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个粘豆包
周天下午, 打积分倒数的队伍，毫无意外，ACE的比赛在晚上八点准时结束。
依旧是二比零的成绩, 他们维持住了积分榜第一的位置。
听着场外的欢呼声, 徐舟野却发现沈慢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甚至比赛结束，连自己自带的外设键盘都忘了拿下来, 还是徐舟野看见了顺手帮他拿的。
比赛结束, 该坐大巴回去了，沈慢看了眼表：“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经理狐疑地瞅着沈慢：“啥事儿, 你也谈恋爱啦？”
沈慢懒得解释：“对, 我也谈恋爱了。”
他这话一出，休息室里大家的动作瞬间都停下了，笑眯眯地拿着键盘的徐舟野闻言也是动作一顿, 抬眸看向沈慢, 眼神里笑意尽失, 变得面无表情。
经理：“真的假的啊？”
偏偏沈慢对周遭的气氛变化毫无察觉, 低头摆弄手机：“怎么，你们都能谈，就我不能谈？”
经理说：“你这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难不成网恋？”
整个队伍里，沈慢是最不喜欢出门的那个，不过或许对于沈慢来说不爱出门反而是好事儿……
沈慢说：“合同里没说不让谈恋爱吧？”
经理道：“我这不是怕你年纪轻轻被骗了。”
沈慢说：“与其担心我被骗，你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赵蕤。”
无辜躺枪的赵蕤嘴硬的要命, 嘟嘟囔囔不服气：“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况且我那是爱情，你个连初恋都还说我……”
沈慢懒得理他。
“那我们走了。”经理说。
沈慢摆摆手。
队员们都走了, 留下沈慢一个人。
沈慢捏捏眼角，做了下心理准备，才打开手机，上面赫然三四个未接电话，他回拨了回去：“打完了，就在旁边那个咖啡厅见吧，嗯，对，就那儿。”
——
场馆外面，本来应该回基地的几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缩成了一坨。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最大只的许小虫嘀咕。
“那你回去呗。”赵蕤道。
“那不行，我太好奇了。”许小虫道，“啥样的妹妹能拿下咱们队长？漂亮大姐姐，还是可爱的小姑娘？”
刘世世道：“要是猜得到，咱们也不用在这里蹲着了。”
他们几个躲在入口角落没出去，就想看看沈慢口中的女朋友什么样。赵蕤瞟了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徐舟野一眼，发现这小孩脸上没了平日里那惯有的灿烂笑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五官偏硬，不做表情的时候看着居然很是冷漠，让赵蕤十分不习惯。
“徐舟野，你咋这个表情？”赵蕤小声的问。
“我表情怎么了？”徐舟野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对劲。
“看着挺吓人。”赵蕤说，“你不高兴啊？”
徐舟野扯扯嘴角，露出个假笑：“我没不高兴啊。”
赵蕤：“……”得，这笑容还不如不笑呢。
几人叽叽喳喳好一会儿，终于看到沈慢从门口出来了。显然是怕被粉丝认出来，他把队服换了下来，还戴了口罩，但那180的身高依旧十分醒目。
“往后退退，往后退退。”赵蕤说，“别给看见了。”
几人看见沈慢出了门口，赶紧跟了上去。
沈慢没意识到有人跟着自己，他们约定的地方就在比赛场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他从正门进去，推门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那是个瘦弱的短发女人，穿着淡绿色的衬衫和白色长裤，气质极佳。虽然年过四十，但她依旧看起来很年轻，此时她正翻看着一本旁侧放着的书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宁静的气息。
女人名叫陆睨，是沈慢的亲生母亲。
沈慢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陆睨看到他的到来，惊喜道：“慢慢。”
沈慢点点头，他随手拿过菜单，点了杯咖啡。
“好久不见。”陆睨态度略显得拘谨，和这个儿子许久未曾见面，上一次还是沈慢幼年时分。
那时候的沈慢还瘦小纤细，像只可爱的猫崽，几年过去，在他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那种稚嫩的痕迹。
沈慢摘下口罩，嘴唇抿了抿，低低地叫了声：“妈。”
陆睨说：“你过得还好吧？”
沈慢说：“挺好的。”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陆睨说：“我准备在国内住段时间。”她看向沈慢，试探道，“你要不要……”
沈慢打断了她的话：“不方便。”
陆睨：“哦。”
两人陷入沉默。
赵蕤他们摸到咖啡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慢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两人都低着头，气氛似乎十分的尴尬。沈慢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楚脸，但他们却能清楚地看到，女人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沈慢女朋友？不对吧……”赵蕤支着脑袋疑惑，“这女的怎么和沈慢长得那么像。”
的确很像，两人眉眼至少有七分相似，但是沈慢的线条更加硬朗精致。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徐舟野忽的开口：“这是沈慢的妈妈吧？”
众人突然愣了，随即纷纷看向赵蕤。
ACE每年都换血，赵蕤是跟着沈慢最久的那个了，面对众人的疑问，赵蕤无奈道：“我没见过啊，我从来没见过沈慢的亲戚来基地找他。”
众人：“……”
这其实蛮奇怪的，他们打职业的大部分年纪都不大，就算再异地，也会偶尔有亲戚朋友来找他们玩，但仔细想想，在ACE的这些年，真没见过其他人来找沈慢，无论是家人亦或者朋友，都不曾见过。
“啊，好像真是沈慢的妈妈。”刘世世道，“我还是第一见呢，看着好年轻。”
“不过他们两个气氛看着怎么那么怪。”许小虫说。
他们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都没看见两人说几句话，要么是相顾无言，要么低头玩手机，简直像两个顶级i人的见面会，那空气看起来都要凝固了。
外人看着折磨，面对面的沈慢和陆睨也不好过。
陆睨张了几次嘴，终于起了话头：“你晚饭吃了吗？”
沈慢说：“……吃了。”
“吃的什么？”陆睨问。
“随便吃了点。”沈慢回答。
“你看着太瘦了，要多吃点。”陆睨说。
沈慢：“……好。”
这话题太生硬，生硬得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沈慢深吸一口气：“那你吃了吗？”
陆睨：“……还没。”
沈慢：“找个地方吃点？”
吃着饭，就没那么尴尬了吧。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同样的意思，随后同时默契起身，结账走人。
站在外面凑热闹的几人都有点措手不及，赶紧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怎么突然要走。”赵蕤说。
刘世世表示：“他们那个氛围再坐下去，地板下面真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沈慢走在后面，刚走出咖啡厅就被人拦住了。
“哇！！Slow!!我是你的粉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看完比赛还没走的几个粉丝认出了沈慢，冲了过来。
沈慢点点头，对着陆睨道：“稍等。”
陆睨嗯了声，静静的站在旁边。
几个粉丝开心地拿出他的海报。
沈慢拿起笔在海报上签下了他的名字，正写着，余光却瞟到了什么，他笔触微顿，又继续签了剩下的几张。
“哟，还遇到粉丝了。”赵蕤看着沈慢的背影，扭过头对着几个兄弟道，“咱不跟了吧，人家家里人聚餐，咱们跟着多不合适。”
“来都来了，怎么不去了呢。”一个声音传来。
赵蕤说：“这不是没女朋友可以看热闹……”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妈呀！！”
本来应该在不远处签名的沈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双手抱胸瞧着他们。
几人脸上都是一脸尴尬，徐舟野还算镇定地找补：“哥，是他们担心你遇到坏人，才想着跟过来看看，毕竟赵哥经常网恋被骗嘛。”
赵蕤：“？”不是，你解释就解释，怎么把我献祭了。
听到那声哥，沈慢绷着的表情软了些，他说：“行了，别躲了，要不要一起？”
“可以吗？”徐舟野道，“会不会不方便。”
“走吧。”沈慢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有人活跃气氛，总不会比他和他妈两人坐着相顾无言更不方便。
给陆睨和队友们互相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几人在附近找了个烧烤店坐下。
陆睨倒是和徐舟野他们聊上了，沈慢坐在陆睨的对面，倒是觉得他们两个的氛围比自己和陆睨更像久别重逢的母子。
沈慢垂着眼眸，摆弄着桌上的碗筷。
“慢慢。”陆睨叫他。
沈慢说：“嗯？”
“很高兴看你过得很好。”陆睨说。
“嗯。”沈慢说，“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陆睨道：“好。”
两人的对话实在拘谨，徐舟野帮他们岔开了话题，说了些基地里的事儿，气氛总算没那么僵硬。
食物上来之后，氛围更好，陆睨讲起了一些国外的有趣经历，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唯独沈慢，心不在焉
陆睨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从言语谈吐中，就能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生活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年过四十，她依旧优雅从容，倒是和旁侧面无表情的沈慢相映成趣。
不愧是母子，两人虽然许久未见，但表情言语中依稀能见到彼此的影子。
沈慢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陆睨几乎是一模一样，血缘，真是神奇的纽带。
有了徐舟野他们热场，沈慢就更不爱说话了，他坐在陆睨的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食物。
人还在这儿，魂儿已经走了。
队员们都习惯了沈慢这副模样，倒是陆睨以为沈慢不高兴，略微显得不安。
“差不多了，回去吧。”过了十二点，沈慢说，“我去结账。”
“我来吧。”陆睨站起来。
“不用，我来。”沈慢说。
他语气里的客套让陆睨微拧眉头，她说：“不用你……”
两人正僵持，徐舟野笑着按住了沈慢的肩膀：“哥，别和阿姨争了，我刚买过了。这顿就当我为阿姨接风洗尘。”
两人都是一愣。
“那我们先回去了，这么晚了也不安全，哥，你把阿姨送回酒店再回来吧。”徐舟野打了个圆场，飞快地拉着赵蕤几个人走了。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沈慢和陆睨。
“走吧。”沈慢道，“我送你回去。”
陆睨这次没拒绝。
陆睨定的酒店离基地不远，两人打了车，又走了一段路。一路上，两人的话并不多，只是偶尔聊几句，气氛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尴尬。
“我还能来看你吗？”站在酒店门口，陆睨犹豫地问道。
沈慢没应声。
陆睨有些失望，她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是我对不住你。”
沈慢摇摇头：“不用这么想，我现在过得挺好，你也没有对不起我。”
陆睨说：“那你怪我吗？”
沈慢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他重重地眨了眨眼睛：“已经不怪了。”
陆睨：“……”
曾经怪过，但现在不怪了。
“早点休息吧。”沈慢转身，摆摆手，“我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陆睨忍不住喊道：“沈慢——”
沈慢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
沈慢以为陆睨还会继续联系自己，但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收到她的消息。
他心里猛地松了口气，或许说出来很好笑，但他的确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陆睨才算合适。
亲昵不起来，太疏远似乎也尴尬，倒不如不再见面。
他七岁的时候陆睨就因为工作缘故远赴他乡，上次见面已经相隔多年，别说声音，连模样都快忘得一干二净。
“沈哥，你端午咋过啊？陪你妈吗？”赵蕤顶着一头炸裂的黄毛，吓了沈慢一跳。
“你头发怎么了？”沈慢蹙眉。
“这个啊？”赵蕤挠挠头，“不是放三天假，想打理一下，好看吗？”
沈慢：“……像个大号的炸虾天妇罗。”
赵蕤：“？”
徐舟野正巧路过，也被拉住了，赵蕤怒道：“徐舟野，你看看我头发？”
徐舟野说：“你顶一盆炸虾在头上干嘛？”
赵蕤：“……”
他嚎啕大哭，说你们两个人啊，好狠毒的心，根本不知道他为了这头头发付出了什么。
沈慢冷静道：“别哭了，再哭你头发都不脆了。”
赵蕤：“？”
发型做失败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是他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发型。
以沈慢对赵蕤的了解，这货突然开始注意个人形象又是有问题了，按照往常的经验，多半又是恋爱脑上头。
正巧遇上端午节放假，被所有人吐槽了发型的赵蕤拖着他的行李箱恨恨地说他要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去疗愈心里的伤痕。
经理狐疑看着他，说赵蕤你要去哪儿，你要是不回家把行程给我报备一下，我不想下一次看到你的IP地址定位在缅北。
赵蕤怒道：“我就是回家！你怎么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
刘世世在旁边剪指甲，憨厚地笑着：“嘿嘿我还记得上次你被人骗了钱经理打飞的过去救你……”
赵蕤：“呵呵，这次不一样。”
经理：“哪里不一样？”
赵蕤哼了声，扭头就走：“你们都不懂！”
下午虽然不懂，但晚上刷到赵蕤的小抖时就懂了。
赵蕤发了个车站的图，配文：网恋奔现成功就改名叫小蕤爱吃小兔，失败了叫小蕤改吃素。
看着有点怪恶心的，沈慢迅速地划过去，并且告知经理这人又奔现去了。
经理一点也不奇怪，古井无波的表情仿若一尊马上坐化的佛，他淡然道：“没事儿，我都习惯了，慢啊，还是你最省心。”一心只为游戏，那么多漂亮的粉丝妹妹，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沈慢冷笑：“这就去把徐舟野潜了。”
经理：“？”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徐舟野：“谁要潜我？”
沈慢本来以为他不在才说的这话，谁知道当事人突然出现，顿时心虚：“我开玩笑的。”
徐舟野：“哦……”
经理：“？”你那遗憾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等着赵蕤的笑话，哦不是，是好消息，许小虫甚至企图开盘，赌一下赵蕤几天失恋而归。奈何囿于赵蕤的前科，没人愿意在他能网恋奔现成功的那一方添一份筹码。
晚上八点多，刷小抖的刘世世发现了敌情，吼道：“改了改了，名字改了。”
“什么？”众人一起惊呼。
“不可能！”许小虫道，“他真改名了，改成什么了？”
刘世世说：“改成了，小兔比我还长。”
众人：“……”
哄堂大笑。
鉴于人道主义，还是由经理出面给赵蕤打了个电话关心他的人身安全问题。
电话那头，赵蕤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相信他……”
经理：“那你回来吗？”
赵蕤哭道：“住两天吧，来都来了。”
经理：“……”
赵蕤：“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点特产。”
经理嘀咕你还带特产呢，你把你自己完整带着回来就行了，不过确认了赵蕤的安全问题后，就没管他了，毕竟二十几岁的人，还在国内，总不会被卖给人贩子吧。
徐舟野说：“哥，出去走走呗，下午下了雨，这会儿凉快着。”
沈慢说：“好啊。”
两人速度飞快，经理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两人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他蹙起眉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徐舟野一叫沈慢，沈慢就出去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刘世世说：“人家都叫哥了，你怎么才反应过来。”
经理：“？”
刘世世“。”
经理：“！！！！！”
——
三十八九度的高温持续了大半个月，下午一场雨总算冲刷掉了炎热的空气。
沈慢穿着T恤牛仔，捏着口袋里的口罩犹豫着要不要戴上，徐舟野说：“这么闷，算了吧。”
“也行。”沈慢其实也不喜欢戴。
“A街那边有个夜市，咱们过去转转？”徐舟野问。
“行。”沈慢虽然来基地快三年了，但几乎都不怎么出门，对周围的了解还没徐舟野来的熟悉。他发现这小孩适应能力特别好，来到基地就没什么不习惯的，甚至有种宛若回家的熟练。
“走吧，过去十五六分钟。”徐舟野也没想到沈慢会这么痛快地答应，挺高兴。
两人并排朝着夜市方向走。
天气很好，太阳挂在遥远的天边还未落下，夕阳像一个巨大的橙子，染红了一片白色的云。
徐舟野似乎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话也很多，和沈慢说着基地附近的公园最近养了群很好看的鸭子，荷花也开了，又热闹又好看。
沈慢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多话，基地里大家关系虽然不差，但也各有各的生活，况且他性子冷淡不爱应声，本来话多的人在他面前都好像拘谨了几分。
偏偏徐舟野不会。
他不介意沈慢的寥寥几语，看着沈慢的眼睛里好似藏了星星，亮晶晶的。那些不足为道的小事，被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像俗世里袅袅而起的炊火，舒适而安逸。
沈慢似乎也被带着开心了起来，连带着话比平日里多了几句，他想起徐舟野房间里种的植物，顺口问了一句。
“哦，那是从夜市里买来的，就我们要去的这个，待会儿也给你挑两盆呗。”徐舟野说。
沈慢迟疑道：“好养吗？”
徐舟野说：“好养呢，浇浇水就能活。”
沈慢还是有些犹豫。
徐舟野见他表情，笑着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拍着胸口保证：“没事儿，我在呢，我帮你盯着，保证养不死。”他咧开嘴，又是那标志性的灿烂微笑，挺治愈。
或许是因为这个笑容，不大喜欢和人身体接触的沈慢，没拍开他搂住自己的手。
夜市很热闹，小小的一条街上，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店，有吃的，有玩的，沈慢甚至还看见了几个占卜的小摊子。
沈慢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夜市。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四周充斥着音乐声和嘈杂的话语，还有不认识的人们的笑声。他从独居的城堡里踏入了俗世，引领他的人此时正在他的身侧没心没肺地笑。
“哥，吃这个不？”徐舟野脚步停住，指了指旁边一家卖香肠的小摊，“他家香肠都是自制的，挺好吃。”
“行啊。”沈慢点头。
徐舟野高高兴兴地买了两根，递给沈慢一根。
味道的确不错，用碳火熏烤之后带着果木的清香，徐舟野吃得快，两口就没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沈慢。
沈慢才吃了一半，被他这么盯着：“……要吃自己再买一根去。”
徐舟野说：“嘿嘿，不吃了。”
沈慢：“不吃你看着我干嘛。”
徐舟野说：“看你吃觉得香。”
沈慢：“……”行吧。
徐舟野凑热闹，又去买了两个黏黏糊糊的豆包，递给沈慢一个。沈慢还没吃，就看见徐舟野把豆包整个塞进嘴里，然后就惨了——
“耗念啊。”嚼了三分钟也没咽下去，徐舟野腮帮子都开始发疼了，嚼又嚼不动，咽又咽不下去，噎得眼珠子发红，眼眶里也包着泪。
沈慢看了他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粘豆包：“你吃慢点，别给自己噎死了。”
徐舟野艰难道：“这肿么班？”
沈慢说：“没事，我会海姆立克急救。”
徐舟野：“……”一想到大庭广众之下沈慢在后面撅自己，就感到无比丢脸。
努力了十分钟，真是嚼得魂儿都要出来了，徐舟野终于算把自己嘴里的粘豆包咽下去，坐在路边一边休息一边擦眼泪，“我差点死它手上。”
好个粘豆包杀人事件，沈慢听得忍不住勾起嘴角。
徐舟野拿起沈慢给他买的果汁一饮而尽。
沈慢说：“你先休息，这附近有厕所吗？”
徐舟野指了指旁边的商场。
沈慢道：“上个厕所。”
商场的厕所还算干净，沈慢正打算解决问题，就感觉到身侧来了个人，他本来不太在意，但那人却径直地走到了他旁边的小便池前，这让他瞬间觉得有些不适。厕所挺空的，正常人都不会选挨着的地方，沈慢停下动作，微微偏过头，看见了那人的脸。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意识到这人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心中警铃大作，沈慢往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沈慢的动作，那人也不装了，脸上挂着笑容，凑过来：“slow，我是你粉丝啊……”
沈慢：“……”草。
这人也不知道跟了自己多久，居然跟着他一起进了厕所。
沈慢黑了脸色，开始后悔自己没戴口罩，他没有应话，转身就想走。却被那人一把拽住手臂，那人叫道：“你跑什么，我只是你的粉丝，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慢冷冷道：“放开，不然我报警了。”
那人嬉皮笑脸：“报警有什么用，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沈慢咬着后槽牙，告诉自己打人是犯法的，得忍……他妈的，忍不了了！！！他狠狠挥出一拳，砸在了那人的鼻子上。那人毫无防备被砸中最脆弱的地方，惨叫一声松了手，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沈慢转身，冷静地用水冲了冲刚才被这人捏着手臂的地方，那人一边惨叫一边威胁沈慢说沈慢打人他要报警。
“报警？”沈慢冷笑，“这里可是厕所，没有监控，你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他走到那人的身边，抬脚就对着他的肩膀踹了过去，这一脚一点力气没留，将那人踹倒在了地上。
只是他踹出这一脚就后悔了，因为这人趴在地上开始捂着肩膀笑，他说：“slow，你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你打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报警呢。”说着，他用手按了按被沈慢踹的地方嘿嘿的笑着。
太恶心了……沈慢觉得刚在外面吃的东西能全吐出来。
不想再和他纠缠，沈慢转身就走，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沈慢踹得太狠，也没追过来。
看见沈慢脸上的口罩和那冷淡的眼神，徐舟野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
他立马站起，问道：“怎么了？”
沈慢摇摇头。
徐舟野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沈慢手背上的伤口，他想要抓住沈慢的手，却被沈慢条件反射地躲开了，两人顿时僵住。
“没事。”沈慢反应过来，举起手给徐舟野看，“不小心擦破了皮。”
徐舟野却看出了端倪，一语中的：“你打人了？”
沈慢：“……嗯。”
徐舟野说：“是不是有人跟着你去厕所？”他居然一句话就猜到了真相。
沈慢却已经不想再提了，这种事儿其实早就有苗头，但却很难解决。只是跟踪没有实质性的行动，报警也没办法。
“走了。”沈慢说，“回去吧。”
徐舟野抿唇：“好。”
回程的路上，两人又聊了聊。
徐舟野没敢再提这事儿，他怕沈慢难受。反倒是沈慢自己若无其事地聊起了这些年遇到的变态粉丝，寄东西的已经不算什么，之前夺冠的时候最恐怖，有翻围墙溜进基地里的，有去外地比赛时半夜跑来敲酒店门的，今天跟到厕所的倒是头一回。
徐舟野听着沈慢看似无所谓的语气，嘴唇抿出一条紧绷的弧度。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沈慢不喜欢出门……
似乎是知道徐舟野在想什么，沈慢说：“不过不出门这事儿不赖他们，我是从小就不爱出门。”
徐舟野：“……”哈？
沈慢慢慢地说：“还是在椅子上躺着比较舒服……”
徐舟野哭笑不得。
这事儿他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沈慢还在床上躺着，门就被敲响了，经理在外面鬼哭狼嚎，说：“慢啊，快出来，出大事了！”
沈慢慢悠悠地晃荡到门口，不是他不急，是他觉得要真是大事经理不会中气这么足的乱叫一通，他打开门：“干嘛？”
经理说：“你快看你的微博！！！”
沈慢：“……又怎么了？”他掏手机，点开微博，看见自己的微博突然多了几千条评论，还有无数的私信，顿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道，“我打人被曝光了？”
“什么？”经理目眦欲裂，“你还真打他了？”
沈慢说：“……他太恶心了，没忍住。”
经理颤声道：“怎么出去之前还是小甜甜，走了一圈回来就是大混蛋了呢？”
沈慢：“？”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又聊了几句，沈慢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经理鸡同鸭讲，在经理的话语里，惨遭欧打的人变成了徐舟野。
经理说：“慢啊，你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来来来，我帮你调解一下……”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沈慢，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经理说：“当然说的是你欺负徐舟野的事。”
沈慢：“？”
经理：“你昨天不是把人弄哭了吗。”
沈慢表情凝滞了三秒，掏出手机又把自己微博下面的评论看了一遍，这次看清楚了，最热的评论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徐舟野坐在他的旁边，红着眼眶双目含泪，无限委屈地看着他，而他面对着这般模样的徐舟野，眼神含笑嘴角还叼着吸管，一副薄情寡义模样。
沈慢：“……”
经理说：“看吧，铁证如山。”
沈慢语调艰涩，企图进行最后的挣扎：“我要是说这是他自己吃粘豆包噎的，有人信吗？”
经理：“你要是网友，是信他吃粘豆包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沈慢无话可说。
经理：“所以徐舟野呢？我今天早上一直没看到他，不会伤心的离家出走了吧……”
他话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了徐舟野元气十足的声音：“经理，早上好。”
经理扭头，看见了徐舟野……和他手上端着的早饭。
经理颤声道：“小野儿啊，这大早上的，你不睡懒觉，去干嘛啦？”
徐舟野说：“出去晨跑，顺便给哥带了份早饭。”
他说的无心，经理却听的有意，瞬间扭头用“你看你看”的眼神谴责沈慢，是啊，这大早上的，差遣人出去买早饭，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沈慢：“……”
徐舟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经理和沈慢两人间诡异的气氛，有点懵：“怎么了，怎么都看着我？”
经理走过去，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小野儿，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说，我一定不会包庇沈慢的。”
徐舟野：“啊？”
沈慢捏着眼角：“你看看微博。”
徐舟野赶紧掏手机看微博，他微博开了没多久，也没发什么东西，互关的人只有沈慢，他粗略地扫了几眼微博的评论，也被震惊了：“这照片是怎么被拍到的？”
经理说：“你甭管怎么拍到的，你就说是不是真相！”
徐舟野说：“是倒是，可是我没被欺负啊。”
经理：“那你为什么哭，别告诉我你是吃粘豆包噎的。”
徐舟野：“……”
沈慢：“……”
徐舟野痛苦的想，你都把台词说了，那我说什么啊。
经理才不管那么多，他说：“徐舟野，要是沈慢欺负你，你就来和我说，就算沈慢是明星选手，咱们也不能助长队内欺负队友的行为！”
徐舟野说：“真不是……经理，我没被欺负，是沈慢被欺负了，他手都破皮了！”
经理说：“怎么破的？打你的时候蹭破的？”
徐舟野说：“我服了，我真的是吃粘豆包噎的……”
经理瞥了眼旁边双手抱胸靠着墙壁一脸无所谓的冷淡的沈慢：“粘豆包大名叫沈慢是吧。”
徐舟野：“……”沈慢啊，一个吃粘豆包的我要怎么拯救一个被污蔑的你。
“好了好了下次不打了。”沈慢烦了，大手一挥，认下了罪状，“走吧走吧。”
徐舟野赶紧把早饭递过去：“哥你别生气，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的。”
沈慢接过早饭，道了谢，把门关了，留下徐舟野和经理面面相觑。
“你好像，并不讨厌沈慢啊。”经理小心翼翼道。
他从徐舟野身上，没看出什么委屈和小心翼翼，反倒是沈慢关门的刹那，徐舟野显露出几分失落。
徐舟野恨得牙痒痒：“我他妈昨天晚上就不该吃那个粘豆包。”
经理：“……”这什么意思，粘豆包难不成是你们两个之间什么奇怪的play？
第18章 新世界
下午, 去奔现的赵蕤顶着他的炸虾脑袋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包小包的当地土特产。面对众人亲切的慰问，赵蕤表现出了一只死鸭子该有的特点——嘴硬。
“其实他人挺不错的。”死鸭子如此表示, “请我吃饭还给我买东西, 我们还打了三天甜蜜双排……”
众人笑眯眯的听着, 最后许小虫为这场奔现做出了历史性的总结：“你悠着点，屁股痛影响打比赛。”
赵蕤跳脚：“……你闭嘴吧你。”
说到比赛, 最近约ACE训练赛的战队还真不少, 节后几天日程都排的满满当当，据教练说TKR还想打，但被他拒绝了。
“如果不出意外, 季后赛咱们还得打他们。”教练说, “还是彼此留点隐私吧。”
干翻了TKR和UN两座大山，也意味着这个赛季的ACE几乎是稳进季后赛。而以TKR目前的实力，也是锁定了一个季后赛的名额。
季后赛的成绩直接和后面全球冠军赛名额挂钩, 大家都很看重。
教练已经开始提前备战季后赛, 乃至于后面的冠军赛。
徐舟野今年刚来HCC, 按理说压力应该也挺大的, 但显然，从目前来看，还有一件压力更大的事在等着他——为沈慢洗白, 不，不能叫做洗白，应该叫做伸冤。
徐舟野发了微博，配图是笑容灿烂的自己, 和正在自己身后打排位的沈慢，配文：我和沈哥关系好着呢, 大家不要乱传了。
底下的评论：【fest，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把微博名字改成：今天超级开心。】
徐舟野：“？”他微博名字本来就叫今天超级开心。
【对，你看他桌上放着的玻璃杯，那杯子上是不是画着个哭泣的小人，他虽然在笑，但心里是在哭啊。】
徐舟野：“？？”
【你们看，fest旁边的窗帘是蓝色的，蓝色是BLUE，BL开头，缩写是霸凌，他在暗示沈慢霸凌他！！】
徐舟野：“？？？”
你们这群人高考阅读理解能拿满分吧你们。
这些恐怖的评论看得徐舟野冷汗都下来了，他也不敢告诉沈慢，自己默默地把微博删了。结果删了之后网友更激动。
【实锤，实锤了！沈慢拿脚踢徐舟野，还逼他删微博！】
【没错我就是沈慢脚上的鞋子，我能作证是真的。】
这下好了，徐舟野彻底辟谣失败，压力比他第一周被野怪一巴掌拍死的时候还大。
关键是除了网友，围观了全程的队友们也开始浇油，赵蕤每天见到沈慢的第一句话就是：“哟，队长，今天又打徐舟野了？”
脑袋上戴着耳机的沈慢头也不回：“对，打了两顿。”
赵蕤笑得前俯后仰，像只鸭子：“嘎嘎嘎嘎嘎。”
围观全程的徐舟野，当天晚上一个人悄悄的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一袋东西。
赵蕤是嘴最馋的那个，凑过去看了看：“买啥好东西了。”
徐舟野微笑：“好吃的。”
赵蕤说：“啥啊？”他翻了翻，看见了一袋子的粘豆包。
徐舟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刚买的，趁热吃吧。”
赵蕤说：“看起来还蛮好吃的……”他拿起一个，塞进了嘴里……
赵蕤：“……”
徐舟野说：“好吃吗？”
赵蕤：“唔，呃……”他感觉自己的嘴被一团比胶水还粘的东西黏住了，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哽得眼泪婆娑。
徐舟野歪了歪头，笑容灿烂得要命：“经理在哪儿呢？”
赵蕤：“？”哥，你笑的好恐怖啊。
那天晚上，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品尝了徐舟野带回来的绝世美味粘豆包。粘豆包一进嘴，全部经典再现，个个泪眼朦胧。
特别是经理，快四十的年纪了，差点没被这个粘豆包送走，猛锤了好久的胸口，才把这东西咽下去，眼泪从眼角滑落的刹那，他终于意识到徐舟野和沈慢口中的粘豆包不是借口而是真相，哽咽道：“你和我说就行了呀，不用真买回来给我吃……”
徐舟野还是那副乖乖小孩的模样，站在旁边认真道：“这不是怕你不信，实验出真知。”
教练：“……”你们年轻人真的好可怕。
沈慢对于辟谣这件事，兴趣缺缺。反正在徐舟野来之前，他脾气不好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了，虽然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但他已经完全习惯。都以为他脾气坏的要命，入队之后对他的态度恭恭敬敬，也不敢来招惹他，这不挺好。
但徐舟野还是接受不了，晚上开了个直播，试图继续辟谣。
这事儿这几天本来就挺热的，他一开直播，更热闹了。
徐舟野打开摄像头，认真道：“我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了，沈哥人真的很好，他没有欺负过我，那天……”他本来是想说粘豆包，但是鉴于这事儿实在是太荒谬，干脆另外找了个说辞，“那天是我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沈哥在安慰我。”
弹幕刷刷刷的飞过【还安慰你呢，他那表情就差笑出声了。】
【该说不说，slow顶着他那张脸做这表情还挺好看的。】
【呵呵，不要被他的脸迷惑了，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没错，是坏美人】
徐舟野：“……”他真想给弹幕跪下让人信他，但是现在如果他跪了，那弹幕肯定会坚定的认为是沈慢给了他膝盖一脚。
徐舟野眼前黑了又黑，感觉自己尸体冷冷的。
就在这时，直播间突然弹出巨大的礼物图案，接着一串文字从屏幕上方飞过。
主播ACE.slow送出超级火箭x10
徐舟野：“……”
然后，聊天框里就看见了slow发了微笑的表情。
徐舟野看得头晕目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粘豆包一根手指头。
被冤枉的沈慢刷的火箭反而成了他收买徐舟野的罪证，爱看热闹的大伙一拥而上，纷纷欢呼雀跃【看看看，你还说没被slow收买，这就是收买的罪证。】
【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slow这个微笑的表情那么好笑】
【fest看起来要碎了。】
徐舟野光速下播，坐在椅子上灵魂出窍，连沈慢走到他身后了都不知道。
“被冤枉的是我，你那么难过干嘛？”沈慢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点疑惑。
徐舟野扭头：“可是这事儿是因我而起的。”
沈慢说：“没这事儿我不也脾气不好。”
徐舟野说：“那不一样。”
沈慢说：“别太在意网上的言论，看多了反而对自己不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徐舟野有点灰心，垂着脑袋，像只闯了祸的大狗。闯祸了不难过，难过的是主人没有因为这事儿责怪他一点，反而轻言细语的安慰。
沈慢看着他这模样，无奈：“我真不在意。”
徐舟野说：“我在想……”
沈慢：“想什么？”
徐舟野说：“要不我弄个抽奖吧。”
沈慢说：“抽奖？”
徐舟野幽幽道：“奖品一人一盒粘豆包。”
沈慢笑出了声。
六月底，季后赛的最终成绩公布。
经过几月的鏖战，ACE以一败的战绩，和TKR并列积分榜榜首。
TKR的成绩也不错，只输了和ACE打的那一场。
季后赛名额确定的那天，他们之前拍的宣传片也播出了。
宣传片里，穿着一身定制西服的沈慢坐在王座之上，他脸上没有笑容，神情看起来冷漠又傲慢，身后的黑暗里，站着四个拿着不同武器的黑色剪影，剪影缓慢往前，正是ACE的四个队员。
画面逐渐拉进，聚焦在了沈慢的双眸之上，BGM由缓慢变得激烈，镜头再次拉远时，沈慢已经出现在了驾驶室里，他的副驾上，是撑着下巴笑意盈盈望着窗外的徐舟野。刺耳的轰鸣声响起，发动机的声浪刺激着耳膜，身后出现了三台颜色各异的赛车，如同僚机般陪伴在沈慢左右。
徐舟野的声音在背景里响起，他说：“队长，我们能赢吗？”
沈慢还是那漫不经心的冷淡语气，他说：“这条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赢。”
接着画面上出现了笔锋尖锐的几个字：XX，你唯一的选择。
这宣传片看得出花了心思，把作为主角的沈慢拍得相当好看，据说赞助商看了之后也十分满意，有种花了一份钱，同时请到电竞选手和明星的感觉。
当然，最满意的还得数喜欢沈慢的粉丝，看着沈慢仿佛都忘了他前几天的“罪行”，纷纷怜爱地吻了上来。
这倒是让还想继续辟谣的徐舟野勉强松了口气。
“这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沈慢真的挺无所谓的，“我的谣言那么多，多你不多，少你不少，反正有人信有人不信。”
徐舟野说：“那不一样。”
沈慢说：“哪里不一样？”
徐舟野道：“我不想因为我你被别人骂。”
沈慢：“……”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依照季后赛的规则，以ACE目前的战绩，只需要打两场就够了，其中一场不是和TKR就是和UN。
连续十几天接近四十度的温度，把夏天推向高//潮。
基地里面的空调白天晚上都没停过，吹得人口焦舌燥。
沈慢倒还好，基地里的其他人都要憋疯了。
中午一点多，打完训练赛，赵蕤挽起袖子说要去征服大自然，穿着他的人字拖出了门。
徐舟野看着他的背影，道：“不拦吗？”
沈慢说：“赵蕤有三个优点。”
徐舟野：“啊？”
沈慢说：“不捡地上的东西吃，会玩智能手机和……”
他话还没说完，刚冲出去的赵蕤又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沈慢慢慢悠悠补完了最后一句：“下雨知道往家里跑。”
徐舟野：“噗。”
赵蕤说：“出去不得出去不得，我出去一趟能九分熟。”
经理说：“你这么热的天出去干嘛？”
赵蕤扭扭捏捏。
经理狐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外面有谁在等你吗？”
赵蕤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经理将信将疑，但赵蕤咬死了不承认，他也只能作罢。
经理看向沈慢：“慢啊，你过来，有个事儿要和你说一下。”
沈慢站起来，跟着经理去了。
两人在会议室面对面坐下，经理从兜里掏了根烟递给他。
沈慢没接，蹙眉道：“你先说事儿吧。”
经理眼巴巴的，说：“是这样啊，就是你之前不是拍了个宣传片吗，效果特别好……”
沈慢：“不接了。”
经理委屈道：“我还没说事儿呢。”
沈慢说：“这不是帮你省点时间。”
经理说：“你先别拒绝嘛，这不是还在谈，那边给的价格特别好……”
沈慢说：“你看我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吗？”
经理语塞，无话可说。沈慢这会儿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运动鞋，全身上下加起来可能都没超过一千，他吃住都在基地，平时甚少出门，教练没见过他买过任何奢侈品，物欲低得离谱，自律得让人毛骨悚然。
通过俱乐部签订的商务合约，俱乐部都会抽成，所以也非常乐于促成选手和品牌方的合作，只是沈慢向来难搞，让他答应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就才拍的那个宣传片，还是老板出手，沈慢才给了几分薄面。
“不想拍了。”沈慢说，“不喜欢。”
经理含泪：“真不拍？”
沈慢摇头。
“那行吧。”经理长叹，“你再考虑一下……”
根本不用考虑，沈慢起身就走。
之前拍的宣传片的确火爆，短短几天时间，沈慢微博涨了十几万粉丝，但是他没觉得这是啥好事儿——打的菜了，是又这多出来的几万人骂他。
转发宣传片的那条微博下面，各种热评精彩纷呈，沈慢本来只是想扫一眼，结果目光忽的停留在了某张图片上，在看清楚了图片的内容后，他的瞳孔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图片上面有两个人，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的怀中，另一个人低下头，神色缱绻地看着怀中的人。乍听描述，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徐舟野。
沈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类似的东西，但这次，他再次压不下自己的好奇心。
沈慢闭眼，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点开了那张图片下面的评论。
【呜呜呜我们小情侣好甜啊。】
【饭！！有饭！！我吃！！！】
【这宣传片我能看一百年，他们对视的时候，好像在车里do了一万次】
【你们看fest搭在slow肩头的手，那个肤色差给我看得梆硬】
……
眼前全是虎狼之词，沈慢放下手机，点了根烟。
第19章 双标怪
烟雾缭绕里, 徐舟野正巧从外面进来，他抱着大半个沉重的西瓜，因为用力, 手背青筋暴起, 展露出结实又漂亮的肌肉线条。沈慢见到此景, 默默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他不怎么运动, 吃饭也挑, 虽然不瘦弱，但好像确实差点什么……
沈慢记得，徐舟野好像每天早上都要晨跑, 下午六点多训练结束还要去健身房, 平日里沈慢没在意这些，今天却突然想到了。
要不……和徐舟野一起健身去？沈慢拧眉想着。
徐舟野也不知道沈慢怎么了，他只是搬个西瓜进来, 就看见自家队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变化莫测, 让人很摸不着头脑。
徐舟野决定主动出击, 抱着西瓜凑到沈慢面前，道：“沈哥，吃吗？”
沈慢：“……吃吧。”
徐舟野：“好咧。”
然后他去找了两个勺子, 两人窝一块开始刨西瓜吃。
赵蕤进来就看见了这和谐无比的画面，看见沈慢和徐舟野两人捧着个大西瓜在吃，他有点奇怪：“沈慢你吃西瓜啊？你不是对西瓜也过敏吗？”
徐舟野的勺子一顿：“啊？”
沈慢冷静道：“没事，反应不严重。”
他其实对很多东西都过敏, 芒果菠萝猕猴桃……西瓜也有点，但是不严重, 最多就是吃了拉肚子。
徐舟野立马不吃了，把西瓜一端起身走人，留下沈慢一个人拿着勺子愣在原地：“……”
赵蕤啧啧啧道：“过敏也吃，这待遇？”
沈慢微笑：“能把你工作撬了的待遇。”
赵蕤：“？”队长我劝你不要恼羞成怒。
——
因为前几天的粘豆包风波，沈慢一直没开直播。
今天看氛围还行，晚上训练完，八点多打开了直播间。几天不上工，大家都挺想他，只是想他的方式不大让人喜欢。
【slow你总算来了，这么久不播，还以为你打完fest就被拘留了呢。】
【好想SW，好想SW美丽的面容，好想他坚硬的拳头】
【你们真的很恶心，就没想过被打的fest有多伤心吗？我不伤心，你打我吧】
【别三观跟着五官走行不行，我要是fest，我一定出来揭发slow的恶行】
【不敢揭发，怕揭发了以后SW不打了】
真是缺德得要命，沈慢已经习惯，他点了杯咖啡，含着吸管，开了游戏。
今天运气不错，没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辅助，打得也还算顺利，沈慢正在想要不多播一会儿把之前的时长补补，抬眸瞟了眼弹幕，发现弹幕内容非常奇怪。
【SW，rubber实名举报你欺负他】
【他说你就是ACE的队霸】
【他说他在ACE的时候你一天打他三顿加上夜宵算四顿】
Rubber？这ID立马唤醒了沈慢的记忆，这人正是以前ACE的中单杨山贺，后来秦一星走的时候，把他也带走了。不过那时候他的ID还不叫这个，到了TKR之后改了名字，叫 rubber。
沈慢喜欢欺负人的消息，好像就是他传出去的。
沈慢懒得管网络上乱七八糟的言论，但人当面造谣还是忍不了的，他直接在搜索栏打下 rubber的名字，进了他的直播间。
另一边，杨山贺的确在直播。
他正在和秦一星以及队里的上单三排，最近沈慢欺负队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是沈慢的前队友，他也被问到了这件事。
离开ACE后，杨山贺对沈慢的冷淡一直耿耿于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热情的想要和沈慢交朋友，沈慢却连个笑脸都不愿意给他。
这事儿也算是成了他解不开的心结，于是看到弹幕带的节奏，忍不住评价了两句：“沈慢这人吧，脾气是真不好。”
他操纵着法师，一个Q上去把对面的法师打掉一半的血，他说：“但是你要说他打人，我肯定是不相信的，绝对是谣传。”
杨山贺继续道：“而且那个fest，比沈慢还高，真打起来还指不定谁打谁呢。”接上一个Q，成功收下人头，他这会儿才有空看了眼弹幕，这不看还好，一看汗毛都立起来了。
【杨山贺实锤沈慢打队友！】
【杨山贺说因为fest比沈慢高，被沈慢嫉妒才被打的】
【快快快，沈慢也在直播，大家快去告诉他】
杨山贺亲眼见证了谣言的诞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这些话了，你们别以讹传讹啊！！”
“我没说沈慢打人！”杨山贺惊恐道。
弹幕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哈哈哈直乐，【你赶紧给人微信道个歉吧你】
杨山贺道：“他都没加我，我哪里来的微信！”
【看看，看看，队友微信都不加，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天啦，可怜的孩子，我们来为你主持公道了。】
二十三度的空调房里，杨山贺硬是出了一头冷汗，然而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下一刻，他的聊天栏里突然出现了一连串让人汗毛倒立的字眼：主播ACE.slow进入了您的直播间。
弹幕疯狂了【来了来了，正主来了】
【快， rubber，当着slow的面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被欺负的。】
杨山贺汗流浃背，颤抖着也进了沈慢的直播间，他在摄像头里，看到了沈慢那张漂亮的脸，还有他嘴里叼着的冰棍，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表情，熟悉得让他ptsd差点犯了。
两人也算连上线，沈慢开门见山：“杨贺山，我啥时候欺负你了。”
杨山贺：“……那个，其实我叫杨山贺。”
沈慢：“……”
杨山贺：“……”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笑得我胃痛，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好笑】
因为叫错了人名字，沈慢质疑人的气势瞬间弱了些，嘎吱一声把嘴里的冰棍咬了一大块下来，：“我打你了？”
面对正主的问题，杨山贺怂着肩膀，小声道：“没有。”
沈慢说：“我骂你了？”
杨山贺摇头：“也没有。”
沈慢奇了怪了，他觉得自己的性格虽然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这样让人讨厌吧：“那我怎么欺负你的？”
杨山贺嘴唇蠕动了一下，沈慢没听清。
然后这人重复了一遍，他用哽咽的声音说：“你不记得我名字。”
沈慢：“…………”
弹幕【不是，哥，这剧情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哭了，哭了，卧槽真的哭了】
【救命啊，来之前我真没想到这么好笑】
沈慢嘎吱一声咬断了自己嘴里的冰棍，还没说话呢，杨山贺就光速下播了，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竞椅上。
弹幕们已经疯癫，沈慢决定什么都不看，回到自己的直播间，若无其事地继续直播，然后更加若无其事地说：“房管，把提杨山贺的全部封一年。”
这人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更有病的是自己，非要去讨什么公道——让人造谣又不会掉块肉。
这下好了，给人弄哭了，他都不想看今天晚上的微博。
好神经的杨山贺，好神经的事情发展，被同事记错名字这事儿，就这么让人伤心吗，沈慢保证要是对方把自己的名字记成沈快，自己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注定是一个悲剧的夜晚。
沈慢心硬如铁，继续坚持直播。
但他心硬如铁，经理的心脏病差点犯了，跟个冤死的鬼一样疯狂地在微信上发消息-
你又上热搜了-
你怎么把杨山贺弄哭了-
慢啊，撤热搜真的好贵-
你为什么不回我，你要用冷暴力把我也弄哭吗？
沈慢蹙着眉头把他的消息点掉，没回，转手给徐舟野发了个消息-
人呢？
徐舟野倒是回得挺快-
在外面，有点事，怎么哥？-
饿了，带点夜宵回来-
好哦，想吃点什么？。
沈慢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想吃的-
好吃的-
辣的-
好哟，大概十一点的样子回来-
嗯。
徐舟野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开心得不得了，这还是沈慢第一次给他发消息主动让他带宵夜。其实来基地这么久了，沈慢一直给他一种距离感，好听点叫客气，难听点就是生疏，他从来不会要求徐舟野帮他做任何事情，今天，算是第一次的例外。
徐舟野捏着手机飞快地翻找着攻略，选个沈慢爱吃的店。
打了这么多年的比赛，沈慢的抗压能力在整个HCC都是数一数二。这一点，在今天晚上就有了很好的体现，管什么微博热搜，管什么弹幕横飞，他能面不改色地继续排位，一点眼神都不给。
当事人不给眼神，观众们反而觉得无趣，闹了一会儿消停了不少，沈慢又去拿了第二根冰棍，这根是草莓味的，有点太甜了，吃得他直拧眉。
弹幕还以为他被影响【你怎么不高兴，是不是心里有愧？】
沈慢正巧看到这条，把冰棍拿出来，认真道：“这个牌子别买草莓口味的，太甜，巧克力的刚刚好。”
弹幕安静了一会儿，开始狂刷【SW你没有心】
沈慢：“……”我有没有心不知道，反正你们有病。
十一点多，徐舟野带着他的夜宵匆匆归来。
外面热得厉害，他回来时满身大汗，却还不忘给沈慢带了杯装满冰的奶茶。当他提着夜宵出现在沈慢的身后时，弹幕数量到达了新高。
沈慢没看什么内容，把这群话多的一键屏蔽了，还不忘告诉他们：“别发了，看不见。”
弹幕：【又开始大家最喜欢的捂嘴PLAY环节】
【他真是越来越过分】
【这么过分还不是你们惯得，你们以后不来看他的直播，他的人气下降就不敢了】
【那还是算了吧，我怕他高高兴兴的领退休金退休】
看不见弹幕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沈慢打开了徐舟野给他的夜宵开吃。
不得不说，今天晚上最幸福的那一刻，就是食物被放进嘴里的瞬间，吃到夜宵的沈慢眼前一亮：“好吃。”
徐舟野坐在他的旁边，笑眯眯的：“好吃就好。”
沈慢看了他一眼，抽了张纸过去：“擦擦汗。”
徐舟野嗯了声。
沈慢又递给他筷子：“一起吃。”
徐舟野笑道：“好。”
摄像头没关，两人的互动都被直播观众看在眼里，众人惊诧不已。
【为什么短短几分钟这人表情能差别那么大】
【有种刚和父母吵完架就和男朋友甜蜜私会的诡异错觉】
【fest不是被slow打了吗，怎么看slow的眼神温柔成这样】
【气氛好恐怖，好像在看别人直播谈恋爱】
沈慢沉迷在美味的夜宵里，没空搭理他们。
徐舟野今天晚上带回来的是江西菜，口味完全把沈慢拿捏住，特别是那道香酥小黄鱼，沈慢刚吃一口，整个人就焕发出了新的色彩。
这道菜选的是小黄鱼，用高温热油酥了一遍，鱼刺都是脆的，然后再加洋葱青椒等小料辣炒，调味甜辣，味道把控的刚刚好。
很辣，但是非常的好吃，沈慢惊为天人。
除此之外，别的菜也不错，总而言之是一份质量非常高的宵夜，吃得晚上发生的那些糟心事儿都快忘干净。
徐舟野虽然拿着筷子，但没动什么菜，沈慢问他怎么不吃，他笑眯眯地说自己吃饱了。
弹幕寒心的说：【fest眼神里那慈父般的光辉真让人汗毛倒立】
【不，那不是慈父般的光辉，那是看到食物的眼神】
【看到食物他倒是动筷子啊】
【有没有可能食物指的不是夜宵】
沈慢对此浑然不觉，把夜宵吃了大半，饱了，愉快地通知大家：“今天心情好，加班。”
“我也陪你吧。”徐舟野说。
“行啊，随你。”沈慢说，“开个小号双排？”
“走。”徐舟野道。
两人这就双排上了。
那边一直没等到消息的经理，终于忍不住到训练房抓人，结果还没进去，就看见徐舟野在和沈慢甜蜜双排。
经理走到沈慢边上，咳嗽一声，指了指摄像头。
沈慢听见声音，抬眸瞥了他一眼，把摄像头和麦一起关了。
“怎么？”沈慢问。
经理说：“你和杨山贺到底怎么回事？”
沈慢：“……你问我，我问谁。”他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能和他扯上关系。
经理说：“好吧，不说他了。”经理指了指屏幕上，看向旁边正在给沈慢打辅助的徐舟野，“你和他怎么回事儿？”
沈慢：“？”
经理：“你满脸问号什么意思？他莫非是自愿天天给你晚上带宵夜的？”
沈慢：“不然呢？”
徐舟野在旁边举手：“经理，我是自愿的。”
经理：“……”这两个人最好别是背着他真的谈了。
第20章 噩梦
虽然战队里的大家都知道沈慢欺负的事儿是假的, 但因为几个热搜，没过几天，游戏官方还是派人来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
官方的人先去找的杨山贺, 私下里单独问他沈慢霸凌他的事是否属实。
这时候如果给沈慢泼脏水, 那沈慢肯定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杨山贺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沈慢。虽不愿意承认, 他甚至在心里有点担心沈慢, 暗中嘀咕不会沈慢真的打了徐舟野一顿吧。
官方的人还怕他是不敢说，反复确认了沈慢有无违规行为，但都被杨山贺否认了。
“我没有说过沈慢欺负我。”杨山贺道, “我只是说过他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不等于欺负人吧。”
官方工作人员见他态度坚定，便作罢了。
而下一个被调查的，就是徐舟野。
作为被欺负的谣传对象之一, 他被问起此事更显得无辜：“沈慢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
官方把他坐在沈慢旁边泪眼婆娑的照片推到他面前。
徐舟野看着照片, 咧嘴一笑：“您吃早饭了吗？我昨天买了粘豆包, 给您拿一个尝尝。”
官方人员：“啊？”
二十分钟后, 误会解除，官方人员擦着眼泪和徐舟野从会议室里一起出来。
沈慢正巧路过，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口问了句这是干嘛。
徐舟野目送工作人员离开，认真道：“给哥辟谣。”
沈慢懂了：“官方来人了？”
徐舟野说：“对，这下没人说你了吧。”
沈慢笑笑：“那可真不一定。”就算有官方的辟谣，也会有人阴谋论说官方肯定是为了保住他歪屁股, 这些言论他听得多见得多，所以现在才能做到毫不动摇。
“哥要出去？”徐舟野见沈慢身上挎着个包。
“嗯, 有点事。”沈慢说。
“外面太阳大，要不带把伞？”徐舟野问。
“不了。”沈慢说，“懒得拿。”
已经快半个月没下雨，外面热得厉害，沈慢刚推开门，就感到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里湿度很高，加上高温，简直像在人脸上盖了一层湿毛巾，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慢跨出一步，踏上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
工作日的上午，陵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道旁长了十几年的松树葱葱郁郁，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倒也添了几分阴凉。
沈慢怀里捧着一束鲜花，走下了阶段楼梯后，停在了一个墓碑前。
墓碑被打理的很干净，上面的照片是个面容慈祥的老人，沈慢弯下腰，把手里的鲜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叫了声：“外婆。”
八年前的今天，把沈慢养大的姥姥因故去世，这一天成了她的忌日。
沈慢拿出水和毛巾，一点点的将墓碑上的尘土擦拭干净，他一边擦着，一边轻声讲着最近的生活琐事，说自己过的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有点想你。”沈慢低声道，“你要是也想我了，就来梦里看看我吧。”
这么些年，他很少梦到她。
沈慢神情温柔的垂着眸，在墓碑旁站了好久，直到炎热的天气将他烤得衣衫都湿了大半。
“外婆，我先走了。”沈慢额上鼻尖都挂着亮晶晶的汗水，“下次再来看你。”
他转过身，没走两步，却看到有个消瘦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他很快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陆睨。
沈慢：“……”他没想到陆睨会在这里。
陆睨见他不动，主动走了过来，缓声叫了声：“慢慢。”
沈慢说：“你怎么在这儿？”他以为她已经走了。
“想来看看你外婆。”陆睨提着一袋东西，“之前梦到她，听她说在下面有点冷，想给她烧两件衣服。”
沈慢：“你还信这个？”
陆睨失笑：“年轻的时候不信。年纪大了……”反倒信起来了。
“那你去吧，我先走了。”沈慢冲着她点点头。
陆睨道：“慢慢。”
沈慢：“怎么？”
“这件事上，是我做的不对。”陆睨说，“他们和我说了……当时应该回来的。”
面对陆睨的愧疚，沈慢却显得无动于衷，他看着陆睨，语气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他说：“你不用道歉，这是你的选择，你也没做错什么。”
陆睨：“……”
“走了。”沈慢迈步。
“慢慢！”陆睨还想叫住他，可沈慢脚步很快，几乎是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高温天气让本来就烦躁的心更加焦躁不安。
沈慢热得厉害，穿着的T恤几乎快要湿透了。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忘记把口罩戴在脸上，因此回到基地时，摘下口罩后整张脸红彤彤的。
他这模样把徐舟野吓了一跳：“哥，你没事吧？”
二十三度的空调让屋子里像个冰窟窿，被冷气一激，沈慢脸上的红色迅速消退，变得无比苍白。
“没事，外面太热了。”沈慢说，“我回房洗个澡。”
“水开热点啊。”徐舟野看着他的脸色很担心，“别感冒了。”
沈慢说：“嗯。”
热水洗去了黏腻的汗渍和躁郁，沈慢撑着墙壁长长的吸了口气，他很难喜欢夏天，或许就是因为心中最珍爱的那个人，死在了最阳光灿烂的季节里。
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沈慢坐回床边静静的发呆。
右侧的落地窗外，是草木葳蕤的花园，墙壁上盛开的蔷薇如瀑，颜色纷繁，一泻而下。
生机勃勃的季节。
沈慢觉得有些冷，无精打采地躺回了床上，他想要闭上眼，可黑暗中总是浮起让人不愉快的记忆，强迫他再把眼睛睁开。
重新将目光放到白色的天花板上，沈慢只觉得疲惫不堪。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看见沈慢，他从外面回房之后就一直没出去。
晚饭时间，徐舟野犹豫着要不要叫沈慢出来吃饭，最后却还是放弃了。他还是第一次从沈慢的脸上见到那样的表情，倦怠冷漠，黑色的瞳孔里空荡荡的，明明是在看着人说话，却好像根本没办法把人看进眼睛里。
这是徐舟野从未见过的眼神，他心头一紧。
沈慢显然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徐舟野想，去打扰他反而是种困扰。
夜色浓浓，沈慢没睡着。
身体无比的困倦，精神却很清醒，他从床上爬起，揉着隐隐作痛的头去了趟厨房。
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罐冰啤酒，沈慢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
他捏着罐子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一转身，被吓了一跳，黑暗里逆着光站了个人影，影子被光源拖得长长的，看起来格外可怖。
沈慢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些恐怖的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进来了，他后退一步，做出防御的姿态：“谁？”
影子伸手，打开了旁边的灯。
“徐舟野？”沈慢惊讶道，“怎么还没睡？”
这时已经半夜三点了。
徐舟野说：“没，下午喝了咖啡，有点睡不着。”他看着沈慢，轻轻道，“哥也睡不着？”
“嗯。”沈慢应声。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僵硬。
徐舟野犹豫片刻，低声道：“哥你晚上没吃饭吧。”
的确没吃，但他并不饿，所以沈慢摇头：“不饿。”
徐舟野说：“……我晚上出去跑步，顺便又给你带了那天买的小黄鱼。”
顺便？怎么可能顺便。那家店离他们基地十万八千里，况且还要加上排队的时间，在这热得让人窒息的天气里，实在不是件顺便的事。
沈慢抿唇。
徐舟野以为他不想吃，有些失落，他垂下头，放低声音：“不想吃也没事。”
“谢谢你。”沈慢道，“正好饿了。”
徐舟野惊喜极了。
沈慢想，要不是徐舟野有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他都要以为徐舟野对他有意思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粉丝很多，况且喜欢这种感情，也分了很多种类，倒也不会过于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一定是爱情。
小黄鱼重新热了一遍，还是很好吃，沈慢嘴里含了一条慢慢地嚼着。
徐舟野坐在旁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吃饭，感觉吃小鱼的沈慢像只优雅的猫，可爱得要命。
但猫猫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妙，虽然脸色和往常一样都没什么表情，但却比平日里更多了一分疲惫和疏离。
徐舟野很想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下午去陵园看了我外婆。”也不知是不是托了美味小黄鱼的福气，一直沉默的沈慢忽的开口，“还遇到了我妈。”
徐舟野暗道怪不得心情这么差。
沈慢喝了口酒，语气淡淡的：“我外婆其实身体挺硬朗的，但有一天在家里摔了一跤，摔得挺严重的，那时候我在住校，等回到家里时，她已经没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的话却让人轻松不起来。
“天气那么热。”沈慢说，“警察说她至少在地上躺了三天。”他又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后来邻居帮忙办理的后事。”
徐舟野：“……”
“不说了。”沈慢说，“挺没劲的。”
徐舟野很想安慰沈慢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语言过于单薄。单薄得就好像寒冬腊月遇到个马上冻死的人，自己手里却只有一张薄薄的破布，盖上去也只能遮下几片零星的雪花。
徐舟野口舌发干，再出声时，声音居然是哑的，他道：“哥，别难过。”
沈慢被他这模样逗笑：“还行，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徐舟野静静地看着沈慢。
他眼神里的忧郁感染了沈慢，他说：“哥，那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沈慢喉结微动，避而不答：“……困了。”
他放下手里的啤酒罐，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你呢。”
徐舟野说：“我也去睡了。”他还有很多安慰的话语想对沈慢说，但此时似乎又十分不合时宜，只好全部咽下，喉咙深处泛起让人窒息的苦涩。
只是个听众而已，就这么难受，当时的沈慢又该是何种感觉。
沈慢摆摆手，转身离开。
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食物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回到房间的沈慢终于睡着了。
睡眠质量并不好，人总在半梦半醒之间。
纷繁的画面像碎掉的镜片，穿插其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十四岁时的下午，独自一人推开了家中的门。
本该记忆深刻的画面却是模糊的，他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惨烈的状况，只是依稀记得邻居大婶惊恐的尖叫声。
他站在长长的走廊里，空气又粘又热，堵住了他的鼻腔，让简单的呼吸变得无比困难。有人报了警，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人来人往中，他始终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什么时候才离开。
浓郁的尸臭和嘈杂的声音成了记忆的组成部分，有孩子惊恐的哭声，有大人们同情的安慰，还有警察严肃的询问。
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的俯视角。
这视角里，却唯独没有沈慢自己。
他故意把自己忘记，把自己忘记在那个炎热的下午，那个苍蝇蛆虫成群的角落。
后来就是葬礼。
简单又迅速，邻居帮他选了一块墓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慢至少有买下这块墓地的钱。
墓碑上老人的黑白照片，在梦境里看起来是陌生的，沈慢看着居然有些害怕。
“慢慢。”突然有人唤了他的名字。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仿佛在安慰害怕的他。
“慢慢。”恍惚的睡梦中，有人将手温柔地按在了他的头顶，力道轻轻的，用方言哄着惊恐的小孩，“幺儿，睡嘛。”
沈慢含糊地叫了声：“外婆。”
“外婆在。”声音说，“幺儿，莫不高兴，外婆在。”
沈慢蜷缩成一团，他哽咽着：“外婆，我好想你。”
他好想她。
“外婆也想幺儿。”老人的声音慈祥又柔和，“想幺儿……不怕，外婆在……”
恐惧被驱散了。
沈慢松开了拧紧的眉头，他呢喃着呼唤着老人。叨扰他的可怖梦境，终于被爱意赶走。
沈慢沉沉睡去。