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哗啦啦——
昏暗的灯光下, 纤细柔美的身影站在洗手台前。
清澈的水流从细长的水口中缓缓流出,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轻柔的潺潺声。
剔透晶莹的水顺着那双纤长如白葱的手指和指缝流淌而下,变成粉红的水滴落在水池中,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平静无波的琥珀色凤眸低垂地注视着自己双手, 宫泽悠并不急于擦干, 而是让水流在这双刚杀过人的手中静静流淌, 感受着那份冰凉与湿润。
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 仿佛依稀还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浸湿手掌时的那份温度。
他刚刚杀了人, 那位菊原居的老板娘。
他原本还想着,直接让他们去死倒是便宜了他们,可当他真正站在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面前,看着他们悔恨恐惧的面容时,心里却也感到索然无味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再浪费丝毫的情绪在他们身上,不如让他们直接去死好了, 反正多存活于这个世上一秒都是在污染空气。
只是,为什么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开心呢?
一种莫名的空虚和冷漠漫上心头, 少年缓缓移开双手, 用一旁干净的毛巾随意地擦干。
“谁让你杀了菊原居的人?不是叫你忍耐一下吗?”
一道冷漠的男声出现在身后, 宫泽悠转过身看过去。
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背对着窗边站立着,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烟斗。
“别仗着如今的身份为所欲为,我可不想给你收拾烂摊子。”夜把后背靠在墙上,黑暗中明灭的光影投在他那带着伤疤的脸上看起来有几分阴郁和神秘, 他冷冷警告了少年后便把目前望向窗外。
“不劳费心, 不会有人发现是我干的。”
宫泽悠轻轻勾起抹着红色口脂的唇瓣, 看向男人的眼神有股难以言喻的冷漠,“而且, 我早晚会取代那个老女人的位置不是吗?所以她早一点死还是晚一点死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可不想因为你的愚蠢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窗外的世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然而在这繁华背后,却是一个个被酒精和欲望侵蚀的灵魂。这里是他们销魂的乐土,也是他们走向毁灭的夺命门。隐藏在暗地里的罪恶,比任何人的想象都要多得多。
夜听着外面开始因老板遇刺而开始慌乱嘈杂的声音,面上并无口中所言的为难,反而只有对这一切直白的厌恶与鄙夷。这不仅仅是对那些被欲望驱使的人们,更是对眼前的少年。
他吸了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吐出,那缭绕的烟雾似乎也在诉说着他的不满和警告:“做好你该做的,我们的计划很快就要开始行动。若是因为你的失误导致计划有丁点差池,我第一个杀了你。”
“而且,春雨那边的人后天会抵达这里,你最好在这之前把这里的骚乱平息。”
宫泽悠神情微动,注视着男人冷酷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别过眼去,冷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他知道,对方口中的计划是要把那个男人抓捕回宇宙,为了让自己更加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对方已经把那个男人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他。
对方的决定是正确的,得知了男人的身份后,他确实觉得自己不该毫无价值地死去。
至少,他也想见到男人失去一切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起之前被男人护在身边的那道清隽如松的干净身影,琥珀色的凤眸中难以控制地闪过一丝嫉妒
……
新年到了。
这天没下雪,天空蔚蓝如洗,洒下来的阳光淡淡的,暖暖的,落在身上驱赶了冬日几分寒冷,因为放假而变得冷清的私塾再次迎来热闹的氛围,少年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换上新衣服,早早就起床为过新年做准备。
前几天购买的松竹、草绳和灯笼之类的物品还亟待装饰,吉田松阳将这些物资抱到庭院的时候,坂田银时他们正在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老师,我来帮你!”桂小太郎第一个看到吉田松阳,连忙丢掉手里的雪球凑到吉田松阳身边。
“谢谢小太郎,把这些草绳挂在门上就好。”吉田松阳把秸秆组成的注连绳递给桂小太郎,然后将另外两个门松一人一个放在自觉过来帮忙的银时高杉手中,“这是门松,放在大门两侧。”
坂田银时左右翻看这个小臂大小的门松,这是由竹子、松枝和梅花枝干构成的,底下有个厚实的小圆座。
“门松?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看见上面的三种植物吗?那是松叶、竹子和梅花,因为这三种植物在寒冬时节仍可保持顽强的生命力,所以由此构成的门松具有长寿、长久之意哦。”吉田松阳笑眯眯解释道。
“嘛~据说能祈望得到神灵永远保护的作用。”
“神灵?松阳你也迷信吗,这种生物怎么会存在。”坂田银时小声嘟囔:“还不如让阿银我来保护私塾呢”
桂小太郎连忙扒拉吉田松阳:“老师老师~那我这个呢?”
“这个叫注连绳 ,挂在门上可以把过去一整年的厄运去除,并防止新一年不好的运气进入。”
“哇~这么神奇!”桂小太郎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挂在房间外面,最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外面有女鬼出没!”
“什么女鬼,是某个白痴卷毛老是半夜起来去厕所不知道干嘛而已。”高杉晋助淡淡吐槽。
坂田银时像是被戳破心事般顿时一个激灵,大声喊道:“去厕所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行生理上之方便!”
吉田松阳眨着眼睛凝视着银时通红的面容三秒,突然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哈哈哈~小小年纪就尿频不是好事哦。”
“白痴松阳!谁尿频啊?!”
“好了好了,你们快去把他们放好吧,等会还得把门口的积雪扫一扫。”
某只白发卷毛气鼓鼓地转身离开,虽然一脸扭曲,但是细看眼神还是略微闪烁,脸上带着一抹可疑的薄红。
两个大红灯笼放在脚边,吉田松阳仰头看了一眼鸟居檐角的高度,对比一下自己身高,默默沉思起来。
恰巧弦英秀树搬着梯子从屋内出来,见他犯难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来吧,挂在檐角两边就可以了是吗?”
“啊,对”吉田松阳眼睛一亮,连忙让出位置,同时不忘叮嘱,“小心,不要摔下来了。”
弦英秀树把梯子稳稳靠在柱子上,两三步踩了上去。这个梯子虽然不高,但足以让他够到檐角顶端那根挂灯笼的铁钩。
他接过吉田松阳递过来的灯笼,伸直了手试图将其挂上去,不过那根铁钩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有些变形,不太好直接挂上,于是便微微踮起脚尖,徒手想要掰直过来,因此身体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底下的吉田松阳看得心惊,屏息凝神地注视着梯子上的人一举一动,手也无意识地扶住了男人的腰侧下方。
特殊位置的触碰让弦英秀树的身体微不可觉地一僵,提着灯笼的手微微一颤。漆黑的眼眸有一瞬间闪过一抹暗光,然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灯笼挂了上去。
另一个灯笼也挂上去了。
弦英秀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身上,心里对腰间撤开的手竟然有几分不舍。他微微眯起眼眸,趁着吉田松阳还未离开,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弯下腰肢,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了吉田松阳的唇上。
这个吻虽然轻盈,但吉田松阳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快停止了,只能感受到弦英秀树的唇瓣传来的温度和湿润。
“你,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个惊讶略带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两人迅速转过头,只见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正涨红了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显然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
吉田松阳连忙后退两步,远离了男人凑得极近的脸,眯着眼睛朝他们扬起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啊,灯笼象征着团圆、喜庆和吉祥哦,寓意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我们不是再问你这个!”
“这个就是那个。”
“不是啊是刚刚那个!”
“果然还是这个。”
“在我们如此纯洁的小孩子面前卿卿我我,恶意也太大了吧!”
“不是哦,小花和黑豆昨天生了一窝崽崽。”吉田松阳继续睁眼说瞎话。
“请好好听人讲话好吗松阳!”
旁边的男人一脸奇幻地看着吉田松阳沉默好一阵,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他莫名笑出了声。他的肩膀微颤,笑时胸膛也随之起伏着,好半天才恢复了镇定。
“就是那样,小孩子不需要明白太多。”
弦英秀树下了梯子,抬手揽住了吉田松阳的肩膀,头碰着头,居高临下地睨了两个少年一眼。
被揽住的人无奈侧眼看了他一眼,唇边默默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果然还是在银时他们面前发生这种事了。
“太过分了!一大早就给我们来了一波精神攻击,今年的压岁钱要是多一点我就原谅你松阳。”坂田银时哭唧唧。
吉田松阳摇了摇头,“哎,真是嘴贫。放心吧,你们的压岁钱我都准备好了,每个人都有。”
今年的压岁钱确实比去年翻了一倍,坂田银时两眼发光地数着年玉里面的钱币,待发现里边的数量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多出许多时,顿时幸福地流下了两条眼泪,“太好了,这下可以买好多好多的草莓牛奶和金平糖了!松阳你真是个好人~”
“银时少吃点甜的,到时候蛀牙了可别哭了。”
“不,松阳你不懂,没有糖分摄入的生活那将是如小草没了阳光一样绝望的啊!”
“诶,背后有画小像!老师这是画的我吗?”桂小太郎一脸发现新大陆般地翻开年玉袋背面,上面赫然画着一个生动可爱的简笔头像,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高杉晋助见状也翻了过来,惊讶地微微睁眼,“我也有。”
“每份年玉背后都有哦,画得有些粗糙,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不会嫌弃,喜欢都来不及呢。”高杉晋助捏着薄纸边缘的力度有些用力,眼神盛满感动,“谢谢你老师。”
“对啊!老师画得好好!我要把它好好收藏起来!”桂小天使附和道,将年玉袋紧紧地抱在胸前。
某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你们喜欢就好。”
一旁观看已久的夜兔轻轻抿唇,眼底到底流露出几分在意,于是目光频频投向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上。
吉田松阳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朝他露出温温的笑,然后将手中的另一份年玉轻轻递到他面前,“这份是你的。”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缓缓伸出手接过年玉袋。到手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一个个钱币,翻到年玉袋后面,只见上面也画着一个简笔画,属于他的模样的小人抱着一把伞在树上呼呼大睡,看起来可爱极了。
对方什么时候背着他画的这些小画?不过,这种被人当做小孩看重的感觉还不赖。
他抬起头看向吉田松阳,眼里流露的对他的喜爱更多了几分,轻声说道:“谢谢。”
吉田松阳默默笑了,抬手摸了摸男人那头令他喜爱的长发。
在新年这种特殊的日子里,往常平静的山村也变得有些热闹起来了。那些受过吉田松阳恩惠的村民们络绎不绝地来到松下村塾,赠送礼物和丰富的食物表达他们的感激,连那些未曾接受过他直接帮助的村民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纷纷带着新年的祝福和礼物前来。
松下村塾的门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仅仅一个上午,弦英秀树就见吉田松阳站在村塾的门口,微笑着迎接每一位来访的村民,脸上的笑容都快笑僵了。
人缘太好有时候也是一件颇为苦恼的事情呢。
至于他为什么也站在这里,绝对不是因为村里那些女人对吉田松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放心过来盯着的!
被这些村民耽搁了一下,原本早上要去寺庙参拜的计划不得不挪到下午。好在吃完午饭后,来私塾的村民少了很多,他们便准备好东西前往离山村最近的一个寺庙进行‘新年的第一次参拜’。
第112章
寺庙坐落在一片宁静的山林之中, 古老的建筑覆盖着一层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一行人踏着轻盈的步伐,穿过石砌的小径,来到寺庙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层石阶砌成的参道, 寺庙门口已经有人多人在等待、徘徊, 庄严的大门敞开着, 门楣上悬挂一整列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似乎在欢迎着新年的来客。
净手后他们随着行人一同进入寺庙, 参拜的神灵前设有一个投币的钱箱,这是用于香火筹集。
吉田松阳率先投币,钱币落入钱箱发出清脆声响。
“与神灵的结缘之币!”桂小太郎眼睛扑闪扑闪,兴奋地往钱箱里投钱。
“这是分明是上交给神明的保护费吧。”坂田银时小声嘟囔。
弦英秀树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投入钱币。
“我们去求签吧。”吉田松阳笑道。
求签处的人也很多,木制的桌面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签筒, 旁边还有一面绑了许多白色折纸的小墙。
签字有五种类型:大吉,中吉, 小吉, 末吉, 大凶。摇完签的人手上都能获得一张边缘围着一圈红色的小纸,他们看着纸中的内容表情不一。
“谁先来呢?”
“老师你先吧!老师的话一定能开个好头的!”
“好。”吉田松阳上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片刻后, 从其中一个竹签筒中轻轻摇出一支签。他在另外几个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展开, 只见竹签上的纸写着“大吉”二字, 顿时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果然是大吉, 老师好厉害!”高杉晋助第一个拍马屁。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学业有进步哦。”吉田松阳笑呵呵道,然后把手的竹签举在夜兔面前,轻轻摇晃,眸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弦英秀树握住身前的那只白净的手,敛眉浅笑了一下。
桂小太郎迫不及待地也走上去,他用力摇动竹签筒,一支签“嗖”地一声飞出,他兴奋地捡起一看,也是“大吉”。他高举着签,立马炫耀道:“是大吉!不愧是老师,看来神明也很眷顾我呢!”
“啊,怎么假发这家伙也会抽到大吉,这筒里的该不会都是大吉吧。”坂田银时一脸怀疑,不信地上前抽签。他随意地从竹签筒中抽出一支签,看了一眼便放回桌面,嘟囔着:“果然是小吉,没什么特别的。”
高杉晋助抽到的则是“中吉”。
“剩阿树先生没抽了,不知道阿树先生会抽到什么签呢?”
弦英秀树微微挑眉,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拿起竹签筒轻轻摇了摇,抽出凸出一截的签,看清上面的字后,眉目疏淡的面容上微微一滞,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抽到什么了?”吉田松阳注意到他微妙的变化,不禁好奇问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签转向他们面前,上面赫然是“大凶”。
“啊,大凶?”
“这果然是因为大木头平时太凶的缘故吧。”坂田银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桂小太郎歪了歪脑袋,满脸认真,“听奶奶说过,抽到大凶的话把它绑在神社可以将坏运气留在寺内,这样可以得到神明保佑哦,而且日后需要多多做好事,运气就会慢慢变好起来。”
男人看向旁边那一排系着白色纸签的墙,看来那里就是用来系运气不好的签。其实心里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人的运道又怎么能够通过一支小小的竹签说清的。
吉田松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心,签文只是一种参考和心灵寄托,未来如何走向还得看自己的选择。”
“你说得对。”垂眸凝视着清隽温润的人,清浅的眼眸敛在纤长睫羽之下,平静剔透,像浸在冰雪里的黑色琉璃,并无其他负面的情绪。
映着“大凶”的纸签被折成长条绑在系签带上,迎着冷风泯然在其他签条之中。
所谓的命运,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除了求签,寺庙里还有许愿树和御守祈求,甚至还有专门算财运、姻缘和官仕等运势。
他们把各自的新年愿望写在带着红色绸带的小木牌上,然后挂在了许愿树上,除了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以往有参拜过新年的“初诣”外,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参加,但因身边陪伴的人不同,今年的新年愿望每个人倒是写得格外认真虔诚。
“希望新的一年,阿银我有喝不完的草莓牛奶,越长越帅,越长越高,然后打败松阳成为私塾里最有魅力的男人”
一旁的紫发少年听得嘴角微抽,一脸无语地看着埋头写字的白毛,“白痴,你的木牌都快写不下了你的愿望了。”
坂田银时抬起头,一脸不认同,“挤挤还是可以的,听村里的大妈们说这树可灵了!一直嫌弃妻子的丈夫都能回心转意恩爱如初,阿银我这小小的愿望也可以实现的吧。”
高杉晋助顿时嫌弃地‘啧’了一声,“随便你。”
“有这个志向是很不错,不过想打败我的话,那还早了一百年呢。”吉田松阳弹了一下白发卷毛的脑袋,眯眼笑笑。
银时抬手拍掉脑袋上的手,“别小看阿银我啊松阳,我迟早会打败你的!”
弦英秀树拿着小木牌敛眉想了想,倒是提笔写下了‘永矢弗谖’这几个字,吉田松阳见了,有些疑惑,“阿树写的是什么愿望?”
长发如墨的男人眉眼微弯,将自己的小木牌挂在树枝上。他垂眸看向身侧的人,神情带着几分少见的庄重,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我希望自己永远铭记对你的情意,无论我最终的身份如何,无论我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辜负你对我的那份情意。”
可能是没预料到会得到如此直白真挚的表白,吉田松阳神情有些忪怔,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
许愿过后,三个小孩好奇地想去看算命的大师怎么操作的,仗着身形小很快挤进了人群里面。
弦英秀树和吉田松阳两人站在树下等待,仿佛是对等待熊孩子满足完好奇心一起回家的家长。
自听了男人的表白后便有些心神不宁的吉田松阳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变,他突然放开了男人的手,对上疑惑的目光柔柔一笑。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个地方,很快回来。”
“去哪?”男人反握住他的手。
“不会很远。”吉田松阳笑得一脸神秘。
看着混入人群中消失在视线的那道修长脱尘的身影,弦英秀树微微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要挽住般,又克制地恢复原状。
“他要去做什么?”
肆意生长的大树静静矗立着,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符绸带,它们犹如一道道鲜红的火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许愿树的树干粗壮而坚韧,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纹理,更增添了几分古朴和沧桑。
男人穿着一身浅色静静地站在树下,他的身姿挺拔而优雅,即使周围人潮涌动,也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宁静的世界,显得格外醒目。尤其是那双极致黑白分明的眼睛,眉目疏淡,安静专注,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在意的同时也禁不住感到几分敬畏。
宫泽悠过来时,入目的便是这番景象。
琥珀色的凤眸顿时闪烁着怔愣的微光,脚步微顿,却还是回过神来走向前去打断了男人的沉思。
“那个,你好”
男人从安静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视线投向不速之客。
少女打扮的宫泽悠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明媚而纯洁的笑容,“我叫千绝,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弦英秀树看着面带娇羞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宫泽悠见男人似乎没有立刻认出她,面色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更加笑语盈盈地提醒道:“祭典那晚,在桥边”
或许是因为“千绝”这个名字比较特别,弦英秀树很快便想起了那晚发生的小插曲。
“是你。”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有什么事吗?”
宫泽悠感受到男人态度的冷漠,心中骤然涌出一股恼意,但还是保持着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你,便过来打声招呼,我叫千绝,不知你怎么称呼?”
弦英秀树看着他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没有名字。”
他的态度冷漠而疏离,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隔开。少女的凤眸的瞳孔有瞬间的收缩,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稍稍用力捏紧了手绢。
“那个怎么会没有名字?”少女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我只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在我眼中,你是一位非常特别的人,那晚与你相见后,我便便一直想与你相识。”
她鼓起勇气,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红色御守递到弦英秀树面前,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而坚定:“这个是我刚刚前去祈求的御守,它代表着平安和幸福我想送给你,希望你能够收下。”
男人不知道,祈求御守、赠送御守在这个地方亦可代表一种极其亲密的举动,一般男女之间看对眼时便可互赠御守。
弦英秀树眸中有些讶然,见少女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绯红,仿佛是因为这大胆的表白而感到害羞的模样,便直觉地感到这个御守有些许不对劲。
不过说实话,就算这只是一枚普通没有任何涵意的御守,他也不可能直接收下陌生女子赠送的物品。
还未等他开口拒绝,身后便传来了吉田松阳温润中微带着僵硬的声音:“不好意思这位小姐,他已经有御守了哦。”
吉田松阳拉起男人的手,将刚刚祈求而来的蓝色御守轻轻塞到他手中,然后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握紧。
清隽温润的男子看着眼前这位美丽娇俏的少女,面上带着平日温和的笑容,但本来一起笑弯弯的眼眸却不知何时睁开,灰绿色的瞳孔里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友善的话语其背后的警告意味特别浓烈,宫泽悠盯着两人紧握的手,心中杀意渐起,仿佛要在这两人的关系上撕开一道裂缝,因此望向吉田松阳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你们!”少女故意作出一副震惊的模样,握着御守的手指微颤,仿佛已经意识到心爱的男人与别的男人互通心意,顿时大受打击地惊呼出声:
“你们两位在一起了?男人与男人之间这,这简直有违常理”
第113章
“你们两位在一起了?男人与男人之间这, 这简直有违常理”
她的话语未完,但其中的震惊与愤怒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感受到她的情绪。之前男人独自站在这里已经引起他人暗地关注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两位同样气质不凡,容貌出众的男女, 此刻再加上宫泽悠这一出, 更是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和八卦心思。
议论和猜测声渐渐在耳边响了起来。
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有人用好奇的眼神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 还有人不时发出感叹或嘲讽的笑声。
但这里的人很多认识吉田松阳, 交头接耳的声音顿时更多了起来。但这声音在两人听来,跟在耳边直接讨论没有区别。
“这不是松阳老师吗?原来松阳老师喜欢男人啊?”
“怪不得村里的姑娘他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原来是性别错了哈哈”
“这这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我娃还在松下村塾学习,那可别学了一身坏毛病回来哦”
“”
这些声音让弦英秀树的紧蹙的眉头愈加深锁。他观察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在看吉田松阳因少女和旁人的话而有些微怔的模样时,刹那间也反应过来了导致他们态度转变的原因。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涌上心头,弦英秀树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眼底一片晦暗,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他将吉田松阳护在身后, 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森然可怖, 凌厉而泛着凶光:“你再说一遍。”
男人的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透澈,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周围的空气随之冷凝了下来,令少女及在场的旁人都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我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宫泽悠感觉自己宛如被一只凶兽盯住,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辩解一下, 但在男人那恐怖的眼神下到底不敢再轻易开口。
但身旁的村民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氛围, 他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么对待一个姑娘也太凶了”
“人家刚还向他表白呢, 现在却做出这么一种态度,实在太伤人了。”
“就是”
“秘密被捅出来恼羞成怒了吧。”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这姑娘也太不幸了”
弦英秀树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刀般扫向那几个嘴碎的村民,后者顿时惊觉对方身上明晃晃带着利器,身份可能不一般,于是纷纷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
就在此时,一道温暖的手心轻轻地搭在了弦英秀树的手腕上。他转过头,对上吉田松阳那如往日般温和的眼神,对方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弦英秀树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他收回了手,目光也恢复了平静。
正在观摩算命的银时他们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立刻从人群里冲了过来。
“老师!”
“松阳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三个少年一脸担忧地围在两人身边,不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和眼前陌生的少女。
“没事,只是一些小误会。”吉田松阳微笑着安抚他们,同时用眼神示意弦英秀树收敛一下杀气。
三个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保持着警惕,紧紧护在自己的老师身边。
“很抱歉各位,让大家见笑了。”吉田松阳的语气依旧温和而平淡,只是眼底没有了先前的笑意。他转身面向围观的村民们,继续说道:“我理解大家可能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些误解。但请相信,这只是个误会,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严重。”
“但是——”他话语一转,轻柔的语调中丢下了重磅消息:“我们确实心系对方,这无关性别和立场。我认为感情之事容不得他人置喙,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世界,无论在场的各位还是这位小姐,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应该得到尊重和保护。”
吉田松阳看向少女,轻声道:“这位小姐,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私人的,不应该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
他不笑的时候,灰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给人带来一种疏离感,眼尾往常萦绕的平易近人的亲切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嫉妒男人的男人,当然就有嫉妒女人的女人。
吉田松阳这番话一出,平日对两人颇有好感的姑娘们便开始说好话了。
“我看是这位姑娘不知廉耻才是,人家之间感情好好的便来插足,不知怀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我也这么觉得!松阳老师平日待我们极好的,你们都忘了吗?大过年的这么诋毁人家实在太过分了!”
“松阳老师不求回报地免费传授知识,难道就因为喜欢男子就否定他的付出吗?”
“这这”先前说坏话的几个村民顿时哑口无言,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来这样的反击。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宫泽悠听着村民们一句一句多了起来反驳的话,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
他知道,今天确实是他冲动了,一看见吉田松阳心里就克制不住地涌出一阵恶意,让他想要破坏他们之间的氛围。但吉田松阳的名誉声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而且,他也不能被对方发现自己真正的目的。
所以只能装作一名无意间插进对方之间感情的无知少女,避重就轻地揭过此事。她深深地朝男人鞠了一躬,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早已有喜欢的人。是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给你们带来了困扰。”
“年轻人总是会有冲动的时候,只要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努力改正,那就是成长。”吉田松阳的声音淡淡的,眼神微微闪烁,他敏锐地捕捉到少女朝他释放的一丝恶意。
宫泽悠暗地咬牙。
周围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村民们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议论可能有些过分了。碍于夜兔那令人感到敬畏的低气压,他们纷纷表示歉意,并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经过刚刚他们的议论,银时他们也拼凑起来事情的原委,霎时气的涨红了脸,敬爱的老师被别人如此诋毁实在令他们感到无比愤怒,看向少女的眼神都不善了起来。
“真的对不起。”少女再次面露歉意与自责,可能也觉得自己继续待着这儿有点不合时宜,于是匆匆瞟了男人一眼便掩面离开了。
“她是谁啊?为什么要诋毁老师。”桂小太郎一脸不忿。
“老师,无论别人怎么说,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银时和高杉异口同声地表示支持。
“无事,我们回去吧,大过年的不该被这种事影响到我们的心情。”吉田松阳摇了摇头,灰绿色的眼眸看向沉默压抑的男人,渐渐柔和了起来。
“抱歉”男人话还未说完,吉田松阳便伸出食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唇。
“这并不是你的错,不需要道歉。”吉田松阳牵住他的手,神情带着几分罕见的认真和强硬。
“人性是最复杂的东西,我们永远都想象不出人的恶意究竟能到达什么样的程度。对于这种事,动手便是落了下乘,唯有摊开来讲,将事实摆在阳光之下,让它晒干、烂透,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被诋毁的分明是他自己,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宽慰着别人。
弦英秀树垂眸凝视着他,默默无言。但他还记得吉田松阳一开始是为了给他祈求御守,蓝色的御守就在两人相握的手心里,就像此刻两人的感情一样愈发情深意浓、相交辉映。
寺庙后墙。
午后的余晖洒在那古老的墙面上,有些透过树叶留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一道不紧不慢的掌声在身后响了起来,宫泽悠的心头一紧,迅速转过身。只见那个阴魂不散的蜜橘色长发的男人正坐在墙角上,用一双灰冷色的眼眸玩味地看着他。
他轻轻鼓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真是精彩的一出戏,若是出演者能更加聪明一些就更完美了。”
“你又来做什么?”宫泽悠眉头紧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夜轻笑一声,从墙角上轻盈地跳了下来,走到宫泽悠面前,用一种几乎是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当然是过来看望昼的,大过年的本该过来拜访一下,谁知碰见一只自作聪明的小老鼠。”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戏弄,仿佛想看他到底能蹦跶出个什么名堂来。
少年顿感厌烦,冷哼了一下后便打算绕过他离开。
夜仿佛获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某些事,心情颇好地提醒道:“奉劝你别单独惹上吉田松阳,那可真的是一头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他的智慧和手段都非比寻常,不是你能轻易应对的。”
宫泽悠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夜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毕竟那双盯着他的灰绿色眼眸里的景色,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乡间教师能够拥有的。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停顿了片刻后,离开了此地。
“哎男人可怕的嫉妒心啊”
夜抬眼望向寺庙顶塔那座铜钟,微微眯起眼眸。
说实话,他也挺嫉妒的。
不过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昼好像失去记忆了
今天寺庙里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松下村塾迎新年的喜悦氛围。
晚上一吃完荞麦面,银时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在庭院里玩起了烟花炮竹。比如银时挖了一个中空的雪洞,叫高杉晋助前来观摩,然后眼疾手快地往里面塞入一枚炮竹,砰地一声炸了紫发少年满脸的雪粒。
桂小太郎跟其他同学一起合力则是堆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巨型雪人,将细长的烟花插在雪人的手中,有些插在两个鼻孔处,然后全部点燃。
一旁的银时评论,这是他见过的最没节操的最猥琐的雪人,接着,他就自己堆了一个更没节操更猥琐的雪人出来。
玩腻后,又缠着吉田松阳一起陪他们放烟花。然而,还没等他们玩得尽兴,在武力的淫威之下,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师被某只夜兔强行抱走了。
与小鬼们龌龊的猜想不同,他们两只是爬上了屋顶一边赏月一边喝酒而已。
清浅的月光洒在屋顶上,宛如一层薄薄的银纱,连酒瓶也被染上了梦幻般的银色光泽。这已经是第五瓶酒了,对饮的两人面色如常,都没有一丝想要醉酒的痕迹。
“不了,我喝不下了。”吉田松阳放下酒杯,无奈地略微扬唇笑了笑。
弦英秀树稍微探过身轻抚他光滑白皙的脸颊,双眸水光潋滟地凝视他,“骗人,脸都没有红。”
“谁说喝醉酒的一定会脸红,我看你才是要醉了。”吉田松阳有些失笑,纤长的眼睫微颤。其实到底是怕心里的虚趁他醉酒时出来作乱。
银色的月光因为折射照进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宛如湖泊中的一池月色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美极了。
没来的缘由,自从寺庙回来后便一直控制不住地心神不宁,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而躁动,但此刻望着这对眸子,心情却神奇地慢慢平静下来。
或许是真的有些醉意,乌发垂散的男人在眼前人温柔与包容的目光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低下头与之唇齿交缠,而后凑近其耳畔,稍微吻了吻他的耳后皮肤。
吉田松阳微微挑眉。
似乎有些缺乏安全感?
他轻柔地抚了抚男人的黑发,仿佛要抚平爱人莫名的焦躁。
“困了吗?”
男人乖顺地埋在他的颈窝处,好半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眯一会吧。”他让男人的脑袋轻轻枕在自己大腿上。
弦英秀树微微掠起眼帘看了吉田松阳一眼,唇边略微扬了扬。他握住对方温热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安然地阖上眼帘。
吉田松阳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呢喃,神情微微一愣,而后侧眼宁静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
半晌,他低下头用双唇轻轻碰了一下男人的唇角。
岁除之夜,远处的梵钟敲响。钟声悠然,若有似无地回荡在天地之间,好似在祈福新的一年平安吉祥、烦恼消散
“新年快乐”
第114章
“松阳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各位, 新年第一次课,我们不急于学习新知识,先来复习一下先前所学的内容吧。”
学堂内,学生们纷纷坐定, 有的互相交换着新年的问候和礼物, 有的则迫不及待地翻开书本, 准备复习。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 照亮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也照亮了学生们热切而有所成长的脸庞。
寺庙发生的那件事还是给松下村塾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虽然并没有人直接在明面上表示不满,但新年过后,有几个学生因家长的勒令并不来继续学习了。
吉田松阳扫过底下那几个空空的座位,目光不易察觉闪过一丝遗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也理解那些离开的学生和家长们的担忧。但他仍然希望,这些学生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继续前行。
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拿起手中的课本, 轻轻翻开。
窗外的大树仍旧繁茂翠绿, 只是不见往日夜兔的身影。其实对方受他所托前去镇上采购物资了, 只是不知为何,自男人出发后心里却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没有缘由,以对方的身手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才是,但心中的那份不安却如同云雾般挥之不去。
他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 隐藏好自己有些起伏的情绪,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课堂, 只能在心里默默将这种不祥的预感归咎于昨晚睡太晚而产生的错觉。
而这边,买完吉田松阳所需物品的夜兔正准备返回私塾。
乡间的小路上, 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清风拂过,稻田的翠绿与远处的山峦相映成趣,一片宁静而祥和的景象。
弦英秀树举着伞漫步在这么一条美丽的乡间小路上,脚步轻快而稳健,平常散下来的头发今天紧紧束了起来,身上穿着一套修身利落的白色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他身后背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竹筐,里面是吉田松阳后续上课所需要用到的纸笔和日常用品。
至于为什么由他来购买这些东西,那是因为昨天晚上他缠着吉田松阳亲热太久,导致对方睡太晚,加上早上起来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将对方吻醒,然后就被对方羞恼地派来镇上当苦力了。
想到昨夜种种,某只夜兔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流露出几分温柔的盈光。
就在这时,空气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悄然弥漫,原本宁静祥和的田野似乎变得有些压抑,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在四周悄然游弋。
弦英秀树微微皱眉,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保持着沉稳的步伐向私塾方向走去,手却悄然滑向腰间的刀柄。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传入他的耳中。
树叶摆动间,十几个身穿黑衣、目露杀气的男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呈包围之势将他困了起来。他们个个身材壮硕,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显然已经在此处埋伏已久。
他原本以为是同先前那帮杀手一样,但这次有点不同寻常,不是因为对方装扮上的不同,而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伞。
墨色瞳孔倒映出对面的人一同举起伞对准他的画面。
下一秒,轰隆隆的巨响震彻山间。
火光瞬间从伞尖迅猛发出,一颗颗带着威猛力量的子弹如同密集的雨点般纷纷射向弦英秀树所在的位置。
弦英秀树瞳孔一缩,身形瞬间爆退,犹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轰炸产生的浓烟将周围的环境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模糊了视线。杀手们不觉得这一波攻击能成功击中宇宙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昼”。静待烟尘散去后,男人原本的位置已变成一个深坑,而他的人影也确实不在原地了。
“你们是谁夜兔?”弦英秀树站在了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疑似同族的杀手们,沉声道。
然而,那些夜兔杀手并没有回答他,他们似乎并不打算进行任何交流,而是直接持着伞再次朝他发动第二轮攻击。
弦英秀树眸色一沉,瞟了松下村塾的方向一眼。身形一纵,他迅速朝着相反方向的树林深入。
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原本脚下的大树瞬间轰成废墟,夜兔杀手们见目标逃离,立刻紧随其后。
待足以远离松下村塾后,弦英秀树在树林里一处宽阔之地停了下来,将背后的竹筐放在一块大石头后迎面紧追而来的杀手们。
双方没有多言,立刻展开了战斗。
他身形一闪,瞬间冲入夜兔杀手之中,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向他们的喉咙处狠狠劈去。
这些杀手也不是吃素,只要是夜兔出现的地方,有的只是充满血腥的战场。虽说惊诧于对方可能是自己的同族,但弦英秀树也没有丝毫的留情和保留,或许他今天想要把他们全部解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薄而尖的刀刃撞上坚硬如刚的伞上,在空中交错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强烈的火花,那股杀气和血腥气仿佛连空气都要被撕裂。
手臂震得发麻,双方的力度都十分恐怖。
男人的脸色微微一沉,立刻避开了迎面挥来的足以将一头牛砸成肉泥的拳头。
刀剑易折,对上他们已不太合适。弦英秀树将手中的太刀归鞘,动作流畅而迅速地换成红伞,朝这群夜兔们轰射出爆发力十足的子弹。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把伞上与这个地球上的科技发展水平不相符的功能,他早在之前已经研究透了自己这把伞方方面面的功能,除了内里隐藏的密密麻麻的杀人暗器,这把伞最大的功能还是伞尖能发射出威力十足的枪弹。
不过看对面这些夜兔们先前朝他射来的子弹,或许能发射子弹才是这把伞最普通的功能吧。
红伞内的枪弹如同愤怒的火焰,在树林中划出一道道炽热的轨迹。有一个杀手没来得及避开,直接被这些子弹射入心肺,但却没有像人类般直接死去,仍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
识海内的三日月宗近看得心惊,连同挂在男人腰间的本体不断发出清锐的铮鸣声,好似一同为今天审神者突然发生的遭遇而焦躁不安。
“主公”三日月清丽的面容上挂满严肃,眉间微蹙。
请呼唤我的名字啊
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紧紧蜷缩,时刻为外界凶险的战斗而担忧。
请找回原本的自己吧,主公
弦英秀树手中的伞刺向对自己攻击而来的杀手,接着用另一只手紧紧擒住对方的伞,双腿勾住对方的头颅用力交叉!
咔嚓一声,对方的脖子骨瞬间断裂,弦英秀树顺着力度旋转身子保持平衡,还未转头,手中的红伞就刺入了另一位袭击而来的杀手的胸膛,落地时双脚直接踩在了刚刚被扭断脖子的那位杀手的头颅上。
轰地一声,脚下的土地因巨大的重力压出了一个深坑,脚底下的头颅也被踩得稀碎,彻底没了生机。
周围的杀手面容微动,眼前的同族不容小觑,于是出手更加谨慎凶狠了起来。
猩红的血液染上了红伞,犹如艳丽的梅花绽放。弦英秀树与夜兔杀手们的战斗愈发激烈,他身形如鬼魅般在树林间穿梭,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杀手的惨叫和倒地的声音。
周围的树林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树木被摧毁,土地被鲜血染红,石块飞溅,残肢满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而弦英秀树就站在这一片废墟之中,他手中的红伞上梅花越开越盛,与周围的腥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来今天不把他们全部解决,是回不了私塾了。
弦英秀树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随意摸了一下从中溢出的血迹,墨色的眼眸中隐隐染上嗜血的光芒。
他再次举起红伞,准备冲向已经面露惧意的剩余杀手们,然而,就在他脚步一动之时,一道寒光突然从树林深处射来。夜兔心中一惊,但他反应迅速,一个翻滚躲过了这一击。
他抬起头,俊美而沾着血迹的脸突然微微一愣。
只见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蜜橘色长发的年轻男子,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杀意,仿佛要将他置于死地,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身上那身与他先前刚被吉田松阳所救时,所穿的那套作战服非常类似。
这一刻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昼,好久不见了。”夜看着站在废墟之中白衣沾染着血迹与尘土的男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不过,你应该也不记得我了吧。”
“昼?”弦英秀树皱了皱眉,对男人口中的名字感到无比陌生,“你是谁?”
“不着急,以后你就会记起我到底是谁了。”夜的眼眸闪过一丝冰冷的精光,他扬了一下手,更多的杀手涌了出来,将弦英秀树团团包围。
而他则是拿出了一个小巧精密类似发射器的装置,将闪着冰冷寒光的尖端对准了正在与其他夜兔对战的男人身上。
这是麻醉剂发射器,他特地为昼命人研制出的麻醉剂,这种特制的麻醉剂足以将身体素质非常强悍的夜兔瞬间放倒。
他瞄准对方,脸上的笑容愈发兴奋,就在男人被周围的杀手限制住身手时,他扣下了手中的按钮,带着麻醉剂的银针瞬间朝男人的脖颈射去。
但对方的警觉仍旧出乎他的意料,弦英秀树十分敏锐地躲开了银针。
“不愧是昼,失去记忆了还有这等本事。”夜低低自语,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射出第二针,这次对方没能躲开。
银针扎入脖颈的瞬间,男人动作迟缓了下来,冰冷的墨瞳看了过来。大概坚持了两三分钟,才失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哦,大家可以下课了。”
“耶!终于可以下课了,好饿!”
“松阳老师再见!”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吉田松阳拢着手站在私塾门口,目视一个个学生回家的身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吉田松阳这时反应过来某只夜兔好像还没回来,不由得微微皱眉。
此时有做完农活的村民路过私塾门口,见到吉田松阳的柔和沉静的身影,顿时热情地上前与他攀谈了起来。
吉田松阳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村民的话语,心里其实在担心某只夜兔是否出现什么突发情况,直至村民提了一句令他意外的话语,才微微睁开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您刚刚说了什么?”
“啊?那个”村民见吉田松阳忽变的脸色,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说今早去镇上回来的时候,突然在路上听到从树林里边传来的轰鸣声,一阵一阵的,吓人得很,不过因为忙着去干活便也没有过去查看一下,倒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而且愈演愈烈,疯狂滋长。
“那声音,听着也不像地震,别是发生什么其他灾害吧”
后面村民说了什么吉田松阳已经听不清了,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的脸色一沉,猛地转身跑回了屋里,拿起自己的佩刀就打算出门寻找夜兔。
“松阳老师,怎么了?”坂田银时叫住了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但还是抬手摸了摸银时的脑袋,脸上挂上柔柔的笑,“银时,看护好私塾和大家哦,老师先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坂田银时目视清隽修长的身影越跑越远,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第一次在那道永远淡定沉静的背影上看见焦急不安的色彩,而且,老师还特意拿了刀出门。
吉田松阳在乡间小路上狂奔,长发随风飘动,密集而快速的步伐声仿佛在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不要
求求你,阿树,你要好好的。
以往那双宛如深潭般清澈的灰绿色眼眸,此刻却仿佛被暴风雨席卷过的海面,波涛汹涌,翻涌着无尽的晦涩与黑暗。
乡间小道两旁的景物在他的眼中匆匆掠过,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那片树林的方向。只见那里人头攒动,围观的人们或低声交谈,或指指点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他加快了脚步,穿过人群,来到了横斜在地上的树木旁。这种程度的破坏,他一眼就看出了是人为的,顿时心里猛地一沉。
他环顾四周,到处只有倒地的大树和碎裂的石块尘土,以及四处飞溅的血迹,丝毫不见夜兔的任何踪迹。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被深埋在土块下、露出一角的竹筐。
那竹筐的颜色和形状,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为那是他早上亲手交给男人,让他帮忙去买东西的竹筐。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冰封了。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得不信。
吉田松阳蹲下身子,白皙的双手颤抖着开始刨开周围的土块。每一块泥土都仿佛带着重量,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刨开了所有的土块,露出了整个竹筐。
竹筐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那些血迹已经干涸,里面正散落着他让男人帮忙采购的东西
灰绿色的瞳孔隐隐有竖立的势头。
“天道众吗?”
醇厚温和的男声染上一丝淡淡的戾气。
第115章
弦英秀树是在一间昏暗无比的屋子里清醒过来的, 比起屋子,其实这里更像一处独特的密闭空间。
青黑色的金属墙面包围而成,没有任何窗户和门之类的构造,给人一种冷硬而压抑的感觉, 光滑的金属墙面反射着微弱的光线, 使得整个空间更加幽暗而神秘。
男人的眼睫如蝴蝶蝉翼般轻颤, 一汪乌色潭水般的眼眸还带着几分麻醉后的朦胧不清。他刚想挣扎, 一串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便在寂静的空间中突兀地响起, 刺耳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的视线瞟向手腕,这才惊觉自己整个人被牢牢束缚在了背后冰冷的墙壁上。
微微低下头,入目的是被拉拽高了的手臂,和缠绕在四肢以及颈项脆弱部位的沉重铁链。除此之外,他感到大脑昏沉,手脚无力,似乎连动一下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便猜测自己可能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这种任人摆布的姿态如此陌生,无法动弹, 无法反抗, 仿佛只能在这个昏暗死寂的空间里静静等死。
弦英秀树闭了闭眼, 乌黑的眼眸努力聚焦,很快就察觉到同个空间下一股炽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过去。
暗地里一道深色修长的身影静静立在那儿,自他醒来后到现在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不知看了多久。
虽然周围很昏暗, 但他还是辨别出了对方那头稍有些明亮的蜜橘色长发。
弦英秀树清俊的眉眼微蹙, 薄唇微启:“你到底是谁?”
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对这个疑似知道自己过去的人。
随着他的话语一落, 角落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光线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那个深色修长身影的面容。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冷灰色的眼眸深邃而冷漠,眼下的伤疤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阴郁的气息。
对方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死死盯了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直到看见被束缚在墙壁上的人失了力气而垂下眼眸时,才慢慢走了过去。
弦英秀树心中警惕,不明白对方会对他做什么,目的又是为何,却不料对方下一秒直接抬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你!!”墨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气,接着便是错愕之色。
莫名奇妙的吻来势汹汹地覆盖住他的唇瓣,以致口中的话语被迫咽了回去。这个吻十分凶狠,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后脑勺,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之入腹,接着便是滑腻温热的触感闯入口中,一股陌生的气息沁入鼻尖。
弦英秀树眸中顿时闪过厌恶,开始奋力挣扎,身上的铁链随着动作顿时哗啦作响。
可是这点动作完全挣脱不开对方的桎梏,于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着闯入口腔中的舌肉狠狠咬了下去,铁锈味瞬间在两人口中蔓延。
但对方竟是不闪不避,舌头被咬出血也不放开,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仿佛被他的行为激怒,对方的动作更加粗暴了起来,让这个吻更加充满血腥和暴力气息。
“唔滚开!”
弦英秀树终于寻到一丝空隙,他狠狠用脑袋撞了一下对方,白皙的额头上瞬间浮现红痕。
接着偏过头,躲开了对方的触碰。原本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因挣扎的动作而散落了下来,其中几缕凌乱地垂在颊边,红润的唇瓣上沾染着血迹,更为他原本沉静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狼狈。
他抬眼,看向那个刚刚还疯狂地亲吻他的男子。漆黑的眼眸中再没有了之前的沉静和冷淡,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化为实质的怒意与杀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放开了对方,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欢乐,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宣泄,让人不寒而栗。
弦英秀树冷眼旁观,冷静地看着蜜橘色长发的男子肆无忌惮地发笑。
“昼,没想到啊,你也有成为我阶下囚的一天……你看看你,逃离组织后变成什么样子了,失去记忆,与人类为伴,你是真的堕落了!”夜摸了摸男人的脸,凑近他,声音带着几分阴沉。
“你怎么能忘记呢?怎么能忘记身处黑暗世界里的记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投入光明又美好的世界之中?”
“你看现在的你有多狼狈,背叛组织、背叛我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在一直不曾被你放进眼底的我手中吗?”
弦英秀树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快速获取信息。
若眼前这个人没有说谎,抓他的应该是宇宙里跟他同为一个种族的夜兔杀手组织,失忆前的自己应该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而且还是地位偏高的存在,但不知什么原因选择背叛了组织,自己独自逃离来到地球。
想起遇到松阳时自己脑袋的伤和腹部那道致命的伤口,以及树林附近那一堆看不出原型的黑色废墟,伤口是由剧烈的撞击和被某些柱体贯穿腹部造成的,或许自己用于逃离的飞船半路出了故障才让自己受了那等程度的伤。
至于飞船是真的出故障还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眼前这个人……
似乎很在意不曾失忆的自己,内心对自己抱着复杂又扭曲的情感。他不知道失忆前和失忆后的自己性格偏离是否太大,但他敢肯定无论是否失忆,他都不会对这种人另眼相看。
准确来说,他本身就厌恶这种性格扭曲的人,打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心里涌出的那种厌烦是做不了假的。
他冷呵了一声,轻轻掠起眼皮直视对方,口中吐出的言语冷酷无情,“背叛?既然连你都说我一直瞧不上你,那未曾失忆的我想必也不曾把你当做同伴,那么又何来背叛一说。”
他说完,便看见眼前那双灰冷色眼眸里的凶光更甚,甚至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力度也越来越大了起来。
看来是戳到他肺管子了……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昼会说出来的话呢……”
夜虽然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如果昼没有喜欢上地球上的人就好了。”夜喃喃道,声音变得喜怒无常,“作为杀手怎么可以拥有对人类的感情,爱上吉田松阳后的你变得软弱了,昼……”
听到吉田松阳这个名字,夜果然在那双纯黑的眼眸中看见感情波动。他不由得嘲讽地笑了笑,心里的嫉妒和恶意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他故意放缓了语速。
“忘记跟你说一件事了,在你陷入昏迷的时候,吉田松阳以及他的学生们也遇到了前去抓捕的杀手哦,这会儿……想必对方已经被自己国家的人抓起来了。”
“而那座美丽的私塾,恐怕也已经在熊熊大火中化为废墟了吧……”
弦英秀树赫然抬眼,瞳孔紧缩。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夜微微一笑,用指腹温柔地拭去男人唇上未干的殷红,然后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我要你恢复记忆,把我的昼还给我。”
说完,夜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支麻醉剂。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再次扎进了弦英秀树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随着麻醉剂的注入,弦英秀树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直至无力地垂下头,陷入了昏迷之中。
夜轻轻捧起他因失去意识而垂下的脑袋,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渐渐平息。
“老师──!!”
银色卷毛的小少年迎着灼热的红色焦急地向他扑来时,吉田松阳无可避免的想起那个如血的黄昏来。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银时,听附近的村民说废弃的战场上有一只食尸鬼。他原本想到底是什么鬼能让这些村民们如此惧怕,其实不过是一只相当可爱的小鬼罢了。
私塾此刻正湮没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大火熊熊燃烧,好似将要把天际染红。
火焰吞噬了教书的学堂、训练的道场、玩耍的院子,所有充满回忆的点点滴滴,所有沾染着他们气息的物品,还有那棵上课时夜兔常待在上面睡觉的大树……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吉田松阳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波澜的情绪。
呐,银时为什么要回来呢?
不是叫你们别回来吗?
他一直都知道,银时在他所有学生当中是最具有剑术天赋的一个,平常的大人武士都打不过他,更何况是同为小孩的同门。
可在这种时候,就算睁圆着血红色的眸子,毛茸茸的卷毛染着鲜血,把曾经的木刀换成真刀,也不能凭一己之力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长杖。
于是,学生被挟持用以要挟自己的场面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坂田银时跪在地上,双手被紧紧反绑在身后。他的身边站着一群身穿黑衣,头带蓑帽,手持长杖的僧侣,三四支冰冷的锡杖架住了他的脖子,好像在说稍有一丝反抗,锡杖底端的长刃便会毫不留情的刺入脆弱的脖颈当中。
而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维持着勉强的意识,无力躺在地上。
四周的地面上倒着同样衣着的一大群黑衣人,在前几分钟,他们纷纷死于吉田松阳手中的那把刀上。
火焰无情地映照着这一切,鲜血遍地。
“吉田松阳,你确定还要继续反抗下去吗?”
暗处低哑的声音响起,那人头戴蓑笠,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色衣袍中,脸上带着一副完全见不到真容的灰绿色恶鬼面具。
吉田松阳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还没去找你们呢,你们倒是先找过来了。”
“是想知道那位夜兔的下落吗?”
灰绿色的眼眸映着火光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们,目光淡淡地瞥了远处那人一眼,哐当一声,吉田松阳将手中的刀扔在了地上。
被禁锢着的银时,小身板微微一震,灰扑扑的脸上神色僵硬。
老师别放下剑!
求你,不要放弃!
阿银我可以保护好大家,保护好老师你的!所以不要放下剑!求求你!
“老师”银时不顾脸颊旁锋利的刀面开始挣扎了起来,焦急、伤痛,那双眸子仿佛要渗出鲜艳的血来。
“老师!不要答应他们阿银我,可以保护你的”
吉田松阳侧着脸望向银时,依旧恬静的脸上仿佛在无声道歉。
然后银时便听到了——
“我跟你们走。”
月光之下的背影长发披肩,还是那般脱尘高洁,一步一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银时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天之内,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所珍视的东西能够一瞬间都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紧紧咬着牙,死死盯着前方的松阳,银时拼命地挣扎,却挣不开禁锢着自己双手的绳子。
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导致老师的妥协
大木头不见了。
私塾被烧了。
如今,连老师都要被带走了。
老师你一开始就说过,手中握着剑是为了保护。
可是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
“松阳老师——!!!”
远处的身影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清隽的侧脸在柔和的月光照耀下仿佛在发着光。
“银时,之后就拜托你了。”
“没什么好担心,我很快就会回到大家身边。所以在那之前,请保护好同伴们,保护好大家”
吉田松阳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转过了身。
“一言为定哦。”
对不起,银时。
第116章
哒哒哒——
寂静的通道中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守在门口旁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卫对视了一眼, 有些警觉起来。
不过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态度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甚至其中一个警卫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千、千绝小姐?您怎么到这边过来了?”
穿着艳丽红色振袖的少女抬袖掩唇, 露出了她那双笑语盈盈的凤眸, 音如清泉般悦耳动听。
“二位午安, 听说夜大人从地球带回了一位犯人, 同为地球过来的我便有些好奇, 想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有这番能耐能让夜大人这么费尽心思抓捕他。”
“啊这恐怕不太行。”想起里面那位是杀手界十分出名的存在,警卫面上浮现几分为难,“没有夜大人的口令,任何人不允许入内。”
听到警卫的回答,少女不留痕迹地微微蹙起眉头,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声音更加柔和了几分:“我明白你们的职责,但我只是好奇而已, 并不会打扰到夜大人的事务。”
“既是犯人, 想必对方已被你们严加监管, 也很难逃离这密不透风的牢房才是,况且我们脚底下便是飞船,外界除了浩瀚无垠的宇宙,又能逃到哪去呢?我相信夜大人也会理解并同意的。”
“您说是吗?警卫大人”
少女肤白若雪的笑弯了眸, 声音细柔轻腻直接令闻着瞬间酥了骨头。
“警卫大人们时刻守候在此处想必也是辛苦了, 也怪千绝没有带些好吃好酒来慰问一下, 恰巧我在地球时知道一个酿酒方子,倒是可以在飞船上尝试酿造, 届时可要请二位警卫赏脸品尝一二呢。”
“啊,这个”
警卫继续守在门口,但面容上已经有些犹豫起来了,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千绝小姐,显得有些紧张。
最近,在这艘飞船中有两件让这些夜兔们震惊的事,一是夜大人竟然抓到了前宇宙第一杀手,昼。二是夜大人带回了来自地球的人类少女,千绝小姐。
先不提前者,后者这幅美丽绝伦的模样直接让这群鲜少碰到女性的夜兔们直接兴奋了起来,各各内心开始躁动想获得美人芳心,不过在听到对方是隶属于情报部的人后,瞬间就歇了心思。
不是因为情报部的人比他们勇猛,而是他们在组织中出了名的阴险,神龙不见首尾地专门为夜大人提供第一线的情报,因此手里各种腌脏手段比他们这群夜兔还要令人寒颤。
只是没想到这位人类女性会如此美丽,加上对方看似与夜大人有几分亲密,倒也没人敢上前撩拨了。
对其同样心生向往的两位警卫不禁相视询问,见彼此眼中都有些意动后,便轻轻点了点头。毕竟,千绝小姐在飞船上也是颇有名气的人物,她的智慧和美貌同样令人钦佩,能进情报部的人肯定都有过人之处。
“千绝小姐所言极是,既然您只是好奇,那我们自然没有理由阻拦。”那位年长一些的警卫讨好地说道,“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替您打开,还望千绝小姐看望后勿要在此地逗留,快快离开。”
“那是自然,千绝谢过二位了。”
少女看着警卫在一个奇怪的屏幕上扫了一下面部,然后滴滴滴几下按了按钮 ,眼前这扇如同铜铁般的墙壁便自下而上打开了,露出了一个宛若深渊巨口的黑暗空间。
她眯了眯眼,怀着不可名状的忐忑,无声踏了进去。
后面的墙壁自动合了上去,少女稍微往前走了几步,角落的灯便自动亮了起来,由此看清了内里的布局以及被黑色铁链牢牢锁住四肢困在墙壁上的男人。
男人垂着头,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好像失去了意识。稍微有些凌乱的黑发散在身后,白色的衣服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宫泽悠眼睛微微睁大,神色微动,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这位一直冷漠、对他不假辞色的男人,竟然也会沦落至此。
心里顿时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准是快意还是难受,但他还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高兴的笑容。
或许是察觉到投来的目光,弦英秀树缓缓睁开眼看了过去。
“……是你?”弦英秀树微微皱眉,瞬间想起了之前两次与对方的相遇,稍加思索便也反应过来对方当时应该是故意针对松阳、针对松下私塾。
乌黑的眼眸渐渐冰冷了起来。
“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忘了……”宫泽悠看着男人的双眼就知道,对方还是认为自己就是个名叫千绝的少女,有些气急地暗自咬牙。
“你是老年痴呆吗?我之前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竟然都没记住!”
“……”
弦英秀树无语。
又来一个疯子。
怎么搞得失忆前的自己像个负心汉一样……
麻醉后的无力加上饥饿让他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眸,没多大兴致去搭理那位少年。
所以,自己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见弦英秀树不理他,宫泽悠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走向前揪住了男人的衣领,提高音量。
“我才不是什么千绝,我的名字叫宫泽悠!宫泽悠啊,你你想起来了没有,那晚你去行刺毛利齐哉的时候是你把我从那里带了出来的!”
弦英秀树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冷淡,“那又如何?我没有义务记住你吧。”
“你!”
宫泽悠气极,眼眶都有些泛红了起来。他忡怔地松开了男人的衣领,反而抱住自己的脑袋,神色充满痛苦和挣扎,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啊?”
“你明明知道单我一人不可能从那群官兵的手中逃脱,却仍旧把我一人丢在那里,你还不如不要把我带出来算了!”
男人掠起眼皮,沉默地注视少年颠倒黑白。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差点被那船家强迫,若不是我命大我早就在那晚淹死河里了!”
“为了躲避追兵我被迫成为乞丐与野狗夺食,却还是被追兵捉了回去继续服侍下一个恶心的男人,因为玩腻了就随便寻个缘由把我丢进花街柳巷成为男妓,成为一个人人都可逗弄的玩意儿!”
宫泽悠微微低下头,凤眸里满是扭曲与恨意,阴柔的声音逐渐带上戾气,“若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每次与那些恶心的人接触,我总是会想起你,我总是在想,若是你带我一起离开,我就能不能不变成这副模样了……”
美丽的少年顶着一副少女的装扮,染着胭脂的面容上满是哀怨与迷茫,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倔强地紧咬着下唇。
“若非你当初给我那一线希望,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弦英秀树沉默良久,末了突然冷笑出声,直视少年的墨色眼眸里并无半点波澜。
他说:“是我错了,或许那晚我应该将你连同他们一起杀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
两人都因这变故而陷入了沉默。
男人被这一耳光打得有些偏过头去,右脸颊很快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指印。他微微皱眉,用舌尖舔了舔有些刺痛的腮帮子,然后缓缓地将头转回来,看向宫泽悠。
那原本冷淡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恐怖起来。
宫泽悠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有些怔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怒之下做了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这一幕却恰巧被前来的夜亲眼目睹,他的脸色阴沉。
蜜橘色长发的男人走了过去,直接掐住少年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声音愤怒,“谁准许你打他的?”
“宫泽悠,我发现你总爱挑战我对你忍耐的限度啊”
“唔!放放开我”
夜不顾快要窒息的少年,就这样将他提到门口扔了出去。
“滚。”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大气不敢喘一声的两位属下,“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放他进来!”
“是!”“是!”
门在次被关上了。
“真是可怜,我亲爱的昼竟沦为如此境地,连街头的阿猫阿狗都敢肆意羞辱你。”夜在男人冰冷的注视下摸了摸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声音中充斥着嘲讽。
弦英秀树厌烦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夜见他这样,拿出了那把美丽的太刀。
“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不必他多说,弦英秀树便感应到了太刀那种独特的气息。
“这是那个人送给你的吧。”夜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太刀,见男人眼神微微变化,慢悠悠笑了起来,“身为夜兔却丢失了自己的伞,用上了人类的武器这种不伦不类的存在,真是让我看着都觉得碍眼。”
“或许,在你找回记忆之前,我应该先帮你做个了断,毁了这柄让你忘却自我的人类武器。”
“你想做什么?”弦英秀树动了动手臂,看出夜另有目的。
“我当然是希望我的昼快点回来,既然你自己记不起来,那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看到那边的装置了吗?那是专门用来刺激罪犯的大脑的电击坐椅,我想或许电击一下你的大脑,兴许能够刺激你恢复记忆呢。”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
弦英秀树顺着夜的手指望过去,只见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座椅,座椅的脚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电线,仿佛一条条毒蛇盘绕在脚边。而在座椅旁边,放置着一个类似头盔的东西,只不过上面布满了电极片,看上去冷酷而又残忍。
夜轻轻一笑,将手中的太刀随意地仍在了角落,拿起肌肉松弛剂熟练地将针头扎入男人的脖颈,确保他使不出丁点力气后才将他从墙壁上放了下来。
男人手腕脚腕保留着镣铐,夜就这样抱着他将他放在那张座椅上,拉起束缚带把男人的身体紧紧固定在椅子里。
弦英秀树冷静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仿佛被这么对待的人不是他自己。
事实上每个被这么对待的人都会产生不安,但他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以及情况不明的吉田松阳,他也只能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时刻寻求逃脱的机会。
夜被他这种冷漠的眼神刺痛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顿时变得粗暴了许多。
头盔戴上男人的脑袋后,夜拉开了男人的衣襟,将其他接着电线的电极片尽数贴在了他白皙的胸膛上,然后将剩余的两个电极片分别贴在太阳穴两边。
做好这一切后,夜后退了两步,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已经看到了弦英秀树在电击下痛苦挣扎的样子。
他抬起手,拉下了电击装置的开关。
第117章
没有任何预警, 电源骤然启动。
电流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钢针,沿着长长的电线疾驰而来,无情地刺入弦英秀树的身体,尤其是太阳穴两侧, 带来阵阵酥麻与剧痛。
搭在座椅把手的手猝然攥紧, 手背都蹦出了一条条青筋。
夜兔的体质强悍, 这种程度的电流还不足以致死。而且, 夜并未直接将电压调至致命的高度, 而且巧妙地将其控制在一个微妙的边缘。
但这个程度足够让男人饱受痛苦的同时,又不会立即陷入昏迷的境地。
随着电流的启动,男人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那种从大脑中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夜静静站在一旁,目光如毒蛇般狡黠, 仿佛对男人的反应还不够满意,他调高了电量。
“唔嗯……!”弦英秀树猛地咬牙, 眉头紧蹙,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在逐渐增加的电流刺激下不由自主地痉挛。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沿着他乌黑如墨的长发滑落,形成一道道蜿蜒的轨迹,紧紧贴在他光滑如玉的胸膛上。
由于被束缚带牢牢捆绑,身体借此因疼痛无力瘫软, 脑袋低垂。
被汗水浸透的长发一缕一缕地从他的额前垂落, 因为刺痛, 灼烧的红意从那白皙透明的肌肤底下缓缓漫出,晕着那些断线的珍珠般的汗水, 不出片刻整个人便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浑身泛着浅浅的粉色。
“真美丽啊”夜看着男人被电击折磨展现出不同的一面,一想到是自己亲手造就的,内心便克制不住地涌出兴奋与愉悦。
“要是顺便恢复记忆就更完美了。”
被电击的人对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闭着眼忍耐着,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开始涌现出各种片段。那些模糊而零碎的记忆,像碎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飞快闪烁。
他努力地去捕捉那些画面,试图拼凑出完整的记忆。然而,这个过程异常艰难,身上每一次电击都像是在他的大脑中撕裂出一道伤口,让好不容易握住的碎片又再次被暴力电击下溃散。
眼看对方快要晕厥,夜暂停了电流的输出。
空间里只剩男人压抑的喘I息声。
夜伸出手抬起男人的下巴,手中那张脸布满细密的汗珠,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酷刑而变得潮红,只是那双看过来的黑色眼眸,依旧一片清明,仿佛在说“你就这点能耐?”
看着这样的眼睛,夜原本心中的兴奋和愉悦在这一刻突然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灰冷色的眼眸一暗,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俯下身对着男人红润的双唇狠狠吻了下去。
男人的反应出乎夜的意料,他并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而是垂着眼睫静静地承受着这个吻。
夜的手指有些微颤,他发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用手轻轻撩拨了般,亲吻的动作不自觉放慢了下来,多了几分难掩的温柔。
弦英秀树轻轻阖上眼帘,已无力再去抵触对方的触碰,而是精神疲惫地昏了过去。
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太刀刀身闪过了一道凌厉的亮光,似乎在为男人的遭遇而愤怒不安。
这次昏迷过去后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弦英秀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房间。
这次不再是昏暗压抑的密闭空间,而是一个看起来稍微有点正常的卧室。卧室有些空荡,但布置得井井有条,除却窗户该有的东西都有了,不过看着很像长久未曾被人居住过。
弦英秀树试着坐起身来,旋即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具身体疲惫不堪,似乎还残留着电击时的后遗症。
他刚正躺在一张浅色的床上,慢慢才发觉身上被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不过四肢依旧被沉重而冰冷的铁链束缚着,熟悉的无力感布满全身,看来自己再次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呵——”弦英秀树不由得扯了一下嘴角,眸色晦暗,“就这么怕我挣脱出来吗?”
男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对方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先摆脱这种不得动弹的状况。
角落上黝黑的圆形机器尽责地记录下房间内的一切,机器背后的人似乎是注意到房间里的人已经清醒。随着门口滴的一声,朝房间内走了进来。
夜沉默地注视被锁在床上的男人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怎么样?这次的电击治疗有让你想起丁点的记忆吗?”
弦英秀树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那双眼睛乌黑澄亮,依旧没能映出夜的身影。
夜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就在他以为对方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时,下一秒便听到了对方说话了。
“我饿了。”
那声音听起来很稀疏平常,没有任何因为被他这般对待而产生的冰冷怨恨。
“什么?”夜不由得一愣。
弦英秀树轻轻地侧过脸,纤长的眼睫低垂着似乎浮现几分安静的忧郁,薄唇微启,“没什么”
夜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你想吃什么?我会让人准备。”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仿佛在为男人此刻态度松动而愉悦。
“随便你。”
之后的相处中两人之间似乎淡却了那一丝针锋相对。
“把那把刀还给我,我会配合你的任何‘治疗’,你想对我做什么都随你。”
“好。”
【主公】
【主公请呼唤我的名字】
【我是】
躺在床上的男人紧紧闭着眼睛,额头布着细密的汗珠,似乎正在陷入记忆的迷障中难以自拔。
梦里光怪陆离,鲜血,人影,无声张动的嘴唇……全部扭曲在一块,无数个看不清人脸的身影死死缠绕,带来一股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他又听到了那声呼唤,仿佛是来自遥远的记忆深处,一声声呼唤着他──
主公?
是在唤他吗……
你是谁?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又陌生,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将他拉入记忆的漩涡。
【请呼唤我的名字……】
声音继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拉扯,像是打算将他的记忆重新拼凑起来,但又害怕面对那些痛苦和过往。
“你是……”
他试图回应那道声音,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了。他在梦中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一切,但现实中眼皮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似乎开始急切了起来。
他似乎快恢复记忆了,心里某种奇怪的预感愈发强烈。
在这片混沌中,弦英秀树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迷宫中,四周都是高墙和迷宫,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出口。但他知道,只有他找到了出口,才能寻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梦境越来越混乱,那道声音一直没有放弃地在他脑海中回荡,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像是尖锐的针尖在无情地戳刺他的大脑。
无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开始凝聚力所有力量,凭着直觉一步步向前迈进。他感到自己仿佛穿越了无数屏障,终于来到了迷宫的尽头。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藏蓝色身影,那个身影转过身来,朝他露出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清丽的面容舒展着一抹温柔而平和的笑意。
你是……
“三日月宗近。”
他终于唤出了那个名字。
躺下床上的男人赫然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眼眸里空洞地宛若深渊巨口,莫不可测。
这个名字仿佛一把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冗长而沉重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似要挤爆脑袋般一股脑地全部涌入脑海。
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
弦英秀树猛地坐起身,他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从最初的漫天大雪、血红梅花、雪白长发,到一个又一个世界,再到属于昼的记忆都一一重现在自己脑海里。
以往记得的和早已忘却的记忆,如今纷纷重新浮现,作为弦英秀树这个个体的记忆太过漫长,以致于他缓了好久好久,才把这冗长的记忆消化。
三日月宗近……
他无声地念出付丧神的名字,慢慢地放下了双手。此时苍白的面容上虽布满了冷汗,仔细一看漆黑的眼眸中却隐隐有了一股淡漠疏离的神采。
那是一种阅尽沧桑的沉郁,洗尽铅华的平和,那是属于完整的弦英秀树所具有的独特气质。
【我是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剑之一,打除刃纹较多,因而被称作三日月。】
【请多指教,我的主公……】
脑海中带着清雅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都没有忘记此刻还在被监控之中,因此三日月宗近并未现出人类形态。
弦英秀树微微一笑,声音淡淡,“请多指教,三日月……谢谢你。”
【不,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弦英秀树敛眉,平淡的视线落在自己带着镣铐的四肢上,眼底带上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戾气。
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一帧帧地浮现在眼前,有属于昼的记忆,有属于在松下村塾作为阿树的记忆,以及……这段时间被夜不断利用各种手段强行刺激自己大脑的记忆。
直至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属于吉田松阳那张清隽柔和的脸庞。
吉田松阳。
心里一股涨涨的酸涩感涌了上来,密密麻麻,如针尖刺入心脏般酸麻。
那是属于阿树的那份对吉田松阳最真挚的情意。
弦英秀树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微垂的眼睫遮挡不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失去记忆的自己果真还是没能克制,本能地爱上了吉田松阳。可是只有恢复了记忆的自己明白,作为阿树对吉田松阳的感情,到底是有几分受到潜意识里那位男人的影响。
毕竟,他们是多么相似……
……
不,不是的。
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又推翻了这个结论。
他的脸上露出了迷茫又震惊的神情。
吉田松阳与北条弦英是不同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不同于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装下松下村塾和吉田松阳的阿树,作为穿越许多世界,阅过各种人性的弦英秀树的他,敏锐的发觉到自己对吉田松阳再也不能够拥有,属于阿树的那份最纯粹的情感了……
“真是悲哀……哈哈…”
弦英秀树自嘲地笑出了声,他单手扶额,细长柔顺的发丝轻柔地垂落,遮住了那双布满苦涩之意的眼眸。
但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他是弦英秀树,也是‘阿树’,他们本是同一个独特的个体。
似乎是注意到了男人反常的状态,监视器后边的人很快就来到了门口。
滴──
坚硬的大门从外面被打开,夜的倒影出现在弦英秀树沉静而晦暗的眼眸里。
他看着夜慢慢走了过来,看着蜜橘色长发的男人平静的面容下极力掩饰的那份忐忑与期待。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无数种计划,最终他放下了手臂,朝年轻男人露出了一个属于昼的极浅的笑容。
“夜,好久不见。”
第118章
“夜, 好久不见。”
夜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灰冷色的瞳孔微缩,看着弦英秀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脑海里渐渐浮现过往一同训练和做任务的日子, 还有, 昼最后拿着匕首, 毫不留情向他刺来的画面。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此刻眼底下的那条伤疤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
可惜的是, 昼下一句话便让他心丛隐秘的期待骤然沉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清冷如冷泉的嗓音带着一丝无机质的怪异,但却不难从中听出疑惑的情绪。
弦英秀树面无表情地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突然双手握拳试图震碎手腕上的镣铐,却发现自己使不出身体十分之一的力量,乌黑而略有些空洞的眼神顿时闪过一丝不解。
“我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昼?”蜜橘色长发男子有些不确定地打量坐在床上的人,“你还记得, 之前的事吗?”
“之前?”
“我刚完成潜伏幽嘟星的任务,回来后便遇到了你。”弦英秀树的眼眸微微眯起, 似乎是察觉到对面人不对劲的态度以及身体上的怪异, 他蓦地冷下了脸, 身上露出了冷冽的杀气。
“你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手?”
幽嘟星?
夜的眼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他记得这个任务,昼当时受组织的命令,为了获得幽嘟星的武器技术研究成果花了近一个月时间潜伏在幽嘟星领主身边,最终拿到技术成果的同时还把幽嘟星领主的性命也带走了。
他能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这是昼的所有任务中, 花费时间最长的一个。
也就是说, 昼的记忆断层了?
“你还记得吉田松阳吗?”他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吉田松阳?那是谁。”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夜直直对上他的眸子, 里面真真切切寻不到半点对于吉田松阳这个人的在意和情感,似乎真的把记忆停留在了潜伏幽嘟星的那个时点。
说不出具体什么感受,夜无端轻笑了一声,掩藏起了眼底那几分审视。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过,现在是宇宙世纪0027年,距离你记忆中的任务已经过了三年时间。”夜好似看不见对方因他的话语而惊讶的眼眸,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至于为什么把你绑在这里”
“因为你选择背叛了组织,并且逃脱失败。”
“这是对你的惩罚”
宇宙空间依旧无垠而深邃,深邃的夜空下,或明或暗,或远或近的星辰点点,像是洒落在黑色绸缎上的钻石,各自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转,构成了宇宙中最为壮丽而精妙的景象。
最近一直忙于与地球经济往来的夜终于缓了下来,再次回到飞船据点。这段时间他始终未全然相信那个男人的记忆回到了未叛组织的时间点,时刻在监控背后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过很遗憾,他并未发现任何破绽。他承认他总是看不透昼的心思,心中那份警惕一直未曾松懈,但现在他觉得无所谓了,因为他从地球得到了一个令人十分愉悦的消息。
吉田松阳死了,而且还是被他最看重的学生杀死了。
他现在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去见昼。
长时间将一个人独自关闭在一个没有任何人交流的空间里,是个人都会精神崩溃,露出表面下最真实的一面。但这种情况在昼身上好像不会发生,他似乎乐得清闲,如果不把他放出去,他自己能在房间里发呆到天荒地老。
当夜打开房间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对方甚至连灯都不打算开启了。
他本该生气的,但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仿佛所有的阴霾都随着吉田松阳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了。
随着灯一打开,整个房间亮了起来。
在柔和的灯光下,昼的身影逐渐显现。他正曲着腿靠在床头边静静地发着呆,日渐变长的黑发蜿蜒地铺在浅色床面上,还有几缕慵懒地垂落在地板,那白皙得如同透明的面庞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清晰,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连眼神都未曾给他一个。
对方这幅模样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愣,恍惚间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见到昼时,那个缩在角落里,静静望着窗外下雨的小少年。
谁也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你似乎很在意地球,你喜欢地球吗?”
发呆中的男人似乎是对地球这两个字感到在意,终于舍得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目露不解。
“我发现这个星球还挺美丽的,不是吗?你一直在关注着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弦英秀树用空洞沉寂的眼神看了夜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敛下了眼睫。
就在夜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他终于开了口,而且还给出一个让夜意料之外的答案。
“昼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不是组织赐予的。”
“什么?”夜赫然眯起了眼眸,心里哗然。
“正如这个名字上的字面意义,我不喜欢黑夜,而是光明;我讨厌夜兔星,讨厌宇宙一如既往的黑夜”清冷的声线中似乎带着一丝低落,连带着一直平静的眉宇间都悄悄浸染了忧郁。
“我在想,那颗蓝色的星球上,可能存在着我一直以来想寻求的答案。”
蜜橘色长发的男人怔住了,没能预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他想到昼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夜兔星,没有丝毫怨言地为组织完成一个又一个凶险的任务,就连刚刚进门时,房间都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甚至连他,都一直想要将昼强制留在永远只有黑夜的世界里。
每当这个时候,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涩感慢慢涌上心头,涨涨的、闷闷的,犹如伤口浸泡在盐水里,酸楚而刺痛,悄无声息地腐蚀着他的心脏。
温凉的触感突然出现在脸上,夜猛地回过神,发现对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贴在他左眼下那道醒目的伤疤上,这道伤疤紧紧挨着眼睑底下,若是在近一点点,就要刺入眼球里面了。男人见状,面无表情地脸庞上浮现了一丝丝迷惑。
“这是谁干的?”
始作俑者这般问道。
灰冷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夜没有回答,只是那同样属于夜兔白皙皮肤的脸庞缓缓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复杂而酸涩。
不想再对上这双只装得进去白昼的眼眸,夜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弦英秀树被放了出来。
弦英秀树那时还躺在床上睡觉呢,夜就无声无息地闯入房间,一言不发地徒手拆掉了禁锢他四肢的镣铐和铁链,然后将他横抱起来,朝门口大步走出去。
“做什么,放我下来。”弦英秀树伸手掐住了夜的脖子,浑身散发着被吵醒的低气压。
“怎么,你难道想一辈子被注射肌肉松弛剂,然后关在那个小房间里吗?”夜嗤笑了一声,对脖子上那挠痒痒的力度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不是说我背叛了组织,这么放我出来不怕被问责吗?”
“呵,放心吧,现在组织里我最大。”
夜看着男人罕见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心情颇好地收回了目光,抱着他朝训练场大步走去。
弦英秀树被换回了那套独特的杀手制服。
“给你。”夜将一个黑色的金属面具递给男人。
“你想做什么?”弦英秀树接过这个熟悉的黑色面具,他记得之前那个在遇到吉田松阳时因为抵挡额头上的撞击已经碎裂了。
“趁我这段时间没改变主意,赶紧给我把身体锻炼回正常水平,我可不想看到身为排名第一的杀手是这么一副弱小的模样!”
夜的两只手握紧了弦英秀树的肩膀,凑近他的脸,在其不明所以地注视下露出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你不喜欢夜兔星,那我们就去其他星球!你想去地球,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你若再敢试图背叛组织,那我一定会狠狠剁掉你双手双脚,让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永远留在只有黑夜的宇宙里!”
弦英秀树默默盯着他,对他的话没有一丝反应。
夜被他看得一肚子恼火,不耐低喊:“听到了没有!”
弦英秀树冷冷嗤了一声,偏过头去。
“冷笑是几个意思!背叛组织背叛我你还委屈上了是吗?”
弦英秀树懒得搭理他,挣开了他的束缚直接朝训练基地里面走去。
注视着昼冷漠的背影越走越远,夜皱着眉头,突然用力抹了一把脸,低声道:
“我他妈真是昏了头了……昼,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弦英秀树很快就全身心投入训练之中,以最短的时间将这三年的亏空与透支迅速补了回来,他可没忘记作为‘阿树’时,对方是怎么对待他的。
而且,吉田松阳那边他也等不及了。
不过对于为什么是夜接手了组织的领导,以及昼到底是怎么背叛组织的,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
一个本身是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不会浪费心神的态度,另一个则是怕打破了两人之间难得和谐的微妙平衡。
虽然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但夜并不允许弦英秀树接取任何雇佣任务,生怕他获取了某些可能让他逃脱的信息和机会。
“这是……人类的武器?”弦英秀树目露不解地看着手中那把漂亮的太刀。
夜的眉头微拧,怎么把它给忘了。
“某次任务中偶然获得的,倒也不如雨伞好用。”夜淡淡地说道。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宽阔无人的廊道中,
“我倒是有几分兴趣。”
夜瞥了那把太刀一眼,心里虽然不悦,但还是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视线。
刚想转移话题,不料前方一道柔美的身影走了过来,比起之前具备少年感的雌雄莫辨,现在的宫泽悠看过去倒是看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完全就是一位女子般美丽动人。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们,看到弦英秀树与夜两人和谐地走在一块,愈发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惊讶,特别是看到男人那身熟悉的装扮后,眼神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了。
自那次失控打了男人一巴掌后,这还是宫泽悠第二次与他相见。
意料之中,男人并未对自己多看一眼,冷漠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宫泽悠的眼眸微微一暗。
稍微落后一步的夜漫不经心地瞥了宫泽悠一眼,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地弧度。
对方恐怕不知道,昼已经再次把他忘记了。
呵。
【三日月,照计划行事。】
【明白,主公。】
弦英秀树没有理会身后的风云暗涌,将太刀别在了自己腰间。
刚好,将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夜晚,飞船的控制中枢室。
一大片透明玻璃组成的墙面前,弦英秀树静静地站那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星海。
身体机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充沛的灵力在体内跃跃欲试,三日月已经将在飞船上查探到的信息告知给他。
可以收网了。
“你怎么到这边过来了?”夜略带着冷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弦英秀树没有理会他,甚至对方朝他走来,从身后抱住他时,也静静注视着飞船外的星空无动于衷。
夜仿佛习惯了他的冷淡,微微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组织的事务处理完了,我们接下来可以去一趟地球,你想去吗?”
“地球当然要去,但不是你去。”弦英秀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多年来的生死较量立刻让夜感知到危险,刚想闪开,一道泛着森冷寒光的刀刃立刻就横卧在他喉管处,正是他看不起眼的那把太刀。
夜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你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
“没错。”
夜低低地笑了起来,神色并不慌张,只是看着弦英秀树的眼神很冷。
“你以为你能凭这把刀杀了我吗?”
弦英秀树微微一笑,身上的气质与昼截然不同,“谁说我只凭这把刀?我能摧毁组织一次,就能摧毁第二次。”
说完,在夜错愕地注视下,身上涌出一股沉重的蓝色灵力尽数将对方围了起来,使其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弦英秀树微微歪头,“我是夜兔,宇宙第一杀手昼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突然大声发笑了起来,笑声充斥着扭曲和不知对着谁的嘲讽,十分渗人,“你想去地球找吉田松阳是不是?”
“我告诉你,他死了!”夜的声音阴狠而兴奋,灰冷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弦英秀树。
“就在半个月前,他被自己看重的学生杀死了。”
“昼,你晚了一步……”
弦英秀树那乌黑的眼眸里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化为实质的杀意和冷酷。
第119章
登势婆婆的酒馆。
外面风雪纷飞, 但酒馆内却已经生起了炉火,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酒是个好东西,在这愈发寒冷的日子里,一杯热酒不仅能驱散寒意, 更能慰藉人们的心灵, 消解那些积攒在心中的烦闷与忧愁。
此刻的酒馆还有些冷清。虽然天气寒冷, 但时间尚早, 平日里客人最多的时段还未到来。
这样的节奏是酒馆里的常态, 酒馆的主人已经见怪不怪地站在吧台里吐着香烟。
那是一位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满头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被盘成发髻,身穿一身黑色的浴衣,手指中夹着一支烟,满脸的皱纹充满岁月的痕迹,却难掩那双锐利的眼神。
酒馆内的装饰简单而温馨,墙上挂着几副旧画, 桌椅都是木制的,经过岁月的洗礼更显古朴。本该一切都很美好的, 但角落里那个抱着酒瓶子, 醉得嘴角哈喇子的银色卷发青年生生破坏了酒馆里的氛围。
“喂, 臭小子,别再喝了!”登势婆婆粗犷的声音打破了酒馆里的宁静,直击银时耳畔。
她瞪着银时,随手拿起吧台上的抹布啪的一声扔到了银时仰面朝天的脸盘上, “你的万事屋开张到现在有收入了没有, 赶紧把这个月房租给我交了!”
“唔……臭死了, 老太婆这抹布几百年没洗了这么臭?!是要谋杀阿银我吗?”
银时被这一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酒醒了几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一脸嫌弃地扒拉开脸上的臭抹布。
“我不是帮你解决了昨天那群惹事的人了吗,算我付清了行不行?”
“少给我来这套!要不是因为你挑事,他们怎么会在店里打起来?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啊你这个天然卷,好好想想怎么赚钱交房租吧!”登势婆婆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对银时的关心。
“你说什么?你了解天然卷的痛苦吗?”
“谁管你啊呆子!”
“而且这么冷的天就该躲在像妈妈子宫里那么温暖的被窝里看最新一期的JUMP才对啊!傻子才出门招揽生意吧,是歌舞伎町的小姐姐们都要骂傻子的程度哦!”
“别找那么多借口,不交房租就给我搬走!”
“知道了,啰嗦的老太婆。”银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瓶子,起身认命走出酒馆。
被掩上的门溜进了几粒雪花,落在地板上化为了不起眼的水珠。
登势婆婆徐徐地吐出一口白烟,把手中的香烟倒摁在烟灰缸上,掐灭了火星,然后收回了目光。
“年纪轻轻的,比我这老太婆还像快半截入土。”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整条街道。
银时走出温暖的酒馆,冷风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紧了紧外套,踏着积雪,慢悠悠地朝不远处的漫画店走去,所走过之处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几枚硬币,那是他用来买《JUMP》漫画的钱。比起出门赚钱,他还是更想买本漫画回去缩在被窝里慢慢看,虽然维持生计是很重要,但远远比不上JUMP漫画和草莓牛奶在阿银心目中的地位哦。
银时低着头,无神的双眸避免与行人对视,他时不时踢着脚边的雪块,在脑子里回想着上一期漫画的情节。
然而,就在这时,坂田银时的身体微微一顿,本能地身体比脑子还快一步察觉到,附近有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冷冽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银时的脸色微微一滞,心跳不由加速,他猛地转身,试图找到目光的主人。
然后,他看到了──
在街道对面,一个白色又高挑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举着一把红色的伞,上面落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他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整个人仿佛快要融入周围的雪景之中。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银时的大脑一片空白,红色的瞳孔因不可置信而微微放大,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对面的人伞檐下那张疏离而略显苍白的脸庞。
“阿银我……是在做梦吗?”他喃喃自语,手心里的硬币无声地落在雪地上。
不知何时,那些年少时懵懂而朦胧的情愫,如同此时被风吹散的雪花,突然间一一涌现在心头。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麻木与虚无又悄然袭来,将他紧紧包裹。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雪花落在肩头,与远处的人相对无言。
坂田银时曾无数次幻想过再次与对方相见的场景,想象过自己会如何激动地诉说自己以及大家这些年来发生的变化,但当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他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心脏像被此时的冰雪所冷却,仿佛在对过往作无声的告别。
万事屋。
两人静坐着相顾无言,面前各自摆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室内光线柔和,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
弦英秀树薄唇微抿,乌黑的眼眸轻轻打量着面前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青年,青年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唯有那头标志性的银色卷发泛着柔和的光泽,一如往昔,又似乎承载着看不见的沧桑。
他此刻竟有些忐忑,平静的外表下忐忑的情绪如波涛翻涌,他害怕从记忆里银时那张惯于戏谑的口中,得知最不想知道的消息。
可是不可能这么一直安静下去。
“松阳呢?”他轻声问道。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机关的按钮,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银时突然猛地朝他扑了过来,双手狠狠拽住了他的衣领,银色发丝下,那双红色的眼眸已经泛着晶莹的泪光。
被银时猛然一拽,弦英秀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两人的动作打翻了地上的茶水,温热的液体流了满地,淋湿了他们的衣角。
“身为老师的爱人,这些年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离开老师身边?为什么?!”
略带颤音的质问回荡在空旷的室内,字字泣血。
弦英秀树无言地对上银时充满愤怒与哀伤的眼睛,泛红的眼眶里正闪烁着泪光,能清晰地看到了其眼底惊心的麻木与绝望。
心脏一阵一阵地开始抽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衣袖下的指尖轻颤,他再次问道:“松阳呢?”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银时急促的呼吸声。
“老师死了。”
“……”
“是我亲手杀死了老师……”
弦英秀树只是用一种银时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生气,老师死了…你为什么不生气?”坂田银时哑着嗓子问道,每个字都像从他心底最深处撕裂而出。
“……”
“你恢复记忆了。”
“是。”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坂田银时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苍白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他突然攥紧了男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力度亲了下去。
可是,对方却任由他动作,没有给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银时的嘴唇颤抖着,心渐渐沉了下去。
……
被打翻的茶水静静躺在地面上,形成一团团的棕色的茶渍。
热腾的雾气已散,人也走了,只余那淡淡的苦涩的茶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光线逐渐暗淡的室内,只剩下银时一人。他低垂着头,笑着流出了眼泪。
……
雪花纷纷扬扬,自灰蒙蒙的天空中悠然飘落,每一片都轻盈而纯净,却在这份宁静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往日那个书声琅琅、生机勃勃的松下村塾,在大火的肆虐下早已变成了一片焦黑和残垣断壁,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
远处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阵雪雾,模糊了来者的视线。
那把红色的伞孤零零地躺在身后的雪地上。
男人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满头青丝落了霜。他眨了眨粘着雪粒的眼睫,空洞而无神的乌黑眼眸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苍白的面色与身旁的雪相比,却不知哪个更白一分。
他看向了庭院里那棵大树,在大火燃烧下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不再如记忆中茂盛翠绿的模样。
有些痛真的是后知后觉的,它们在不经意间悄然侵袭,等到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被这沉重而窒息的忧伤所吞噬。
弦英秀树轻轻垂下了眼眸,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吉田松阳的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那时他的身影正背对着光,发丝是浅浅的,好像是从晨光分出来的一样。沉静柔和的脸庞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被时光雕刻得干净脱尘,仿佛在记忆里永远不会老去……
此刻,他竟分不清脑海中的画面和感触,究竟是属于他自己的,还是属于‘阿树’的。
男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身体顿了顿,他转身拾起地上的红伞,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因为战争的蔓延,这个偏僻又宁静的村落在炮火和硝烟的轰炸下只剩下满目疮痍,就连记忆中那座寺庙也变得破败冷清。
弦英秀树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那棵挂满红色丝带的大树上。
沉寂的眼眸微微闪烁,他缓缓走到树下,仰起头,目光在那些飘扬的红丝带上流连,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某个正在微微摇摆的小木牌上。
那木牌虽小,却异常显眼,只见上面落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字──永矢弗谖。
就在这一刻,晶莹的泪水毫无征兆的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凝聚在下颌,最终滴落在洁白的衣襟上。
不远处一道藏蓝色的隽秀身影静静望着这一幕,如新月般的眼眸里浮现淡淡的悲悯……
随风飘舞的红丝带无声地注视着,似乎也在这一刻静默下来,一同沉浸在这份哀恸之中。
最后离开之前,长发如墨的男人再次来到求签的地方。
他轻轻摇了一次签,但这次并没有打开来看,而是把签放回原处,沉默地举起那把红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