女生都羨慕不已。
中原中也偷偷瞥了眼身邊的一之濑悠馬,只覺得他露出的額頭看上去莫名特別可愛。
“棒冰再不吃就化了。”
天氣熱得要命,中原中也直接拆開手裏棒冰的塑料包裝袋。冰棍的顏色是清透的白色,帶着絲絲的涼意,倒是很有夏天的感覺。
中原中也沒那麽多講究,直接咬下,三下五除二地吞下肚子。
然而棒冰吃得太快,腦袋則開始一跳一跳地脹痛起來。
“唔……腦袋好痛。”
中原中也皺着眉,忍不住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陽穴。
一旁的一之濑悠馬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忍不住哼笑起來。
“笨蛋中也,吃得這麽快腦袋肯定會痛的啦。”
嘲笑完因為頭疼而抽氣的中原中也,黑發少年晃了晃腿,這才扯開包裝。
奶油棒冰的塑料袋随着主人額動作相互摩擦,發出喀嚓一聲響,露出裏面的奶油雪糕,上面淋着一些巧克力醬,撒着一層薄薄的芝麻。
中也喜歡直接咬着吃,但悠嫌那種吃法凍牙齒,像是小孩子不緊不慢地舔舐着。
然而他完全沒想過,天氣這麽熱,吃的速度完全趕不上棒冰融化的速度。
沒過一會兒,棒冰便不斷地往下滴着融化的奶油,搞得一之濑悠馬滿手都是黏糊糊。
這回輪到中也笑他了。
“悠才是笨蛋,吃得那麽慢,你看現在不都全化了嗎,還弄得到處都是。”
“……少啰嗦啦!”
一之濑悠馬臉一紅,墨色的眸子帶着一絲惱意地瞪了他眼,惱羞成怒地嘟囔一句。
中原中也輕笑一聲,挑了挑眉。
“喂,悠,雪糕下面可是快要掉下來了。”
在擂缽街吃上一回棒冰也算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再加上悠馬可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所以,眼見棒冰底下那塊融化得快要掉下去,他急忙擡起手想要去接。
然而有些來不及了,奶油棒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着,直接掉在手背上。
一之濑悠馬有些着急,趕緊地舔舐着落在手背上的奶油。
奶油沾在色澤豔麗的薄唇上,令他又不得不伸出舌頭舔舐,殷紅柔軟的舌尖卷起融化的乳白色奶油,吞進嘴巴裏。
這邊剛吃完,那邊又化了一塊掉下來,搞得他不禁手忙腳亂。
中原中也盯着頗為狼狽的一之濑悠馬,臉上帶着笑意,那雙钴藍色的眸子倒映着對方微紅的臉頰,狼狽地吃着棒冰的模樣。
殷紅色的舌頭小巧又可愛,時不時地舔舐着嘴唇,讓那張淺粉色的薄唇染上一層淡淡的水意,在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像是裹了一層蜜糖般,看上去綿軟又美味。
看着看着,中原中也感覺自己的身體莫名有些燥熱,剛剛到肚子裏化開的棒冰似乎沒有帶走暑氣,反而讓他更加口幹舌燥起來。
尤其是臉頰和耳根,幾乎快要燒起來似的又紅又燙。
他趕緊從悠的挪開了自己的視線,卻又有些戀戀不舍。
……該死的。
中原中也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感覺自己的汗水順着下巴滴到了衣服裏,而臉上的溫度卻怎麽也下不來。
他忍不住在心裏小聲罵了句橫濱這該死的天氣。
——這天太熱了吧。
到了夜晚,毒辣的太陽總算爬下了海平面,然而也沒帶走多少熱氣。悶熱的夜沒有一絲風,像是把人悶在爐子裏似的,又暗又熱。
即便剛剛在河邊洗過澡,還沒涼快多久呢,在悶熱的房間裏待上一會兒,便又是津津的一身汗。
冬天的時候,一之濑悠馬很喜歡挨着中原中也睡覺,赭發少年身上總是散發着一股暖意,像是小火爐一樣。
當然按照他的性子,自然做不到大大方方地跑來找中也一起睡覺。
所以每次都是裝出一副施舍的小表情,說着‘我可是怕你一個人睡冷才會特意來陪你的’,然而忸怩地抱着自己的被子,縮到中也的身邊取暖。
然而現在可是夏天,情況就完全變了個樣。
一之濑悠馬不太愛出汗,而且越是熱,身上的皮膚越是冰涼,又軟又光滑,仿佛一塊天然的涼枕。
所以到了夏天,中原中也特別喜歡扒拉着他一起睡覺。
——問題是這家夥全身上下真的很熱啊喂!
一之濑悠馬咬着牙,瞪了一眼身邊的中原中也,無時無刻都想把身邊這個冒着熱氣的加熱器踹下床去。
他本來身上還沒有多少汗的,卻因為中原中也的緣故,被迫與對方死死貼在一起,帶上了滾燙的體溫。
兩個人身上都沾着一層薄薄的汗,濕滑黏膩。
而那條薄薄的被子早就被踹翻到床腳。
“松開啊,你這家夥身上都是汗啊喂……”
一之濑悠馬被對方身上的溫度熱得只想罵人,嘟嘟囔囔地伸手推搡着這家夥的腦袋。
然而中原中也對于一之濑悠馬的罵罵咧咧一無所知,似乎是因為真的累了,又或是對于他的絕對信任,只是無意識地摟着對方的手臂,抱得又緊又重。
那股力氣,像是想要将對方的血肉嵌入自己身體似的,任憑悠馬怎樣掙紮都擺脫不能。
……救命啊,真的熱死了。
見推搡不開,一之濑悠馬只能頂着個死魚眼,放棄了掙紮。
他望着天花板,屋外是鳴蟲有氣無力地叫聲,試圖為這悶熱的夏夜增添一份清爽,然而還是無功而返。
他嘆了口氣。
還是趕緊閉眼睡覺吧。
幸虧這裏是個游戲,進入[睡眠模式]之後,即便外面再熱他也沒什麽感覺了。
一之濑悠馬閉上眼,眼前的世界變得漆黑,而周圍逐漸變得安靜。
沒過一會兒,一之濑悠馬便徹底進入了睡夢之中,呼吸平穩又舒緩。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對方已經睡着,幹脆地直接摟在懷裏,用臉頰蹭了蹭對方冰涼涼的發絲。
『好熱,』
『該死的夏天,怎麽會這麽熱……』
周圍的世界朦胧不清,又似乎像是身處海底一般,周圍咕嚕嚕地冒着細碎的小氣泡。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想着,緩緩睜開了钴藍色的眸子。
而偏過腦袋,坐在自己身邊的黑發少年穿着寬大的白色T恤衫,露出大半個肩膀和鎖骨。
主人完全沒有覺得這衣服不合身,而正懶洋洋地吃着雪糕。
『‘悠?’』
對方似乎并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自顧自地舔着手裏的雪糕。
然而他舔舐的動作很慢,每次舌尖都只勾起一點點奶油,從下而上,再慢吞吞地含住雪糕頂端,似乎完全不擔心手裏的雪糕會融化似的,優哉游哉地晃悠着白皙修長的小腿。
『‘……再不快點就要化掉了,悠。’』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悠手裏的雪糕便融化了。
黏稠濃密的奶油順着木棒滴落在手上,有些幹脆直接滴落在少年的精致的鎖骨上,顯得暧昧又旖旎,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情.色.感。
悠皺起眉,似乎對這弄得到處都是的奶油而感到苦惱。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擡起頭,那雙墨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認真地問道。
‘……要吃嗎?’
見沒得到他的回答,也沒有什麽反應,黑發少年不滿地瞪了他一樣,似乎對此生起了悶氣。
于是,黑發少年幹脆不再搭理自己,自顧自地處理起雪糕帶來的一片狼藉。
悠蹙着眉,伸出殷紅的舌尖,像是只貓兒似的舔舐着自己手上的的奶油,不緊不慢地吞下肚。
不知道為什麽,乳白色的奶油卻越舔越多,甚至沾得他滿臉都是。
他仰起頭,露出好看的脖頸,小巧的喉結随着主人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着,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暧昧感。
『“唔……”』
他似乎聽見自己咽了口口水,從喉嚨裏發出咕嚕一聲。
悠白皙的臉頰染上了一絲潮.紅,像是豔紅的晚霞般蔓延全身,平日裏冷靜的表情變得迷離,像是只裝點美味的蛋糕,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那雙黑曜石般的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仰頭呆呆地看着自己,眼角帶着一絲說不出意味的殷紅,顯得乖巧又聽話。
好像無論自己對他做什麽,他都不會反抗似的。
‘……真的不吃嗎?’
腦內似乎有根什麽線,啪地一聲斷掉了。
他直接伸手摁住黑發少年的肩膀,把對方按在了地上。
悠似乎被吓了一跳,瞪圓眼睛,發出一聲兔子般的驚叫,但好像又覺得這樣的聲音很丢人,又或者對自己這幅樣子感到不好意思,擡起手臂想要用手背擋住自己紅成一片的臉。
『可愛』
『‘不要擋着,’』
『‘全部都給我看吧……’』
耳邊響起少年努力壓抑着的卻斷斷續續洩露出的嗚咽聲,那雙纖細又柔軟的手臂環抱着自己的脖頸,黑發與他赭紅色的發絲相互交織在一起……
「嗚…中、中也……」
中原中也猛地睜開眼睛,呼吸聲有些粗重。
然而,夢境中那種柔軟又奇幻的感覺沒有散去,殘留在大腦皮層的歡愉與興奮,讓他的身體還留着一股酥酥麻麻的快.感,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中原中也不由得一陣晃神。
過了好半天,他才嘴唇翕動着,喃喃自語。
“……夢?”
這是他第一次做夢,居然做的是這樣一個夢。
而且夢的對象,還是自己一直以來最重要的家人……可惡,怎麽會這樣,中原中也你一天天地都在想點什麽呢混蛋!
中原中也忍不住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臉,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罵着自己。
他剛想要起身,然而身下的異樣感,讓中原中也像是被人摁住了似的,全身一僵,整個臉頰和耳朵紅得快要滴血,腦袋頂上也似乎冒出了白煙。
好不容易摁捺住身體的躁動,他忍不住偏過頭,從指縫間小心翼翼地窺視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悠。
黑發少年睡覺向來很熟,安安靜靜地閉着眼睛,睡顏乖巧。
或許是因為太熱,悠地仰躺在床上,身上的短袖T恤也因為睡姿無意識地撩起,腰肢白皙的肌膚裸.露在外,像是只露出柔軟肚皮的小貓。
然而中原中也還沒松下一口氣,就看見黑發少年的睫毛輕輕顫動着,慢吞吞地睜開眼睛。
外頭的光線透過沒有窗簾的窗戶照在他的臉上,令一之濑悠馬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剛醒過來,腦袋有些迷糊。
一之濑悠馬揉着眼睛,聲音因為剛睡醒帶着一絲微妙的沙啞,聽上去軟綿綿,像是在撒嬌一樣。
“嗯?你也醒了啊,中也……”
「中也……」
“咚。”
房間裏突然發出一聲巨響,這回可讓一之濑悠馬的腦袋徹底清醒過來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就看見原本應該在身邊的赭發少年,此時跌坐在地上,咬牙啓齒地扶住自己的額頭。
然而,面對不知為何忽然滾到床下去的中原中也,一之濑悠馬一臉茫然,從床上爬過去,伸手想要拉起對方。
“喂、喂,中也,你怎麽了啊?吓我一跳啊喂……”
然而他的手卻伸了個空。
只見中原中也那張臉随着他的靠近,變得越來越紅,幾乎和他的頭發顏色可以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快要燒起來似的,就差沒嗡嗡冒着熱氣。
中原中也直接站起身,漲紅着臉卻不敢直視面前的一之濑悠馬。
“——我我我去衛生間!!”
赭發少年拔高了音量,像是為了掩飾什麽般喊道,如同躲避什麽洪水猛獸般逃命似的沖了出去。
開門的時候,甚至直接用上了異能,直接把整個門連帶着門框一起拽掉了。
可憐的房門飽受摧殘,搖搖晃晃地勉強挂着。
一之濑悠馬嘴角微微抽搐。
“中也你這家夥,記得等會兒過來把我的門修好啊混蛋!!”
雖然按照原著中也作為容器是不會做夢的,但這裏是同人
嗯,也是純愛
珍惜地看吧.jpg
番外四(上)
*津島家時期
“「鶴守夜」?”
一之濑悠馬微愣,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然而家主投來威嚴的掃視,讓他趕緊閉上了嘴,垂下眼睛安靜地聽着。
津島家古板又守舊,大大小小的規矩甚多,麻煩得要死。幸虧他國中的時候學的是弓道,對于禮儀之類的事情早已輕車熟路。
「鶴守夜」是津島家一種傳統儀式,每隔十年才會舉辦一次,所有津島家二十歲以下的男性子嗣都會參與,按照輩分大小,分批次一同前往位于青森最高的「鶴守山」上,到位于山頂的守護津島家的「鶴守神社」去參拜,祈禱家族子嗣健康成長。
「鶴守神」啊……怪不得津島家的家徽也是鶴羽的紋樣。
對于游戲裏着這一點精巧的小細節設計,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在心中小聲稱奇。
“悠,你雖然是家族中最年幼,卻也是唯一一位留在本家之中的孩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注視在你的身上。”
“這次「鶴守夜」的參拜儀式是你第一次參加,由你來領頭,即便是那些年長你的兄弟們,也必須聽從——不用在意他們的憤怒與不滿,也不需要他們的尊重,津島家不需要無用的感情羁絆,明白了嗎?”
——作為未來津島家的主人,只需要讓其他的兄弟們臣服,憎惡也好,恐懼也罷。
讓他們成為本家的奴仆,為本家效力就足夠。
至于血緣親疏,在家族利益面前,簡直微不足道。
“……是,我明白了,家主大人。”
他正要起身,又聽見面前的男人的聲音響起。
“對了,還有修治。”
中年男性聲音微頓,威嚴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麽感情。
“讓他也跟着你一起去吧。”
“……所以,就是這樣。你也要一起去。”
一之濑悠馬在太宰治的面前沒有了之前在家主面前時的嚴謹穩重,微微擡起下巴,大大咧咧地坐着,說話的語氣也随意了不少。
面前面容精致可愛的黑發男孩,神情溫順乖巧。
看到對方在自己面前毫不設防,放松地伸着懶腰的樣子,鳶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溫柔,嘴角也微微上揚。
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湊近了一之濑悠馬,壓低的聲音帶着一絲擔憂與緊張,聽上去還怪可憐的,就是不知道是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兄長大人,我去真的沒關系嗎?”
“家主說了讓你一起去,就不用擔心了。”
“那……到時候兄長會在我身邊嗎?”
一之濑悠馬歪了歪腦袋,蹙眉思考着。
然而,當對上太宰那雙漂亮的鳶眸,他撅了撅嘴,挪開自己的眼睛小聲嘟囔着。
“……要知道我可是領頭人,到時候可是會在最前面。和你怎麽可能呆在一起嘛……儀式以外的時間,稍微陪着你一會兒也不是不行……”
要知道「津島修治」作為私生子,能夠被允許參加這個代表着家族至高無上榮耀的祭拜儀式,已經是求之不得的寬允了。
——雖然本人對這種所謂的代表家族榮耀的祭拜儀式,其實根本毫無興趣。
不過,如果能和悠一起的話,倒也不算無聊。
太宰治在心中不緊不慢地想着。
門外,女傭隔着那層障子門,輕輕敲了敲。
一之濑悠馬立刻收起了在太宰面前才有的随意模樣,坐直身體,故作端莊地應了一聲。
女傭拉開門,目光掃見兩位小少爺都在房間裏,忍不住在心中小聲感嘆一聲‘修治少爺和悠少爺的關系也好過頭了吧’。
明明只是個私生子。
雖然臉上不顯,她心中卻有些不屑地閃過這個念頭。
然而她偷看的眼神被太宰治注意到,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
女傭心中微微一震,立即低下頭。
……雖然修治少爺在悠少爺面前總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但他的眼神,總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好像無論在想什麽都被看透了似的。
一想到自己剛剛的想法可能會被對方發現,她有些慌張,趕忙收起多餘的念頭,畢恭畢敬地說道。
“悠少爺,修治少爺,參拜儀式的和服已經準備好了。”
在參拜神社之前,需要進行祓褉儀式。
過去的時候,前來參拜守護神的人們,需要在神社附近的手水舍中,在祓戶伸(在祓褉執行場所祭祀的神)的注視下,以置水盤中的冷水清洗身體,拂除身上的污穢和不詳。
不過祓褉這項儀式大多已經化繁為簡,只有津島家依舊古板地遵守着舊制,但也稍稍退步,做出了改良。
參拜者需要在家中的木桶中用冷水浸洗全身,屆時到神社再用長柄勺取水盤裏的水澆手或漱口即可。
冷水從頭頂上澆下,讓只穿着一層薄薄的白色和式裏襯,跪坐在庭院之中的黑發少年的身體一哆嗦,本能地想要将身體蜷縮成一團。
身邊的老婆婆見他縮起肩膀,忍不住皺起眉,不滿地低聲提醒道。
“悠少爺,這可是對神靈的不敬。”
“……抱歉,我會忍住的。”
一之濑悠馬沉默片刻,垂下腦袋道歉。
雖然黑發少年的臉上一片淡漠,看上去似乎沒有感情變化,其實心裏已經開始咬牙切齒,罵罵咧咧起來。
——可惡,你自己來試試在秋天泡冷水的感覺啊!不冷得打哆嗦就奇怪了好嗎!
用冷水從上到下澆了幾遍身體,便可以結束。
黑發少年慢吞吞地站起身,柔軟的黑發被打濕後貼服在一起,顯得更加烏黑,從發梢處還不斷往下滴着水,順着脖頸和鎖骨,融入身上那件濕漉漉的白色薄衫。
身上的衣服也因為水而變得透明,與身體貼服緊密,隐約透出布料下淡淡的肉色,勾勒出少年瘦削又纖細的身體。
頭發和衣服上的水不斷低落着,落在腳下的玉砂利上,緩慢滲入地底,渲染出一片深色後再消失不見。
然而沒有人給他遞來毛巾或許取暖的東西——潔身之後不可以擦拭身上的水,不然就會讓污穢重新沾染身體,惹怒神靈。
所以,他只能在這身潮濕的裏衣之上,再穿那套準備好的衣服。
參拜儀式的和服幾乎全黑,用手撫摸便能感受到布料上的暗紋。衣服下擺和袖口處是白色的仙鶴游雲紋樣,在後背處用金色的絲線繡着鶴紋家徽,內斂卻不失精致。
在一旁乖巧等待着兄長的太宰治,見對方結束了祓褉儀式,便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兄長這套衣服真好看啊。”
太宰身上穿着的和服和他的樣式差不多,只是稍微簡約了一些,然而配上這張粉雕玉琢的臉蛋,卻也毫不遜色。
一之濑悠馬不知道自己應該先感嘆游戲制作的NPC的臉蛋精致,還是應該先贊許服飾的精美——因為他現在冷得沒心情說話。
太宰那頭微卷的黑發也幹了大半,至少不再往下滴水了。
他看上去卻沒什麽感覺,明明比自己還小幾歲,看上也比自己身體要瘦弱,卻一點都不冷的樣子。
……不會吧,他居然比一個小鬼還弱。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在心裏小聲嘀咕着,扯了扯和服的衣領,希望能多一些保暖的效果。
然而裏面潮濕的裏襯卻始終貼服着他的皮膚,源源不斷吸取着身上的熱量,讓人有些難受。
他深呼吸一口氣,摁住自己發冷想要蜷縮起來的身體,淡淡地說道。
“我們走吧。”
早點結束早點回來換衣服。
夜晚的「鶴守山」十分寂靜,從山腳到山頂,只有一條青石板道。
若是一個人行走在山中,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幽靜的山裏,不免毛骨悚然,心生恐懼。
好在此時并非獨自一人。
津島家的男性子嗣們穿着和服,手持燈籠,不緊不慢地走在山道之上。遠遠望去,朦朦胧胧的燈籠光連成一串,像是一條蟄伏着的長龍。
一之濑悠馬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自己這個身份名義上的兄弟們。
他們也都穿着背有家徽的暗色和服,但卻和他身上那件并不相同,深藍色也好、深紫色也好……沒有一件是完全的黑色。
上山時沒什麽長幼規矩,大多數是互相熟悉的兄弟挨在一起,一邊走着,一邊随意閑聊。
“喂……那個就是‘悠’了吧?”
“是,你看他身上的和服,和我們的就不一樣啊。”
“畢竟那可是未來的家主,當然要特殊一點咯。”
“未來的家主?啧,關于繼承人的事不是說還沒确定下來嘛。”
“切,唯一一個住在本家的孩子,可一直都是按照繼承人來培養的,不是未來的家主是什麽?”
“……看起來不過還是個小鬼,真令人不爽。”
“嘶,你少說幾句,人就在前面呢,等會可不要被聽見了。”
幾個穿着深灰色和服、看起來大概十七八歲的青年在後面嚼着舌根,或許是顧慮被對方聽見,還特意壓低了聲音。
然而,他們打量的目光又挪到了一旁瘦小的黑發男孩身上,原本還不以為意,然而看清後者身上深黑色的鶴雲和服時,忍不住嘀咕起來。
“喂、悠身邊的那個又是誰啊?也是本家的?”
“哦,我聽人說過,本家确實又住進去一個新的孩子,似乎是從外面帶回來的。”
“外面帶回來……那不就是私生子嗎?”
“啧。悠就算了,畢竟也是未來的家主,憑什麽一個私生子也能住在本家,還跟着我們一起參拜?”
“唔,感覺真惡心啊……”
比起在背後讨論一之濑悠馬時壓低聲音的小心謹慎,在議論起這個忽然出來又是住在本家的津島修治時,他們的聲音就沒了克制,或譏笑或不屑,惡劣地将自己的不滿傾瀉到另一個孩子的身上。
其他的兄弟或許沒有參與議論,但也都聽着,擡起袖子擋住自己的臉偷笑,投去好奇又不屑的目光。
然而,走在他們前面的太宰治卻面色不改,心中甚至都沒掀起什麽波瀾。
其他人的議論聲遙遠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過來似的,模糊又扭曲。
那雙鳶色的眸子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光芒,似乎也與這山野間的死寂與沉默融為一體。
『反正這類的話他已經聽習慣了。』
『已經無……』
“——喂,那邊的幾個廢物,給我把嘴巴閉上。”
太宰治微微一愣,偏過頭,卻發現身邊的黑發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停下腳步,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盯着剛剛那幾個碎嘴嚼舌的青年說道。
黑發少年尚且年幼,才到他們的胸口,但卻因為站在石階上,用一種冷漠地眼神,居高臨下地睥睨着自己名義上的兄長。
剛剛那幾個碎嘴的家夥,被黑發少年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差點撞上身後的人。
原本朝着山頂前進的隊伍,一時間停了下來。
幾人反應過來之後,臉頰微紅——畢竟也是他們在背後嚼舌根,不免有些心虛;
然而,被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陌生弟弟不留臉面的訓斥,比起尴尬,更多是一種羞辱感。
其中一個性格暴的,忍不住指着一之濑悠馬罵道,
“喂,你個臭小鬼!那就是一個私生子而已,我說兩句又怎麽了?”
一之濑悠馬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聲音越發冰冷。
“就算是私生子,那也是我們本家的人。”
他歪了歪腦袋,冷聲說道。
“修治參加「鶴守夜」,可是家主大人親自允許的。”
“有什麽不滿的地方,自己去找家主大人去抱怨……哦,忘了像你這種家夥,都沒有資格見家主大人呢。”
“你這家夥……”
那人大概是做少爺習慣了,第一次被人如此嘲諷,頓時火冒三丈,直接幾個箭步沖上來,一把拎起了悠馬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
“要知道我可是你堂哥,你一個做弟弟的,對兄長這是什麽語氣啊混蛋!”
“喂,松開。”
一之濑悠馬皺着眉,聲音冰冷地說道。
他的腦袋從剛剛開始就有些暈乎乎的,身體發軟沒什麽力氣,臉頰也比往常熱了幾分。
可千萬別是剛剛淋了冷水,在山上這麽一吹風發了燒……唔,還是先別立旗子吧。距離山頂還得爬好一陣子呢,這家夥可真礙事。
這個時候,他還有工夫在心裏想別的事情。
實際上剛剛對方沖上來的時候,一之濑悠馬被吓了一跳,胸口咚咚擂着鼓。
——害怕什麽?
別忘了,這只是個游戲。
『安心扮演你的角色。』
【身份卡:津島家的少爺(SR)
介紹:出生于神秘傳統的貴族大家族之中,性格惡劣的傲慢少爺,厭惡家中其他的兄弟。(詞條未完整)】
一之濑悠馬冷靜了下來,緊繃着臉上的表情,做出一副冷漠傲慢的态度,不屑的眼神中充滿了嘲諷。
“我的堂兄那麽多,你又算哪個?連本家都沒踏進來過的沒用廢物,我說錯了嗎?”
他這句話,算是把在場的所有兄長們都罵了進去。
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但一之濑悠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在這種古板的大家族之中,身份地位确實是最好用的通行令。
此時,太宰治不知什麽時候,也走到了二人身邊。
他擡起手,不輕不重地搭在那青年攥着悠衣領衣領的手上,偏過腦袋,那張精致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然而那雙眼底卻漆黑得看不見任何笑意。
“這位兄長,你最好還是放開悠哥哥比較好。”
“畢竟,你也不想要惹惱家主大人吧?”
男孩尚未到變聲期,聲音柔軟,語氣卻像是個大人般成熟平靜。
“你這是在威脅嗎?”
青年咬牙切齒地扭過頭,然而對上太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時,不由得愣了神。
那雙眼睛冰冷,注視着自己仿佛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般,沒有任何溫度。
“嗯,的确是威脅呢。”
男孩的臉上帶着微笑,吐出的聲音卻異常冷酷,
“悠可是家主大人親自培養的、最重視的繼承人,還是這次「鶴守夜」的主領頭者,若是破壞了十年一次的,神聖的「鶴守夜」參拜儀式,之後或許就不是一個道歉或是緊閉之類的小懲罰能解決的了。”
青年聽到這裏,愣了一下,心中已經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一之濑悠馬見狀,忍不住輕笑一聲,接着太宰治的話,譏諷地說道。
“呵呵,既然不怕的話,”
“——那你要對我動手試試看嗎?”
那雙墨色的眸子冰冷,毫無波瀾,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形娃娃。
正冷淡得倒映着他扭曲之中暗藏着一絲畏懼的表情。
……這兩個家夥,眼神真讓人不舒服啊。
明明是恐懼,卻硬是被須蓋彌彰描述為不舒服的感覺。
他不想承認自己害怕這兩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弟弟。
他在心裏磨着後槽牙,卻又忽然明白了什麽。
為什麽家主大人會将這兩個孩子留在本家——或者說,留在本家的孩子,都不是什麽好惹的家夥;就連自己看不起的私生子,身上都帶着一股殘忍的冷酷感,不如說比悠來得更為恐怖。
危險。
像是毒蛇猛獸一般的危險存在。
——這家夥,可是未來的家主啊。
自己真的敢動手嗎?
即便對方不過是個十多歲的臭小鬼,刻在骨子裏對本家的畏懼和服從,讓他不由得心生膽怯。
【身份認同度+10】【身份認同度(80/100)】
那個穿着深灰色和服的黑發青年表情僵硬,眼中閃過一絲愠怒,卻又不敢再次發作,原本緊攥着衣領的手,似乎也有了松開的趨勢。
這回總應該結束了吧?
一之濑悠馬也終于在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他慢悠悠地想着,臉上則沒什麽表情,一字一句地說道。
“——現在,給我松手。”
【身份認同度+10】【身份認同度(90/100)】
【已滿足任務條件】
【獲得成就:「本家的威嚴」】
像是對着一只狗般,冷冷地命令着,這種認知讓那青年表情愈發扭曲。
他不甘心地松開了手。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終于重新落地。
因為腿腳發軟,沒什麽力氣,落地時稍微踉跄了兩步,又趕緊站穩身體。
然而,他也沒忘記繼續扮演游戲中自己的那張身份卡。
黑發少年微微擡起下巴,漂亮的眼睛半眯起,眼角上挑,臉上露出明晃晃的厭惡與嫌棄,語氣惡劣地嘲諷道。
“……哼。不過是條分家的狗,少在那邊亂吠了。”
……混蛋。
青年表情扭曲,快要咬斷後槽牙,仍由周圍的人朝自己投來各種微妙的目光,心中升起一陣屈辱。
“真是太好了。”
在路過青年身邊時,太宰治輕飄飄地說道。
“畢竟悠可是相當溫柔,估計之後也不會和家主說這件事。所以兄長你…可是躲過了一次懲罰呢。”
“——真幸運啊。”
男孩的聲音似笑非笑,仿佛真的是在為他躲過一劫而感到慶幸。
然而,在那人耳中聽來,太宰治的話卻無比的嘲諷。
可惡,那個臭小鬼也就算了,那可是未來的家主大人——你這家夥憑什麽也來嘲諷我?
心中不禁怒火中燒,憤怒的情緒将理智吞噬幹淨,只剩下胸口的那股火焰促使他行動。
他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身邊的黑發男孩的胸口。
那力氣并不重,只是想要發洩心中的不滿。
——然而,這裏可不是什麽平地,而是山道啊。
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之中,黑發男孩的身體頓時失去了重心,朝着毫無阻攔的山崖傾倒而去。
“喂、太宰!”
一之濑悠馬一時慌亂,直接在衆人面前喊到他的名字。
“悠……”
太宰治下意識地朝着面前的人伸手,卻在即将觸碰到對方的手時,又不知道為何,退縮了回去。
『……算了。』
『呵呵,從山上墜落而死,這種死亡未免也太痛苦了吧。』
黑發男孩嘲諷地勾起唇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而下一秒,自己卻被擁入了一個懷抱中,溫暖的,像是被火爐包圍着,快要融化。
耳邊響起衆人的驚呼和尖叫。
那片黑暗的山中,兩個黑色的身影一起滾了下去。
是之前在正文中被砍掉的支線劇情
*「鶴守夜」參考自《如首無作祟之物》中的「三三夜」
番外四(下)
『好痛、好痛。』
全身上下痛得要死,腦內的神經一跳一跳地發疼,讓胸口産生一種被棉花塞住的窒息感;
被樹枝碎石劃破的皮膚,又疼又麻,帶着一股火辣辣的痛楚。
『好痛苦……』
【強制冷靜開啓】
瞬間,絕望感如潮水般退去,胸口那種沉悶的窒息感也驟然消失,原本緊皺在一起的眉毛也緩緩舒張,勉強吐出一口濁氣。
大腦冷靜下來後,終于能好好地重新組織起思維,卻又難以維持多久。
一之濑悠馬費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并沒有回到津島家的宅邸之中,周圍依舊是那片昏暗幽靜的山野樹林之間。
【‘——只要不被系統判定主線任務徹底失敗,每次死亡都會在這一天的淩晨回檔重置。’】
居然沒有回檔嗎?
……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一之濑悠馬咬着牙,這時還有多餘的精力自我嘲諷。
——他還以為這次要迎來游戲世界的第一次「死亡」呢。
他瞥了眼左上角的血量條,稍稍松了口氣。
居然還剩下三分之一,看來可能是游戲系統憐憫他第一次游戲,扣血量的手段仁慈了些。
不過疊成山的debuff讓他不禁汗顏。
【[左腿骨折]、[左肩脫臼]、[低燒]、[流血]……】
看來這「鶴守夜」是不可能繼續下去了……哈、比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關鍵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津島家的人過來找到他們。
……「他們」。
似乎也發現抱着自己的黑發少年醒過來了,懷中那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動了動,卻牽扯到不知道哪兒處的傷口,惹得一之濑悠馬龇牙咧嘴,疼得眼前一黑。
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畫面先是模糊,随後一點點變得清晰,低下頭,映入眼簾的太宰那張有些狼狽的臉。
“喂、喂……太宰……”
一之濑悠馬張嘴,感覺自己每發出一個音節,喉嚨裏就湧起一股鐵鏽味,彌漫在嘴巴裏,有些想吐。
聽到了他的聲音,懷裏的家夥身體微微一僵,緩慢地擡起腦袋,露出那雙鳶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樹林裏也似晶晶的,似乎散發着一種詭異的光芒,看上去像是某種野生動物的眼睛。
可惜系統不能檢測除玩家以外的角色身體狀态。
不過看上去太宰似乎并沒有受什麽嚴重的傷,只是臉頰和手臂的皮膚被樹枝劃破了幾道口子,比自己這幅有些可憐凄慘的模樣,頂多算得上是狼狽。
——那是當然了,畢竟有自己這麽一個冤大頭當肉墊擋在外頭呢。
一之濑悠馬沒好氣地想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麽神經,滾下去的時候下意識地把對方的腦袋摁在自己的胸口,努力護着對方的身體。
當然他一個小孩子的身體,也擋不住多少地方。
所以,還是要算是這家夥的生命力頑強,明明是兩個人一起滾下來的,卻不見這家夥出什麽問題,手腳骨折之類的。
或者說,畢竟是重要NPC嗎,游戲系統可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發便當。
這不就顯得他剛剛舉動有點白癡……
一之濑悠馬才不想承認自己當時的确是一時沖動,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地行動了起來。
然而,看到太宰治這張臉時,腦袋裏又不由自主回憶起這家夥在落下去之前的動作,心中頓時升起了熊熊的怒火,恨不得坐起身扯着這家夥的衣領狠狠給對方一個爆栗。
就當他想要伸手,準備給壓在自己身上的黑發男孩的腦袋一擊爆栗,但不知道拉扯到哪一塊肌肉或者皮膚,劇烈地疼痛感讓一之濑悠馬的表情瞬間褪去了血色,蒼白一片。
而看到悠馬臉上的表情變化,太宰治眸色微閃,抿了抿唇,手緊緊地攥着前者胸口的布料。
一之濑悠馬身上那件精致華美的和服,此時早就變得亂七八糟、破破爛爛,被勾破了好幾道口子,徹底報廢。
他們貼得很近,兩個人的身體之間,只隔着幾層衣服的布料。
雖然觸碰不到真實的皮膚,卻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因為痛覺神經而不自覺地顫抖,起伏着的腹部,微弱的呼吸聲,身上逐漸滾燙的皮膚……至少還能夠證明主人的生命跡象。
随後,修長的手指卻緩緩黑發少年胸口的布料,不緊不慢地朝上撫摸去。
胸口、鎖骨、脖頸、下巴……最後停留在臉頰上。
那個有一道明顯的擦傷,在白皙的臉頰上,那片紅色格外的刺眼,不斷地朝下滴落着,像是之前在津島家的祓褉儀式時滴落着的,透明冰冷的水滴。
但血是有顏色,有溫度的。
滴落在白色的和服裏襟上,又或是他的臉上、周圍的碎石樹葉上,綻開、蔓延,帶着一種危險的易碎感。
太宰治的手指不知為何微微顫抖起來,卻又忍不住用指腹在那為了拉住自己而留下的擦傷附近打着轉。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神明存在嗎?
……真是嘲諷,這裏是「鶴守山」,是為了祈禱家族子嗣平安的「鶴守夜」,所謂的守護神也只是袖手旁觀着。
太宰的手指力氣并不重,更像是溫柔地撫摸,又或是檢查着什麽。
很癢……
而且這樣直接用手碰傷口,會感染發炎的吧……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腦袋思維變得越來越慢吞吞,到最後只剩下這一個想法,有些疲憊。
然而,他這個想法還沒有持續多久,緊接着,太宰的拇指指腹卻猛地一用力,摁住了臉上的傷口。
頭皮頓時一陣發麻,原先疲憊的迷糊感頓時煙消雲散,那股如同針紮般的疼痛感從傷口處蔓延至全身,太陽穴像是被錘擊了一下,一陣一陣地疼。
“唔!你他媽……”
他痛得一時間完全忘記了所謂的身份和禮儀,眼角頓時冒出了眼淚,忍不住破口罵道。
太宰治微微擡起頭,纖長的睫毛在那雙鳶眸之上掃下一片濃濃的陰影,擋住了主人眼底的情緒,完全不像是個孩子,晦澀莫明。
他帶着一種複雜的感情,注視着在自己手下因為疼痛而弓起後背,瑟瑟發抖着,試圖蜷縮起身體的黑發少年。
然而悠的手臂因為脫臼而無法随意活動,身上別的傷口一動也是一陣令後背冷汗直流的疼;眼角染上了一片殷紅,淚花晶瑩微閃,顯得脆弱又可憐。
『……好可憐……好脆弱的樣子……』
『差一點點因為我而死掉……』
比起愧疚感,太宰治此時心裏更多的是一種茫然,手足無措得像是個剛剛出世的幼童,只能依賴又恐懼地抓着自己面前唯一的稻草。
『——為了我這樣的人,也值得嗎?』
一之濑悠馬的胸膛起伏着,雖然一副惱怒的樣子,但那雙墨玉般烏黑的眸子,卻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顯得有些潰散。
身下的黑發少年每一次呼吸吞吐,都帶着一股滾燙的熱氣。
像是一會兒被人放在桑拿房裏烘烤,一會兒又從桑麻房裏取出,扔進了滿是冰塊的浴缸裏,身體一陣冷一陣熱,說不出的難受。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後背冷汗淋漓,好不容易被體溫烘幹的衣服,又重新被冷汗浸濕。
“傷口很痛吧,兄長大人……”
太宰的聲音平靜,卻又帶着一種意味不明的憐憫,和一抹淡淡不易被人察覺到的悲傷,但卻聽着氣得令人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
“而且身體好熱,在發燒了。”
本來身體素質就不算強健,在深秋淋了一身冷水又不擦幹,咬牙爬山又是一身汗,現在又從山上滾下來被擦破了不知道多少處傷口、骨折……各種要素幾乎堆滿,不發燒就奇怪了好嗎!
——這是嘲諷嗎?還是取笑?喂、是我抱着你滾下來才會這樣子的好嗎!
一之濑悠馬忍着身上逐漸上升的溫度,在心裏腹诽道。
狀态欄debuff那一條[低燒]不知什麽時候轉變為了[高燒]。
不知不覺的,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沒有那麽劇烈了,像是被人注射了麻.藥,反而變得輕飄飄的,腦袋也昏昏沉沉地,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個接着一個冒出來。
“……後悔嗎,後悔抱住我了嗎?”
眼前的模糊讓一之濑悠馬看不太清這家夥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只聽得出太宰治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在壓抑着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廢話、當然後悔…快後悔死了!”
一之濑悠馬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自己的聲音。
他似乎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黑發男孩身體微微一顫,捧着自己臉頰的左手僵硬着,仿佛畏懼着某種陌生的事物,本能地想要将自己躲藏起來。
又像是個膽小的觸手怪,朝着未知的顫顫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觸手,卻又受到驚吓似的,猛地收了回來。
『後悔。果然會後悔的吧。』
『把自己弄得這幅破破爛爛的樣子,一點也不值得。』
太宰治抿了抿唇,想要爬起身,卻聽見悠馬的聲音越發微弱,嘟囔着繼續抱怨着自己。
“混蛋……還不是因為你啊。太宰治你這家夥咳、咳……”
似乎是因為太生氣,被自己嘴巴裏的血味嗆了一聲,想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剛剛為什麽不抓着我的手!”
——要是這家夥當時果斷抓住我的手,才不會這樣掉下去呢!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臉頰也變得滾燙,用自己最後幾分力氣拔高了音量,沒好氣地抱怨了起來。
他朝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太宰治發着脾氣。
“都怪你、都怪你!”
太宰治的表情呆呆的,像是一只被人捏住後頸的黑貓。
那雙鳶眸現在看上去全然沒了以往的精明勁兒,微微瞪大,茫然地看着眼前明顯處于氣頭上的黑發少年。
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以往的冷靜,眼神一點一點黑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徹底消失,面無表情地,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聲音平靜地問道。
但不知為什麽,那張臉明明什麽表情都沒有,帶着一股濃濃的悲傷與哀意。
“……悠……為什麽會過來……”
“明明我自己已經選擇了放棄,抱住了我……”
他的聲音微頓,忽然又笑得起來,卻又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輕聲說道。
“真是笨蛋啊,大笨蛋呢……”
「笨蛋」……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頭發都快被氣得豎起來了。
他咬着牙,磨得後槽牙嘎吱作響,臉頰漲紅,卻提不起力氣,只能朝天翻了個白眼。
腦袋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發燒而變得暈乎乎的,嘴巴裏依舊碎碎念着,罵着太宰治。
“你這混蛋,說誰是笨蛋呢——”
“你以為我想抱着你一起滾下去嗎?要不是身體身體擅自動起來,我才懶得管你呢……可惡,他們不會覺得我是和你一起殉情吧,和男的一起殉情什麽的,這也太遜了吧……”
好吧,其實一之濑悠馬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當時自己正如太宰所說的,如同一個笨蛋似的撲上去抱住了這家夥。
自己不會真的把他當成了弟弟了吧?開什麽玩笑……只是游戲裏的NPC……
似乎是因為發燒,腦袋也愈發混亂起來,說起話來也沒頭沒尾,前言不搭後語,聲音也含糊起來。
“你是……重要的……”
對。就是因為這個。
因為太宰是游戲裏重要NPC,沒有他就不能通關游戲,他不喜歡讀檔,所以自己才會這麽做的。
而且就算真的失敗了,因為是游戲,完全不用擔心死亡的問題。
似乎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和緣由,他的神經也逐漸放松了下來,意識越來越模糊。
一之濑悠馬嘟嘟囔囔着,卻感覺自己的眼皮越發沉重起來,像是筷子上挂着已經坨了的面條,止不住地往下墜。
算了,還是直接睡一會兒吧,運氣好就繼續,運氣不好就直接回檔重開好了。
腦內混沌,于是乎他幹脆放棄了思考,徹底閉上眼睛,聲音也越來越少,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埋怨一樣。
“可惡,明明當時只要抓住我的手就好了。”
“抓住我就不會掉下去了……”
“混蛋太宰……”
太宰治瞳孔一縮,下意識地想要叫醒他,卻發現對方只是單純昏睡過去而已,卡在喉嚨裏的心一點一點回到原位。
「‘你是……重要的……’」
太宰治感覺自己的心髒時而狂跳,時而靜止,像是失去了節奏。
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像是從古井深處莫名泛起的小水泡,在腦內咕嘟咕嘟地浮了起來。
『……明明是個騙子,』
『……明明隐瞞了很多事情,』
『這份感情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假的呢?』
“——悠,告訴我吧。”
他輕聲說着,周圍卻一片安靜,只剩下不知名的蟲子摩擦着鞘翅,發出尖銳的聲響。黑色的樹影擋住了夜空,微弱的月光勉強從縫隙之中擠進來,卻又不能照亮什麽,着實無用。
抱着自己的黑發男孩一身狼狽,緊閉着眼睛沉沉地昏睡過去。
不遠處,燈籠的暖黃色光亮朦朦胧胧,卻在幽暗的樹林之間格外顯眼,像是無數只怪物的眼睛,忽明忽滅地朝他們靠近。
有人正呼喊着他們的名字,卻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太宰治盯着那雙已經閉上的眼睛,時不時微顫的睫毛想讓人伸手去觸碰。
他悄悄地在兄長的懷間變換着姿勢,小心翼翼地躲避開對方身上的傷,虛抱着對方脖頸,本能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明明知道對方是因為發燒身體才會變得如此滾燙,而他卻像是只垂戀溫暖的蛇,盤繞在主人的身上,肆無忌憚地汲取着他的體溫,溫暖自己冰冷的軀體。
他也一同閉上了眼睛。
『既然選擇抱緊了我,就不許松開了。』
『兄長大人……』
書:……守了.jpg
太宰是被世界意識保護着的。
邪神(系統):……那我也守一下吧:D
番外五
*高專時期
“……身體其他方面倒是沒什麽問題,只是在祓除時,受到詛咒餘韻的波及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家入硝子一邊翻看着手中的體檢報告,一邊懶洋洋地說道。
“那他們現在還有人類的意識嗎?”
“唔,這個我不知道,應該還是存在的吧,不然也不會這麽聽話的留在這裏。”家入瞥了一眼兩只毛茸茸,“但看樣子動物的本能會占據絕大多數呢……三七開的感覺?”
茶色長發女性說着,收起手中的報告擱置一旁,擡眼看了眼面前的黑發少年,臉上似笑非笑。
“之後随着時間的推移,咒力逐漸消散,悟和傑身上的詛咒也會跟着一起逐漸解除吧。”
似乎是因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白色的小貓擡起了腦袋,眨了眨那雙天藍色的眼睛,朝着一之濑悠馬“咪咪”叫着,叫聲又甜又嗲;而另一只黑色的小狐貍眯起狹長的眼睛,朝着黑發少年微微晃悠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像是在打招呼。
——五條悟、夏油傑,兩個「最強」高中生、年輕的特級咒術師,此時此刻正受到咒靈詛咒的影響,變成了毛茸茸、毫無威脅力的小動物。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一之濑悠馬差點沒笑出聲。
真是活該!誰叫這兩個家夥沒事的時候總欺負自己,尤其是五條悟,總喜歡壓着他的腦袋懶洋洋地說‘悠真的好弱——’,現在遭報應了吧!
哼,所謂的特級咒術師也會中詛咒淪為至此嗎?看他們兩個還怎麽好意思說自己!
一之濑悠馬擡着下巴,得意洋洋地想着,頗有一種小人得志的意味。
他甚至想拿出手機給這兩貨現在的模樣拍個照片,日後好做為黑歷史,拿出來狠狠地嘲笑他們一番。
還沒等他動手,就聽見家入硝子幽幽地說道。
“所以悠你今天就稍微看着點這兩個家夥,別讓他們亂跑。”
“……哈?”
“哦對了,雖然讓你看着,但最好不要離他們太近哦。這種詛咒并不危險,卻存在一定的擴散性……”
“是這樣嗎……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我是要說為什麽要是我!”
一之濑悠馬表情一呆,連忙拔高了聲音抗議道。
然而他的抗議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抱着懷裏兩大坨毛茸茸的生物,回到了高專的宿舍。
這都叫什麽事嘛……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手臂也因為抱着兩只沉甸甸的小家夥又酸又累。
結果到了門口,一貓一狐自己先一步跳了下來,輕車熟路地打開房門,熟稔地鑽了進去。
“喂、你們兩個,不要一副回到自己家樣子似的熟練啊喂!”
一之濑悠馬跟在後面朝着兩只小家夥喊道,跟着一起鑽進了房間,就看見五條貓和夏油狐輕快地跳上了自己的床。
夏油狐跳到床上後,直接将自己盤成一個圈,将他的被子當成自己的狐貍窩,晃了晃尾巴,十分惬意。
而五條貓繞着床巡視了一圈,蹭蹭一之濑悠馬平時睡覺的枕頭,嗚咪嗚咪地叫喚了兩聲,開始在枕頭上呼哧呼哧地踩着奶。
“可愛……才不對!要、要不是硝子說讓我看着點你們兩個怕出什麽意外,我才不會……”
一之濑悠馬的聲音卡了殼。
兩只小動物仰着腦袋,眼睛濕漉漉地盯着自己。
五條貓的白色的絨毛蓬松,看起來就軟乎乎的;而夏油狐的毛皮光滑油亮,像是錦緞一樣在燈光下泛着光。
“我、我不喜歡小動物,也不喜歡毛茸茸……”
一貓一狐兩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搭在床鋪邊緣,微微晃動着,毛發柔順,看起來格外的好摸。
悠馬眼神躲閃,聲音結結巴巴的,越來越微弱,心虛之意幾乎滿溢而出。
“而且硝子說,不能和你們靠得太近,所以你們給我回自己的房間……”
兩只小動物聞言,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黑發少年。眼神之中似乎寫滿了「真的不能讓我們留下嗎」。
【星星眼,萌系攻擊——】
【對玩家[一之濑悠馬]造成了五千點傷害暴擊。】
“咕、可惡……”
一之濑悠馬退後兩步,捂住了自己胸口。
“那、那我先去洗澡,你們兩個就留在房間裏吧……要聽話一點!”
黑發少年有些狼狽地丢下這句話,把自己的咒具放在了床頭附近,趕緊攥緊了自己的睡衣鑽入了浴室。
“真是的,用那種可憐的眼神完全沒辦法拒絕嘛……”
一之濑悠馬一邊脫着衣服,一邊在心中小聲嘀咕着。
他喜歡可愛的東西,也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但一直不好意思承認。
過了半分鐘,浴室裏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等一之濑悠馬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兩只毛茸茸的小動物把自己的衣櫃翻了個底朝天,尤其是放貼身衣物的方格櫃,被兩只家夥弄得亂七八糟,衣服到處亂飛。
而罪魁禍首們正争搶着自己的某件黑色平角短褲,一貓一狐各咬着一端,怒瞪着彼此,從喉嚨裏擠出警告般的低吼聲。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臉頰瞬間通紅,既是羞恥,又是氣憤,頭發也幾乎豎起炸了毛。
他忍不住朝着兩只喊道。
“你們兩個混蛋給我停下!”
聞言,兩只小動物頓時身體一僵。
夏油狐果斷地松開了自己的嘴,五條貓一時沒有設防,因為慣性像是個炮彈般飛了出去,直接撞上了身後黑發少年的小腿。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一個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小腿,上頭隐隐作痛,不出意外明早起來看的話,這塊地方肯定是青紫掉了。
……明明看起來軟乎乎像是棉花糖似的,結果這麽堅硬——實際上是個肌肉貓貓嗎!
一之濑悠馬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白毛同期人類狀态時,身上那結實緊致的肌肉,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靠。
——就算變成貓咪,肌肉也還存在嗎,真是令人羨慕啊喂!
一之濑悠馬一瘸一拐地想要站起身,卻因為小腿處的陣痛吸了口冷氣,幹脆坐在了地上。
即便坐着,身上這股氣勢還存在。
他面無表情地瞪着面前這兩只小動物。
五條貓和夏油傑似乎也察覺到他的生氣,乖巧地坐在黑發少年的面前,試圖用賣萌博取可憐。
然而這一招用過一次就已經沒用了。
一之濑悠馬臉上的冰冷依舊沒有散去,身上散發着一股低氣壓。
五條貓“嗚咪嗚咪”地叫喚了兩聲,蒼藍色的貓眼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麽,從床上縱身一躍,跳到了面前黑發少年的肩膀上。
“唔、你這家夥好重的,快點給我下去啦!”
一之濑悠馬頓時感覺自己的肩膀猛地一沉,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道。五條貓這家夥不僅看上去毛茸茸的一堆,特別大只就算了,還是個充滿肌肉的實心小貓,跳上來的時候差點以為慣性而往後仰倒。
正當一之濑悠馬正準備發火,五條貓忽然用頭蹭了蹭他。
胸口的火氣像是被澆了一盆子水,瞬間便熄滅了。
白色的小貓咪親昵地用毛茸茸的腦袋蹭着一之濑悠馬的臉頰,“嗚咪嗚咪”地發着嗲,喉嚨裏發出呼嚕嚕的舒服的聲音。
——沒有辦法抵擋小貓咪的撒嬌。
一之濑悠馬咬牙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半邊身體都軟了下來,被對方用腦袋蹭過的耳廓也一片通紅。
那怎麽辦,只能選擇原諒他了啊!
小貓咪撒嬌的舉動,不僅僅是為了吸引人類的注意力,更是類似于做标記。
五條喵不斷地用貓咪頭頂附近的氣味腺蹭着他的下巴,試圖将這個人類全部沾染上自己的氣味。
正當一之濑悠馬被五條貓賴着撒嬌個不停,不知道該如何行動時,夏油狐從床上跳了下來,用柔軟又蓬松的大尾巴圈着他的腳踝,時不時地用身體蹭着小腿處赤裸的皮膚。
一之濑悠馬低下頭盯着夏油狐,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黑色的小狐貍甩了甩尾巴,順勢輕輕含住了他的手。
“傑……是想要我摸你嗎?”
一之濑悠馬小聲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從那張小狐貍的獸臉上,一之濑悠馬似乎看到了淡淡的笑意。
“真、真是沒辦法啊,既然是傑要求的,那就勉為其難稍微摸摸你吧……”
他小聲嘀咕着,然後強壓着內心的歡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狐貍的耳朵。
毛茸茸的,又帶着一定的厚度,捏起來肉嘟嘟的;尤其是狐貍耳根的毛,特別柔軟。夏油狐眯起眼睛,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随後,黑色的狐貍躺下,朝着他露出了自己的肚皮,用眼神邀請示意。
“诶、摸肚子也可以嗎?”
一之濑悠馬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朝着夏油狐的肚子伸出了爪子。
小狐貍腹部的絨毛比起其他地方來得更為柔軟,體溫也比人類的更好,暖呼呼地像是帶絨毛的熱水袋似的,讓人欲罷不能。
夏油狐順勢用前爪抱住了一之濑悠馬的手掌,張嘴輕輕銜住了少年的手指,柔軟的舌頭舔.弄着手指間的縫隙,銳利的犬牙很有尺度地輕磨着指腹。
即便對方對自己的手又舔又咬,弄得滿是口水,一之濑悠馬心中卻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愈發覺得對方可愛。
——畢竟誰會對毛茸茸的可愛小狐貍生氣嘛!
夏油狐見狀,狐貍尾巴愉快地晃了晃,深紫色的狐貍眼半眯起,似乎十分享受,從喉嚨裏擠出撒嬌般的呼嚕聲。
“嗚咪——”
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五條貓叫喚了起來,跳到了床上。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肩膀頓時一輕,像是祓除了咒靈似的。
他順着五條貓的身影看過去,只見白色的小貓咪也學着黑色小狐貍的動作躺下,露出自己軟乎乎的肚皮,癱成一攤雪白的貓餅。
五條貓眨了眨那雙漂亮的蒼藍色貓眼,得意地擡了擡下巴,那股勁兒似乎在說。
「哼哼,老子可以讓你趴過來吸肚子哦~」
小貓咪還伸出了自己白色的山竹爪爪,展開,爪爪頓時開花,向對方展示着着自己的草莓味肉墊。
「還可以捏老子的肉墊哦!」
那副傲慢又得意的小表情,如果是平時的五條悟做出來,哪管他的臉有多少好看漂亮,反正肯定會讓一之濑悠馬火大不爽。
——然而現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只軟綿綿的天使小貓咪啊!
一之濑悠馬有點抵擋不住來自毛茸茸的誘惑,鬼迷神差地,真就把自己的臉埋進了五條貓又軟又熱的肚子裏,帶着一股小貓咪特有的貓味。
細軟蓬松的絨毛蹭着臉頰的皮膚,還能夠聽到五條貓咕嚕咕嚕的呼嚕聲,讓人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忍不住沉溺于毛茸茸的幸福中。
……可惡,要不你倆一直這樣就別變回來了吧。
一之濑悠馬一邊吸着小貓肚子,一邊揉着小狐貍的絨毛,感覺自己的腦袋似乎被毛茸茸充滿,變得暈乎乎的,無法思考。
不行了……腦子都快要融化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完全将硝子之前的告誡抛在了腦後。
吸了這麽久,再不情願也該結束了。
一之濑悠馬鼓着腮幫子,戀戀不舍地從毛茸茸中抽離出自己。
兩只小動物感知到面前的人類從自己的身上離開,歪了歪腦袋,似乎在疑惑對方為什麽不再撫摸/吸自己。
“咳……”
一之濑悠馬臉頰微紅,輕咳一聲,似乎想要證明自己并沒有被毛茸茸打敗,努力維持自己身為人類的最後一點尊嚴。
他努力将兩只毛茸茸推到一邊,義正言辭地拒絕道。
“到此為止了,我才沒有特別沉迷你們的毛茸茸……”
一之濑悠馬想起自己剛剛的舉動,臉頰的紅意愈發明顯。
……他們應該不會有今天變成小動物之後的記憶吧?那應該不會記得自己幹了什麽吧?
他有些心虛,還有一絲羞恥,似乎在擔心自己的行為暴露在兩位同期面前,被他們取笑‘原來悠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啊’。
可毛茸茸的小動物真的很可愛啊!
一之濑悠馬爬上床,抱着枕頭縮成一團,在心中小聲嘀咕着。
一旁的五條貓和夏油狐翻了個身坐在一之濑悠馬的身邊,盯着黑發少年看了半天,忍不住朝着他叫喚了一聲。
“嗚咪~”“啾~”
“……嗯?啊,你們兩個也快點睡覺吧,明天應該就能恢複了。”
見他真的沒有繼續來吸自己的意思,五條貓和夏油狐對視了一樣,微微晃動着尾巴尖。
『你吸夠了,那應該輪到我們了吧』
一之濑悠馬正發着呆,準備休息時,卻聽見耳邊響起“砰”地一聲,濃郁的白霧彌漫在他的卧室之中。
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跳下床,拿起放在床頭附近的長弓,卻被白霧之中忽然伸出的一只來自野獸的爪子摁回了床上。
“咳、咳咳……發生什麽了……”
他伸手胡亂地抓着,卻摸到了柔軟的毛發,腦內冒出一種難以相信的可能性,喃喃自語的聲音也卡了殼。
房間裏的白霧一點點散去,露出了爪子主人的真實面貌。
剛剛趴在自己身邊的五條貓和夏油狐此時不見了蹤影,眼前的畫面被白色和黑色的毛發徹底占據,尾巴一甩,轉而露出了蒼藍色的眼睛和深紫色的眸子,饒有興趣地注視着被自己的身體圈起來的人類。
面對眼前忽然變得巨大的兩只小動物,一之濑悠馬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不,現在應該不能叫做小動物了吧!倒不如說是接近大型野生動物一般的形體存在了啊!
悟你剛剛不是貓嗎,現在怎麽又給我變成雪豹了啊喂;還有傑,狐貍怎麽可能會變得這麽大啊,真的不是狐貍妖怪嗎!
然而,還沒等一之濑悠馬在心中吐槽完,兩只食肉動物直接撲了上來,一只用爪子摁住了他的腿,另一只用爪子摁在了他的胸膛上,卻不令人感到窒息,只是桎梏着他的動作讓他無法掙紮。
“喂、喂,等一下……”
一之濑悠馬手忙腳亂地試圖阻止,結果下一秒,溫熱又潮濕的舌頭舔上了他的皮膚。
變成巨型狐貍的夏油傑半眯着眼睛,從那雙深紫色的獸瞳之中,似乎折射出一抹自己看不透的暗光。
他趴在黑發少年的身旁,身後蓬松的狐貍尾巴卷起少年的手臂,似乎想要将他遮掩藏匿起來。
黑色的狐貍用爪子摁住獵物的胸口,濕乎乎的舌頭溫柔地從他的鎖骨順着脖頸,一路舔.舐到耳後,留下濕漉漉的水痕。
野獸口吻附近的絨毛掃過皮膚時,讓人覺得一陣發癢。
明明動作那麽溫柔,而且尖銳的犬類尖牙卻時不時蹭過脖頸的皮膚,感覺随時都有可能咬斷他的脖子般,帶着一種令人恐懼的威懾感。
“傑、傑……別舔我的脖子……”
一之濑悠馬眼圈微紅,想要伸手推開狐貍的腦袋,手指卻插入了毛茸茸的狐貍毛中,無法否認犬類的舌頭柔軟,舔得人癢乎乎的,腦袋也飄飄然起來。
見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夏油傑身上,五條悟的心中頓時不爽起來,從喉嚨裏發出咕嚕嚕地低吼聲。
雪豹的大爪子拍住了他的肚子,大貓用舌頭舔.舐着一之濑悠馬的腹部。
貓科動物的舌頭上帶着一層倒刺,這是作為食肉動物的生理特征,以便于更好地舔下獵物的肉。
雖然五條悟已經控制好舌頭的力道,但舌頭上的倒刺掃過一之濑悠馬柔軟的腹部時,白皙的皮膚上瞬間泛起了淡淡的紅色,一陣火辣辣的痛。
“好疼……”
似乎聽到了他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五條悟好像更加興奮了。
雪豹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自己的獵物,圓潤的耳朵抖了抖,那雙藍色的獸瞳裏冒着小星星,似乎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玩具,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嚕聲。
——即便再怎麽撒嬌,現在的五條悟可不是剛剛的小貓咪,而是一只危險的大型食肉動物了啊!
他越是玩得開心,越是令一之濑悠馬心生恐懼,瑟瑟發抖。
雪豹的大尾巴晃了晃,不留痕跡地纏繞上黑發少年的小腿,興致勃勃地朝着對方撒着嬌。
而夏油傑也注意到一之濑悠馬強忍的表情,黑狐貍的喉嚨似乎因為沒有吃到獵物而幹渴,不留痕跡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變得饑腸辘辘。
毛茸茸的狐貍耳朵抖了抖,深紫色的狐貍眼劃過一絲貪婪的暗芒。
狐貍毛茸茸的大尾巴,時不時掃過他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膚,惹起一陣瘙癢。
被兩只巨大的野生動物摁在爪子下,無論是當成玩具,還是當成獵物,都是相當痛苦的折磨。
他的腦袋越發眩暈,帶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混沌感,思考什麽都慢半拍似的。
像是被食肉動物摁在爪下的獵物,壞心眼地玩.弄着,看到小動物越是瑟瑟發抖,便越是玩心大起,愈發惡劣起來。
一之濑悠馬忽然想起硝子和自己說的話。
『‘現在的悟和傑,是以動物的本能為主導哦……’』
動物的本能……
一之濑悠馬意識到什麽後,原本緋紅的臉蛋瞬間變得蒼白。
作為肉食動物的本能,那當然是進食啊。
他們是準備要吃了自己嗎?
開什麽玩笑——
心中的驚恐逐漸蔓延全身,原本發軟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肌肉不斷顫抖戰栗着,墨色的眸子恐懼地盯着兩只食肉動物的獸臉,舔.舐時不經意露出的尖牙在他的眼裏也帶着一絲陰森慘白之意。
要、要被這兩個家夥吃掉了!
一之濑悠馬從喉嚨裏擠出自己的聲音。
“不、不要——”
“砰!”
下一秒,及時的白霧頓時彌漫在房間之中,遮擋了一切的視線。
當白霧逐漸消散開後,床上的兩個人影逐漸變得清晰。
一黑一白兩個長相俊美的男生渾身赤.裸,對視了一眼。然而看到對方的身上一絲不挂,眼中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嫌棄。
雖然獸化時被動物本能控制着,但屬于人類的意識尚且還存在幾分。至于自己剛剛在幹什麽……他們也記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心虛。
——心虛歸心虛,下次還敢,堅決不改。
“等一下,悠呢?”
兩個人一愣,床上除了他們兩個以外,另一個嬌小的黑色少年卻不翼而飛。
然而,當他們低頭,便看到二人中間那套白色睡衣中間,正鼓起了一個小丘,顫顫悠悠着似乎在發抖。
夏油傑挑了挑眉,伸手将那團毛茸茸的生物從衣物中扒拉出來,露出了他的本貌。
——一只黑色的垂耳兔,墨色眸子眨了眨,在兩個高大的男生中間瑟瑟發抖。
五條悟眨了眨蒼藍色的六眼,從那黑色的糯米團子身上分辨出了熟悉的咒力氣息。
“诶、這個是悠?”
『‘這種詛咒并不危險,卻存在一定的擴散性……如果挨得太近,可能也會影響到你。’』
『‘悠也會受到詛咒影響,變成某種小動物哦。’』
垂耳兔——一之濑悠馬這回總算想了之前硝子留給自己的忠告。
然而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可憐的黑色糯米團子落在了兩個DK手中,被抱着一頓猛搓,又是一頓猛吸,徹底成為了玩.物。
……可惡。
等我恢複了絕對不理這兩個人渣混蛋!!
(明明只是小動物舔舔,居然被鎖了……後半部分删改了蠻多,中間可能有點銜接不通順……)
之後會寫首領宰的if線,接在回到現實的部分,但是與正文的設定會稍微有部分不同,類似于另一種可能性。到時候請注意看具體改變的設定。
——請大家來看(撒嬌)
(與其說是首領宰,不如說是首領宰+幹部中……)
IF线①
IF線 ①
『那場游戲,』
『簡直宛如噩夢一般……』
『但卻又朦朦胧胧的,帶着一層半透明的薄紗,回憶起來的片段也斷斷續續的,像是不完整的拼圖……』
『……算了,只是場「游戲」而已』
“小悠,在橫濱住的還習慣嗎?有好好在吃飯嗎?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姐姐語氣之中包含着關切,即便隔着電話也能聽出,甚至能想到黑發女性微微蹙着眉,神情擔心的樣子。
一之濑悠馬小聲地回答道,
“沒事的,我一個人在橫濱沒問題。”
“唔……真是抱歉啊小悠,北海道這邊的工作還沒處理好,再等一段時間我也就能過來了。”
“我已經說了沒關系的,都不是小孩子了,繪裏奈真是啰嗦……”
“唔,主要是我很擔心小悠的安全嘛。聽朋友們說,橫濱的黑手黨很多,幾乎都要成為地區特産。尤其是那個叫做港口mafia的黑手黨組織,據說勢力範圍不僅僅局限于橫濱,整個關東幾乎都是他們的天下了。”
繪裏奈似乎想到了什麽,聲音頓了頓。
一之濑悠馬雖然感到疑惑,但還是安靜地聽着。
電話之中響着絲絲的電流音,是因為信號不好嗎,感覺最近通電話總是這樣。
他一邊思索着,又聽見那頭的女性嘆了口氣,聲音之中多了一絲憂慮。
“雖然目前這件事還輪不到北海道警察插手,但因為我之後過去,可能會接觸到相關事情,所以稍微了解點內情……總之,他們組織的老大是個相當危險的男人,然而到現在通緝令上連他的照片都沒有……”
繪裏奈一擔心起來,就會碎碎念個沒完。
一之濑悠馬抿了抿唇,皺眉嘟囔着打斷了她的話。
“我又不會主動去招惹那些黑手黨,也牽扯不到我的。”
“……也是,畢竟小悠一向是個令姐姐省心的好孩子嘛~”
繪裏奈似乎笑了一下,語氣變得緩和。
“啰、啰嗦啦!就算你這樣誇我我也不會感到開心的!”
一之濑悠馬的臉一紅,朝着電話另一頭惱羞成怒般地喊道;似乎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他的聲音微頓,別扭地關心道。
“……你一個人在北海道有好好在吃飯嗎?不會每次都煮泡面吧?”
“才沒有!偶爾也是會買便當吃的!”
繪裏奈的聲音聽起來還理直氣壯的。
“哈……”
一之濑悠馬不知道以什麽樣的心情嘆了口氣,而姐姐卻哼笑着,将這個問題反抛給了他。
“那小悠呢,這幾天有在好好吃飯嗎?不會一直都宅在家裏打游戲吧?”
“……在好好吃飯。”
撒謊了。
一之濑悠馬有些心虛。
繪裏奈在的時候,他倒是會認真為二人準備飯菜,期待每天和姐姐一起吃飯的時間。
然而現在自己只有一個人呆在橫濱,還要特意去做飯的話着實麻煩,反正他對吃食穿住都沒什麽要求,飯的話能填飽肚子就足夠了。
倒不如在便利店之類的地方随便買點速食便當、方便面之類的應付一下。
今天就是,直接下樓買了兩個飯團打發作今日的晚飯。
——當然,這種事情不能告訴姐姐,不然姐姐肯定會擔心自己,然後又是一頓啰嗦吧。
姐弟二人在電話裏又随意聊了幾句,這才撂下電話。
一之濑悠馬回頭,看着空空蕩蕩沒有人氣的客廳,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一個人在家,但這種逐漸爬上來的孤獨感,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寂寞。
回房間打游戲嗎……唔,還是算了。最近都不想碰游戲了,還是看會兒電視吧。
正當他準備打開電視時,突然從門口響起了門鈴聲。
“叮咚。”
一之濑悠馬微愣,一時間有些躊躇。
他實在想不出有誰能來找自己。硬要說的話,可能也就街道町內會的住戶過來交傳閱板這一種可能性了吧。
黑發少年走到玄關處,将門拉開一道縫隙,從縫隙中間窺探去,像是只謹慎的兔子從窩裏探出腦袋。
“誰……”
“您好!我是送外賣的!”
“……外賣?”
“是的!這是您點的豪華壽司拼盤,現在已經送到,請下次繼續光臨本店——”
“诶、诶,等一下。”
一之濑悠馬急忙打斷對方的聲音,原本微蹙的眉毛此時皺成一團。
不過既然是送外賣的,他也稍微放下心來,将房門拉開更大了些,疑惑道。
“我沒有點過外賣,你是不是送錯了?”
“啊?”
小哥一愣,低頭看了眼手中自己的地址,本想撓撓腦袋,可惜手裏東西占滿了,只能嘀咕着說道。
“沒錯啊……”
“我沒有點過,肯定是搞錯了。”
“那、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見一之濑悠馬面無表情,聲音無比确信,快遞員也有些糊塗了,結結巴巴地道了個歉。
然而,一之濑悠馬剛關上門回到房間,還沒過五分鐘,門口重新響起了敲門聲。
“抱歉,我和店長确認過了,的确是這個地址。”
“可是……”
“說不定是您朋友幫您定的呢!”
……我剛搬來橫濱沒多久,哪兒來的什麽朋友。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哎呀,就請您簽收吧,這位客人,不然我會很麻煩的!”
見他的臉上滿是抗拒,外賣員認真地懇求着。
和剛剛的熱情開朗有些不同,外賣小哥臉上的笑容似乎帶着一種難以描述的僵硬,額頭上分泌着細細的汗珠,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累的。
趁着一之濑悠馬不知所措的時候,他一咬牙,趕緊把手中的外賣往對方手裏一塞,急匆匆地轉身而去。
一之濑悠馬站在自家門口,捧着手中的外賣,眼神茫然。
過了良久,他才從牙齒縫裏擠出難以置信的疑惑聲。
“……哈?什麽情況?”
一之濑悠馬頂着滿頭的問號,回到了客廳。
他将盒子打開,裏面精致的包裝盒以及豪華的壽司和刺身,似乎朝外發着金光,一看就用料不菲,價格昂貴,不是他這種普通群衆點得起的。
仙人跳?要是真的吃了到時候要是過來追責怎麽辦?我已經拒絕過好幾次了就算送錯了也不能賴在我頭上吧?诶、真的假的……
他的腦袋裏一瞬間閃過無數的想法,從剛剛開始就沒松開過的眉頭,現在像是變成了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緊緊糾纏在一起。
一之濑悠馬盯着那盒高級壽司,在心裏感嘆了幾聲,最後也還是選擇合上,放置一邊。
這種莫名其妙得來的食物還是別吃了,謹慎點吧。
——到時候扔掉好了。
最近,總是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視線,似乎一直在背後注視自己。
無論是走在外面,還是在家中,那種莫名的注視感無所不在,令一之濑悠馬不由得感到心悸。
但當他猛地回頭看去時,身後卻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又像是掃過一陣陰冷的風,令人後背一陣發毛。
錯覺?還是自己沒有休息好?
一之濑悠馬皺着眉,慢吞吞地轉回腦袋。
除此以外,自從來了橫濱之後,自己的運氣莫名其妙地變好了。
比如在熱門的和果子店排隊買東西,恰好買到最後一盒自己想要吃的羊羹;比如超市抽獎明明只抽中了一包紙巾,經理卻匆匆忙忙跑出來,說自己是今天店裏的第一百名顧客,送了他一大箱水果;
再比如說,自己本來想去某處地方買東西,卻被陌生人攔下推銷,煩躁之時卻又聽到自己剛剛想要去的地方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緊接着是人群的騷動……
好奇怪,這也太巧了吧?
與其說是自己變得幸運,卻又更像是有什麽人在背後默默操縱着一切,見二連三發生的巧合只會讓人感到心驚。
——畢竟有一種說法,人的運氣是守恒的,以為自己多麽幸運的同時,其實不幸已經悄然而至了。
“咕……如果是那樣的話,還是不要的了吧。”
一之濑悠馬想着,忍不住嘀咕了一聲,然而拎着今日準備作為晚飯的肉松面包和飲料回到公寓時,就看到自家門口放着一盒擺放整齊的高級餐盒。
這星期的第三次……怎麽看都不像是送錯地方,而是特意送給自己的啊!
他嘴角微微抽搐,擡手想要扶住自己的額頭,心中卻突然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因為公寓對面的房子是空着的,而且上下幾層之間,只有他一位住戶。
一之濑悠馬看着地上那個精致的餐盒,卻像是面前出現了自己天敵的某種小動物一樣,頭發幾乎豎起被那股寒意吓得炸了毛,從後背慢慢爬上一種毛骨悚然的戰栗感。
變态?STK?
不不不,先等一下,為什麽是我?
我剛來到橫濱,應該沒有認識的人才對吧!
一之濑悠馬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四處張望着,卻什麽也沒發現。
前兩次送過來的餐盒都被自己扔掉了,一口沒動。對方卻依舊固執地送過來,似乎非要讓他吃了才行。
“開、開什麽玩笑!”
一之濑悠馬強壓着胸口的緊張與抑制不住的驚恐,努力拔高聲音惱火地罵道,似乎是想要為自己增添幾分氣勢。
然而黑發少年聲音中的微顫,卻暴露了主人此時的心境。
這次他連拿都沒拿進去,直接繞過了餐盒,趕緊鑽回公寓裏。
只有回到家,他心裏才升起些許安心感。
遇到怪事了……自從來到橫濱之後,感覺周圍總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要去報警嗎?這種情況和警察說一聲會比較好吧?
一之濑悠馬咬着牙,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
總是,先看一天什麽情況,實在不行的話再去報警!
然而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原本放在公寓門口的那個精致餐盒消失了。
這本該是令人松一口氣的事情,但是仔細想想……那個家夥是半夜過來把餐盒拿走的嗎?他知道自己家的地址,想做什麽?
不、冷靜一點,先冷靜一點。
一之濑悠馬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他試圖深呼吸,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餘光卻瞥見地上落着一張紙片,似乎寫着什麽東西。
黑發少年身體一僵,遲疑了片刻,還是咬着牙彎腰撿起了那張紙片。
上面是一行秀麗的黑色鋼筆字跡。
——「是不合胃口嗎?」
咚、
咚咚。
胸口的心髒緊張地幾乎快要撞破肋骨跳出來,喉嚨裏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一之濑悠馬臉上所有的血色瞬間褪去,蒼白得猶如幼稚園中供孩子塗鴉的白紙,腦內響起了尖銳的金屬轟鳴,嗡嗡直響。
——這家夥的目标真的是自己!
一瞬間,恐懼感猶如在叢林之中的不知名毒蛇,悄然纏繞上他的腳踝,讓他的全身無法動彈。
一之濑悠馬将那張紙條緊緊地攥在手中,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此時也扣在紙片上,深深地嵌入掌心中,不斷泛白。
從手掌中不斷蔓延的刺痛感讓他的心髒愈發慌張,咬牙切齒地将聲音從齒縫中擠出。
“別、別開玩笑了!”
他站在門口,朝着樓道氣急敗壞地喊道,像是緊張,試圖用聲音壯大自己不足的底氣。
“你這家夥……不要偷偷摸摸地藏起來,有什麽事就直接出來見我啊喂!一直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偷看,算什麽東西!”
“是、是不敢了對吧!哈、哈哈……我就知道!膽小鬼!只會用這種手段吓唬人!”
他也不知道那個跟蹤狂躲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對方能不能聽見。
但至少這樣喊出來,自己心裏的壓力能夠得到釋放。
“——不要在做這種事情了!我真的會報警的!”
黑發少年兇巴巴地甩下這句話,果斷關上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天在門口的發怒真的起了作用,至少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再也沒有陌生的便當送到自己家的門口了。
——換而言之,那個家夥的确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所以那天是就在附近了嗎?
一之濑悠馬更加憂心忡忡。
他這幾天甚至為此做了噩夢,眼睛下面挂上了濃濃的黑眼圈。
垃圾車來的時間是早上,他拎着做完分類的垃圾走到社區的垃圾桶丢掉。
這個點沒什麽人,幹淨的街道顯得有些寂靜。
一只黑色野貓在他的身邊路過,朝着他喵了一聲,似乎是想要從這個人類的手中讨要吃食。
“……我可沒東西給你哦,快點走啦。”
一之濑悠馬抿了抿唇,低聲試圖驅逐對方。
然而心裏卻已經盤算起晚上去超市買點貓糧,下次要是看到這家夥倒是可以稍微喂一點點。
黑貓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反而繞着他的腳踝打轉,蹭着他的褲腿,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嚕聲。
見它沒有離開,一之濑悠馬心頓時軟了下來,蹲下身體,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腦袋。
黑貓并不抗拒,反而主動地擡起頭蹭蹭他的手掌。
“……就算撒嬌,今天也沒有吃的哦……明天吧,明天我給你帶罐頭可以嗎……”
黑發少年小聲說着,墨色的眸子眼神變得柔軟,原本緊閉着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果然小動物是放松心情的神器啊……
此時,原本還在呼嚕嚕享受着他的撫摸的黑貓卻突然爬了起來,似乎看到了什麽,豎起的耳朵微微下垂。
“喂、怎麽了……”
一之濑悠馬的聲音還沒落地,那只黑貓卻像是受到驚吓般,一下便從垃圾桶附近的圍欄鑽了灌木之中。
他只能悻悻作罷,然而剛站起身,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腦袋上似乎籠罩着一層陰影。
回過頭,是幾個陌生的高大男人。
……诶?
“有、有什麽事嗎?”
一之濑悠馬微微愣神,被忽然圍着自己的幾個高大的黑衣男人吓了一跳,聲音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
而面前戴着墨鏡的男人聲音聽上去卻無比冰冷,帶着公事公辦的意味。
“我們的首領想要見你。”
“什……”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面前的人忽然拿出了一罐不知名的東西;當他的大腦已經運轉過來,發現大事不妙的時候,想要後退着,墨鏡男緊繃着臉上表情,果斷摁下了手中的噴霧。
那股味道甜甜的,帶着一種令人靈魂都似乎要抽離般的飄飄欲仙感,頭暈目眩。
好困……
身體像是被抽出骨頭,軟綿綿得如同某種蝸牛一般。意識開始變得遲緩,大腦像是被那股香甜的氣息融化成了一團漿糊。
眼前也變得模糊,那個墨鏡男的臉頓時仿佛隔着一層磨砂玻璃。
一之濑悠馬試圖咬破自己的舌頭,讓身體的疼痛來維持大腦的清醒。
然而藥物的作用顯然不是光憑意志力能夠輕易抵抗得了的。
黑發少年搖搖晃晃的,最終還是雙眼失去了神韻,空洞地逐漸閉上眼睛,身體癱軟下來。
站在他身後的其他高大男性立即接住了他的身體,塞進一旁的黑色轎車之中。
随着最後一抹灰色的車尾氣也逐漸飄散在空氣裏,垃圾桶附近頓時恢複了原本的寂靜,那只路過的黑色野貓從灌木中重新鑽了出來,歪了歪腦袋看向空無一人的街道。
它跳上垃圾桶蓋子,尋覓着今日的食物。
他好像沉沉地睡了一覺,周圍發生了什麽也不得而知。
等到靈魂和意識逐漸回到身體時,一之濑悠馬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
或許是因為之前吸入的藥物依舊在身體裏起着效果,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腦袋還是暈乎乎的,無論思考什麽事都變得無比艱難晦澀。
他微微偏過頭,卻發現自己身邊坐着一個有些奇怪的黑發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沉重的黑色西裝,漆黑的頭發如同海藻般柔軟,卻又在左眼處纏着一層厚厚的繃帶。不僅如此,本該裸.露在空氣中的脖頸和手腕,也都被乳白色的繃帶所覆蓋。
他的皮膚帶着一種病态的蒼白,像是久居病房之中的重症患者,許久未在太陽底下行走;又像是一件玻璃制品,透明而易碎。
男人的全身上下不是白色就是黑色。
于是,挂在肩膀是宛如鮮血一般的深紅色圍巾,反而異常奪人眼球。
“悠,你醒了嗎。”
黑發男人注意到他醒過來,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僅裸.露在外的那只鳶色的眸子裏,全然倒映着自己那張呆呆的臉。
然而,那只明明無比溫柔的眼眸之中,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像是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漆黑得猶如被關進一間沒有任何門窗的狹小房間之中。
這個人的臉……好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不,一定是在哪裏見過的,快好好想一想……
值得信任……卻又讓人有些恐懼,感到內疚……為什麽?
腦內的思維斷斷續續地,像是被人用剪刀剪斷了的膠片,前後難以銜接,串聯不上。
男人垂眼,溫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黑發少年那雙墨色的眸子呆呆地望着自己,像是一只無害的小動物,猶豫不決着是否要靠近。
僅僅是被對方注視着,他的渾身上下就蔓延着一股難以形容的酥麻感,像是浸泡在暖洋洋的溫泉之中。
欣喜、雀躍、緊張、歡愉、患得患失……
各種情緒在他的腦內糅合成一團,放在床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卻被主人強行克制住想要擡起觸碰對方臉頰的沖動。
成年男性的聲音帶着一絲磁性,低沉而又緩慢,像是在耳邊訴說情話一樣,讓人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纏綿與柔情。
“抱歉,居然用這麽粗魯的手段帶你過來……我已經好好懲罰過他們了。”
即便他的聲音多麽溫柔,然而語氣中卻帶着一種冷漠的殘酷感。
很熟悉……快要想起來了……
一之濑悠馬的眼睛稍稍瞪大,有些遲疑,卻又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下意識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太宰?”
『诶?』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鳶色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縮緊,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明明在「書」中看到的那個世界,悠并不記得那些事情……
『為什麽……』
『…不要把我當成他(太宰治)。』
關于if線篇與正文的不同
*悠僅恢複部分記憶
*首領宰看到的是文野線的劇情,無咒回世界
*某種意義上這裏的悠和主線上是同一只
講真首領宰這種真的蠻吓人的,別學(也不會有人學吧!)
IF线②
IF線 ②
“太宰……”
一之濑悠馬一邊小聲念着眼前黑發男人的名字,一邊慢吞吞地坐起身。
說是太宰,卻讓人覺得有些陌生……似乎太宰原本沒有這麽大吧?只是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十四、五歲的少年,而面前這個披着紅色圍巾的‘太宰治’,臉頰輪廓俊美硬朗,無疑已經有了成年人的模樣。
怎麽回事……
他皺着眉,費力地運轉着腦袋,迷迷糊糊地想着。
然而,此時剛剛所吸入的藥物效果也開始散退,暈乎乎的腦袋逐漸清醒過來。
所有的畫面變得清晰,卻又像砸在地上的玻璃,支離破碎的鏡面倒映出無數過不同的場景。
「‘悠之前說過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的吧。如果食言的話可是要吞千針……’」
「‘——吶,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兄長大人。’」
「‘……無論悠想要做什麽,我都會幫你的。’」
「……」
「‘原來……只是游戲嗎……’」
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在「游戲」中經歷的種種朝着他的腦袋壓了過來,讓他的胸口發悶,有些喘不上氣。
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脖子,大腦缺氧,快要窒息。
一之濑悠馬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難以自遏地感到一絲心悸,身體也本能地朝後退去,卻撞上抵在背後的柔軟靠枕。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不對。”
“太宰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個……不應該是游戲才對嗎?
一之濑悠馬腦袋裏飛快閃現過無數的聲音。
他忽然想起姐姐之前提到過的‘港口mafia’,忍不住咬緊了後槽牙,感受到自己骨髓深處的冰冷。
不是做夢。是現實。
——為什麽游戲世界和角色會進入現實之中?
……而且,他在游戲裏對他們可是做過那種事。
手指間似乎還留有着滑膩的鮮血,錯愕或是悲傷的臉,難以置信的目光……他本以為那場折磨的背刺游戲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噩夢。
然而現在回憶起來,卻又無比的真實。
面前太宰治沉默不語,那張已經是成年男性的俊美面龐,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令人不寒而栗。
“——找到我,是想要殺了我嗎?為之前我對你所做的一切而報仇嗎?”
一之濑悠馬腦袋裏的思緒混亂,強忍着不安和對對方的恐懼,努力冷靜地說道,只是聲音之中微微顫抖。
太宰治嘴巴微微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放在床邊骨節分明的手掌握拳,一點點握緊。
他不想讓悠受到那個家夥的影響。
明明現在在他面前的人是自己才對,不是那個世界的「太宰治」啊。
然而一之濑悠馬沒有注意到面前的黑發男人表情出現那一瞬間的微妙變化。那股死亡的危險猶如一把懸挂在頭頂的利刃,随時都有可能墜落。
在恐懼之下,他卻無可避免想起來自己最親近的人。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要對我做什麽都可以,不要波及我的家人。”
太宰治瞳孔一點一點縮緊,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他垂下腦袋,聲音裏帶着一絲委屈。
“我不會這麽做的,悠。”
“不要那樣看着我……”
『——我和那些家夥并不同』
或許是同性相斥的緣故,有意無意間,太宰治會将自己與其他的「太宰治」區分開來,像是幼稚的賭氣般,為了彰顯不同而将左眼用繃帶遮起。
所以,在剛剛被對方用那種眼神注視時,仿佛像是在透過自己看向另一個「太宰治」。
耳邊仿佛有人在尖叫‘我才不是那個太宰’,仔細分辨,原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心中瞬間升起了一團無法描述的黑色情緒,陰郁得如同被深不見底的泥沼包裹着,壓抑難忍。
然而,現在的太宰治可不是曾經的那個青澀少年。
在拿到「書」之後的這個世界的太宰治,早就已經爬上首領的位置,用僅僅幾年的時間,便将港口mafia的勢力範圍擴展到整個關東地區。
被黑夜浸透變得漆黑的成年人,掌控着一切;即便發生了突發狀況,也能輕松地解決應對。
自從拿到「書」之後,這個世界的太宰治的人生軌道便徹底發生了改變。
通過「書」,他窺探到其他無數的平行世界,看到與自己相似卻又不同的太宰治,他們的過往,人生,友情,生與亡,愛與憎……人在做出選擇時,便是走上了不同的分岔路口,千億兆個平行世界誕生着千億兆個不同的可能性。
然而,只有那一個世界是不同的。
在那平淡無奇或是死氣沉沉的無數平行世界之中,只有那一個世界的「太宰治」無比的幸運——悠在那個世界。
像是無數黑白老舊的膠片電影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抹彩色,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特意關注起那個平行世界的自己,然後又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嘲諷起對方。
……可憐、愚蠢,幼稚。
自以為計劃好了一切,實際上漏洞百出,逃不過失敗的命運。
如果是讓他來的話,一定會将計劃做得更加完善。即便需要犧牲掉某些東西,那也是為了成功必要的付出。
自命不凡,優柔寡斷……真是讨厭的家夥。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窺視着那個世界發生的故事,即便再怎麽嫌棄,卻又舍不得放下,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嬌小的黑色身影。
悲傷之餘,卻又難以自控地升起一股憤怒與不解。
『為什麽偏偏是那個家夥如此的幸運呢?』
人類在命運面前顯得太過渺小,誰也無法描述神明是如何選中某一位幸運兒這件事。
就像是在公交車空蕩蕩的座椅之中選中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位置;像是從盛滿外相相似的葡萄果盤之中,随手拿起了一顆葡萄;像是大自然在這個地球的某個角落帶來了一場沙塵暴,在帶走五百個居民生命的同時,卻又令另外的五百個居民安然無恙。
即便太宰治如何排斥其他平行世界之中的「太宰治」,卻不得不承認事實。
——他是「嫉妒」啊。
如果可以,他倒是願意給那個世界的「太宰治」腦袋毫不客氣地來上一木倉,然後取而代之。
但「書」卻沒有那種力量,能讓自己去到那個世界。
自己像是個躲在窗外偷偷羨慕着他人房間裏的溫暖與歡樂的一只可悲流浪貓,卻又清楚的明白,如此的幸福并不屬于自己。
所以,當看到悠最後選擇抛棄掉自己和中也時,他又忍不住為之發笑,心中惡劣地譏笑着那個沒用的「太宰治」——看吶,你還是被悠丢掉了吧。
『「不要丢掉我……」』
他似乎和那個「太宰治」的情緒逐漸趨同。
悲傷、怨恨、以及夢境破碎後的絕望……似乎整個人都失去了方向,成為一只被人遺棄的野貓,迷茫地蹲守在十字路口中央。
不。
和那個太宰不一樣。
至少他還感受過不存有過的幸福,而自己呢……
從一開始就只是無處可去的野貓。
到底是獲得後失去更可悲,還是從一開始便一無所有更可憐呢?或許誰都沒法給出個确切的答案。
看着另一個「太宰治」痛苦的樣子,他忍不住惡劣地詛咒着,‘要是這家夥再也找不到悠才好呢’。
太宰治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無論哪個世界都一樣。
所以,無論他怎麽排斥其他世界的自己,卻又帶着一種詭異的趨同性。
或者說不愧都是「太宰治」,連思考的方式也幾乎一致。
然而,幸運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了那個「太宰治」。
即便忘記了種種,卻依舊回到了他的身邊,幾乎是完美大結局,那便是神明的憐憫,命運的選擇。
可喜可賀。
太宰治合上了「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啊~啊,真是令人不快。
……令人嫉妒。
感到落寞的同時,卻又忍不住開始幻想,如果在這個世界也能見到悠的話……
太宰治忍不住開始按照「書」裏所給予的信息,試圖去尋找悠的蹤跡。
……如果找到的話,他會怎麽做?
将他藏起來,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控制着他的精神,讓他不得不依賴自己,将身心完全交給自己?
雖然期待着,卻又不抱任何的希望。
他不覺得幸運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德國的一句諺語:一次只是巧合,兩次才是奇跡。
于是,
奇跡真的發生了。
歡喜、錯愕、難以置信又不知所措。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重新活了過來,胸口萌生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咕嚕咕嚕地,往上不斷冒着細小的氣泡。
然而,雖然真的在這個世界找到了悠,他卻莫名膽怯了起來。
就連太宰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猶豫或是躊躇着什麽。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會被幸福所傷。*
而且……
他已經寫好了自己的結局。
但回過神來的時候,悠現在已經就在自己的面前了。
太宰治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随後緩緩睜開那雙如燒焦的枯木般,空虛荒蕪的鳶色眸子。
卻又如同看着自己珍貴的寶物一般,用眷戀又悲涼的聲音,輕輕地說道。
“聽我說吧,悠……”
“——我不是你知道的那個「太宰治」。”
他的話中無可避免地摻夾着自己的私心。
他不想被當成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
尤其是被悠弄錯。
一之濑悠馬原本緊繃着的神經,此時像是被人挑弄似的撩動了一下。他有些沒轉過身來,黑曜石般墨色的眸子中,露出了迷茫與疑惑。
“……哈?”
太宰治輕笑了一聲,男人的嗓音像是磨砺着魚缸底部的白色細砂似的,溫柔又缱绻。
他低聲說道。
“悠……知道平行世界嗎?”
“所以你是在平行世界之中,知道我的嗎?”
一之濑悠馬有些猶豫,試探性地問着。
太宰治垂着眼睛,溫柔地注視着他。
即便現在已經成為了整個關東地下世界的絕對控制者,也不需要再去刻意剖析他人的內心或是有意迎合。
但在言語上的這種操控人心的技巧,卻猶如刻在他骨髓裏的本能一般,從來都沒有被遺忘。
他以一種特有的輕快口吻,不斷地讓面前恐懼自己的小動物放松下來,嘗試着與對方親昵。
看到悠的表情從原先的緊繃,到逐漸的松弛,太宰治忍不住彎了彎眉眼,鳶眸之中多了幾絲真切的笑意。
啊~啊。
真是太好了。
雖然不得不承認,悠在自己面前放松下來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對那個「太宰治」幾乎本能的習慣與信賴。
不過沒關系,他會一點一點消除掉那家夥留在悠身上的痕跡。
……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
他臉上的笑容又萌生了一絲悲傷。
一之濑悠馬狐疑地看着面前已經徹底成為成年人的太宰治,抿了抿唇。或許是小動物的直覺與本能,面前的太宰治和自己記憶之中的太宰治,确實有所不同。
如果說那個十五歲的太宰治,像是站在「生」的這一邊,不斷眺望着另一端的「死」,那麽目前這位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感的成年太宰治,則仿佛踩在了「生」與「死」的邊界線上,步子搖搖晃晃的,不知會向哪一邊傾倒。
有些擔心……不對,如果硬要說的話,他和面前的這個太宰治,應該算是陌生人才對吧?
“等一下。所以,那些事情都是你幹的嗎?”
一之濑悠馬微愣,皺眉思考了片刻,立即反應過來,冷聲問道。
“和果子店、超市、爆炸案……還有那貴得要死的外賣餐盒。”
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似乎有些心虛。
“……因為悠都不好好吃飯啊,我很擔心,所以就……”
果然。
宛如STK一樣的行徑就是這家夥做的。監視器?竊聽設備?不用懷疑在他家附近肯定放置了一堆,屋子裏也說不定……
一之濑悠馬臉色有些難看,磨了磨後槽牙,有點想給對方的腦袋一個爆栗。
“不是的!我并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只是、只是……”
這還是那個在衆人面前冰冷殘酷的黑手黨首領嗎?太宰治沒了往日裏的運籌帷幄,聲音之中也多了一絲慌張與不安,像是恐懼于對方會對自己産生厭惡。
面對眼前黑發少年對自己的警惕與防備,太宰治感覺心髒像是被人攥在了手心裏,所有的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黑發男人垂下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像是烏鴉的羽毛般,微微顫抖着,擋住鳶眸之中的顏色,顯得楚楚可憐。
他的聲音輕弱,仿佛低聲呢喃。
“我只是……太過開心……有些無法忍耐了……”
一開始,他的确只是想着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只需要注視着對方的身影,聽着對方的聲音,心中的空缺便足以得到補全。
和姐姐電話時在對方面前無意識的撒嬌,睡醒時懶洋洋的哈欠聲,縮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可愛模樣……比起書中的模樣更加真實,更加令人垂戀。
然而,僅憑借屏幕和耳機接觸到有關于悠的生活,逐漸地無法滿足他的渴望。
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炙手可得的地方,卻又只能偷偷看着,多麽卑微,多麽可憐。
想要見他,想要觸碰,想要……
心中的貪婪逐漸蔓延,像是張着漆黑的大嘴,饑腸辘辘的野獸,越發欲.求不滿。
只要輕輕伸出手,就能将那來之不易的火苗握在掌心裏。
于是,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以拿出來當成試圖靠近的借口。
所以,他試探着,想要通過間接的手段靠近……結果自己還是吓到了膽小的兔子。
好吧,太宰治可能現在才稍微意識到自己舉動的不妥之處,稍稍有些心虛。
然而心虛有,倒沒什麽愧疚之意。
畢竟無論換成哪個太宰治,都有可能會這麽做。
不過,在當事人面前還是要裝出明白自己錯誤所在的模樣。
“對不起,悠。”
一之濑悠馬咬了咬牙,看着對方可憐兮兮,好像真的在認真忏悔的樣子,心中又洩了氣。
幸好姐姐并不在橫濱的那件公寓裏……
他忍不住想道。
太宰治從對方微微抿着唇的微表情中,讀懂了他此時內心的想法,目光更加飄忽了。
……雖然港口mafia如今的勢力範圍只是盤踞于整個關東,但對于北海道的事情,還是稍稍能插手幹預到一些的。
所以,他用了一些小手段,讓姐姐大人暫時先留在北海道一會兒。
還有一件事情,一之濑悠馬有些想不通。
“……所以,為什麽要帶我來港口mafia?如果只是在平行世界看到我的話,沒必要這樣做的吧……”
他小聲嘀咕着。
太宰治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喉結上下滾動,鳶色的眸子幽深。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像是被某種陰冷的食肉動物盯上似的,背後升起一股涼意,全身上下的汗毛幾乎豎起。
……哈,別忘了。
這家夥可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暗夜世界的絕對帝王。
那條紅色的圍巾很長,像是一條挂在男人肩膀上的血色河流,仿佛不斷往地面低落着猩紅的血花。
他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黑發男人。
然而下一秒,太宰治好像卸下了肩膀上所肩負着的一切不知名的責任與事務,小心翼翼地擡起了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
“……我只是在嫉妒那個家夥。”
……嫉妒?
哈?為什麽?
一之濑悠馬愈發不理解了。
然而面前的黑發男人卻歪了歪腦袋,海藻般漆黑微卷的短發垂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像是畫卷上蠱惑人心的精怪,讓人呼吸一窒。
“吶,悠……留下來陪陪我吧。”
他像是在懇求着什麽,可憐又卑微。
“只要陪我一段時間就好,馬上,很快的……”
『他的計劃馬上就要到達尾聲了……』
很熟悉的動作。
「太宰治」也朝自己做過這種姿勢,喜歡用臉頰或者下巴蹭蹭自己的手掌,擺出柔軟又無害的模樣。
像是親人的流浪貓,朝着路過的旁人撒嬌。
——但一之濑悠馬并不知道的是,無論是哪只太宰治,所謂看上去親人的流浪貓,親近的家夥其實只有自己一個而已。
然而太宰治比那個年輕的家夥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臉蛋,從哪個角度看上去更為可憐,讓人不由得心軟。
一之濑悠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又被對方牢牢地桎梏住動物,無法動彈。
好吧。
他不得不承認,對于那個「太宰治」,自己一直感到內疚不安。曾經還能夠安撫自己,不過都是游戲裏的NPC,不需要對他們投入過多的感情。
但是感情的投入,并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事情。
當他現在發現,那個世界可能也真實存在于某一個平行世界之中時,那股背叛了信賴着自己的弟弟或者友人的罪惡感,像是一座壓倒在胸口的大山,令人難以喘息。
可是他已經再見不到那邊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了。
這股悲傷與罪惡感,便不由自主地轉移到面前的太宰治身上。
即便明白兩個人并不是同一個人,可那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和性格,還是讓自己眼前的兩個身影不斷重疊。
“好、好吧……我知道了……”
雖然明白是面前的男人有意為之,但一之濑悠馬還是無法拒絕地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了。
或許是想要從另一個人的身上彌補,補救些什麽……
而且……就算留下幾天也不會有什麽事吧。
一之濑悠馬對面前的太宰治也産生了那股本能地信賴感。
『哈……』
『悠果然不會拒絕這副模樣的。』
太宰治在聽到他的回答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又燦爛的笑容,似乎對于對方的答應而感到開心。
然而心中的小人卻帶着無盡的悲傷。
『還是因為那個「太宰」啊。』
『……算了。』
『即便是偷來的幸福,我也……』
先更後改
不想當替身但是還是當了替身有點可憐的首領宰(bushi)
IF线③
IF線 ③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可能中了太宰治的蠱。
自己答應了對方的要求,留在了港口mafia之中,卻顯得有些茫然。而成年形态的太宰又一直很忙,總是呆在辦公桌前,批閱着各種各樣的文件。
他卻并不覺得無聊。
太宰治幫他準備好了一切。
漫畫、游戲、電視……原本首領辦公室空空蕩蕩,此時卻被塞滿了各種娛樂設備,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不過關于游戲,一之濑悠馬心中有些忌憚而不太想碰,看電視又擔心打擾到對方工作,于是便縮在一旁的沙發上看着輕小說和漫畫。
他本來就不是愛玩的性格,平日裏就總是躲在家裏不出門。
除此之外,無論他想要什麽,想吃什麽,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有人送到首領辦公室的門口。
對于阿宅來說,簡直是完美的生活。
只是……
一之濑悠馬将自己的腦袋從書本中擡起,偷偷地看向一旁辦公桌前的太宰治。
後者的眼睛似乎從來沒有從自己桌前的文件挪開過,反而察覺到一之濑悠馬的目光後,才慢吞吞地擡起頭,朝着他微微一笑,輕聲詢問自己怎麽了。
“沒、沒什麽事!”
一之濑悠馬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道,趕緊把頭摁回了書中。
可惡……明明是感覺到對方在看自己,才會擡起頭去看的;怎麽好像變成自己在偷看對方一樣!
咕……或許真的是錯覺吧。
一之濑悠馬想着,努力讓自己無視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注視感。
首領卧室就在辦公室邊上,這幾天他一直都是睡在之前自己醒過來的那張床上。
至于太宰……
一之濑悠馬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自己好像從來沒見太宰治睡過覺,但每次都能準确地在自己醒過來的時候,推開首領卧室的門,仿佛很開心看到自己剛睡醒的模樣。
「‘早上好,悠。’」
他似乎被飼養起來了。
腦內閃過這個想法,一之濑悠馬下意識地一愣,卻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手中的漫畫書上,腦內的似乎飄忽着,想到了很多東西。
于是,一之濑悠馬幹脆合上手中的漫畫,躺在沙發上仰着頭,劉海随着重力垂下,露出主人光潔白皙的額頭。
他望着窗外,忍不住開始發呆,卻沒有注意到太宰治手中的筆雖然動着,然而目光卻不留痕跡轉移到自己身上。
隔着那層厚厚的玻璃,耳旁只有太宰簽字時鋼筆發出的沙沙聲,聽不見川流不息的車鳴與人聲。
透過明亮的落地窗,大半個橫濱的城市風景上下翻轉,倒着呈現在那雙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之中。
明亮又寬闊。
一之濑悠馬還記得自己剛進入首領辦公室時的驚訝。
他的第一印象只有一個。
「好暗」
除了辦公桌前微弱的燈光外,原本足以俯瞰整座橫濱的落地窗此時卻被厚厚的鋼鐵鐵板封上,透不進一絲光。
連白天與黑夜都無法區分,永遠定格在這一瞬,時間的意識在這片空間裏顯得扭曲詭異。
“為什麽不把窗戶打開啊……”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小聲說道。
太宰治手上的動作一頓,偏過腦袋,朝着他微笑,溫柔地說道,
“因為有很多人都觊觎着我這顆腦袋嘛。”
他的聲音平靜,像是訴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且時間久了,早就已經習慣……”
“你住在這種地方多久了?”
多久了?
……三年?四年?亦或者更久。
黑發男人微微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發啞,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在這宛如墳墓般的黑暗之中工作着,他居然也有些記不清楚了。
太宰治聲音遲疑。
“大概是從成為首領開始,就一直這樣了吧……”
一之濑悠馬環視了一圈。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外,首領辦公室空空蕩蕩的,像是主人荒蕪一片的內心。
住在這種環境下,肯定會瘋掉的。
一之濑悠馬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垂下眼睛,心中升起一絲悲傷。
他也曾将自己關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之中,将自己的精神寄托于他物之上。被孤獨和絕望包裹着的感覺,像是刻在精神上的烙印,讓他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然而要說不同的話,他是被迫,而太宰卻是主動走進這片漆黑的墳墓之中。
“……不要為我感到悲傷,悠。”
一之濑悠馬回過神來,太宰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少年與成年人之間的身高差,迫使他不得不仰起頭。
而太宰治則微微垂下腦袋,裸露在空氣之中的那只鳶色的眸子,安安靜靜地倒映着他的面孔。
黑發男人擡起手,輕輕覆上面前少年的臉頰,皮膚的溫熱卻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撫摸火苗一般,帶着濃烈的燒灼感,心中卻依舊不願意松開手。
太宰治努力克制住自己心裏翻滾的情緒,走到桌邊,不知道摁了哪一個按鈕,刺眼的陽光頓時從逐漸敞開的玻璃之中透射進來。
“唔……”
一之濑悠馬下意識偏過臉,等到眼睛适應了這份光亮後,才緩緩睜開。
“悠會更喜歡明亮些的地方嗎?”
黑發男人背對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條鮮紅的長圍巾,挂在那件黑色西裝外套上,格外顯眼。
“但這樣不是很危險……”
“沒關系的。現在也不是剛開始那段時間了。”太宰治似乎笑了一下,“而且如果能在悠的身邊死去的話,悠會為我哭泣嗎?”
“……我會被吓到尖叫。”
一之濑悠馬聲音停了片刻,咬牙切齒地說道。
“噗哈哈哈。”
太宰治笑了起來,低頭笑得雙肩顫動着,就差拍桌子了,像是因為自己的回答而十分開心。
一之濑悠馬回過神來,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坐好身體,忍不住對似乎認真工作的太宰治說道。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已經和這個世界的太宰治熟悉起來,變得更加随意放松。
“太宰,我稍微出去走走。”
太宰治聽到一之濑悠馬的聲音後,握着鋼筆的手一緊。
『要去哪裏?是已經膩煩了嗎?覺得不開心了嗎?還是想姐姐了?』
男人擡起頭,不論內心裏的情緒如何,腦內閃過多少的想法,那張纏滿繃帶的臉上卻依舊平靜。
“……嗯。那悠就出去走走吧。”
雖然極不情願,一秒鐘都不想讓對方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太宰還是微微颔首。
卻又不忘最後叮囑一句,又像是在警告。
“不要離開這層,好嗎?”
總是這樣,雖然用着詢問的語氣,實際上已經為對方做出了決定,強勢得控制在自己手中。
但太宰治藏得很好,他的控制總是不動聲色,隐藏在言語之下;再加上悠只是看上去張牙舞爪、別扭的性格,但實際上相當乖巧,對于命令也不太擅長反抗,所以每次都幾乎是被太宰牽着鼻子走。
然而,當悠馬真的離開辦公室時,手中的工作卻怎麽都看不進去。
『……悠出去多久了?五分鐘了?現在在哪裏?』
和對方分開的焦慮感讓太宰治有些心神不安,下意識想要打開手機中的監視系統和竊聽機,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
港口mafia的頂樓很大,而且除了太宰以外沒有其他人——那些原本負責頂樓和首領辦公室安保任務的黑手黨們,也被太宰差遣了出去。
一之濑悠馬在頂樓逛了一圈,幾乎是重複的風景,不由得感到了無聊。
……哈,還是回去吧。
至少太宰那裏還有漫畫書可以看。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被馴化了。
他踩着排列整齊的方格地磚,不斷蔓延向遠方的電梯。
順着電梯下去,就能離開港口mafia大樓了。
一之濑悠馬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而下一秒,卻聽見不遠處的電梯發出清脆地‘滴’的一聲,緊接着緩緩打開。
“中也?”
一之濑悠馬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熟悉人影,忍不住出聲喊道。
而面前的赭發男人聽到他的聲音時,腳步微微一頓。
男人擡起頭,銳利的钴藍色眸子在他身上掃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一之濑悠馬正要說什麽,身體卻猛地一僵。
一種難以描述的壓迫感,正從面前的赭發男人身上散發而出,而目标對象明晃晃的便是自己。
空氣變得沉重,仿佛瀝青般流動得黏稠又緩慢,讓人感到窒息。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像是被食肉動物冰冷的目光盯住的獵物,無法動彈。
他從來沒有被中原中也用這種冰冷的眼神注視過。
也許是因為在太宰身邊呆得太久,他似乎忘了,面前的中原中也和自己在游戲之中遇到的中原中也,可算不上同一個。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後背滲透出細密的冷汗。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正緊盯着自己。
要知道這可是港口mafia大樓的最高層,也是最機密的地方,除了五大幹部和其他一些有職權的人員,才有資格在這裏進出往來,彼此大部分也都熟識。
而此時,面前這張完全陌生的臉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時候,無可避免地會讓中原中也起疑。
況且這家夥剛剛要去的方向,似乎就是首領辦公室……
間諜?暗殺者?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不過……
中原中也掃了一眼面前的黑發少年,對方像是只受驚的小動物,瑟縮了一瞬,微微往後退去,有些緊張地盯着自己。
這家夥不管怎麽看都相當的弱啊,手腕和脖子都纖細得要命,随便一下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折斷。
別說是他,就算太宰那個體術中下的家夥,也能輕而易舉地壓制住這家夥。
啊……不會是那個吧。
——那個傳聞中首領的情人。
中原中也想起了什麽,身上的威壓感詭異地一頓。
‘太宰那家夥有情人了?’
前不久出差回來的中原中也在自己的部下口中得到這個消息時,和其他人差不多,驚得下巴差不多都快要掉下來。
不過作為黑手黨首領有一兩個情人倒也不是稀奇事,他還見過那種一天換一個,連換一個月的家夥——雖然這事與他無關,但并不妨礙中原中也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比起那種換衣服一樣的速度,他更傾向于擁有一段穩定的關系。
關鍵是在于太宰那家夥,自從成為首領之後,便幾乎再也沒從那件辦公室出去過。
像是一個不需要休息的機器人,沒有任何感情和情緒,眼中只有工作。
……像太宰那種把自己拴死在首領辦公室椅子上的家夥才叫少數吧。
即便是上任首領,在工作之餘也還是會抽出時間陪自家異能體出去買小裙子,吃蛋糕之類的。
托他的福,整個港口mafia發展的速度簡直坐上了火箭,他也跟着忙得腳不沾地。
中原中也倒是想勸這家夥稍微放松些。
倒不是說擔心那家夥會累死,主要是港口mafia的發展速度過快,被政府針對上可就麻煩了……然而政府的人對港口mafia一家獨大這件事,早就心懷不滿。
他不覺得太宰不會不清楚這件事。
「港口Mafia原則之中最重要的一條: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
“嘁……”
中原中也只能伸手壓了壓自己腦袋上的寬沿禮帽,不爽地啧舌。
鬼知道那家夥到底想什麽。
要論用腦袋,自己的确比不上那條青花魚。
作為幹部,自己只需要服從首領命令就好了。
不過,他還是挺好奇他們口中的這位「首領情人」。
當他現在見到真人時,眼神變得古怪了起來。
……這家夥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樣子,還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吧。
中原中也憑借着意志力,努力克制住微微抽動的唇角。
青花魚這家夥居然真的下手了?
道德水平有待提高。
雖然在黑手黨面前提道德這件事,本身聽上去就像是件笑話。
然而,再想想前任首領……難道他們港口mafia的每一任首領都要走上這條不歸路嗎?
中原中也的思維有些呆滞。
有一瞬間,他對自己的組織失去了信心。
……首領的癖好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反正自己不要成為那種糟糕的家夥就行了。
趕緊甩甩腦袋,把多餘的想法丢出去。
中原中也回過神來,又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小動物,收斂起自己身上的殺氣。
“喂,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他忍不住問道。
“……沒做什麽,閑逛而已。”
一之濑悠馬撇過腦袋,悶悶地說道。
然而,在游戲期間留在記憶之中的熟悉和親近,讓一之濑悠馬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還是繼續湊近了中原中也。
面前已經是成年人模樣的中原中也讓他感覺有些新奇。
如果說自己認識的那個十六歲的中原中也還是少年,不加收斂,意氣風發,而這個明顯成熟了許多的中原中也似乎變得內斂,然而那雙钴藍色的眸子卻更加銳利,帶着更為危險的氣息。
中原中也卻微微蹙起眉,一臉古怪地瞥了眼身邊的小家夥。
“……總是看我幹什麽?”
“誰、誰看你了!”
一之濑悠馬的臉被中原中也這一句嗆得憋紅,像是被人戳破了僞裝似的,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雖然黑發少年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卻又時不時偷偷瞄着自己,耳朵升起別扭的紅暈。
像是偷偷摸摸蹭過來的小動物,被主人發現後惱羞成怒,扭頭生着悶氣,不過稍微吓一下就又會炸了毛。
……嗯,确實有點可愛。
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中原中也在心裏忍不住啧舌。
雖然他和太宰在大部分事情上都意見相左,八字不合,然而對于喜愛類型的口味,倒是莫名出奇的一致。
只是可惜……
小動物已經有了主人啊。
中原中也略帶惋惜地掃視了一眼對方。
那副打量的眼神,讓一之濑悠馬感覺後背一冷,忍不住豎起眉毛,警惕地瞪向面前的赭發男人。
不過,這家夥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親近?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像是認識自己很久了似的。
就像現在,雖然警惕着,但身體是放松的。
中原中也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我說,你身為情人的話稍微有點自覺吧……”
“哈、哈?”
情……人?
一之濑悠馬的耳朵捕捉到某一個詞彙時,腦袋空白了一瞬,發出了疑惑的氣音。
然而,過了幾秒後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
羞恥感讓他的腦袋發出轟的一聲,紅色從腳趾一路蔓延至頭頂,像是熟過頭的西紅柿,幾乎快要炸裂開來。
一之濑悠馬被氣得滿臉漲紅,墨色的眸子之中滿是惱羞成怒後的氣憤。他撲了過去,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擠出自己的聲音。
“你在胡說什麽呢!誰是那家夥的情人啊混蛋!”
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仿佛恨不得要拎起自己的衣領,好好質問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
面對黑發少年幾乎貼近自己氣哄哄講話的舉動,中原中也沒有閃躲。
畢竟在他眼裏一之濑悠馬實在太弱,根本不需要防備。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
“嗯?不是情人,那是……”
“悠。”
自二人身後,響起有些低沉的男聲。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腦袋,看向聲音的源頭。
黑發男人站在陰影之中,被繃帶遮住了大半張臉,許久沒被太陽曬過的皮膚異常蒼白,被寬大黑色西裝罩住的身形顯得更為消瘦。
中原中也在心中有些驚訝。
這家夥……今天吹哪門子風,居然主動從首領辦公室裏出來了?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二人,心中翻湧着一股無法描述的黑色情緒。
鳶色的眸子漆黑,陰冷得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某種鬼怪,想要将自己渴望得到的東西攥緊在手心中。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太宰治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擋住眸中翻滾的黑色。
“悠,過來。”
男人的聲音溫柔,聽上去和平時沒什麽不同。
一之濑悠馬本能地想要随着對方的聲音過去,然而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了剛剛中原中也的話,身體稍稍一僵,有些狼狽地撇過頭去,硬是讓自己別去搭理太宰。
然而他躲避的動作,像是壓在太宰治理智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腦內的神經似乎發出了‘咔嚓’地一聲輕響。
他快步走了過來,伸手輕輕搭在悠馬的肩膀上。後者想要躲閃,卻被成年男人不容拒絕地摁住。
“中也,你先回去。”
“呃,首領……”
“我說讓你回去,中也。”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股濃郁的惡意朝着自己不斷蔓延。
中原中也心裏咯噔一聲,眼神飄忽,有些尴尬地擡手摁了摁腦袋上的寬沿禮帽,試圖擋住自己的表情。
啊,太宰這家夥生氣了啊……不會是因為自己吧?
希望那個小鬼不會有什麽事。
他有些心虛。
然而太宰治已經強行摁着一之濑悠馬的肩膀離開了。
剛進入首領辦公室,一之濑悠馬皺着眉,還想要和對方說中原中也對二人的誤會這件事時,身後的黑發男人卻忽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明明一直待在辦公室裏很少鍛煉,但太宰治的力氣卻出人意料得大。
那股力氣,像是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卻又能感受到他的身體正細微地顫抖着,像是忍耐着某種無法與人言道的情緒。
一之濑悠馬感覺背後的太宰治微微弓着後背,将腦袋埋在自己的脖頸處,柔軟微卷的黑發時不時蹭過自己的脖子和臉頰,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喂、喂,太宰你……”
“悠,”
或許是因為将腦袋埋在自己頸窩的原因,太宰治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即便如此,語氣之中如何克制,卻還是無法自控地輕顫着。
“不要看中也,不要看他……”
“——拜托了,只要看着我一個人就好了。”
IF线④
IF線 ④
一之濑悠馬一時間忘記自己原本想要說什麽。
從背後抱住自己的成年男人,此時看起來像是只得不到關注的大黑貓,可憐兮兮地抱着主人索求注意力。
然而他背對着太宰治,看不見那埋在頸窩出的臉上,鳶色的眸子中藏匿着多少黑暗與陰霾。
他那具腐敗的軀體逐漸開始潰爛,越發露出醜陋猙獰的內在。
他害怕失去對方的注視,害怕對方就這樣離開自己,害怕着計劃外的一切。
即便一之濑悠馬出現在他這邊的世界這件事,本身就是在計劃之外的不知所措與欣喜若狂。
因此他也忍不住開始患得患失。
雖然再怎麽讨厭那只小蛞蝓,但太宰卻要不得不承認,中原中也的直率與真摯,比起自己這種陰暗又冰冷的家夥,更讨得像悠這樣的小動物的歡心。
這麽想着,放在對方腰間的手臂又不由自主地縮緊。
“是因為悠曾經在「游戲」中和另一個「中也」的接觸過往,才會對着小蛞蝓産生信任和依賴。”
“不要對對方産生愧疚和補償,這邊的小蛞蝓和那邊的「中原中也」才不是一個人,悠不要搞錯了。他不認識你,你也不要去親近他,好嗎?”
“悠,聽我說吧,聽我說吧……”
太宰治放軟了聲音,幾乎是用急切的語調,似乎想要阻止對方。
然而,男人原本急切的聲音又忽然停了下來,安靜片刻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哈……自己也不是這樣嗎?
恬不知恥地憑借着悠對另一個世界的那個家夥的熟悉與愧疚,才這樣勉強将對方留下。
真糟糕啊,太宰治。
太宰治冷笑般勾起唇角,對自己自嘲道。
一之濑悠馬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所翻滾的陰暗想法,只是因為對方這幅模樣而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當然知道那個中也和我知道的中也并不是同一個人啊!只是、只是……”
呃,好吧。
他好像找不出什麽借口。
出于和同一種原因,他對剛剛那位中也君,心中也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
新奇、緊張、不自覺地信賴,以及內疚。
所以他才會忍不住找剛剛那個中原中也搭話。
然而就像太宰說的那樣,這樣把對方當成替代品可不好啊……即便是平行世界,長得如何相似、聲音如何一樣,但總歸還是兩個不同的人。
自己怎麽能混為一體。
要努力把兩邊的人分清楚啊。
一之濑悠馬在心裏一頓糾結。
這到了太宰眼中,卻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味道。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打着轉,心中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啃咬,指尖微微泛白,捏得一之濑悠馬的腰生疼。
“嘶……喂、太宰你……”
“在那個世界裏也是這樣……比起「太宰治」,悠更喜歡的還是「中原中也」吧。”
“悠已經讨厭我了嗎?已經厭煩我了嗎?”
“還是說,悠想要離開了嗎?”
太宰治打斷了一之濑悠馬的話;雖然這麽問着,桎梏住對方的手臂卻不曾松開絲毫。
一之濑悠馬終于反應過來了。
哦,這家夥,是在吃醋啊。
看到自己的朋友和其他人玩到一塊去,不搭理自己,便吃了味不開心起來。
一之濑悠馬勉強還記得之前自己還沒休學那會兒,班裏的女生們因為朋友事件吃醋冷戰的場面,就連他這種平時悶頭只幹自己事情的家夥,都忍不住好奇地擡起頭多看了幾眼。
——這家夥真的是成年人嗎?!怎麽跟着女子高中生似的別扭又玻璃心!
一之濑悠馬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他伸手,企圖掰開這家夥的手。
然而太宰抱得很緊,像是不肯出讓自己心愛玩具的黑貓,用爪子狠狠地抓住。
——問題是這個玩具現在就是自己啊喂!
一之濑悠馬掙紮不得,只能擡起胳膊,反手放在了太宰壓在自己頸窩處的腦袋上。
別說,這柔軟的黑發毛茸茸的,還挺有貓毛的質感……
不對不對,關鍵點才不是這個好嗎!
一之濑悠馬想給自己一緊張就容易想亂七八糟東西的腦袋來上一巴掌。
而且這種抱在一起的姿勢也很奇怪好嗎……
一之濑悠馬忽然想起自己為什麽會生氣了。放在太宰腦袋上的手下意識抓緊,似乎因為扯到了他的頭發,聽見頭發的主人輕微的哼聲。
“……你這家夥給我松開!!”
一之濑悠馬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擠出自己的聲音,氣急敗壞地沖着太宰治喊道。
“哈?!問我為什麽不理你,你自己給我好好反省一下!你可是黑手黨的首領、老大啊喂!怎、怎麽能放任手下的人,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太宰治一愣,原本心中翻滾的黑色情緒,在看到對方這幅惱羞成怒的害羞模樣後,像是被施加了什麽神秘魔法,一點一點逐漸消散。
他忽然放松了下來,緩緩擡起自己的腦袋,将下巴輕輕搭在對方的腦袋上。
卻又故作疑惑,茫然地問道。
“……诶?”
一之濑悠馬聽到對方略帶懵懂的疑惑聲,有些被哽住,神情別扭,哼哼唧唧着語焉不詳。
“什麽?”
太宰治故意拖長了聲音,帶着一絲笑意,問道。
他的後腦勺貼着背後男人的脖頸,輕笑和說話時喉結的輕顫,都能明顯察覺到,心中升起一絲古怪的感覺。
太宰治感覺自己懷裏的少年身體忽然僵硬了一瞬,掙脫的更加激烈了。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戀戀不舍地松開了自己的手。
一之濑悠馬趕緊鑽了出去,扶着自己不斷泛紅的脖頸,偏過臉不去看自己,聲音尴尬,小聲地嘀咕着,似乎不好意思直言。
“就、就是那個啊……”
而太宰治卻依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故意誘導着,試圖讓他親口說出來。
一之濑悠馬一閉眼一咬牙,幹脆豁出去般喊道。
“可惡,就是說,那家夥以為我是你的情人啊喂!開什麽玩笑,我和你都是男生吧!”
“啊……這個啊。”
太宰治聲音聽上去輕飄飄地,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不過黑手黨裏養同性情人的,也不在少數吧,而且誇張的家夥似乎一口氣養了不少……”
“……诶?”
一之濑悠馬腦袋一片空白,張了張嘴,本能地發出了一聲疑惑的氣音。
……你們黑手黨,私底下都是這麽玩的嗎?
見他那副呆滞的表情,太宰治連忙解釋道。
“我可沒有情人哦,悠。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一個都沒有過。我和那些家夥不一樣的,不要誤會我啊。”
啊……不過好像大腦放空,聽不進去了呢。
然而關于「首領的情人」的傳聞,到最後卻也不了了之。
一之濑悠馬回過神來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去,不好再重新提出,只能自己嘴角抽搐生着悶氣。
不過好心的太宰治還是在第二天,中原中也過來彙報任務的時候,當着一之濑悠馬的面,幫忙解釋了一番。
“……所以,悠醬只是我的朋友哦。嗯,很重要的朋友。”
中原中也的表情略顯古怪,基于對于首領的尊重,沒有直面戳破。
……先不說太宰這種家夥居然會有朋友,還是個十六七歲的未成年高中……而且,這怎麽看,都不像是對待朋友的态度吧?
不過中原中也倒還是大大方方向一之濑悠馬道了歉,完全沒有自己身居高位後,對其他人的傲慢與不屑。
“抱歉,是我的錯誤。”
然而道歉之後,他忍不住擡頭瞥了眼一旁氣鼓鼓的黑發少年,心情複雜。
這小鬼不會是被太宰騙過來的吧?
太可憐了。
面對中原中也注視人渣一般的眼神,太宰治神情坦然自若,好像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問題。
不過……這條青花魚倒是改變了不少。
明亮起來的辦公室,似乎少了原先那份沉重的壓抑感,至少能夠在這裏喘息了。
“中也,除了這個以外,還沒有別的事情了嗎?”
“……沒有了。”
“嗯,那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太宰治微笑着,語氣和往常沒有什麽不一樣。
然而那笑容底下的驅逐之意不要太明顯了。
這和直接說‘趕緊走開少來礙事’有什麽區別。
中原中也強忍住自己的表情不要變得扭曲,并不是很尊敬地點了點頭,重新戴上帽子準備離開。
“那個……中也!”
他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到小動物有些別扭但是亮晶晶的眼神,以及首領辦公桌前原本微笑着的太宰治,在小鬼出聲喊住自己時,表情瞬間陰沉漆黑了下來。
中原中也快要憋不住,就差笑出聲了。
他有多久沒看見太宰露出這種吃癟的表情了。
今天真是心情暢快。
結果這兩個人關系真的熟絡了起來。
雖然兩個世界的中原中也并不是同一個人,但性格習慣,喜愛偏好卻都幾乎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一開始對一之濑悠馬只是出于一種好奇的心态,結果越來越覺得這家夥可愛,甚至爽快地邀請對方,下次帶他坐自己的機車去海濱灣跑兩圈。
然而太宰治顯然對兩個人逐漸熟悉起來的關系顯然十分不爽。
每次和中也聊完天回來,太宰治總是用一種幽怨的眼神默默注視着自己,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像是在外面偷偷摸了別的貓,回家之後看到自家貓咪不爽地用尾巴拍着地面。
……雖然自己并沒有養過貓。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如果悠覺得和我在一起無聊的話,我可以讓敦君過來陪你的。”
黑發男人像是不情願地做出了讓步,聲音聽上去委屈巴巴的,讓人心中莫名生出一抹愧疚。
然而太宰治臉上裝得那麽可憐,心裏卻面無表情。
至少敦君是個乖巧的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會發生什麽事,可控性更強。
那個小蛞蝓就……
太宰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在書中看到的二人的親昵關系,胸口頓時泛起一股酸溜溜的醋味,胸口名為嫉妒的泡沫不斷上浮。
“還是不要了……”
一之濑悠馬狼狽地別過臉。
對于不熟悉的家夥,他或多或少還是感到緊張和畏懼。
太宰治不爽地都快将手裏的鋼筆折斷了。
一之濑悠馬趕緊岔開了話題。
“對了,我都沒看你休息過…等一下,太宰你有在睡覺嗎?”
“唔,睡覺的話,還是有在睡的……大概也有三四個小時吧?”不過連續兩三天不睡覺也是家常便飯。
“……多久了?”
“嗯……一直?”
太宰治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遲疑,然而最後一句話卻帶着一絲飄忽的不确定性。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頭發都因為對方的話吓得炸起。
一天就睡這麽幾個小時?!這家夥真的不會就這麽猝死過去嗎?!
他還記得姐姐有一段時間連續加班,忙得腳不沾地,每天也就睡個四小時,持續了差不多一星期,整個人都是飄着走路的。
然後回到家,還沒進卧室呢就直接趴在玄關昏睡過去,吓得年紀尚小的他抱着姐姐的腦袋哇哇大哭。
一之濑悠馬咬着牙,嬌小的身體硬是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拖着太宰治就往卧室裏去。
“給我去睡覺啊混蛋!!”
“诶、可是工作……”
“開什麽玩笑!你這家夥要是在辦公桌前猝死了才叫黑手黨的最大笑話好嗎!”
太宰治被摁在了床上,看着面前黑發少年怒氣沖沖的表情,微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
他輕聲說道,
“那悠可以陪我一起睡覺嗎?”
“……哈?”
一之濑悠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成年男人卻輕笑了一聲,露出小孩子般可憐的表情。
“一個人睡不着呀……”
一之濑悠馬表情都扭曲變形了。
這家夥怎麽這麽難搞?真的是成年人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陪着你的可以了吧!真是的,你家夥可真是煩人啊!”
雖然這麽說着,但一之濑悠馬還是乖乖坐到一旁,想着一邊看書一邊陪着家夥睡着。
然而他沒想到對方睡覺這麽輕,無論他怎麽放緩動作,微弱的書頁翻動聲都會将他驚醒。
這下他沒了辦法,一咬牙,幹脆一起翻身爬上了床,抱着枕頭跟着一起閉上眼睛——那他也睡覺好了吧!
反正這張床大得很,容納兩個人也綽綽有餘。
結果躺在像棉花一樣軟綿綿的枕頭被子之中,結果還真就有了困意。
他先一步比太宰治睡了過去。
身邊逐漸平緩下來的呼吸聲,讓太宰治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他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像是靠近熟睡中的主人的黑貓,不動聲色地汲取着對方身上的溫暖。
他伸手,似乎想要将他輕輕抱在懷中,又不知道在顧忌些什麽,只是輕輕搭在了對方的頭頂上方,沒有觸碰到身體。
現在雖然還是白天,房間卻因為拉上了窗簾而變得一片昏暗,讓人昏昏欲睡。
太宰治卻感覺自己的腦袋無比清晰。
他垂下眼睛安靜地看着對方,像是注視着自己随時都有可能要消失的寶物。
雖然這段時間每天的夜晚,在悠睡覺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過來靜靜地看着他放松的睡顏,心情逐漸平靜。
要是悠半夜醒過來的話,自己這幅樣子大概會吓到他的吧。
太宰治在心中忍不住這麽想到,卻沒有改變自己的動作。
幸福感如同蒸騰而上的乳白色輕煙,逐漸覆蓋上腦袋。
——然而美夢做了再久,總歸還是有醒過來的一日。
“吶,太宰。”
“嗯?”
穿着那件沉重的黑色西裝外套的黑發男人坐在辦公桌前,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和之前自己呆在這裏的時候不同,辦公室的落地窗猶如最開始的那樣落了下來,強硬的鐵板将其嚴嚴實實地封起。
房間裏一片昏暗,只有首領辦公桌前幽暗的燈光,勉強照亮出對方的輪廓。
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也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
太宰治臉上含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臉上纏繞着一層厚厚的白色繃帶,鳶色的眸子溫柔又安靜地注視着面前的黑發少年。
他孤獨地坐在黑暗之中,那片漆黑之中,只有肩上的那條代表着首領身份的那條圍巾,猶如流淌的鮮血一般猩紅。
不知為什麽,看着太宰這張淺笑着的表情,一之濑悠馬心中生出一種古怪的情緒。
他微微皺眉,摁住心中的複雜,小聲說道。
“那個,太宰……姐姐過兩天就要到橫濱了。”
“嗯,真是太好了呢。”
太宰治微笑着說道,聲音平靜。
“悠今天就要回去了嗎?我讓中也送你吧。”
比想象中的還要好說話。
一之濑悠馬微微一愣,松了口氣的同時,臉頰微紅,似乎有些扭捏。
“怎麽了?”
面前的黑發少年眼神飄忽,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小聲說道。
“你、你要一起來我家吃飯嗎?”
一之濑悠馬沒看到太宰治那張平靜的表情中,露出的一瞬間的錯愕和動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有些別扭地說道。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在太宰這裏呆的這段時間,不知不覺還長圓了一圈。
那麽禮尚往來的話,自己不招待對方對方來做客不就說不過去了嘛……嗯,就是這樣。
“先說好哦,你要去的話可不能暴露自己是黑手黨……而且還是最危險的港口mafia首領的身份。不管怎麽說,我姐姐都是警察,要是讓她知道的話會很不妙吧。”
“哦,還有,趕緊把我家的你裝的那堆東西給拆掉,姐姐可是女生。唔,也不要做那種奇奇怪怪的事情,給我僞裝的正常一點也行啊……”
一之濑悠馬避開了對方的眼神,将自己的臉別向一旁,小聲地碎碎念着,嘟嘟囔囔的模樣很是可愛。耳垂也變得通紅,幾乎滴血。
他是第一次邀請朋友到自己家裏來,不由得感到緊張和局促。
然而面前的黑發男人卻沒有說話。
不、不會拒絕了吧……
一之濑悠馬在心中小聲嘀咕着,忍不住微微偏過頭,悄悄地用餘光打量着對方,心中忐忑不安。
然而,當看到黑發男人的表情時,他卻忽然愣住。
太宰治臉上的平靜與淺笑消失了,像個迷路的孩子,又像是忽然被人抱起的流浪貓,變得有些呆滞和茫然。
那副表情,似乎想要笑,卻又仿佛在哭泣一般。
『……哈,悠真是太狡猾了。』
『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呢……』
『他本來已經做好準備了。』
太宰治張了張嘴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要命,仿佛有人用砂紙剮蹭一般,帶着絲絲的刺痛感。
“啊,嗯……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的。”
“有機會的話……”
像是講給自己聽,他低聲喃喃着。
然而到了最後,卻也沒有給對方一個準确的答案。
太宰治晃了晃神,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假如悠從來不出現在他的身邊就好了。
只是存在于「書」中的另一個平行世界中,從來不曾屬于過自己……又或者最好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看到過那個世界就好了。
不曾渴望,不曾得到,也不會為此感到痛苦和悲傷。
若是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來襲。
然而自己卻無可避免地因為能見到悠而感到欣喜若狂,即便時間短暫也好,宛如流星劃過天際的一瞬間。
縱使之後巨大的悲哀接踵而至,他也在所不惜。
他以為,迎來分別的那一刻自己會感到悲傷,實際上剩下的只有滿足的平靜。
「從一開始寫下的結局,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
然而下一秒睜開後,男人俊美的臉上,又重新帶上了平日裏那副言笑晏晏的假面。
太宰治垂下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在那只含着笑意的鳶色眼眸中,掃下一片陰影,臉上的笑容帶着不被任何人所知道的悲傷。
“那麽,悠。”
“再見了(さようなら)。”
(試圖将流浪貓抱回家)
【流浪貓拒絕了和你回家】
IF线⑤
IF線 ⑤
姐姐從北海道來到了橫濱,确實讓他感到了歡喜,而且從太宰身邊離開也有一段時間,生活好像又回歸到平常。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多了個有點麻煩的網友。
一之濑悠馬假裝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手機,在心中犯着嘀咕。
太宰那家夥……從前天開始就沒有回複他的消息了。
太宰從來不會主動給他發消息,黑色的頭像沉默的像是個僵屍號。
然而無論他在幾點鐘發什麽消息,那家夥卻都能瞬間秒回,快得像是無時無刻捧着手機等着他發消息一樣。
明明這家夥可是黑手黨的BOSS,每天有那麽多工作要處理呢。
……他是不是又不開始不睡覺猝死式工作了?聽說天天熬夜不睡覺的家夥,特別容易掉頭發,發際線倒退。
不過太宰那家夥,之前一直都處于高壓狀态下不休息工作,頭發卻依然維持這一種蓬松茂盛的健康狀态,令某一些群體感到羨慕。
一之濑悠馬忽然想起前幾天和姐姐一起吃飯的時候,繪裏奈忍不住的感嘆。
‘不愧是大城市,就連單位裏工作的人都相當拼命呢。我還聽說某個部門有個精英,座右銘是「不下班的話就不用上班,不睡覺就不用起床」,嗯嗯,真是厲害呢’
‘……與其說是厲害,倒不如說是恐怖了吧喂!’
太宰治不會也要成為那種「社畜超人」吧?
一之濑悠馬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不想承認自己對那家夥感到擔憂。
比起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這個世界的太宰治雖然看上去更加成熟,然而卻更為脆弱,帶着如同玻璃一般的易碎感,又透明得像是海上的泡沫。
他想起在離開時,太宰治的臉上露出的溫柔笑容,放松、平靜,卻又眷戀不舍。
——仿佛這将成為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不安。
放在身邊的手機忽然響起,一之濑悠馬摸了起來,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字,眼睛一亮。
然而接起電話後,他又忍不住輕咳一聲,假裝矜持地喊到對方的名字。
“中也。”
“喲,小鬼,你在家嗎?”
小鬼……可惡,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年齡比自己大,稱呼他時也便用上了這個稱呼。
明明在「游戲」裏我倆可是一邊大的。
一之濑悠馬有些不滿地癟了癟嘴,卻乖乖應了一聲。
“在。幹嘛?”
“之前和你約好的,讓你坐我的機車出去兜風啊。”
電話那頭的男人輕笑了一聲,似乎聽到打火機的聲音,幾乎能想象出對方是如何一邊用肩膀夾着手機,一邊掩着火點燃自己的煙。
“哦,你有空嗎?”
“……應該先問這個才對吧!”
一之濑悠馬吐槽着,身體還是很承認地開始換起了衣服。
橫濱灣很漂亮。
順着盤山公路下來,放眼望去,都是波光粼粼的一片;工作日沒有人,這條公路也安靜得要命。
……本該如此的。
然而機車的轟鳴聲響徹雲霄,打破了原本該有的寧靜。
對于中原中也來說,這種在風中急速前進的刺激感讓他的血液沸騰,大腦分泌出愉快的多巴胺,用來釋放壓力再好不過了。
不過抱着自己腰的小鬼可不這麽想。
每次擰動油門加速,都能感受到身後的黑發少年緊張地抱緊他的腰,依靠着自己。
這種程度的親昵讓中原中也的身體不由得一僵,稍稍挺直了後背,小聲嘟囔着。
“你這家夥膽子這麽小的嗎?”
“少、少啰嗦啊!給我開慢一點!”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倒是心情不錯,終于放慢了速度。
“好了,你這家夥肯定吓得閉着眼吧?”
“我沒有!”
“呵,現在睜眼看看吧。”
聞言,一之濑悠馬緩緩睜開了眼睛。
蔚藍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隐隐約約出現幾艘游輪或是運輸船,幽幽地冒着深灰色的煙,幾只白色的海鷗圍繞在船邊,似乎期待着某個倒黴的乘客出來,好搶走對方的食物。
北海道也有海,然而北海道的海和橫濱的海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一之濑悠馬的聲音很輕,幾乎消散在了風中。
“如果太宰也跟我們一起來玩的話就好了……”
“哈?”
中原中也沒有聽清,微微皺眉發出疑惑的氣音。
然而黑發少年并沒有重複自己剛剛的話。
他望着那片海,似乎在想什麽,然後鼓起了勇氣,湊過去在中原中也的耳邊喊道。
“——中也,你能帶我去港口mafia一趟嗎?”
是光啊。
太宰治站在天臺的邊緣,微微眯起眼睛,眺望着腳底下的整座橫濱。
頭頂上的太陽不知疲憊地釋放着自己的光芒,平等地灑向大地上的萬物,不遠處便是橫濱灣,遼闊無垠,延伸到遠方,和湛藍色的天空相交于一線。
和平與安寧之下,卻又裝載着不為人知的黑暗與殘酷。
太宰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中也沒有為這風光而産生任何波動。
他只是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微微刺痛。
畢竟在那黑暗之中待了那麽長的時間,從那地方走出來,感受到真正的太陽光,也是這幾年來第一次吧。
太宰治有些晃神,漫無目的地想到。
今天并不是個大風的日子,但天臺上的風依舊把男人柔軟微卷的黑發吹得淩亂,那條紅色的長圍巾也随着那件長西裝的袖子與衣擺一起,猶如破碎的蝴蝶翅膀,在風中上下翻飛。
遠處,一黑一白的身影正在交戰,瘋狂的黑獸與兇猛的白虎相互撕咬着,強大的力量碰撞,扯開時空的概念與規則的矛盾——那便是異能特異點。
“差不多快要結束了吧……”
太宰治神情淡漠地看着那個方向,自言自語地輕聲喃喃着。
小銀和鏡花都已經過去,兩個人應該就會住手了。
「書」也已經由森先生轉交給異能特務科。
芥川兄妹之間的矛盾将由他們自己去解決;鏡花會跟着敦君一起加入偵探社;織田作也很安全,收養了許多孩子;而港口mafia也會在中也的繼位後得以控制。
而自己也終于迎來了這個故事的結局。
——是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死亡」。
「——這是一場盛大的自.殺。」
“我已經足夠幸福了啊……”
太宰治微笑着,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真是個、完美的結局啊……”
風聲在耳邊擦過,發絲拍打着那張俊秀的面頰,他面朝着天空,如同歸鳥般向後傾倒,墜落。
“太宰治你這混蛋!!”
少年的怒吼聲如同驚雷,在頭頂響起。
太宰治感覺渾身一震,猛地擡起頭,錯愕地看着雙手死命抓着自己手腕的黑發少年。
一之濑悠馬腦袋一片空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幾乎快要從嗓子眼裏冒出來。
自從吼完太宰治之後,他的腦海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幸好趕上了。
即便太宰治看起來瘦瘦弱弱,沒什麽肌肉的樣子,但依舊還是一個成年男性,身體重得要命。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大半個身體都快要掉出去了,挂在天臺的邊緣岌岌可危,只需一陣稍大些的風,就可以輕松地把他吹下去。
太宰治心中一顫,第一次朝着一之濑悠馬吼道。
“你在幹什麽!悠,快點松開我,不然你會……”
“我他媽還要問你在幹什麽呢!我離開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我還擔心你不好好吃飯,不好好休息……你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
一之濑悠馬完全摒棄了自己的家教,咬牙切齒地罵道。
太宰治本想掙脫,然而剛一動,少年嬌小的身形便難以承載一個成年男性的重量,随着慣性愈發往外跌落,看得人心驚肉跳。
他的身體瞬間僵硬住,不敢有絲毫的動彈,生怕牽連到上面的人。
“……聽我說,悠。”
男人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聲音微弱,像是擔心自己說話聲音稍大一些,便會産生振動讓不肯松手的黑發少年與自己一起墜落。
“我已經非常幸福了。”
“悠能夠出現在這邊這個世界之中,對我而言已經是一種幸運,更何況還陪伴着我度過了計劃的最後時刻,我已經沒有什麽遺憾的事情了。””“松手吧,悠。”
“——不要再抓着我。”
那只裸露在空氣外的鳶眸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光彩,仿佛已經不是活物般令人感到窒息。
男人的聲音卻不斷發顫,像是帶着一絲懇求的哭腔般。
“我才不要!”
一之濑悠馬幾乎是尖叫着吼道,精神臨近崩潰。
“為什麽突然這樣……為什麽每一個人,到最後都會從我身邊離開,爸爸媽媽也好,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也好……因為我是個壞孩子嗎?所以神明想要這樣懲罰我嗎?”
那面光滑平靜的鏡子,像是被人用石頭狠狠地砸向,頓時四分五裂,化為了碎片。
『不是的……』
『這才不是「懲罰」,而是神明對我的「憐憫」啊。』
腹部和手肘緊貼在粗糙的水泥牆壁上,即便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石礫摩擦造成的刺痛,順着神經絲絲蔓延全身。
從額頭間冒出的冷汗随着重力滴落,太宰治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像是落下一滴雨點,變得越來越濕潤。
……啊,原來還有自己的眼淚嗎?
太宰治後知後覺地想道。
即便如此,少年纖細的手臂實在難以承受對方的重量。一之濑悠馬甚至聽見自己骨骼關節處咔嚓咔嚓地輕響,拼了命地祈禱不要在這個時候脫臼。
“喂,你、你再堅持一下,太宰。”
少年的聲音斷斷續續,顯然費了很大力氣才從咬緊的牙關間擠出來。
然而他的上半身已經完全探出了天臺的邊緣,只是憑借着最後一口氣咬牙勉強支撐罷了。
“……已經沒有可能了。就算我現在拉住你的手,悠你也已經沒力氣拽我上去了吧。”
太宰治盯着一之濑悠馬泛紅的眼圈,無奈地笑了笑。
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溫柔,輕聲哄着對方,試圖讓他看清現實,放棄自己。
“與其我們兩個人一起掉下去,不如現在快點放棄我,這樣你才能夠安全。”
“——這是最優解。”
地上的行人人來人往,或行色匆匆,或低頭專注着手機,只是關心着自己的事,沒有人擡頭去看頭頂。
喧鬧,卻又平靜安詳。
因為鼻梁間冒出的汗水,那副黑框眼鏡也不斷滑落,然後掉了下去。
一之濑悠馬聽不見也看不見自己的眼鏡是如何落在地上,鏡片摔得四分五裂。
他看着遙遠的地面,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從如此高樓間掉下去的後果——大概只會成為一攤血肉模糊的肉泥吧。
一之濑悠馬忽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耳邊響起嗡嗡的金屬轟鳴,血管幾乎膨脹。
放手?
真的要放手嗎?
——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身體不斷下滑,而手臂的肌肉幾乎達到了極限。
太宰治臉上原本冷靜平淡的表情逐漸控制不住,平靜的假面像是幹涸的土壤,一點一點出現了裂痕。
慌亂、緊張,瘋狂的情緒逐漸占據那只鳶色的眸子。
從得到「書」後的這些年來,他第一次感到了計劃外的失控與恐懼。
崩潰感逐漸占據了大腦,一向的游刃有餘此時也化為了泡沫;胸口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事物堵住,逐漸窒息,缺氧。
腦袋無法思考,心髒也幾乎卡在了嗓子眼之中,只能顫抖地祈求對方放棄。
“不、不可以……悠……”
『如果悠因為我而死去的話……』
『那是絕對錯誤的結局。』
然而下一秒,黑發少年的重心徹底失去了平衡。
他看到那雙墨色的眸子中同樣寫滿了錯愕與絕望,透露出對未知死亡的恐懼之色,以及對離去的不甘心。
“悠!”
一之濑悠馬只聽到男人絕望的呼喊聲,耳邊風聲呼嘯,失重感讓大腦徹底失去了控制欲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了本能操控着身體。
眼前的視野模糊,餘光忽然瞥見了某個赭紅色的身影。
死前的走馬燈?幻覺?
腦內已經失控,無法思考更多。
他下意識地尖叫着對方的名字。
“中也!!”
然而那個赭紅色的身影,真的宛如天神下凡般朝着二人沖來。
瞬間,一之濑悠馬感覺地身體似乎靜止在了半空中,卻又感到肩膀一沉,随着另外一個男人的重量往下墜去。
赭紅色的身影趕緊随着慣性卸力,這才維持着姿勢。
一之濑悠馬的雙手沒有絲毫松開,緊緊地攥着太宰治的手腕。
“你們兩個他媽的在發什麽神經病!”
中原中也抱着一之濑悠馬的腰,全身上下泛着暗紅色的異能光芒。
他也感覺自己的心跳瞬間飙升到了一百八,腦袋嗡嗡的,依然心有餘悸。
赭發青年将自己唯一可以抓住的黑發少年夾在自己的肩下,拔高了音量朝着兩個家夥怒吼道。
“要是不是我跟上來,你倆他媽的是準備一起殉情嗎混蛋?!”
那怒罵聲惹得底下的人下意識地擡頭看去,望見那幾個人影時,忍不住發出了錯愕的驚呼,議論紛紛。
不過頭頂上三個驚魂未定的家夥可懶得管其他人怎麽看。
“哈、哈?開什麽玩笑啊,怎麽可能!沒看到我是被這家夥的重量帶下去的嗎!”
一之濑悠馬咬牙切齒地說着,聲音卻因為吃力而不斷發顫。
即便中原中也已經用異能力控制了他的身體重力,然而這并不代表他手中抓着的太宰治的重力能一并受到影響。
消除系異能力在這種時候最麻煩了!
一之濑悠馬在心中咆哮道。
他感覺手心逐漸開始分泌汗珠,而太宰治的身體在風中晃晃悠悠地,男人的手快要從自己的掌心中脫落出去。
“快點帶上去啊,這家夥重死了我快拉不住了!”
“你、你這家夥給我撐住了!注意別讓那混蛋碰到我啊喂!”
太宰治聽到頭頂上二人激烈的争執聲,表情卻呆呆的,看上去像是只被做錯事捏住後頸的黑貓,瞪圓了鳶色的眸子。
幾乎崩潰的絕望如同海水般逐漸褪去,剩下的,只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迷惘與茫然。
如同深陷無底泥沼的人發現了一旁的樹枝,迷路于沙漠的旅者找到了深灰色天空中那顆北極星,困于高塔之上的囚徒垂下了那條繩結。
太宰治猶豫着,試探性般擡起了另一只手緊緊抓住了一之濑悠馬的手腕。
他感受到少年纖細的手腕的顫抖,皮膚下血脈中緩緩流淌着的溫熱血液。
就像罪惡之人攥緊了釋迦摩尼垂下的那條閃爍着銀色的纖細蛛絲。
黑發男人忽然笑了起來,透明的淚花逐漸滲透浸濕纏繞在臉頰上的繃帶。他卻笑得越來越大聲,徹底沒了以往的穩重與陰郁。
一之濑悠馬和中原中也停下了争吵,咬牙切齒地瞪着真正的罪魁禍首,此時此刻卻達成了共識。
——上去之後揍這家夥一頓出氣吧!
『…哈,這真是個糟糕的結局啊。』
if線到此就結束了。
中也,我的超人.jpg
我覺得(個人理解)if線原作之中,太宰在拿到書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決定好自己的結局,織田作的敵意只是推動了這個結局更快到來
……但是我不許!!
番外六
『今天開始,我的家人只剩下弟弟了……』
用來舉辦喪禮的大廳只有白色和黑色,裹着半邊袈裟的老和尚坐在靈臺前,閉着眼睛敲木魚,嘴巴裏念着超度亡者的佛經。
身後是穿着黑色禮服的賓客,熟悉的、陌生的、有印象的、從沒見面的……坐在自己的身後,垂頭似乎像是在認真悼念,卻又忍不住交頭接耳,細碎的議論聲傳入耳中。
“真可憐啊……”“父親和母親都……”“兩個孩子都還沒成年吧……”“小的那個男孩今年才六歲呢……”“之後可怎麽辦吶……”
或同情,或憐憫,或者單純是議論,各種各樣的情緒和話語,猶如在腦內爬行的螞蟻,嗡嗡作響,逐漸占據思考的方式。
一之濑繪裏奈擡起頭,神情迷茫,望着靈臺前父親與母親微笑着的黑白照片,忽然有些晃神。
從接到消息到舉辦葬禮的這段時間,仿佛靈魂脫離軀殼般,渾渾噩噩的。
直到現在清醒過來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麽想要哭的感覺,似乎已經麻木地接受了雙親離去的這個事實。
衣角似乎被人扯了一下。
繪裏奈猛地回過神來,微微偏過頭,看向正跪在身邊,穿着黑色葬儀和服的弟弟。
和自己長相相似的黑發男孩的嘴唇緊繃着,垂着腦袋不敢擡頭,只是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微微顫抖,像是這樣就能得到些許慰藉似的。
小悠才六歲,面對「爸爸媽媽不在了」這件事,只是茫然地擡起頭,用稚嫩的聲音問自己“他們是出去玩了嗎?”、“我和姐姐不去嗎?”。
直到葬禮的這一天,周圍的肅穆與沉重,或許讓他察覺到什麽。本就安靜的性格變得更加沉默。
該如何向小孩子解釋「死亡」這件事呢?
或許根本用不着解釋。
繪裏奈沉默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角從悠馬的手中釋放。
掌心中的布料握了一空,本就處于恐懼之中的小孩猛地擡起腦袋,眼圈紅紅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然而看到姐姐的臉上帶着疲憊,一之濑悠馬猶豫了一下,想要乖乖地收回手時,繪裏奈卻用掌心包住了弟弟的手,手掌淡淡的溫熱通過皮膚傳遞至全身,帶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小悠,有我在呢,沒關系的。”
她輕聲說着,明明是在安慰弟弟,卻又像是自言自語着安慰自己。
黑發男孩身體一顫,垂下了腦袋。
繪裏奈轉過腦袋,安靜地聽着坐在身前的和尚咚咚敲着木魚,念着聽不懂的經文,眼前卻失去了焦距,腦袋一片空白。
是啊,之後該怎麽辦呢……
在她思考着今後的日子時,身邊忽然溫暖了起來。
一之濑悠馬像是只可憐的小兔子似的,沉默着湊近了自己,緊緊依偎在她的身邊,毛茸茸的腦袋緊貼着自己的手臂。
男孩瘦弱的身體不再顫抖,十分安心的樣子。
少女的手忍不住一點一點攥緊,像是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力量。
『繪裏奈,你可是姐姐呀……』
葬禮之後,繪裏奈被一位有些陌生的女性單獨叫了出去。
她還勉強記得對方是誰,似乎在童年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卻又模糊不清。心中不由得感到緊張。
“繪裏奈……對吧?哦,那就沒記錯了。”
面前的中年女性不确定地喊着她的名字,看到面前的黑發少女點了點頭,這才松了口氣。
父母出事之後,關于兩個孩子的去向問題,大人們也争執不休。
女人作為二人難得血緣稍近一些的親戚,卻又都好幾年都沒有見過面,關系也沒有多麽親昵。
被推出來收養別人家的孩子,她當然感到不爽和煩躁。
說完全不可憐這兩個小孩,也并不是。想想他們年紀這麽小,卻沒有父母,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确實讓人感到心疼。
可心疼之後又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
她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要知道她自己還有兩個正上高中的孩子呢。
無奈之下,她和丈夫商量了以後,還是決定收養照顧自己的外侄女。一方面是年齡大懂事一些,另一方面是對方也快成年,自己不需要擔負太多的生活支出。
“嗯……總而言之,最後商讨的結果是由我們家來收養照顧你,直到你高中畢業為止。要知道,你母親和父親當年可是私奔出來結婚,和家裏完全斷絕關系,啧,你說這事真是的……”
提到這事,中年女性的語氣可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不耐煩。
一之濑繪裏奈有些驚訝,雖然對方的語氣算不上好,讓她感到緊張,惶恐之中卻也十分欣喜。
不論怎麽說,她還只是個孩子,如果能得到大人的照顧和依靠的話,至少不會那麽無助。
她連忙誠惶誠恐地低頭向對方道謝。
中年女人看她這幅模樣,聲音卡了殼,心裏也不是滋味。連連擺手,唉了一聲,感嘆憐憫于對方家庭的不幸,原本有些冷淡地聲音此時也變得溫柔,安慰着她不要太難過。
繪裏奈卻想起來另一件事,小聲問道。
“那個……關于我弟弟呢?”
“……嗯?”
“就是我弟弟悠馬……”
中年女性臉上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嘴巴裏小聲嘟囔着“可饒了我吧,收養一個就已經夠吃力的,還要再照顧個小的話……”
繪裏奈咬了咬嘴唇,忐忑地等着對方的回答。
女人嘟囔了幾句之後,看了眼繪裏奈的表情,心生複雜和同情。
她猶豫片刻,斟酌着思考該如何向對方說明關于她弟弟的事。
“額,你弟弟呀……唉……畢竟才六歲,我家你也明白,也不算什麽富貴家庭,實在吃不消那麽大的開銷……”
她吞吞吐吐的,最後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那孩子如果沒有人收養的話,應該會送去福利院吧。”
“……诶?”
她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一聲微弱的氣音。
面前的黑發少女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剛剛的欣喜此時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有呆滞和不知所措。
女人向她解釋了很多,她卻什麽也聽不進去。
下意識回過頭,透過門上那層有些模糊的玻璃,便看到站在角落裏的那個孩子。
他獨自一人靠在牆邊,低頭看着賓客們走來走去的鞋子,放在身側的手指不安地絞弄着自己的衣服布料。
偶爾有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生憐憫的大人蹲下,問他餓不餓,想不想喝水。
一之濑悠馬卻都搖了搖頭。
孤零零的,像是被人遺忘在一旁的小動物。
她忽然感覺自己的心髒一陣抽動,下意識擡步想要走向自己的弟弟;而面前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出聲說道。
“繪裏奈,你聽我說。這是我作為一個大人給你的話。”
“你還只是個孩子,更不需要承受那麽多的事情,你也沒有那個能力。這并不是所謂的自私,而是在現實面前無奈地低頭。硬要說的話,是我們這群沒用的大人們的問題啊……”
一之濑繪裏奈擡起了頭,呆呆地看向面前身材豐腴的女人;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是真心實意地在勸告自己。
“——無論你做出什麽選擇都沒有關系,就算只考慮自己也好,這并不是你的錯。”
“……繪裏奈成績優秀,性格一級棒,長得還好看,追求你的人也不少吧。唔對了,你是不是還準備報考警校?嗯嗯,繪裏奈的偏差值肯定是沒問題的啦,像我這種凡人就只能仰頭瞻望——嗚嗚,真是好羨慕你哦!”
“呵呵,沒有這回事……”
“對了,繪裏奈是不是有個弟弟來着,之前看過照片,和繪裏奈長得超像的。”
“哎?繪裏奈還有個弟弟嗎?”
和自己一起在快餐店打工的幾個女生一邊換着衣服,一邊和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聽說自己有個小十歲的弟弟後,露出一副誇張的反應,拉長了聲音說道。
她不是很喜歡對方的這幅語氣,卻也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于是便微笑着忍耐了下來,點了點頭。
“嗯,所以今天要早點回去。”
“哈……繪裏奈真可憐吶。”
其中一個女生嘆了口氣,聲音之中充斥着對自己的同情。
“嗯?為什麽這麽說?”
“你之前不是說過嘛,明明有親戚願意收養你,卻為了弟弟拒絕,結果落得這麽辛苦,我是做不出來的……唔,不過可能因為我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沒法理解你在想什麽。”
她聳了聳肩,沒有邊界感地說着別人的家事。
“不過你想啊,如沒有那個弟弟的話,繪裏奈現在也就不用這麽辛苦打工了吧!”
她一邊嘆氣,一邊感慨。
“明明繪裏奈你可以更加輕松的生活……”
“如果當初不去管你弟弟的話……”
『……不是這樣的。』
繪裏奈愣愣地聽着,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想要反駁對方,朝對方發火,讓她不要再說這種話。
然而胸口像是堵着什麽東西,莫名的情緒逐漸爬上大腦,讓她喘不過氣來。
一之濑繪裏奈猛地站起了身,把對方吓了一跳。
“诶……”
“抱歉,我要先走了。”
她甩下這句話,急匆匆地拎着自己的包從後門沖了出去。
『才不是她說得那樣,』
『我,我才沒有想過那種事……』
『把小悠抛下什麽的……』
黑發女人攥緊了自己的肩包,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着。她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去多想。
然而思維并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
亂七八糟的思緒如同有人用黑色的蠟筆在白紙上随意地塗抹,沒有任何的形狀,雜七雜八的線條扭曲纏繞,壓抑,痛苦。
她越走越快,幾乎快要跑起來似的,然而卻又猛地停在了半路間。
肩膀上的壓力沉重得令她喘不過氣來。
『如果我當時抛下小悠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了呢?』
虛無缥缈的話猶如落在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将精神壓垮。
即便有父母的存款遺産和賠償金,對于兩個正在上學的孩子而言,也是遠遠不夠,需要精打細算的。
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她幾乎放棄了其他所有的個人時間,放學之後是腳不沾地的打工。她想要考大學,想要考最好的警校,她還不能放棄學業,所有零碎的時間都必須用起來。
沒有休息,沒有喘息。
一日複一日地反複着,精神不知不覺間,已經繃緊到快要壞掉的狀态了。
可她明明還只是個高中生,為什麽要承擔起生活的壓力?
可是……可是……
如果自己當初跟着阿姨走的話,小悠的話怎麽辦?
繪裏奈想起了葬禮那日,阿姨對自己說的話。
‘——你還只是個孩子,不需要承擔那麽多。’
‘就算只考慮自己也好,這并不是你的錯。’
後悔?
她這是後悔了嗎?後悔當初自己做出了這麽一個決定?
她站在夜幕之中的街道中央,周圍人來人往。周圍的喧嚣和與熱鬧似乎與自己無關,耳邊的世界一片寂靜,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繪裏奈看着自己的腳尖,眼神空洞,喃喃自語。
“真讨厭啊……”
繪裏奈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中。
鑰匙打開了門,她站在客廳裏,房間一片黑暗,安靜得像是一座高塔,無盡的黑暗與沉默包裹着繪裏奈,空氣黏稠得猶如瀝青,讓她感到窒息,一種無法言喻呃壓抑感讓他無從逃脫。
她忽然有一種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場的沖動。
“……姐?”
繪裏奈回過神來,吓了一跳,趕緊摸開了客廳的燈。
黑發男孩被忽然亮起了燈晃到了眼睛,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睡眼朦胧地看向自己,呆呆地像是只小動物。
“你回來了……”
悠馬蜷縮在沙發上,抱着沙發抱枕,即便困得睜不開眼睛,他還是爬起了身像是終于等到了自己的主心骨,趕緊跑了過去,緊緊地抓着她的手。
小孩子困得聲音含含糊糊,卻又忍不住朝自己說個不停,像是在撒嬌一樣。
“今天我在很乖很聽話哦,在學校裏也認真在聽課。”
“我把早上留下的碗都洗幹淨了,還擦了桌子,川濑婆婆有誇獎我,讓我去她家吃晚飯。”
“我給姐姐留了一份,繪裏奈你餓嗎?我去幫你熱晚飯吧。”
“……繪裏奈累了嗎?臉色好差的樣子。”
繪裏奈有些恍惚。
她想起更遠之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爸爸媽媽都還在,自己才十歲,對于家裏忽然多出來的小生命,只有排斥和抵觸。
繪裏奈覺得自己讨厭弟弟,讨厭這家夥分走爸爸媽媽的注意,讨厭他長大之後可能會和自己搶奪心愛的玩具。
然而,當一之濑悠馬張開眼睛,用小小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指,露出還沒長齊乳牙的嘴朝着自己咯咯笑時,她似乎覺得弟弟并沒有那麽讨厭了。
『……這是血脈相連的家人才會有的感覺嗎?』
『這是她的弟弟。』
“姐姐……”
弟弟稚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呼喚着自己。
『他只剩下我了,我也只剩下他了。』
繪裏奈沉默了一瞬,忽然蹲下抱緊了他,肩包掉到了一邊。她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弟弟哇哇大哭起來。
“悠……悠……”
“繪裏、姐……姐姐…我做錯什麽了嗎?…對不起……對不起嗚……”
小孩子不明白自己的姐姐為什麽在一瞬間崩潰,卻受到對方情緒的感染,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他抓着姐姐的衣服,忍不住小聲嗚咽起來,口齒不清地朝對方道歉。
『為什麽……為什麽……』
『我會産生那種想法呢?』
『這是我的弟弟,全世界第一無二的弟弟。』
『是我最後的家人啊。』
哈,怎麽夢到這麽久之前的事情了?
“唔……頭好痛哦……”
太陽穴處傳來陣陣的刺痛感,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一之濑繪裏奈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腦袋下墊着枕頭,身上披着溫暖的小毯子。
不用問,肯定是小悠給自己蓋上的。
她的表情忍不住變得柔和。
悠馬這個時候也正圍着圍裙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端着一碗醒酒湯。看到自己醒過來,黑發少年松了口氣,卻又不滿地撅起嘴。
“真是的,都讓你不要喝那麽多酒了!而且喝多了還不回房間睡覺,要不是我聽見動靜出來看,大半夜的睡在沙發上着涼的怎麽辦!”
他一邊沒好氣地數落着自己,一邊将醒酒湯放在自己面前。
“沒辦法嘛,畢竟是年末聚會。”
“……我知道,想着煮好了再叫醒你呢。既然自己醒了就快點喝掉吧,不然宿醉頭疼有你好受的了。”
青梅和山楂糕切成小丁,和橘子罐頭一起煮到黏稠後,再加入白砂糖,酸甜可口。
她低頭抿了幾口,真的感覺自己腦袋的脹痛好了不少。
繪裏奈嘿嘿傻樂着,幸福地捧起盛着醒酒湯的碗,小口小口地抿着,似乎是在享受着弟弟的廚藝。
對于弟弟,她總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
“小悠真的好賢惠哦~”
“笨、笨蛋繪裏奈!是因為你太讓人操心了啊!”
一之濑悠馬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反駁。
繪裏奈卻捧起了自己的臉,唉聲嘆氣道。
“唉,有了這麽貼心的弟弟之後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男人了呢。怎麽辦呢,因為小悠害得我眼界變得那麽高,要是姐姐嫁不出的話怎麽辦呀,唉……”
她故意這麽說着,果然看到自家弟弟的臉越來越紅,像是化身蒸汽機一般,嗡嗡地冒着熱氣。
嘿嘿,小悠還是這麽的臉皮薄啊。
她還記得悠小時候軟乎乎朝着自己喊姐姐撒嬌的模樣,長大了之後卻沒有之前那樣軟綿綿的樣子,性格越發別扭。
明明以前那麽直率的呀,現在卻變得不坦誠……不過還是這樣的好懂,容易害羞。
繪裏奈在心中咯咯樂着,在心中感慨。
卻看見弟弟忸怩着,似乎感到不好意思,卻又十分認真鄭重地對自己說道。
“就算繪裏奈嫁不出了……”
一之濑悠馬臉頰微紅,眼神飄忽着,小聲說道。
“我、我也會照顧你的。”
——我家弟弟真的是太可愛了!
有一瞬間,繪裏奈感覺自己似乎看到自家弟弟背後冒出的小翅膀和天使光圈,忍不住捂住嘴巴想要落淚。
哎……也不知道這麽可愛的小悠,之後會和怎樣的家夥在一起啊,真是令人舍不得嗚嗚嗚……
繪裏奈一邊抿着醒酒湯,一邊在腦中思索着。好奇心越來越盛,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碗,笑嘻嘻地看着弟弟。
——與其自己亂想,不如直接問本人嘛!
“對了,小悠喜歡怎麽樣的人呢?”
“诶、哈?”
黑發少年臉頰好不容易褪下的紅意,又重新漲了上來。他沒想到姐姐突然這麽問,一時間不知所措,眼睛也轉起了蚊香。
“就是喜歡的類型呀,和姐姐說說又沒關系吧?”
一之濑悠馬抿着唇,看着繪裏奈期待的表情,心中有些糾結,但也乖巧地說道。
“沒、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類型……”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聲音細得像蚊子一樣,不認真去聽還聽不仔細。
“就、個子稍微高一點的……”
“嗯嗯。”
繪裏奈想到了某位赭發青年,不由得遺憾地搖了搖頭。
“最好是黑色頭發的……”
“嗯嗯~”
腦海裏浮現出某位白發老師的臉,無奈地打上了叉。
“性格溫柔,有穩定工作的……”
“嗯嗯!”
剩下的兩位都挺符合的嘛。雖然她會更傾向太宰先生一些,畢竟熟悉而且還在橫濱,唔,不過東京來回也不算遠吧。
那這樣的話……
“那樣的話,小悠你……”
“前面所有都可以不算數。最重要的一點是,”
一之濑繪裏奈眼睛一亮,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結果被對方的話打斷;擡起頭,就看到悠馬那雙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幽怨地盯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
“最重要的……是?”
“要女生。”
“……诶?”
“女生。”
「——我是直男啊喂!」
一之濑悠馬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在心裏咆哮着。他默默收起了她面前已經空了的碗,轉身走進了廚房,收拾鍋碗去。
繪裏奈後腦勺忍不住挂上了一滴冷汗,苦哈哈地笑了一聲。
哎呀。
……那就請各位自求多福吧。
最後一篇個人番外是姐姐!
至此,全文完結啦,接下來是我個人碎碎念的時間。
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就作者而言,看到大家的評論真的很開心!悠醬是個普通,別扭又有點膽小的孩子,也希望他之後能夠不斷成長變得成熟起來吧。
那麽,下一篇文再見!
請看我的預收!
【衍耽】笨蛋小狗,在線卧底
【衍耽】身為直男卻成了乙女游戲主角
[文案]
藤原由希,骨灰級galgame愛好者,在被乙女游戲綁定為女主角後,得知必須攻略下六個男人才能離開。
由希:我對男人沒有興趣(冷漠)
系統:那我打個娘化補丁,把他們性轉女孩子
由希:但一想到他們原來是男人就…
系統:給你看眼立繪(性轉後角色立繪)
由希:我可以(秒答)
①他站在足以鋪滿整個港M大樓的紅玫瑰之中,朝着面如寒霜的繃帶少女溫柔一笑,單膝跪地。
“美麗的小姐,我可以追求你嗎?”
②屋內是紙醉金迷的酒會,屋外是獨屬于二人的月色風景。他微微躬身,向面前戴着禮帽、嬌小可愛的橘發少女伸出手。
“請允許我和您共舞,大小姐。”
③港M訓練場內,他溫柔撫摸着無心之犬的腦袋,看着病弱少女臉上的冷淡卻變成了不知所措的羞赧。
“芥川君對我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
【攻略成功!】
……
然而他不知道是,所謂的娘化補丁,指的是将他對攻略對象的性別認識扭曲。
他眼中的郁嬌美少女、傲嬌大小姐、成熟禦姐、病弱無口娘……
——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不折不扣都是男性。
直到被美少女推倒的那天,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位置好像有點不對。
由希:等等等等,我可不吃gb啊(驚恐)
不好意思,是bl(微笑)
1.非典型性轉。
男主性別認知扭曲。在他看來攻略對象是女性,實際上還是男性。
2.男主直男,喜愛美少女(僅限紙片人)
溫柔知心大哥哥:大家都是我的翅膀.jpg
3.有乙女游戲和galgame情節,大家把它當成攻略游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